第六章时代诗篇

对于阴谋家和梦想家、善于钻营的家伙和花言巧语的小贩、 江湖医生和行骗高手来说,南北战争过后的那段时间是美国历史 上最适合他们施展身手的时期了。搞发明和申请专利的狂热风靡 全国,人人都在捣鼓些新鲜玩意儿。那是一个夸夸其谈、想人非 非的时期。和每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一样,数以百万计的人把享 受生活推迟到恐怖的杀戮结束之后,到那时才以新的热情专心去 过自己的小日子。像洛克菲勒那样的年轻企业家的骤然暴富,令 复员还乡的战士眼红,希望自己的运气能比那些人更好。这股追 逐金钱的狂潮在一定程度上是由那场即将同时表现出美国最好和 最坏品格的战争造成的,因为林肯领导的这场高尚的改革运动经 常被那些打着爱国幌子牟取暴利的承包商们给贬低了。对许多北 方人来说,保卫联邦和解放奴隶的崇高理想使其帮助别人的能力 消耗殆尽,只剩下贪婪这个传染病根了。

大名鼎鼎的银行家托马斯?梅隆(Thomas Mellon)对那些年 毫无节制的增长是这样评论的:

那是个很难遇到的时期,一个人一辈子也很难遇上一回。 1863年到1873年是个容易发財的时期。不动产和商品的价值稳 步增长,市场也一直处于活跃状态。你只要买下任何一样东西, 然后就等着卖掉后获利了;有的时候,比如房地产业,在很短时 间内就能获待很高的利润。

从新一轮的机遇膜拜中产生了新一代企业界领头人物,工作 对他们来说就是生活所提供的最伟大的历险活动。正如马克?吐 温(Mark Twain,1835—1910,美国著名作家——译注)和查尔 斯?达德利?沃纳(Charles Dudley Warner,1829—1900,美国作家、 编辑——译注)在《镀金时代》一书中写道的那样:“对于年轻 的美国人来说……通往富裕之路有万千条,而且条条畅通无阻; 机会比比皆是,成功唾手可得广或者像威廉?迪安?霍威尔斯 (William Dean Howells, 1837—1920,美国小说家、评论家——译 注)的小说《塞拉斯?拉法姆的发迹》(Hie Rise of Silas Lapham) 中的人物所说的那样:“毫无疑问,艰下到处是钱。它就是我们 这个时代的传奇故事,我们这个时代的诗篇。”白手起家的企业 家成了新的英雄人物,一大批歌颂自强自立的文学作品教导读者 说,凡是工作努力、生活节俭的年轻人都能跻身于百万富翁之 列。新的工业繁荣削弱了老派绅士和农村上层人物的权力,代之 以新一代靠自我奋斗成功的人:那些经济掠夺者们忙于赚钱,无 心去过多地关心传统。在这个“大烧烤”时代"~这是文学史家 弗农?帕林顿(Vernon Panington,1871—1929,著有《美国思想的 主流》——译注)为它起的恰当的名称——称雄的是那些从事铁 路、航运和股票炒作的既自负又敢干的人:杰伊?库克(Jay Cooke, 1821-1905,美国金融家,投资铁路建设和采矿——译 注)、海军准将范德比尔特(Commodore Vanderbilt,1794—1877, 美国航运和铁路巨头——译注)、杰伊?古尔德(Jay Gould, 1836-1892,美国金融家、铁路投机商——译注)、丹尼尔?德鲁 (Daniel Drew, 1797—1879,美国金融家——译注)、吉姆?菲斯克 (Jim Fisk, 1834—1872,美国金融投机商——^#注),等等。这个 时代的统治者是个不称职的总统——尤利塞斯?格兰特将军,他

在战前是个小镇的商人,对富人们一往情深,尽管那些人一再欺 骗他。

对于这些巨大的变化,民众的态度各不相同。赢利的欲望创 造了新的财富,建立了工业基础设施,为美国取得工业头牌地位 搭好了舞台,但是它也使人们感到心神不定,好像面对着某个骇 人的庞然大物,未曾想到这一切正在使他们纯洁无瑕的国家发生 剧烈的变化。南北战争诱使人们在开始新生活的同时与自己的过 去一刀两断。格兰特在他的回忆录里说道:“这场战争赋予人们 独立和进取精神。人们如今的看法是,青年人必须摆脱旧的环 境,才能在世上出人头地。”由于人们为了取得成功而不择手段, 这场全国性的致富大竞赛有可能推翻现存的道德观念,颠覆教会 和国家的权威。

北方的胜利意味着城市化、移民、工业资本主义和雇佣劳动 在几十年里占据了对南方农业经济的优势。南北战争明显加快了 经济进步的时间表,推动了工厂和铁路的发展。通过剌激技术发 明和标准化产品的生产,产生了一个更加严密的经济。小农和小 商人经济开始退化,在进行大规模消费和生产的巨人般的新世界 面前相形见绌。铁路的延伸势不可挡,使西部的人口变得稠密起 来,并且以1869年第一条横跨大陆的铁路完工而达到了高潮; 随之而来的则是土地交易、股票发行和采矿热潮。人们纷纷去开 发数百万英亩的自然资源,使之头一回以经济目的进入了市场。

总之,到了南北战争结束的时候,以前所未有的庞大规模发 展工业经济的先决条件已经齐备。战前,联邦政府只有2万名雇 员,无心去过问工商业。美国向来没有欧洲那种扼杀创业精神的 政治专制政体或教会特权,它那种软弱无力、支离破碎的政治体 制使商人们有了发展的天地。在此同时,美国却拥有支持现代工 业所需的法律和行政机构。私有财产和契约得到重视;人们既能

获得成立有限2司的执照,也可以申请破产;银行信贷虽然谈不 上充足.但在一个高度分化的金融体制下还是随处可得的。政府 适时修订了发展资本主义的游戏规则,以便抑制垄断、保护竞 争,但是,由于约翰…?洛克菲勒之流开始积累财富,缺乏明确 的规则起初却可能有助于新型工业经济创造活力。

也许没有哪一个行业能像石油业那样,以其一夜暴富的前景 令那些从战场上归来的将士们趋之若鹜了。一批数量惊人的由退 伍军人组成的乌合之众奔赴宾夕法尼亚西北部,许多人还穿着军 装,背着背包和步枪。发财的欲望不可抗拒,不管是干钻探还是 干辅助行业都一样;只要有胆量,各种收费标准可以高出城里2 倍甚至3倍。艾达?塔贝尔猜测道:“宾州的这个小小角落里的人 口比例很可能超过任何一个其他地方。整个油田可以找到少尉、 上尉和少校——甚至还有将军。”他们带来了军营的组织意识和 好斗的竞争精神,但是他们都急于速战速决,很少想到如何去建 立一个稳定持久的企业,这就为有组织能力的洛克菲勒提供了一 个有利的机会c

战争中断了南方松脂的供应——过去用它来生产可与煤油匹 敌的照明油即精致松脂——从而促进了煤油的使用。战争还破坏 了捕鲸业,使鲸油的价格翻了一番。煤油的问世填补了这一真 空,成为一项主要的工业产品,并且推动了战后经济的急剧繁 荣。这种可燃液体延长了城市的白昼,也消除了农村生活中好长 一段孤独的黑夜。石油工业还生产出润滑油,加快了重工业之轮 的运转。尽管全世界的石油业都集中在宾夕法尼亚的西部,其影 响却是随处可见。1865年,詹姆斯?加菲尔德(James A. Garfield, 1831-1881,南北战争时任少将,后为第20任总统,就任仅4个 月便遭暗杀——译注)众议员在给他过去的一名参谋的信中提到 了这场采油热:“我同石油业许多人士讨论过有关石油的基本问

