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性格迥异的夫妻
拉德洛事件发生的过程与塞迪受尽病痛折磨的最后岁月交织 在一起。示威者云集在波坎蒂科门外的时候,洛克菲勒变得越来 越担心,原因之一是他妻子这时正奄奄一息地躺在病榻上。小洛 克菲勒准备动身去科罗拉多进行这次艰难的赎罪之行前夕,他母 亲于1915年3月12日离开了人世,迫使他把行程推迟到9月 最先发来的吊唁信当中就有琼斯大妈的:“在您痛失称您为‘儿 子’者而不胜悲伤之际,另一位被千万人称做‘母亲’者谨向您 表示深切的哀悼。” 1个月后,在1911年从参议院退休的奥尔德 里奇参议员死于中风,使小洛克菲勒和艾比双双陷人深深的悲痛 之中。
塞迪的病体每况愈下已有多年。1909年末,她住进第54西 大街过冬时,早已离不开轮椅了,小洛克菲勒只好和哈罗德?麦 考密克把她拾上大门前的台阶。她大部分时间卧床不起,24小 时需要人看护,但她却像她丈夫一样毫无道理地不愿找洛克菲勒 医学研究所的名医们看病。她的日记表明,她患了许多可怕的疾 病,包括肺炎、带状泡疹、恶性贫血和坐骨神经痛。这么多疾病 折磨着她,使医生无法为她做出单一、明确的诊断。
老洛克菲勒对她那些慢性疾病的态度时好时坏。他经常对她 充满爱意、无比耐心。在宴会上,他常常会摘下一朵花,说声失 陪后踮着脚尖走上楼去,把花献给她,把席间的趣闻讲给她听。 “他是我见到的最会疼爱、体贴病人和不幸者的人,”他儿子说。
“连女人都不如他温柔。”塞迪生病期间,他俩仍然还是那种老派 的恩爱夫妻,一向都是相敬如宾。
然而,洛克菲勒尽管十分爱妻子,却经常不在她身边,因为 他不愿改变随季节变换住所的习惯。比如,1909和1910年之交 那个冬天,塞迪在第54西大街记日记时写道:“老约翰去了波坎 蒂科,每到星期天才回来。”尽管他一走就是很长时间——有时 会长达好几个星期,塞迪却毫无怨言。
1913年夏天在福里斯特山时,尽管有比格尔医生常伴左右, 塞迪的病情还是恶化了,在她已经患有的诸多疾病上又添了腰 痛、胸膜炎、心肌梗塞、膀胱炎和直肠炎等。在这个沉闷的季节 里,姐姐露恃也生了病,坐上了轮椅,但第二年春天就康复了。 医生们警告洛克菲勒说塞迪太虚弱,不能离开克利夫兰,使他陷 入了进退两难的痛苦境地,因为按照他随季节迁居的习惯,到了 10月就该去波坎蒂科住了。如果他在此地一直住到来年2月, 就可能被视作克利夫兰的居民而受到巨额课税罚款。尽管如此, 他还是因塞迪的病情而一再推迟行期。为了做到两全其美,他每 天用老式敞篷轻便马车或新型汽车拉着塞迪在庄园周围兜风。塞 迪在日记中写道:“约翰的兴致很好,给了我这么多慰藉,我在 慢慢好起来。”有一回在欧几里德大道浸礼会教堂做礼拜时,洛 克菲勒在向信徒们发表演说过程中目光落在了妻子仰起的苍白的 脸上,他不由得心情激动、坦露心声:“人们说我一生取得了许 多成就,”他说。“我承认自己工作得很努力。但是我所取得的最 大成就、也是最令我幸福的事是,我羸得了塞迪?斯佩尔曼的芳 心。我一生当中只有一个爱人,而且我要欣慰地说,我至今仍然 拥有她。”
1914年2月,洛克菲勒提前去了基奎特,看看经过翻修的 房屋是否适合塞迪住。塞迪可能预感到自己再也回不了克利夫
兰,便推迟了去纽约的行程。有个雇员委婉地催她动身,她却犹 豫再三。“我还不想走呢,”她说。“这儿是孩子们以前住过的地 方。约翰先生的小摇椅还在阁楼上放着呢。” 2月的这次东部之 行是个难以言表的痛苦经历。火车在北塔里敦的菲利普斯庄园停 下后,塞迪在医生和护士的看护下被抬上一辆等着接她的汽车。 她刚在波坎蒂科安顿下来,老洛克菲勒便立即恢复了他为自己规 定的作息制度,匆匆赶到他在莱克伍德的别墅,照常度他的春 假。小洛克菲勒毫无责备之意地写信给他说:“母亲想念您,但 知道您正在很好地休息,她觉得十分高兴。她欢迎您回家来,但 又意识到您需要换一下环境。”