题,因为如您所知,这股热潮给国会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如 今,商业世界之王不是棉花,而是石油J不久,约翰…?洛克 菲勒就将以无可争辩的王者身分统治那个世界了。

洛克菲勒在许多方面都似乎是时代精神的一架经过精心调制 的乐器,是战后时期充满活力、贪得无厌的精神最完美的化身。 和镀金时代其他巨擘一样,造就他的是对经济发展、对工业科技 的有益应用以及对美国注定成为经济大国的信念。他把自己磨练 得坚韧不拔,使自己的每一个念头都服从于利润动机,他尽量克 制难以驾驭的情绪,力求对自己的欲望和情感采取类似于佛教徒 的超脱态度。“我脾气很坏,”洛克菲勒说。“可以说,自己在盛 怒之下会变得十分暴躁。”于是,他培养自己学会控制情绪,力 争不受自私和赌气心理的摆布。

南北战争结束时,这个面色苍白、身材修长,长着一头微微 发红的金发,留着络腮胡子的26岁青年已经俨然一副要人的派 头。他刚刚和山姆?安德鲁斯合办了一家公司,就迫不及待地想 扩大业务了。1865年12月,他和安德鲁斯开了第二家炼油 厂——标准炼油厂(Standard Works),任命弟弟威廉担任名义上 的首脑。伊克塞尔西亚炼油厂和标准炼油厂合在一起,确定了洛 克菲勒克利夫兰第一大炼油企业家的地位,而克利夫兰在当时则 是最大的炼油中心之一。从照片上看,他拥有的最早两家炼油厂 是一群不甚美观的建筑,比牲口棚大不了多少,杂乱无章地分布 在山腰上。洛克菲勒双手背在身后,在他那些工厂里来回溜达, 任何地方都随时可能出现他的身影,对哪怕最细小的地方都求全 责备。每当看到有人在打扫被人忽略、无人清扫的角落,他就会 微笑地说:“这就对了,眼里永远要看得见活儿!”他雇了一个名 叫安布罗斯?麦克雷戈的人当工头。用洛克菲勒的话来说,那是 个“严格细致的人,老实可靠,但也许不爱和人交往。”仪表堂

堂、长着落腮胡子的麦克雷戈在一切技术问题上都羸得了洛克菲 勒的绝Xf信任。由于炼油厂全都离城里有一段路程,洛克菲勒经 常和麦克雷戈在一位做包饭的琼斯太太家一起吃午饭;这两个人 穿着沾满油污的靴子,总是让其他用餐者的鼻子受用不了,他俩 便被赶到门厅里去吃饭。

作为一个在新兴工业行业从头干起的人,洛克菲勒不受惯例 或传统的限制,这使他更容易进行创新。他仍然尊重外部供应商 的自主权。起初,在他表明他自己能生产干燥、严实的油桶—— 这是规模经济的早期标志——之前,每个白橡木油桶要付给小型 制桶作坊2.5元;他的公司很快就能每天生产几千个刷着蓝漆的 油桶,每个造价不到1美元。克利夫兰的其他制桶厂都要买来湿 木材运到车间里,洛克菲勒却要求把橡树在树林里锯倒后放到窑 里烘干,以减轻其重量,从而把运费减少了一半。他还不断地扩 大石油副产品的市场,除了煤油之外,还销售石脑油、石蜡和凡 士林。

在最初这段时间里,洛克菲勒事必躬亲,终日劳碌操心。他 尽管不熟悉科学的炼油方法,却经常在工厂里亲临第一线指挥。 由于市场情况起伏不定,他有时要向纽约发运大批货物,并亲自 跑到铁路边上为货运员打气。“我永远忘不了那些日子里我有多 饿。我夜以继日地待在外面,必要时在货车车厢顶上来回地跑, 还得催小伙子们加快速度。”

那时候,炼油厂主们最担心的就是各种挥发性气体着火,引 发无法控制的火灾。石油业发生的大火已经夺走了许多生命—— 例如,埃德温?德雷克的油井就是在1859年秋天被大火烧毁的。 南北战争期间,油溪一带发生过许多次突如其来的毁灭性火灾, 油井主人只好立下这样的警告牌:“吸烟者格杀无论。”后来操办 过麦金利总统(William Mckinley,1843—1901,第25任总统——

译注)竞选活动的马克?汉纳回忆了 1867年的一天早晨他醒来发 现他在克利夫兰的炼油厂被大火夷为平地,投资付之一炬的经 过。这种恐惧使炼油厂主们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无论白天还 是黑夜,我时刻留意着从我们那些工厂所在方向传来的火警,” 洛克菲勒说。“接着便会从那儿腾起一团乌黑的浓烟,随后我们 就像发疯似的朝出事地点跑去。因此,我们就像消防队员一样, 备好马匹和水管,随时准备立即出动。”

由于这个新兴工业造成连续不断的火灾威胁,当局很快就禁 止在克利夫兰市区范围内建炼油厂,这就加快了金斯伯里河一带 的发展。在那些年月里,油罐不像后来那样被埋在岸边的泥地 里,所以一旦着火就会很快烧到附近的油罐,形成一片火海。在 汽车问世以前,谁也不知道原油当中那部分后来被称做汽油的比 重较轻的东西好干什么用,于是许多炼油工人就把这部分没用的 产品在黑夜里偷偷倒进河里。“我们以前把它当做提炼石油的燃 料,”洛克菲勒说,“人们不断设法把它处理掉,成百万桶汽油顺 着大河小溪流了出去,连土壤里都浸满了。”这种有害的废物弄 得凯霍加河极易着火,假如蒸汽船上的水手把还在燃烧的煤扔到 河里,水面上就会腾起一片火苗。每次看到黑烟腾空而起,人们 就会以为哪家炼油厂又爆炸了,煤油价格随即猛涨。面对这个无 处不在的危险,洛克菲勒显得从容不迫,至少在回首往事时是如 此。“在那些年里,火警钟声一响,我们都会去那家炼油厂帮助 灭火。火还在着的时候,我就拿出铅笔制订重建工厂的计划了。” 即便如此,相对于宾州油井将会枯竭、又无新井可打的担 忧,对火灾的恐惧便显得不足道了。洛克菲勒指出:“今天是这 儿,明天又是那儿,对于是否能有源源不断的原油供应,我们谁 也没有把握,没有了油源,那些投资便一文不值。”到了 60年代 后期,就已经有各种严酷的预言说这一行业将寿终正寝。当时有

两类采油人:一类人认为那是一朵难以长久的昙花突然盛开,因 而想尽快从中牟利;另一类人,包括洛克菲勒在内,则把石油视 为一项持久的经济革命的基础。洛克菲勒夜里在床上对自己提出 有益的忠告时,经常思考世间浮财——尤其是石油——转瞬即逝 的问题。他告诫自己说:“你的运气够不错的了。你眼下已经有 了足够的财产了。设想一下,假如油田枯竭了该怎么办!”然而, 就像过去觉得上帝保佑了他和他的企业一样,石油业的未来对他 来说也变成一个是否信赖上帝的问题了。1867年年终,就在圣 诞节到来前几天,他恰好误了一班火车,而那趟车偏偏出了事, 死了许多乘客。洛克菲勒马上给塞迪写信说:“我确实认为(当 我得知前一班火车已经开走时就这样认为)这是‘上帝的旨

尼、o

洛克菲勒那时还没有成为毁灭其他石油生产商的祸根,他经 常穿着破旧的采油服去宾州的富兰克林,他在那儿有一个釆购石 油的办事处,以节省花在中间商身上的成本。油区的采油热十分 具有感染力,他每次到了那里之后,心里对这一行业的前景原本 可能一时产生的疑虑便会被打消。有个在1866年去过油溪的人 说:“人们想的是油,谈论的是油,梦见的是油,连他们吃的和 喝的东西里也主要是石油的味道。”那些油田之行鼓舞了洛克菲 勒,回到克利夫兰时他已经恢复了信心。他的一位朋友回忆说: “他每次回来后总是有许多话要说,一谈起他的成功欲望时,便 会两眼放光。”

在19世纪60年代,没人知道宾州西北部那片丘陵地带以外 的地方居然也蕴藏着大量的石油,所以当地的石油业很快便在世 界上占据了举足轻重的地位。在德雷克发现石油后1年之内,他 的后台老板们便开始在伦敦和巴黎经销煤油了。欧洲迅速成为美 国煤油的最早的市场,仅在南北战争期间每年就要向美国进口数

10万桶。在美国的各个行业中,像石油业这样从一开始就具有 如此看好的出口前景的大概是绝无仅有。到了 1866年,整整2/3 的克利夫兰煤油流向了海外,其中大部分是通过纽约出口的,使 它成为煤油的中转港口。洛克菲勒立刻意识到,他只有把眼光投 向美国海岸线之外的地方才能消化过大的产量:“看来,通过向 国外出口来扩大市场是绝对必要的,但这需要进行大规模和最为 艰难的开发工作。”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在1866年派弟弟威廉 去纽约组建洛克菲勒公司,负责他们在克利夫兰的几家炼油厂的 出口业务。

尽管威廉比约翰小不了几岁——“我弟弟比我小一岁一个月 零八天,”约翰用诙谐的口气精确而又具体地说道一却的确有 着当弟弟的心态和顺从。威廉此时已成了家,在1864年5月娶 了阿尔米拉(“米拉”)?杰拉尔丁?古德塞尔为妻,女方是克利夫 兰的一户殷实人家,祖上是新英格兰人。从威廉20几岁时照的 几张相片上看,他留着半圆形落腮胡子,两眼炯炯有神,额头又 宽又平,神情比他哥哥平和,没有那种急迫感。兄弟俩尽管性情 绝然相反——威廉待人坦直、友好,在道德和举止方面比哥哥随 便,却终生与哥哥和睦相处、密切合作。威廉是个天生的销售 商,不用费事就能让人喜欢上他。即使在宾夕法尼亚时,他就是 个受欢迎的人物,和那些石油生产商们一起相互讲故事给对方 听,而约翰却独自呆在一旁。“威廉总是凭直觉和本能判断事 物,”约翰说,含蓄地表示弟弟同自己不是一类人。“他不会三思 而行。”不过,威廉的那些本能都是可靠的,而且每当他认真起 来的时候,不会像他哥哥那样把事情说成是事关道德的重夭举 动。

威廉初入商界时,就和他哥哥一样少年老成了。当年跟着约 翰在休伊特-塔特尔公司当了簿记员之后,他被当地的一个磨坊

主挖走,最后去了一家农产品贸易代理行,仅仅1年后便成了合 伙人。他在20岁时年收入已经达到了 1000元——“比我挣的多 不少呢,”约翰自嘲道——而且赢得了他哥哥的信任。“我弟弟积 极能干,是个成功的年轻企业家。”威廉身上最令约翰喜爱的地 方就是可靠。在后来的年月里,约翰一再提起弟弟当年还是个小 簿记员时半夜醒来想起自己在提单上出了错的事。他如卧计毡, 不等天亮就要去改正错误,于是连夜跑到湖边的仓库,好让货船 携带正确的单证按时起程。1865年9月,威廉离开了休斯-戴 维斯-洛克菲勒农产品公司,投身于哥哥的炼油业。同年12月, 标准炼油厂成立时,其名称叫做威廉?洛克菲勒公司。

不久,约翰…?洛克菲勒便被批评者说成是石油市场上无所 不能的巫师,凭着心血来潮制定价格;不过,把威廉派往纽约之 举说明他承认出口市场对油价具有决定性影响。每当宾州又打出 一口自喷井的消息传到纽约,法国和德国的买主预见到油价看 跌,便索性停止购买,这样做使他们成了最终决定油价的人。 “他们就像一大群兀鹫似的等在那儿,”洛克菲勒说。“一直等到 大量原油涌入市场,使成品油价格降到极低的水平时才买进。” 威廉去纽约的任务之一就是,当出口价格突然下跌时,通知公司 在油区的买主,以便他们暂时削减原油的买入量。

到了纽约之后,威廉在珍珠大街181号几间简朴的房间设了 办事处,好处是离华尔街近便。为了实行他们这个大胆的计划, 洛克菲勒兄弟俩需要大笔的资金,但是他们面临着两个似乎无法 解决的问题。华尔街的大银行家们愿意为铁路公司和政府提供资 金,却把炼油业视作一个未尝涉足、风险很大的行业,向它投资 简直就是在赌博。他们满脑子都是极高的火灾发生率和石油会枯 竭的念头,很少有几个胆大的敢于往这一行下赌注。在此同时, 约翰对资金永不知足的需求已经不是克利夫兰各银行里那点资源

应付得了的,这就迫使他去纽约扩大搜索范围,在那儿他能借到 利息更低的贷款。“于是,我那位亲爱的弟弟威廉就被派往那座 更容易筹措到资金的大都市,担负起这副重担。他善于按捺住自 己的情绪,向银行家很好地展示我们的规划。”约翰派他去纽约 果然很有远见,威廉把自己的事业同华尔街密切地联系在一起 ——不过约翰后来却看到,这种联系达到了令他不安的地步。

约翰…隐退时已是工商界里的一位耆宿,到那时,他对金 融家们表现出了深深的怀疑,吹嘘自己从未向人借过钱,是以其 保守的理财之道著称于世。然而,在他事业的这个阶段中,他不 可避免地求助于银行家。“几乎不能想像,当时为大有进展的工 商企业谋求资金有多难,”他承认道。如果洛克菲勒曾经落到几 近卑躬屈膝的地步,那是因为他要不断向银行家告贷。a在一幵 始,我们不得不去求银行——几乎是跪着去的——提供资金和贷 款。”在和银行打交道时,他在谨慎与冒险之间来回徘徊:他经 常在上床时担心自己如何偿还庞大的贷款,睡了一夜后又来了精 神,决定再去借更多的钱。

南北战争之后发行了新的绿背纸币,建立了全国性的银行系 统,大量发放贷款来剌激战后经济的发展。许多人用借来的钱发 了财,造成一派虚假的繁荣景象。洛克菲勒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这 个靠贷款支撑的新型社会的产物,他在杜鲁门?汉迪和其他克利 夫兰银行家那里欠下了巨额贷款,因为那些人把他视为格外有前 途的青年企业家。他聪明地把自己营造成一个正在崛起的新星的 形象,使银行觉得藐视他就会自食恶果。一天,他去找一位名叫 威廉?奥蒂斯的银行家,此人曾经允许洛克菲勒借到最大限额的 贷款;这一回,银行的部分董事表示担忧:洛克菲勒是不是又来 说贷款的事? “我在任何时候都很乐意展示我的偿还能力,”洛克 菲勒回答道。“下个星期我需要更多的钱c我可以把我的企业交

给你们银行。我很快就会搞到一大笔钱去投资。”

他乐善好施,却从不俯首乞^^。他知道如何去安抚神经紧张 的债主,基本做法之一就是借钱时从不显得过于急切。他饶有兴 趣地回想起,一天他一边在街上走着一边琢磨如何借到1.5万元 急着要用的钱,当地一位银行家把马车停在他身边,出乎意料地 问道:“您想不想用5万块钱,洛克菲勒先生?”洛克菲勒有点儿 他父亲那样的表演天赋,他反复打量了对方的脸之后慢条斯理地 说:“唔——您能给我24小时考虑一下吗?”洛克菲勒认为,正 是这样一磨蹭使他以最有利于他的条件达成了借款协议。