洛克菲勒为妻子的病情感到沮丧,还可能稍稍有点内疚,便 试图用极其浪漫的举动来弥补自己没有陪伴妻子的行为。在 1914年9月的金婚纪念日上,他带了一支铜管乐队回到基奎特, 把他们在草坪上安顿好,然后叫人把塞迪从屋里扶出来,听乐队 演奏门德尔松的《婚礼进行曲》。
在波坎蒂科度过的最后一个冬天里,塞迪喝了一种用大麦、 燕麦和牛奶配制的饮料后体质得到增强,似乎恢复了元气,所以 小洛克菲勒和艾比十分放心地去了佛罗里达州的奥蒙德比奇,与 老洛克菲勒一起在他的新别墅里过冬。到了工人们粉刷主人的卧 室以迎接约翰…回家的时候,塞迪的精神很久以来都没有这样 好过。1915年3月11日,她叫人推来轮椅,想去花园里转转, 闻闻花香。在这个短暂的回光返照期间,她喝了一杯牛奶,说了 声好,便疲惫地歪倒在枕头上,觉得头晕、身子发虚。露特和保 罗?艾伦医生整夜守在她床边,姊妹俩的手一直紧紧地握在一起, 直到第二天上午10点20分塞迪咽气。洛克菲勒在奥蒙德比奇接 到两封接踵而来的电报:第一封说她生命垂危,第二封则通知了 她的死讯。洛克菲勒虽然已经逐渐习惯于她死期将近的事实,但
这一消息最终到来仍然令他大为震惊。当他带着噩耗步履沉重地 回到早餐桌上时,小洛克菲勒和艾比见到了他俩从未见过的情 景:老洛克菲勒当众哭了起来。
洛克菲勒带着儿子和儿媳坐火车从佛罗里达回来的途中,惊 讶地看到许多铁路官员和乘务员前来吊唁。艾比说:“他出奇地 沉着、冷静,但那情景的确令他大吃一惊。”回到波坎蒂科,洛 克菲勒见到塞迪安祥地躺在她去世的那张床上,陷人了沉思,长 久地凝视着这个与他一生患难与共并且同享前无古人之成就的女 人。艾尔塔来波坎蒂科了,伊迪丝却因为正在瑞士和卡尔?荣格 一起搞研究而没来奔丧。7年后,洛克菲勒向她回顾自己对塞迪 之死的感受时说:“当最后一刻到来时,她毫无惧色、坦然相对, 我们最后看见她时,她的脸就像天使一样容光焕发。”
洛克菲勒对妻子一向充满柔情。每当他回想起他俩在克利夫 兰切西尔大街新婚燕尔的日子时,总要拿出他俩买的第一套餐 具,充满爱意地抚摩一番。他一面沉浸在悲痛和忆旧之中,一面 还得大动肝火地与克利夫兰当局为税务问题相持不下。从19世 纪80年代起,他就成了纽约的合法居民,所有的賦税都在纽约 交纳。1913和1914年之交的那个冬天,塞迪的病情迫使他在福 里斯特山一直住到2月3日——那一天是在俄亥俄州居住的人的 纳税登记日。洛克菲勒延长居住时间完全是由于妻子病重造成 的。
然而,他的政敌却利用这个机会骚扰他。凯霍加县税务局依 法宣布洛克菲勒在1913年是该县居民,向他征税150万元。他 在纽约已经纳过税了,自然拒绝了这一勒索行径,于是,俄亥俄 州州长詹姆斯?考克斯(James M. Cox, 1870^1957,美国报纸发 行人,两度出任俄亥俄州州长,后竞选总统未果——译注)便威 胁说,如果他跨出州界一步就传讯他。洛克菲勒不肯就范,一拖
再拖,凯霍加县的官员们则以追加50%的罚金相威胁。后来, 法院宣布向洛克菲勒征税是错误的,但当时他除了抵制州政府之 外别无选择。
洛克菲勒多年来对克利夫兰的做法一直耿耿于怀,他认为哪 座城市也没有这样不断地伤害过他。在他看来,标准石油公司在 经济上对这座城市做过贡献,它却不知感恩,因而抨击那些企图 向他征税的人是些“卑贱无耻的政客”。他说:“如果克利夫兰能 回想一下它是如何对待我们的,它应当愧对自己。”在他遭到当 地记者和政客的无情攻击之时,当地的各种组织却纠缠着向他要 钱,这使他感到厌恶之极。他一生捐了 300多万元给当地的几个 机构——包括欧几里德大道浸礼会教堂、艾尔塔之家、西部保留 地大学、凯思应用科学学校和克利夫兰交响乐团,还向两座宽敞 的公园——洛克菲勒公园和福里斯特山公园——捐赠了土地。当 然,克利夫兰假如不与他作对,有可能得到比这多得多的馈赠。 对此耿耿于怀的洛克菲勒把爱和忠诚转移到了收留他的城市身 上。“纽约一向比克利夫兰待我公正,而且要公正得多。”克利夫 兰的失误不知肥了纽约多少家医院、博物馆和教堂!