他除了在性格上堪称楷模——特别在浸礼会派企业家当中是 如此——之外,洛克菲勒还有一些其他的特点令银行家们对他深 信不疑。他在陈述事实时坚持讲真话,讨论问题时从不捏造或含 糊其辞,而且还帐迅速。在他创业之初,银行家们不知有多少回 把他从难以翻身的危机中解救出来c有一回,由于他的一个炼油 厂失火,尚未获得保险公司的赔偿,一家银行的董事们在是否给 他追加贷款的问题上犹豫不决。这时,银行的斯蒂尔曼?威特董 事挺身相助,让一个职员拿来他自己的保险箱,把手一挥说道: “听着,先生们,这些年轻人都是好样的。如果他们想借更多的 钱,我要求本银行毫不犹豫地借给他们。如果你们想更保险一 点,这里就有。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如果不了解洛克菲勒向来要有雄厚的资金支持才投入战斗这 一事实,你就无法理解他是如何取得令人震惊的成功的。无论是 安然度过经济衰退还是毫不费力地借助经济繁荣取得成功,洛克 菲勒手里总是拥有大量的备用金,仅凭着这笔比别人雄厚的资 金,他就在许多竞争场合夺取过胜利。洛克菲勒曾经生动地描述 了他在危急之中得到银行鼎力相助,迅速买下一家炼油厂的经 过:

这亊需要好几十万——而且要现款,证券行不通。我大约是 在中午时分得到的消息,还得赶上3点那班火车。我跑了一家又 一家的银行,请求我第一个见到的人——不管是总裁还是出 纳——能弄到多少就为我准备多少,告诉他们过一会儿就来提 钱。我砲遍了城里所有的银行,接着又跑第二團去取钱,一直跑 到弄到足够的数目为止。我带着这笔钱上了3点的火车,做成了 那笔买卖。

能够成功地协调好这么一次快速行动,需要同银行保持长期 的信任关系。

由于洛克菲勒能够如此娴熟地满足他无止境的资金需求,他 在1866年成为一家火灾保险公司的董事,又在1868年成为俄亥 俄国立银行的董事。在这一点上,他肯定对自己很有把握甚至感 到自负,因为他不屑于出席银行的会议并且曾经被一个董事会当 场除名。他如此迅速地从一个有求于人的弱者变成了一个令人无 法忍受的企业家,使人们再次对他的事业发展势头之迅猛而感到 印象至深。此时,年届30的他几乎没有时间去讨好那些古板守 旧的董事们,而且往往不把社交方面的繁文缛节放在心上了。他 在谈到董事会议时说:“我一开始还是去参加的,几个上了年纪 的绅士一本正经地围坐在桌子旁热烈地讨论由采用新型金库锁而 引发的问题。这本身没什么不对的,可我是个忙人,即使在那种 时候也不能闲着,实在没工夫去开那种会。所以他们很快就不要 我了。”

洛克菲勒尽管十分自信,仍然需要一个能同他想到一块儿 去、支持他的计划、坚定他决心的副手,这个不可或缺的知己就 是亨利?莫里森?弗拉格勒(Henry Morrison Flagler)。弗拉格勒比

洛克菲勒年长9岁,一对聪明的蓝眼睛,一头光滑的黑发,两撇 翘起的小胡子,相貌俊俏,衣着入时。“他的衣服总是最时髦 的,”办公室里的一个管送信的职员羡慕地说。“他举止大度、充 满自信,长着浓黑的胡须和我所见过的最黑的头发。”弗拉格勒 诙谐健谈、活泼敏捷、精力充沛,但对自己的想法和身世却讳莫 如深,而且以后在应付外界的刨根问底方面,比起他那位沉默寡 言,年幼于他的合伙人更有办法。

弗拉格勒的身世在某些方面和洛克菲勒有着惊人的相似之 处。他于1830年出生在纽约州的霍普韦尔,父亲是个一贫如洗 的长老会牧师,在纽约北部的芬格湖地区长大,后来随全家搬到 俄亥俄州的托莱多。他母亲先是嫁给了俄亥俄州贝尔维尤一个名 叫戴维?哈克尼斯的医生,后者以前已结过一次婚,有个儿子叫 斯蒂芬。戴维?哈克尼斯死前他俩有了二儿子丹。此后,弗拉格 勒的母亲伊丽莎白又嫁给了艾萨克?弗拉格勒牧师。弗拉格勒牧 师显然是个有勇气、讲原则的人,因为他在托莱多为一个黑白混 血儿和一个白人妇女主持了婚礼,从而引起了一场騷动。

亨利在14岁时离开学校,独自去了俄亥俄州的里帕布利克, 在哈克尼斯医生的弟弟拉蒙?哈克尼斯开的一家乡村小店里干活。 他后来为他的第一份工作编造了一些具有传奇色彩的故事:他白 天在店里卖糖蜜和布匹,夜里就睡在透风的店堂后面。他还从藏 在楼上的一个小桶里倒出白兰地酒卖给特殊的顾客。1853年, 亨利娶了拉蒙的女儿——长着一对黑眼睛的娴静的玛丽,同哈克 尼斯家的亲戚关系又近了一层。

早在南北战争前,亨利就在拉蒙设在贝尔维尤的谷物公司里 挣了不少钱。贝尔维尤位于桑达斯基县的玉米和小麦产区,亨利 从那里经由克利夫兰运走了许多农产品D “约翰?洛克菲勒当 时是克利夫兰的一位代理商,我给他送去过许多车皮的小麦,由

他代我销售,”他回忆道。弗拉格勒和他那些哈克尼斯亲戚们对 获利甚丰的蒸馏威士忌酒很感兴趣,想以此为副业,因为这样还 能给过剩的谷物找一条出路。弗拉格勒和洛克菲勒一样,是个拘 于礼节的年轻人,除了说声“瞧瞧!”之外从不讲更难听的话。 弗拉格勒从不沾酒,他还是主日学的老师、牧师的儿子,但是他 造酒却和他的准则不相符——尽管从中获得的利润显然使他的良 心得到安慰。“我对干这个行当感到内疾,就把它放弃了,”他承 认道,“不过那是我在贝尔维尤赚了 5万元之后的事了。’’有了足 够的钱财,他盖了一栋壮观的维多利亚式宅子,起名叫金基布莱 德大屋,用煤油灯照得一片通明。约翰?洛克菲勒是他家的客 人之一,当时是来为他和莫里斯?克拉克的合伙公司拉客户的。 “他是个聪明、肯干的小伙子,精力充沛、富于进取心,”洛克菲 勒说,那口气就像弗拉格勒比他还年轻似的。

南北战争期间,弗拉格勒和洛克菲勒一样,雇人替自己去当 兵。他的公司是联邦军队采购谷物的主要承包商之一,1862年, 发足了战争财的他四处寻找新的机会。就在此时,弗拉格勒犯了 他在生意上惟一的一次大错:他买下了密执安州萨吉诺一家盐业 公司的大量股份,并且把家也搬到了那儿。战争结束后,由于盐 的需求量猛跌,他的么、司破了产,成了一个大繁荣-大萧条周期 的受害人。他变得一无所有,只能靠哈克尼斯家提供一大笔贷款 来摆脱困境。“3年的工夫,我损失了我那为数不多的财产,还 欠了过去在盐厂里干活的5万个爱尔兰人5万元钱,”弗拉格勒 说。他有了很多时间去思索市场经济的种种矛盾:在经济繁荣期 间,生机勃勃的行业迅速扩展,到了衰退期却发现自己干过了 头。为了对付生产过剩问题,萨吉诺的许多盐业公司选择了合作 而不是竞争,联手成立了一个卡特尔,试图把盐价抬上去。此举 为标准石油公司提供了一个先例。

弗拉格勒这次遭到令他清醒的厄运之后,有一段时间十分沮 丧,有时为了省钱甚至故意不吃午饭。回到贝尔维尤后,他试图 推销制毡用的羊毛和一种他自己发明的机器,据说能用来制作完 美无缺的马蹄铁。后来,他决定来克利夫兰碰碰运气(他的同母 异父哥哥斯蒂芬?哈克尼斯已于1866年移居到此),先是在洛克 菲勒过去的合伙人莫里斯?克拉克那儿谋到了 一个销售谷物的工 作,恰好补上了离开不久的洛克菲勒的位置。或许是为了跟克拉 克过不去,洛克菲勒请弗拉格勒去他在塞克斯顿楼区的办公室里 租个位置。弗拉格勒发迹后还清了债务,在欧几里德林荫大道买 了一所漂亮的房子,并且加入了第一长老会教堂。

弗拉格勒和洛克菲勒一起步行上下班,他俩肯定很快就发现 了彼此在经商方面是志同道合的一对。由于不满于自己靠贷款为 生的状况,担心有朝一日会用光当地银行的资金,洛克菲勒此时 已经拉到了一大批个人投资者,并且很可能敏感地意识到弗拉格 勒的亲戚们手里都有可观的资产。经弗拉格勒介绍,洛克菲勒从 已是克利夫兰富豪之一的斯蒂芬?哈克尼斯(Stephen V. Harness) 那里拉到了投资。哈克尼斯长得粗壮笨拙,一头有点凌乱 的浓发,蓬松的连鬓胡子和海象般的唇须。他在战争期间利用政 府内部消息发了财。作为俄亥俄州国会参议员的盟友,他在 1862年及时获悉政府行将对每加仑麦芽和蒸馏烈酒征收2美元 的税。在这项税收实施之前,他连忙囤积葡萄酒和威士忌,甚至 挪用了他拥有的一家地方银行的存款,以便动用更多的资金投人 这次行动。1862年,这项税收开始征收时,他把囤积的大批烈 酒抛售出去,转手获得了 30万元的利润。十分具有讽刺意义的 是,坚决主张戒酒的洛克菲勒所获得的最大的现金投资之一居然 得自来路可疑的烈酒收益。

1867年,洛克菲勒在同斯蒂芬?哈克尼斯就举借巨额贷款举

行的1小时会谈当中,后者看到了一个良好的机会:用贷款帮助 亨利东山再起,而不是要求拿对方公司的大批存货作抵押。哈克 尼斯把投资10万元——即新成立的公司资金的1/3——作为先决 条件,提出让亨利出任财务主管和他本人在公司的代表。哈克尼 斯对洛克菲勒说:“年轻人,你可以得到你所要的钱。你的路子 是对的,我支持你。”谈到对亨利的安排,他又说:“我想让亨利 当我的监督人。”由于哈克尼斯也是多家银行、铁路、矿业、房 地产和制造公司的董事,这层关系把洛克菲勒带进了一个业务联 系的新天地。

1867年3月4日,《克利夫兰先导报》登出一则通告,宣布 一个新的合伙企业——洛克菲勒_安德鲁斯-弗拉格勒公司成 立,公司设在凯斯大褛,那是一幢牢固的砖石结构的建筑,罗马 式的圆顶窗户,在公共广场上还有个声名卓著的指路牌。“这是 炼油业里最早的公司之一,这些早年的公司产品已经有了巨大的 销量。……它们组成了美国最大的行业之一。在众多炼油企业 里,这一家似乎是最成功的公司之一;它雄厚的资金和一流的管 理使它得以避开经常使许多炼油……企业搁浅的险滩。”读过这 段文字的人也许会以为这家公司是由一伙年高望重、老谋深算的 人经营的,岂不知身为克利夫兰工商界天才少年的洛克菲勒当时 年仅27岁。

从弗拉格勒加盟开始,洛克菲勒开始着手组建一支意气相 投、才干卓越的管理队伍,这些人将把克利夫兰的这家炼油公司 变成世界上最强大的企业。洛克菲勒和弗拉格勒都对数字反应敏 捷,极其擅长编制资产负债表。两人都不满足于小打小闹,都想 在合适的市场条件下尽快发展壮大。弗拉格勒夸口道:“我向来 知足,但从不满足。”洛克菲勒为他的合伙人的热情所鼓舞,发 现弗拉格勒“对一切问题都持乐观态度,他那不可思议的干劲主

要来自公司早期的迅速发展。”尽管他们制定了野心勃勃的目标, 由于弗拉格勒经受过失败的磨练,深知自满所带来的危险,这对 公司可能不无禆益。

洛克菲勒喜欢弗拉格勒的座右铭:建立在生意上的友情胜过 建立在友情上的生意。几十年来,他俩的合作几乎无懈可击。在 最初的年月里,两个人被一个共同的梦想连接在一起,比邻而 居,简直是须臾不可分离。洛克菲勒在他的回忆录里说“我俩 每天先见了面,然后一起步行去公司,一起回家吃午饭,再一起 回来,晚上又一起回家。在每天从家里到公司的来回路上,我俩 一起思考,相互讨论,共同制定计划。”对于一个像洛克菲勒这 样矜持寡言的人来说,这一情景表明能和他这样推心置腹地交换 想法的人实在是寥寥无几。

即使在办公室里,这种亲密关系在外人看来也是一目了然 的:他俩相背而坐,许多事情都共同来做。他俩甚至在撰写业务 信函时都是联手合作,相互交换初稿,做一些细小的改动,直到 双方都认为一字不易为止。那时,各种信件往往要交给最严格的 裁判洛克菲勒夫人去审查。有个办公人员说她是“人所皆知的最 有价值的顾问”。弗拉格勒很擅长文字,是个起草法律文件或发 现契约中的圈套的天才,因此洛克菲勒一直认为他可以去教律师 们如何运用合同法中的细微之处——这对要打笔墨官司的公司来 说称得上是一个不小的优势。

弗拉格勒后来因爱好广泛而声名遐迩,因而了解一下他早年 的简朴生活是很有启发意义的。他不仅每周工作6天,而且把酒 吧和戏院视同魔鬼嬉戏的场所,避之惟恐不及,还当上了第一长 老会教堂的教长。他和洛克菲勒一样,主张严于律己和先苦后 甘。谈起自己最初在克利夫兰的苦日子时,他说:“那时我穿的 是一件薄薄的外套,心想要是能穿得起又长又厚的呢大衣该多暖

和。我在成富人之前一直带着午饭上班。我努力克制和磨练自 己。那滋味确实不好受,不过我情愿苛求自己也不愿受别人的欺 压”他妻子玛丽自从在1870年生下儿子亨利?哈克尼斯?弗拉格 勒之后身体一直没有恢复,长年卧床不起。在以后的17年里, 弗拉格勒天天晚上呆在家里读书给她听,一读就是好几个小时, 约翰和劳拉则常常来做客,缓和一下他家郁闷的气氛。