由于这场激烈的税务之争,洛克菲勒无法等到塞迪在克利夫 兰的家族墓地下葬就会遭到传讯,于是只得推迟举行葬礼的时 间。他向新闻界编造了一个故作多情的理由:不忍心与她的遗体 告别。他告诉记者:“我希望能尽量让她多和我待一阵。”他把塞 迪的灵柩存放在塔里敦睡谷墓地阿奇博尔德家的绿色大理石陵墓 里长达4个半月之久,由两名武装警卫日夜巡逻、守卫着。
那具棺木最后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运到了克利夫兰。在一个 大雨和冰雹交加的日子里,两位警卫被派到墓地大门外为墓穴找 一些装饰性植物——这一调虎离山计把两人引开了 25分钟。他 们一走,一位名叫范德比尔特的当地殡仪馆老板开车到了墓前,
掀去铺满鲜花的棺罩,把塞迪的棺材从灵柩里抬出来,换上一口 新棺材,再把棺罩和鲜花按原样放好。掉完包之后,范德比尔特 把塞迪的棺材藏在一只粗糙、没有标记的白木箱里,开车离开了 墓地大门。殡仪馆老板把车开到沿湖铁路的哈蒙车站,冒着一阵 阵电闪雷鸣,把箱子装上一节行李车厢。铁路上的人谁也不知道 这具尸体的身分。范德比尔特和百老汇26号派来的两个人一起 护送尸体到了克利夫兰。有个同谋者回忆洛克菲勒在这次密谋中 表现出来的奇特的孩子般欣喜之情时说:“报界和公众事先对这 次掉包行动的策划和实施过程一无所知,这事令他一想起来就 乐。”
为了使这次行动在湖景墓地最终得以大功告成,塞迪的棺材 入土时只有老洛克菲勒、艾尔塔、帕马利和露特姨妈在场。塞迪 被葬在伊莱扎身边——两人中间留了一块空隙,以便洛克菲勒百 年之后能在他最心爱的两个女人的陪伴下长眠于此。洛克菲勒从 圣经诗篇里选出一首诗,请人在墓地旁吟诵,这次夕阳下的秘密
令他心潮澎湃。“一切都这么美丽、这么可爱,”他说。“假 如妈妈地下有知,也会感到满意的。”这次葬礼也结束了洛克菲 勒与克利夫兰的缘分,因为在2年后一个寒冷的12月的夜晚, 福里斯特山的那幢老屋神秘地在一场大火之中烧毁。在一项把福 里斯特山开发成诺曼城堡式住宅区的计划流产后,小洛克菲勒把 那片劫后的土地赠给了克利夫兰的福里斯特山公园。
作为塞迪的遗嘱的一部分,家人清点了她的衣橱,发现她生 活得像修女一样俭朴。最贵的衣物是一件海豹皮大衣和一副海豹 皮手套,价值150元。她留下了一堆过时的衣服:价值300元的 15套衣裙和价值50元的10顶帽子。塞迪一直保存着那枚1864 年打造的纤细的结婚金戒,此时只值3块钱。一位深感震惊的记 者评论道:“她完全可以拥有像伊丽沙白女王一样昂贵的服饰,
但她满足于穿戴从数量和质量上同普通成功商人的妻子不相上下 的衣物。”
塞迪的死促成了洛克菲勒的最后一项重大慈善行动:1918 年,他捐赠7400万元建立劳拉?斯佩尔曼?洛克菲勒纪念基金。 为了纪念妻子,他要求该基金赞助她生前支持的各项事业,如浸 礼会派的布道活动、教堂和养老院等。不过,劳拉?斯佩尔曼?洛 克菲勒纪念基金并不只限于她偏爱的教派。从1922年起,该基 金会在比尔兹利?朗尔(BeanMey Ruml)的领导下向社会科学研 究领域注入了将近5000万元。朗尔爱抽雪茄,嗓音沙哑但十分 健谈。这个年轻人的点子层出不穷,推动许多大学成立了社会科 学研究中心,也是促成社会科学研究会(Social Science Research Council)的幕后人物。这个仅存在了 10年的纪念基金于1929年 并入洛克菲勒基金会时,已经在学术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正如曾任芝加哥大学校长的罗伯特?哈钦斯(Robert 1VL Hutchins, 1899^1977,美国教育家,长期担任不列颠百科全书编委会主 席——译注)所说的那样:“劳拉?斯佩尔曼?洛克菲勒纪念基金 会在它短暂而又辉煌的存在期间为推动美国社会科学发展做出的 贡献比任何一个机构都多。”
伊迪丝在母亲去世时已经在瑞士自我流放了两年,从感情上 离她父亲和兄弟姐妹也越来越远。除了和小洛克菲勒见过一次面 之外,她在国外期间似乎同家人毫无联系。她偶尔也会给父亲写 封信,但措辞很不自然,既热情又生疏、既充满爱意又带着难以 言状的敌意,似乎想表达出自己对父亲的复杂情感。
伊迪丝和哈罗德?麦考密克的关系既亲密又争吵不休。从许 多方面来看,这是一个典型的错误婚姻:哈罗德性格豪爽、不拘 小节,伊迪丝却孤僻、专横、理智,善于控制自己的感情。她有