弗拉格勒是最好的搭档,对于这一点洛克菲勒从来没有怀疑 过,然而人们会问,他带来的是否全都是好的影响。弗拉格勒感 情外露,一旦占了理就会在法律细节上争辩不休,连洛克菲勒都 委婉地指出,弗拉格勒的固执天性会带来危险。“他很有魄力、 意志坚强,”洛克菲勒说,“不过他也许在来了情绪的时候需要有 所收敛。”弗拉格勒在他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句摘自一本流行小说 《大卫?哈勒姆》(David Ha_,美国作家E?N?韦斯科特「生卒年 月不详]的小说,主人公哈勒姆是个善良、诙谐的乡村银行家 一译注)里的话:“要想让别人怎么待你,就怎么待别人—— 而且先从自己做起。”弗拉格勒的行为准则之所以能对洛克菲勒 的事业产生重大影响,是因为他在同铁路公司进行的许多谈判 ——这是标准石油公司历来最有争议的一个方面——中起了智囊 的作用。尚不清楚有谁能缓和约翰?洛克菲勒极难克制的欲 望,因为善于虚张声势的弗拉格勒尤其不想放弃他在主日学里所 教的课程,去卷人炼油业里的世俗纷争。尽管如此,对洛克菲勒 来说,弗拉格勒的到来是天意,因为石油业即将陷于前所未有的 混乱,使得同铁路搞好关系成了头等重要的大事。

运输在石油业里占有关键的地位,其中的一个基本原因就 是:德雷克发现石油的地点是在一个偏远而又交通不便的地方, 最初那儿的铁路状况也很差。好多年来,大车老板——就是那些 把成桶的原油拉到外面去的马车夫一一在那甩说-不二,漫天要

价。由于原油是一种价格相对低廉、划一的商品,运输成本便不 可避免地成了这场竞争的关键因素。合情合理的解决方案——即 建一条覆盖全油田的输油管道系统——遭到了面临威胁的车老板 们的断然反对。在1865年的皮特霍尔采油热中,塞缪尔?范?西 克尔在从油溪到6英里外的铁路之间铺了一条直径2英寸的铁制 输油管道。一股股出没不定的车老板不把武装警卫放在眼里,每 天晚上都从山上下来毁掉几段输油管。亨利?哈里铺了第二条输 油管后,那伙人又来挖出管道,点燃储油罐,迫使哈里调来一支 由平克顿(Pinkerton, 1819—1884,创建平克顿侦探事务所,专 门侦破铁路盗窃案——译注)侦探组成的小部队平息叛乱那些 车老板们肯定明白,他们是在打一场无望取胜的战斗,不过还是 成功地拖延了输油网络的建设。

从车老板们的愚昧统治到后来高效输油管道一统天下,其间 还有一段铁路公司主宰石油业一切的时期。它们最初想用平板车 厢运油桶,可是一路摇晃颠簸,弄得木桶震裂,石油四溢。南北 战争以后,这种危险的方法被第一代油罐车——即把两个一样大 小的松木桶固定在平板车上——取而代之,接着又代之以石油业 沿用至今的单个铁罐。这些技术改造使铁路加快了全国的石油运 输,为石油产品开辟了广阔的市场。

在最初几年里,由于石油业的利润来得如此容易,各地炼油 厂如雨后春笋,形成了6大相互竞争的炼油中心。内地的3个中 心(油区、匹兹堡和克利夫兰)同沿海的3个中心(纽约、费城 和巴尔的摩),为了控制这个行业打得不可开交。宾州西部的炼 油厂占有靠近油田的地利,似乎拥有极大的优势,但是它们必须 得到化工用品、油桶、机械和劳动力,因而为这些显而易见的缺 憾而感到苦恼。然而,这些炼油厂由于节省了大量的运输费用, 从而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会成为石油业的龙头老大。洛克菲勒后

来承认,他曾经想把公司搬到宾州,可是他和合伙人有的不愿把 家一起搬过去,有的则不愿把他们在克利夫兰的诺大投资一笔勾 销。他们还担心油区的繁荣可能很快就要黯然失色,成为历史, 正像洛克菲勒后来在一篇报告——那报告令人想起珀西?比希?雪 莱(Percy Bysshe Shelley,1792—1822’英国浪漫主义诗人——译 注)的诗歌“奧西曼德斯”(Ozymandias,传说中的古埃及王,诗 中抒发了诗人面对昔日王宫废墟的感慨——译注)——中所指出 的那样:

你们已经见到了皮特霍尔和石油中心——曾几何时,这两个 地方都是繁荣兴旺的大城市,人们曾在那儿开采石油,賺走了数 以百万计的金钱。如今,它们已沦为荒野,杂草丛生,过去的辉 煌无处寻觅,只留下几堆残垣断壁和几个老人的回忆。有远见的 人是不会把所有的资金投到这种地方来的。

出于政治上的考虑,洛克菲勒即使到了晚年也不愿吐露他对 克利夫兰情有独钟的首要原因:那里是如此多的交通网络的辐 辏,能使他在货运谈判中有巨大的运筹空间。在夏天那几个月 里,他可以通过水路运油,这极大地提高了他和铁路公司讨价还 价的实力。他的公司“可以在湖泊和运河通航的季节里把油从克 利夫兰装船,再从布法罗经由伊利运河(位于纽约州中部,连接 伊利湖和纽约的哈得逊河——译注)把油运到纽约的仓库里,其 成本要低于铁路公司向石油业提出的同期运价。”有了这个强大 的武器,洛克菲勒得到的铁路运费报价之低,足以抵消在成品油 从克利夫兰运往大西洋沿岸之前把原油运到克利夫兰的费 用——这样要比把原油直接从泰恃斯维尔运到纽约多绕不少路。 克利夫兰有铁路同芝加哥、圣路易斯和辛辛那提相连,它还是通

往西部市场的天然门户。克利夫兰的其他炼油厂显然也算了同一 笔帐,因此到1866年末,克利夫兰有了 50家炼油厂,仅次于匹 兹堡。克利夫兰的炼油厂数量太多,它们散发出来的肮脏、刺鼻 的气体笼罩着郊外,污染了当地酒厂酿造的啤酒,使牛奶变酸。

克利夫兰除了贴近伊利运河和伊利湖之外,还有3条主要的 铁路线与之相连,使这一带的炼油厂能直接通向东部的各个港 口,这三条铁路是:一条纽约中央铁路(New YoA Central),从 纽约城向北到奥尔巴尼然后向西到布法罗,再由该处的沿湖线 (Lake Shore)绕过伊利湖通往克利夫兰;另一条伊利铁路(Erie Railroad),它也横跨纽约州到布法罗城以南的一个地方,然后它 的大西洋-大西部(Atlantic and Great Western)支线从那里一直 通往克利夫兰和油区;第三条是令人生畏的宾夕法尼亚铁路 (Pennsylvania Railroad),从纽约和费城通向哈里斯堡和匹兹堡。 洛克菲勒和弗拉格勒运用高超的技巧和才智,挑逗这三家铁路公 司不断竞相改动价格。他俩甚至还像臭名昭著的杰伊?古尔 德——此公在1868年从范德比尔特那里夺走了伊利铁路一那 样玩弄可怕的数字。弗拉格勒称赞古尔德是交易场上最公平、最 正直的铁路大亨,洛克菲勒则在回答谁是他见过的最了不起的企 业家的问题时马上提出是古尔德。古尔德本人后来也坚决认为约 翰…?洛克菲勒具备了美国经济史上“最杰出的创造性组织才 能。”

不久,几个彼此相异的炼油中心各自匆匆同这几家铁路公司 结成战术上的联盟。作为铁路线发展的一个自然而然的结果,纽 约中央铁路公司和伊利铁路公司都想把克利夫兰提高到炼油中心 的地位,而且都把洛克菲勒视作发展其石油运输业务的重要盟 友。鉴于经由阿勒格尼河很容易抵达油田,匹兹堡原本似乎占据 着最佳的地理位置,可是当地的炼油厂全都被宾夕法尼亚铁路公