时发现丈夫过于热情,丈夫则批评她太冷漠无情。他俩关系紧张 很可能是由于两个孩子的死造成的:4岁的杰克死于1901年,1 岁的伊迪萨死于1904年,他们的死给伊迪丝的一生蒙上了一层 阴影D雪上加霜的是,她从1905—1907年患了肾结核,幸好后 来病情得以缓解。伊迪丝变得越来越苛刻,墨守死板的礼节陈 规,甚至要求子女在见她之前先得预约。她在坐车出门之前,先 要给车夫安排好确切的行车路线,到了路上拒绝再和车夫说话。 她和哈罗德在伊利诺伊州的莱克福里斯特盖了一座有44个房间 的大宅,起名为图里坎别墅,但他俩从来没有去住过,成箱成箱 没有打开过的瓷器和椅子散放在贮藏室里,上面落满了灰尘。伊 迪丝一度是个光彩照人的社交能手,此时却患上了陌生环境恐惧 症,越来越多地把自己关在他俩在湖畔路1000号的大房子里,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1910年夏天,哈罗德为了给国际收割机公司寻找建立新厂 的场地,幵车和伊迪丝一起在匈牙利转了2个月,这次旅行使她 觉得非常虚弱。第二年,由于她在最后一刻取消了一场有200人 参加的大型正式舞会,却又不作任何解释,便有谣传说她精神崩 溃了。在这个时期前后,她还经历了一次严重的宗教信仰危机, 因而与父亲在感情上产生了裂痕。很久以来,她一直怀疑牧师们 把他们个人的信仰说成是福音书中的真理。她曾经说过:“我从 来没有听到一位浸礼会牧师在布道坛上说过任何让我信服的话以 表明他是受到神谕的。”她回想起自己采取的行动是:“有一个星 期天牧师讲完道后,我一边离开座位,一边对天发寶再也不来教 堂了。从此之后我没有打破过这个誓言。”对伊迪丝来说,那是 个令她振奋的时刻,从此她能制定自己的获救之路了,但此举也 使她疏远了家里给她灌输的那些简单的浸礼会信仰。
1912年夏天,她在卡茨基尔山里一位富尔德医生开的诊所
里住了 10个星期。在此期间,她背弃了吸收新鲜空气和进行户 外活动的传统疗法,这是医生为治疗她的精神抑郁症开出的方 子。她完全能够自己去开创一条大胆的路子了——她曾说:“我 在这个世界上的目标是思考新的思想,”——而且这条路子最好 具有某些半神秘成分,以便取代她业已破灭的宗教信仰。总之, 她已经准备好与卡尔?荣格的首次邂逅了,这位瑞士临床兼实验 精神学家几年前就给哈罗德看过病。
1912年9月荣格在纽约时,哈罗德的堂弟梅迪尔?麦考密克 (Medill McConnick)——此人是《芝加哥论坛报》的编辑与合伙 人,曾经请荣格为他治过酒精中毒——向伊迪丝引荐了荣格。荣 格一开始为她进行精神分析时,很喜欢她迸发出来的思想火花, 但认为她的情绪状态很成问题。荣格诊断伊迪丝患有“潜伏性精 神分裂症,”听她说曾梦见一棵树被闪电劈成两半后,更加确定 了自己的诊断。伊迪丝对精神分析的反应就像一个屡受挫折的探 索者终于找到目的地一样。有一种说法是,专横的伊迪丝一再要 求荣格举家迁往美国,她答应为他买一所房子,并帮助他开业。 这种慷慨反而使荣格更加担忧,因为她觉得“她什么都能买到广 荣格认为美国式生活枯燥乏味、毫无特色,便建议伊迪丝来苏黎 世和他一起搞研究。
既然伊迪丝在荣格的魔力下生活了好多年,就让我们看看荣 格对洛克菲勒有多厌恶。1912年10月20日,荣格与伊迪丝在基 奎特待了一天,这无疑是仔细研究洛克菲勒这类原型人物的好机 会。他随意贬低这位巨子,说他心胸狭隘、不学无术、假装虔 诚。他说:“洛克菲勒实际上只不过是一座金山而已,一座花了 大价钱买下的金山。”他认为洛克菲勒很孤独,时时为自己的健 康担心,还受着良心上的折磨。洛克菲勒有一次对荣格说奧地利 人很坏:“医生,您也许了解我认为价格标准化对标准石油公司
有利的观点。您知道,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花同样的价钱买石油该 有多好——这对所有的人都有好处,可是奥地利与罗马尼亚单独 签了协定。他们太坏了。”荣格把标准石油公司视同怪物,对他 来说,这番话证实了他最坏的猜疑。他后来写道:“战前世上有 三大组织,大名鼎鼎的三位一体——德国军队、标准石油公司和 天主教会。它们都认为自己是完善的道德机构……[可是]成千 上万的正派人让标准石油托拉斯给毁了。”