司的垄断性货运牢牢地控制住了。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对匹兹堡 采取了一项缺乏远见、最终令其一败涂地的策略,认为从油溪把 石油全部运往费城或纽约要比在匹兹堡提炼更有利可图。通过向 匹兹堡各炼油厂提出致命的高昂运费,这家公司固然在短期内肥 了腰包,却毁了该城成为炼油中心的前程,为克利夫兰取得霸主 地位铺平了道路,而这恰恰是它最想根除的现象。正如洛克菲勒 后来所说的那样,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所采取的态度使他轻而易 举地同它的夙敌找到了共同语言,他和纽约中央铁路公司及伊利 铁路公司组成了宾夕法尼亚公司难以阻挡的同盟。

60年代后期,各家报纸纷纷报道说,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 认定克利夫兰“炼油中心的地位将被抹去——就像用抹布擦桌子 一样”——这个说法永远留在了洛克菲勒从不宽恕的记忆里。他 把这个说法视作宣战,大胆地动用一切他可动用的最强有力的反 击措施。他一直按照弗拉格勒的经商箴言行事,即采取“迅速、 有力、果断的措施”。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的声明在克利夫兰引 起一片恐慌,当地的炼油厂纷纷打算把业务转移到油溪去。面对 人们无由的慌乱,洛克菲勒头脑很冷静,他认为自己能把这一混 乱变成好事。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威胁要夺走其他两家公司的石 油运输业务,使纽约中央铁路公司和伊利铁路公司陷于挨打的境 地,于是,洛克菲勒和弗拉格勒决定利用这个机会迫使它们两家 做出极大的让步。

1868年春天,杰伊?古尔德同洛克菲勒和弗拉格勒达成了一 笔秘密交易,让他们在他属下一个名叫阿勒格尼运输公司的子公 司里拥有股份,那是第一家为油溪服务的主要输油管道企业。通 过这个交易,克利夫兰各家炼油厂得到的惊人回报是,经伊利铁 路运油的费用下调75%。这次大获其利的行动还包括,弗拉格 勒同伊利铁路的分公司大西洋-大西部铁路公司做成了一笔交

易,使洛克菲勒-安德鲁斯-弗拉格勒公司在克利夫兰和油区之 间的铁路货运价格上享受十分优惠的待遇。

在这个获得大量实惠的季节里,弗拉格勒还去找了新近任命 的沿湖铁路公司副总裁?德弗罗将军,该公司是纽约中央铁 路公司的下属。德弗罗原是个土木工程师,他帮助联邦军队改进 了弗吉尼亚北部的铁路系统并为此得到林肯总统的褒奖。在就一 项建议同他谈判时,洛克菲勒和弗拉格勒要求得到比宾夕法尼亚 铁路公司给它在油区的客户运费折扣更为优惠的价格。换句话 说,这两个年轻的克利夫兰炼油厂主精明地把他们在地理上的劣 势变成了讨价还价的强大工具,使他们每桶只需花1.65元的钱 便能将原油运到克利夫兰,然后再把成品油运往纽约,相比之 下,公开标明的运费是每桶2.4元。

洛克菲勒和弗拉格勒并非光是逼迫这两家铁路公司——他俩 精明过人,凡事从长计议——而是提出了十分诱人的条件,作为 对这一特殊优惠的回报。例如,他俩同意承担发生火灾和其他意 外事故后的法律责任,同时在夏天的几个月里停止水路运输。他 俩向德弗罗抛出的最诱人的条件是,答应向沿湖铁路公司提供 60车皮/天这一惊人的货运量。由于洛克菲勒的炼油厂不具备完 成这个过高目标的产量,他显然打算和克利夫兰其他炼油厂进行 协调。能获得稳定的货运量,这对任何一家铁路公司来说都是求 之不得的,因为这样一来,它们能发运纯粹由油罐车编组的货 车,无需用装载着来自不同地点的不同货物的车皮进行混合编 组。通过把众多小货主合并成一家大货主,形成定期、统一的大 宗货物的做法,铁路公司可以把火车往返纽约的平均用时从30 天减少到10天,同时还能把一个车组的车皮从1800个减少到 600 个0

对自己的成就概不讳言的洛克菲勒明白,自己做成了一笔创

记录的交易:“那是一笔数目庞大而又固定的买卖,是那几家铁 路公司在此之前从未得到过的。”从那时开始,那些铁路公司都 从庞大的石油垄断企业组建当中获取了既得利益,因为它能降低 其成本,提高其利润并且简化运营。铁路和其他行业一样,逐步 得益于大企业的发展,因为后者的规模经济使它们得以提高经营 效益——这对苦苦挣扎的小型炼油厂却是一个不祥之兆,因为它 们将在残酷的竞争中逐渐被淘汰。

毫无疑问,同沿湖铁路公司的交易对于洛克菲勒、石油业和 整个美国经济来说,都是一个转折点。几十年过后,艾达?塔贝 尔谴责了这一事件,把它说成是洛克菲勒的原罪,他的其他罪恶 即由此而孳生。“洛克菲勒先生在1868年肯定看得出来,相对于 他在克利夫兰的那些竞争对手,他根本不具备能使自己成为行业 巨头之一的合法的优势。”塔贝尔认为,他之所以能够跑在狼群 前面,只是因为他擅长欺诈和走捷径。在一说法虽然得到了批评 洛克菲勒最甚的人的赞同,却是言过其实,因为即使在洛克菲勒 得到第一次运费折扣之前,他已经拥有世界上最大的炼油企业 了,其产量相当于克利夫兰其他三家最大的炼油厂的总和。事实 上,使他能够首先做成这笔交易的是他无与匹敌的经营规模。尽 管如此,塔贝尔还是正确地意识到,洛克菲勒的支配地位之主要 优势是,它具有迫使铁路货运部门作出让步的特殊力量。

洛克菲勒和弗拉格勒在做成这桩历史性的交易时,内心丝毫 没有感到愧疚,而是对自己的胜利毫不掩饰地表示得意。“我记 得,标准炼油厂得到它第一次运费折扣后,”弗拉格勒说,“我兴 高采烈地回家了。我在想,我打了一个大胜仗。”不过,他俩明 白自己做了一件不可告人、会引起非议的事情,因为那些优惠是 在绝对秘密的情况下得到的。许多年后,洛克菲勒对一位铁路公 司的谈判代表说,他们和沿湖铁路公司的交易是口头协议,从来

没有写到纸上。“我们的人认为,无论对沿湖公司还是我们来说, 最好还是不签合同。既然双方相互信任,都想增进彼此的利益, 我们可以对外说我们没有任何契约,这样对双方更有利。”由于 许多同铁路的交易都是通过握手而非签字达成的,洛克菲勒事后 可以轻松地否认交易的存在,无须担心会有什么令人尴尬的不利 证据。

作为运输谈判主角的弗拉格勒负责实施这个没有先例的契 约,在这方面洛克菲勒一向对他信任有加,其部分原因是洛克菲 勒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不如人,但这也表明了他那终生不变的习 惯:善于掩盖自己的行踪,在做重要决定时假装自己不在场。洛 克菲勒虽然没有主管同沿湖铁路的谈判,但在整个过程中却是个 深藏不露的核心人物。1868年8月19日,他从纽约给塞迪写了 一封绝妙的信,说明他在同控制沿湖铁路的母公司——纽约中央 铁路公司——的范德比尔特家族对峙时所持的强硬态度。“昨天 12点,范德比尔特先生请我们去,我们没去。他急于得到我们 的生意,说他可以就那些条件和我们商谈。我们派人送去了名 片,告诉范德比尔特可以在什么地方找到我们的办公室。”以下 这点值得强调:29岁的约翰?洛克菲勒居然要求铁路界皇帝、 74岁的范德比尔特来见他。这种拒绝讨好、屈从或巴结对方, 坚持要求对方按照自己提出的条件和时间,在自己的地盘里谈判 的做法,是洛克菲勒著称于世,终生不改的一贯作风。