伊迪丝劝荣格留在美国不成,便同意在1913年4月与他一 起乘船去瑞士。在动身之前的几个星期里,荣格每天都与她见 面,到了船上还在继续为她进行精神分析治疗。西格蒙德?弗洛 伊德(Sigmund Freud, 1856-1939,奥地利精神病学家、精神分 析学说创始人,荣格的老师——译注)对这个昔日的门徒越来越 感到失望,认为他企图骗取洛克菲勒的钱财,并在那年3月对桑 多尔?菲伦茨(SdndorFermczi)说:“荣格再次去美国住了 5个星 期,有人说是他去看洛克菲勒家的一个女人。”与洛克菲勒-麦 考密克同行的有:伊迪丝的儿子福勒和他的辅导老师、女儿穆丽 尔和她的家庭女教师,外加一群仆人。哈罗德和另一个女儿玛蒂 尔德则留在芝加哥。到了苏黎世,一行人住进了豪华的湖畔饭店 的一套套间,伊迪丝在那里一住就是8年。起初,包括伊迪丝本 人在内谁也没想到会在那儿住那么久。福勒无法忍受苏黎世的夏 天。“这是个非常奇怪的地方,”他写信给洛克菲勒说。“今年夏 天几乎老在下雨,而且还出现了一些奇特的气候现象。”秋天到 来后,他回美国去格罗顿中学(Groton,美国东部供上层人物子 弟读书的学校——译注)上学,伊迪丝仍然留在苏黎世,每天去 荣格那儿看病。10月,哈罗德和玛蒂尔德去了欧洲,希望能在 11月把伊迪丝带回来,可是看到她对精神分析越来越着迷,哈 罗德明白不可能把她带走了。于是,他把两个女儿留在了瑞士:
穆丽尔进了一所管理严格的德语学校,身体孱弱的玛蒂尔德则住 进了一家疗养院。
到了 12月下旬,一直留在苏黎世陪伴伊迪丝的哈罗德觉得 有必要为她长期远离父亲的行为辩解一下。他在给洛克菲勒的一 封长信中把荣格釆用的一些方法描述了一番,尽管他自己往往对 伊迪丝接受分析疗法的效果不置一词。“伊迪丝正在变得非常实 际,她忠于自己的理想,正在寻找自己的路,而且我确信她一定 会成功的……。至少,她是绝对安全的,荣格医生是天下最好 的、最值得信赖的人。他非常喜欢伊迪丝,但又认为她的病情是 他见过的最棘手的。”为了避免家人的批评,他补充道:“她能遇 上荣格医生、家里人不拖她的后腿、加上她有这份自信心,这都 是天意。
洛克菲勒收到这个请他耐心的劝告之后,尽量克制住自己, 但对于一个仍然生活在19世纪的人来说,荣格治疗精神紧张的 现代方法听上去很像巫师的胡言乱语。哈罗德在他那些详尽而又 令人增长见识的信中大胆地概括了荣格关于潜意识的理论,以及 他是如何通过梦境、幻觉和自由联想来探索这一领域的。洛克菲 勒的反应很得体,但显然感到迷惑不解。“我一直无法跟上时代 潮流,因而无法充分理解所有这些基本原理,”他向哈罗德道歉 说。“不过,只要它们对人类生命能产生美好、有益和持久的作 用就行了。,’
12月20日,哈罗德乘船回到美国,伊迪丝没有随他同行。 除了对荣格的崇拜之外,她还患上了旅行恐惧症,即使坐火车做 短途旅行对于她也是一种无法忍受的折磨。她这种恐惧的严重程 度从她在苏黎世的司机埃米尔?安曼写的一段揭露内情的描写中 可见一斑。安曼被她的古怪行为搞得心神不宁,他说伊迪丝是个 傲慢自负、有自恋癖的女人,腰肢纤细、两眼炯炯有神、目光锐
利。他说她在当地闻名遐迩,因为她举止怪癖,拥有各色裘皮大 衣、钻石饰物和直接来自巴黎与威斯巴登的漂亮时装。据安曼 说,她对家人漠不关心,对仆人骄横无礼,和她父亲一样做事总 是讲究准时。他第一次上班的那天早晨,她命令他在9点14分 来接她。等他到了之后,她对了对镶满钻石的手表说:“安曼, 我让你9点14分到,你却在9点13分就到了。这样是不行的。”
安曼声称,由于荣格有效地对伊迪丝使用了催眠术,使她处 于昏睡状态,才使她乘船来到瑞士。这位司机在治疗她的旅行恐 怖症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荣格建议伊迪丝去坐火车,能坐多远 就坐多远;不过,有时甚至没等火车出站,她就跳下车来。如果 她控制住恐惧感留在了车上,安曼就开着那辆劳斯莱斯汽车急驰 到下一个车站去接她;她如果觉得可以继续坐下去,就朝车窗外 挥挥手,他接着再飞驰到下一个车站。有时,这种折磨人的训练 要持续3个小时,弄得伊迪丝和安曼全都精疲力尽。荣格显然认 为伊迪丝还必须克服她的傲慢态度,让她在她住的那家豪华饭店 的套间里跪下来擦地板。她还像一个惩罚自己的悔罪者一样,不 戴帽子在雨中走,浑身淋得湿漉漉的,安曼则开着汽车在一旁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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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洛克菲勒曾经寄希望于哈罗德,认为他能把伊迪丝从这 种生活里拯救出来,那么他的希望很快就破灭了,因为他这位女 婿也被强烈地吸引到苏黎世那伙人搞的类似宗教的旋涡中去了。 1914年9月,哈罗德回到瑞士后也对荣格着了迷,便决定留下 来,并且辞去了国际收割机公司财务主管一职,把大权交给弟弟 赛勒斯,只保留了董事的位置。他明白这一突然变故需要做出解 释。他向洛克菲勒报告说:“我正在试图学会思考,因为我过去 ‘感情’ 一直过于丰富——而伊迪丝恰好相反。”哈罗德是同患有 精神疾病的哥哥和姐姐一起长大的,对自己的孩子表现出来的任
何异常行为都很敏感和担忧,特别是性情急躁的12岁的穆丽尔。 那年夏天,穆丽尔也开始在荣格那里接受精神分析。第二年,伊 迪丝向儿子宣布说:“福勒,分析心理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于是,他也被推荐给荣格的一位同事做精神分析。
1914年10月,伊迪丝从荣格那里学完了直接分析法,开始 了一门补充课程。哈罗德向此时已经变得不耐烦的岳父汇报说: “她在学习天文、生物、历史和音乐,不再去看荣格医生了。” 1915年初,洛克菲勒以往表现出来的耐心全都变得无影无踪了, 因为伊迪丝没有参加哈罗德的弟弟赛勒斯在2月举行的婚礼,也 没来参加3月举行的塞迪的葬礼——不管哈罗德说她取得了多大 的进展。洛克菲勒开始埋怨伊迪丝和哈罗德在瑞士 “寻欢作乐”, 迫使哈罗德一再为自己辩护:“这里不是狂欢的殿堂,而是寻求 真理的人与自己对话的圣殿。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我才再次推迟 回国的行程,伊迪丝也觉得无法脱身。”这时,哈罗德也已把荣 格奉为自己的精神领袖,陪他在山间散步,把他理想化为“我所 能想像的臻于完美的人”。鉴于荣格在伊迪丝身上收效甚微这一 事实,这话听上去简直不合实际。哈罗德在写给母亲的信中承认 伊迪丝仍然在受陌生环境恐惧症的折磨,差不多有一年时间没有 离幵旅馆的地盘,坐火车旅行连20分钟都受不了——这对荣格 的疗法很难说是有利的证据。
洛克菲勒和伊迪丝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的原因是,她在 同荣格合作期间试图根除她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冷漠和控制欲。 荣格把哈罗德归类为过于外向的人,而伊迪丝则像她父亲一样过 于内向。哈罗德对洛克菲勒说:“父亲,我在伊迪丝身上看到了 与您几乎完全相同的个性。我认为,综合地看,她比您任何一个 其他孩子都更像您……。她一丝不差地继承了您的坚强和固执。”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伊迪丝了解她父亲狡猾地与人隔绝的小小伎
俩。她在塞迪去世后写信给父亲说:“我们透过您为保护自 己——您的自我——与世隔绝而设置的所有外层障碍,发现您的 内心是有温情和爱的。”在另一个场合里,她又重复了这个主题: “但愿有时您能让我走近您……,这样,您的心灵就能感受到一 个普通人的温暖。”
这种坦直的表白很可能使洛克菲勒感到不安。人的心灵是他 向来不愿探索的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沼泽,所以他一生都在竭力掩 盖自己的动机和情感。他在自己家里几乎听不到批评,伊迪丝则 是第一个向他提及他所忌讳的话题的孩子,虽然话尽量说得委 婉、小心。他尽管对伊迪丝的流放生活全然不解,却尽可能耐心 地向她报以同情,这表明了他的父爱。对于她希望改善父女感情 的要求,他回答道:“我们理应不断地彼此接近,直到我们彼此 能给予最大的帮助,不光是我们之间,还包括其他的亲人和我们 所爱的人。我想像不出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令我真心祈盼的了。” 多半是过于精明的缘故,他尽量避免引起伊迪丝因自己滞留海外 而深感内疚,只是说他多么想念她,但相信她这样做肯定是最好 的选择。