有了同沿湖铁路的交易,克利夫兰不久便超过匹兹堡成为主 要的炼油中心,并且第一次令新闻记者们开始追踪洛克菲勒的崛 起过程。1869年,有位作者对这个少言寡语的年轻人在克利夫 兰不动声色地获得的实力感到惊奇:“他在本城商界中占据的地 位可谓数一数二。由于他集中精力只做一种生意,推脱一切耗费 时间的荣誉头衔,有条不紊地处理和他业务有关的事务,所以每

天晚上他都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

铁路运费折扣问题在南北战争结束后的美国引起了激烈的争 论,因为这是一个直接影响到经济模式和财产分配的大问题,尽 管如今它已是一个模糊不清、被人遗忘的话题。铁路有能力通过 逐步扩大企业规模来建立集中型经济,或是让战前美国那种小规 模经济继续存在下去。大量实行运费折扣加速了向一体化国民经 济过渡的进程,其不平衡之处是让大型公司独享优惠的货运价 格。

洛克菲勒公正地指出,运费折扣不是他的发明,早在他那次 影响重大的沿湖铁路交易之前6年,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就实行 了数千次。“这种做法在各种性质的货运业务中很普遍,不仅仅 限于石油,在各种商品、谷物和所有一切货运上都实行过。”运 费折扣不可避免地带来了铁路的扩张。铁路路轨总长度在战后8 年之内翻了一番,达到7万英里,使公路公司的固定成本居高不 下,债台高筑,这就迫使它们为了保持大量、稳定的货运量以求 生存而投人残酷的降价大战。要求打折的并不光是发运人,那些 铁路货运代理商们也不断催促降价以便争取更多的买卖。运费降 价可以使后者在维持虚构的明码标价的情况下私下给受优待的发 运人一定的折扣。随着时间的推移,铁路和大货主之间的关系变 得越来越密切,甚至到了朋比为奸的地步。在后来的几十年里, 洛克菲勒和他的同行们在所有主要铁路线上通行无阻,对此他们 并没有看作是优待,而是看作是他们行业的天然特权。

洛克菲勒从不把享受折扣看成是犯罪或不法行为,也不把它 视作横行霸道的垄断企业独享的优惠待遇。他没有说错,价目表 上标明的运费全是胡扯,是讨价还价的依据。享受折扣的不光是 大公司,许多炼油厂都是如此,实际上有些小炼油厂还——特别 是从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那儿——享受特惠折扣。洛克菲勒的商

业文件记录了不少针对这种所谓不公平的牢騷,他和他的同行们 经常在谈判的关键时刻就此批评铁路公司的官员。不过,尽管有 无数零散的证据表明,炼油业里有许多竞争对手也享受了类似的 折扣,但是没有一家能像洛克菲勒的企业那样在那么多年里老是 享受如此之多的折扣。有鉴于此,他认为运费折扣对于他的成功 只是偶然起过一点作用,这话说得就有失诚恳了。

那么,艾达?塔贝尔和其他批评洛克菲勒的人攻击他的成功 全靠铁路折扣,这话是否就公允呢?不幸的是,这一争议是从见 仁见智的道德和法律角度提出来的,无法做出定论。从严格的经 济角度来看,洛克菲勒坚持认为大宗货物运输就应享受折扣,这 是无可厚非的。“谁能买到最便宜的牛肉——是家庭主妇、俱乐 部或饭店管事还是部队的军需官?谁有资格从铁路公司那里得到 折扣,是那些每天发运5000桶油的人,还是每天运500桶甚至 50桶的人?”洛克菲勒的公司除了源源不断地发运大批石油产品 之外,还大量投资建设仓库、车站、货台和其他铁路设施,使铁 路从他的货物中得到的利润可能高于从付出较高运费的竞争对手 那里得到的利润。由于简单的技术上的原因,不定期的小批量散 货是铁路的大忌,因为这迫使火车为了挂上一两节油罐车而中途 一再停车。为了达到他同沿湖铁路公司交易中规定的条件,洛克 菲勒只能让他的炼油厂即使在煤油需求量下降的情况下仍然满负 荷运转,这就为他所享受的折扣付出了代价,所以他觉得对所有 的货主实行统一运价是对他的企业的不公。

也许是因为艾达?塔贝尔把耀眼的聚光灯只对准折扣问题, 洛克菲勒在以后的访谈中竭力辩解说,他的公司真正的贏利能力 取决于其他方面。在晚些时候的一次令人感兴趣的私下交谈中, 他甚至暗示有关折扣问题的争吵恰恰分散了公众的注意力,使人 们忽视了在他的经营中利润更高的其他方面.? “多年来人们对折

扣和减让问题谈论不休,而标准石油公司却完全明白,公众舆论 被误导了。公司知道自己的利润来自何处,只是觉得若是让世 人,尤其是让竞争对手知道自己实力的真正秘密之所在,实在太 不明智。”的确可以这样说,那些社会改革家死死抓住折扣问题 不放,也许反而使他们对其他种种见不得人的东西视而不见了。

铁路运费折扣问题直到1887年州际商业法(Intei^tate Commerce Act)生效后才被定为非法行为而加以处罚,但是在1903 年埃尔金斯法(Elkins Act)颁布之前,这一做法始终没有完全杜 绝。尽管如此,南北战争结束时,人们已经开始普遍认为铁路是 公共交通工具,不应有厚此薄彼的行为。艾达?塔贝尔按照她自 己的解释援引了宾州宪法中有关强迫铁路成为公共交通工具,避 免歧视行为的条款。但是在最后这种说法中,她对洛克菲勒提出 尖锐批评所依据的与其说是具体的法律,不如说是她认为洛克菲 勒违背了公平竞争精神的观点。“那就是,”她在1905年7月号 的《麦克卢尔杂志》上写道,“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折扣都被 认为是代表了所有时期商业特点的一种低级的经营行为,正直的 人反对它,贪婪的人则利用它。” 1917年,顽固不化的洛克菲勒 在他的私人办公室里反驳了她这种人们普遍赞同的商业道德观。 “我不认为销售商或制造商为自己的商品尽量争取最大的折扣会 被看作是不光彩的事。”对于塔贝尔所谓秘密打折的做法本身就 说明它不道德的指责,洛克菲勒驳斥说,铁路不想公开打折是担 心这样一来其他货主也会提出同样的要求。“除了做学问的人之 外,谁也不愿公开这种做法,就像将军不愿公开部队的作战计划 以免被敌人打败一样。”

反对折扣的最有分量的观点是,铁路公司由于获得了各州给 予的经营特许权从而具有征用权——即征用私有土地铺设铁轨的 权力——它们的行为便具有了公共性质。1867年,俄亥俄州参

议院的一个委员会宣布,铁路作为公共交通工具在收费方面应当 一视同仁,可是一项体现这些观点的议案却遭到了否决。第二 年,就在洛克菲勒履行他同沿湖铁路的交易时,宾夕法尼亚州参 议院的一个委员会也在报告中说,铁路是公共交通工具,“无权 给予客户不同的待遇”;可是随后依然没有制定相应的法规。几 乎过了 20年,社会改革家们才得以促成公共法规的实施,迫使 铁路部门停止这种令美国各地的农民和其他小货主们怨气冲天的 不公平的做法。但是由于政府有关部门没能及时纠正运输业里的 不公平行为,洛克菲勒此时已经从中攫取了巨大的好处,难怪他 的公司总是拥有强大的政府游说能力来维持这一现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