1915年,荣格建议他的追随者读一读弗里德里希?尼采 (FriedrichW. Nietzsche, 1844—1900,德国哲学家,创立“权力 意志”说和“超人哲学”——译注)的书,特别是那本《权力意
(He Will to Pcmer)。伊迪丝和哈罗德寄了一本给洛克菲勒, 以增进他的自我意识。“这本书讲的是理论,”哈罗德兴奋地解释 说,“而您则是实践的典范。”诸位能想像得出洛克菲勒在翻阅此 书时感到的困惑。“我肯定这本书读起来会非常有趣,但觉得我 可能一点儿都看不懂,”洛克菲勒回信说。“我信奉的是一种简单 的哲学和一些近乎原始的生活观念。”哈罗德在后来写给洛克菲 勒的一封信——他显然忘记了前一封信的内容——里解释道,尼
采试图说明有些人是如何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他人的。可是,哈 罗德和伊迪丝无论怎样开导洛克菲勒,却从来没有对他产生过多 大影响,因为他对自己很满意,对自己心里的压抑已经习以为常 了。
伊迪丝越来越觉得荣格心理学既是一种医疗手段也是一条通 往神秘之路。“在您的人生道路上,您有您的哲学和宗教在指引 您,”她用洛克菲勒会觉得像是亵渎神灵的字眼写信对他说。“我 在我的道路上也有我的哲学和宗教在指引我。”伊迪丝想利用洛 克菲勒的财产传播荣格的思想,对父亲把她和艾尔塔的位置放在 小洛克菲勒之后而愤愤不平。她有一种原始的女权主义意识,僧 恨对待儿子和女儿不平等的可耻行为。1915年9月,她告诉洛 克菲勒自己希望能帮他管理慈善事业。“那是一项美好的、无所 不包的工作,约翰巳经有了从事这项事业的特权,而我和艾尔塔 至今还没有得到这个机会。我确信,作为女人,我们态度严肃认 真,对人类有着浓厚的兴趣。”由于这番话没有起作用,伊迪丝 于1916年1月加大了压力。“作为一个43岁的女人,我应该得 到更多的钱供我支配……。我值得您给予更大信任。”确切地说, 洛克菲勒并没有惩罚他女儿——他每月寄给她2500元,并且已 经送给她和哈罗德200多万元了——但对儿子的偏爱则是有目共 睹的。
伊迪丝不愿承认的是,自己是站在一个弱势地位上提出要求 的。她已经与家庭中断了来往,没有参加她母亲的葬礼,经常对 自己的子女态度冷漠,患有严重的恐惧症,而且近期没有回美国 的打算。她挥霍无度,经常负债累累,这一切只会使她父亲更加 怀疑她的理财能力。洛克菲勒在谈到她滞留国外一事时说过,他 后悔自己不能“像了解约翰和艾尔塔对慈善事业所做的贡献那样 了解你的仁慈之举。与他们的日常接触和熟知他们在这方面的一
切作为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快乐。”他最终还是把伊迪丝的生活费 翻了一番,提高到5000元,只不过一时还没有这样做罢了。
伊迪丝想要额外的钱来推进荣格精神分析法的打算在1916 年变得显而易见了。那年,她花了 12万元——其中8万是借来 的——在苏黎世租下并翻新了一幢豪华的大楼,用来成立一个新 的心理学俱乐部,里面图书馆、餐厅、娱乐室和客房一应俱全。 她的意图是使精神分析专家和病人能够有一个相互交流和听讲座 的场所。由于这一工程花销太大,俱乐部搬到了比较便宜的戈曼 德街区。伊迪丝还请人把荣格的著作译成英文,极大地扩大了他 的影响。洛克菲勒对这种慷慨行为感到很不安,要求伊迪丝寄给 他一份列有她主要慈善捐赠的清单。她的回信表明她给荣格的赞 助远远超过了对另外两项主要事业的捐赠,一个是约翰?麦考密 克传染病研究所,一个是芝加哥歌剧演出公司。
此时已经与他那位离经叛道的学生分道扬镳的弗洛伊德听说 伊迪丝赞助心理学俱乐部一事之后,对这个消息报以嘲讽说: “那么说,瑞士的伦理道德终于和梦寐以求的美国金钱结合了。” 弗洛伊德的讽剌态度不难理解。伊迪丝向心理学俱乐部做了捐赠 之后,突然得到荣格的批准,从一个患有异常棘手的心理痼疾的 治疗对象变成了精神分析医生。荣格允许伊迪丝当精神分析医生 的事激起了很多人对荣格的判断力的深深怀疑。第二年,伊迪丝 写信给她父亲说:“我除了搞自己的研究之外,每天还要教5个 小时的课。”
伊迪丝还资助过一些作家和音乐家。她最重要的资助对象是 詹姆斯?乔伊斯(James Joyce, 1882—1941,爱尔兰著名作家,代 表作为《尤利西斯》——译注),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来到 中立的苏黎世避难。1918年2月,伊迪丝为经济宭迫的乔伊斯 开了一个银行户头,允许他每月提取1000瑞士法郎。乔伊斯很
想对这位匿名的赞助人表示谢意,设法弄清了她的身分。乔伊斯 见到伊迪丝时,她对他说:“我知道您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接 着便大谈特谈起荣格的精神分析。一贯专横跋扈的她决意让乔伊 斯接受荣格的精神分析,费用由她来付。可能是由于拒绝了这一 提议,乔伊斯在18个月后发现他的帐户上突然没有钱了。这位 作家不喜欢这种出尔反尔的做法。乔伊斯的传记作者理查德?埃 尔曼(Richaid Ellimnn)评论道:“乔伊斯不可能让[伊迪丝]安 然无恙地逃脱他从艺术上给她的惩罚。在《尤利西斯》的〈女巫〉 一节中,那位身着骑装、有虐待狂倾向的上流社会女子梅尔文* 塔尔博伊斯夫人可能就是影射伊迪丝?洛克菲勒?麦考密克,因为 她也是一位有名的女骑手。”就连乔伊斯的妻子诺拉也用下流的 玩笑攻击伊迪丝,说她不知这位美国富婆穿的是哪种牌子的昂贵 内衣。
伊迪丝当然有她可笑的地方。她罕见地集大资产阶级和不切 实际的文人的性格于一身,是一个被荣格医术中的那种偶像崇拜 气氛迷倒的梦中人。然而,在洛克菲勒家里,她却是个开拓者, 是第一个窥探人性秘密、反抗她家长期奉为神明的社会禁忌和道 德束缚的人。
乍看上去,对精神分析的共同兴趣似乎能弥合伊迪丝和哈罗 德之间性格上的差异。他有耐心、富于同情心,渴望看到妻子从 困扰她的魔掌中逃脱出来。“我必须用一句话告诉您,伊迪丝变 得越来越可爱了”,喜不自禁的哈罗德在1917年9月写信给他母 亲说。“您会认不出来她的。”确实,看来伊迪丝在苏黎世干得不 错,找她做精神分析的病人在增多。“每天都有新的病人来找我, 我现在已经有50个左右的病人了,”她在1919年告诉她父亲说。 “我在一年当中就听病人讲述了 1.2万个梦。”若不是哈罗德在
1918年被任命为国际收割机公司总裁,从此被拉回到芝加哥的 世俗世界中去的话,这段令人愉快的插曲或许会一直演奏下去。
精神分析激励着伊迪丝和哈罗德两人任意拿自己的生活作实 验。伊迪丝和其他初学者一样,把荣格精神分析法变成了为所欲 为的通行证。荣格本人就不信奉也不实行一夫一妻制。“安曼,” 伊迪丝对她的司机说,“如果你的潜意识使你同时爱上几个女人, 你不必有任何负罪感……。精神分析能战胜一切。”她在与人幽 会时让她的私人秘书埃玛站在旅馆房间门口为她放哨。有一天, 哈罗德没有打招呼就来了,把想拦住他的埃玛推到一旁闯了进 去。伊迪丝吓了一跳,大喊起来:“哈罗德,我……不能容忍你 这样做。如果我不让埃玛通知你,你不许进我的房间。”由于哈 罗德和伊迪丝的住处离得很远,两人都有很多做出越轨行为的机 会。
在一位名叫埃德温?克伦(Edwin Kmin)的奥地利青年出现 之前,伊迪丝与别人的不正当关系一直无人知晓。克伦的背景情 况不详——>^迪丝说他是一位著名欧洲画家的儿子——他身材矮 小,金发圆脸,总是打扮得像个花花公子。他来瑞士找伊迪丝做 精神分析时似乎没有任何经济来源,伊迪丝不仅资助了他,还帮 他取得了瑞士公民的身分。她深信他是个有天分的建筑师,经常 让他陪伴,下午开车兜风,晚上看戏,然后回到她的旅馆房间里 单独在一起吃晚饭。据埃米尔?安曼说,荣格曾经警告过她,这 种桃色事件可能会引起丑闻。“这是我自己的事,”伊迪丝无礼地 回答说,“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独自一人住在芝加哥的哈罗德非常容易受到有魅力的女人的 诱惑。他和伊迪丝最近承诺给芝加哥歌剧演出公司5年的赞助, 于是有许多野心勃勃的漂亮女歌手走进了他的视线。1919年9 月,芝加哥歌剧院在纽约演出时,一位名叫甘娜?沃尔斯卡
(Ganna Walska)的波兰女歌手在广场大饭店里勾搭上了他。尽管 他此时已经开始秃顶,身子也发福了,沃尔斯卡却说自己是为他 那双“童男子般漂亮的蓝眼睛”而神魂颠倒。沃尔斯卡是个性感 女郎,长着一对摄人魂魄的眼睛,戴着沉甸甸的珠宝和硕大的帽 子,自以为人见人爱。她与埃德温?克伦十分相似,是个给自己 蒙上一层扑朔迷离的神秘外衣以骗取钱财的人。
1920年,麦考密克的两个女儿觉察到了她们的妈妈与埃德 温?克伦之间的嗳昧关系,请求哈罗德立即来苏黎世。哈罗德此 时已经迷上了沃尔斯卡,几乎无心阻止这对露水夫妻的行为,但 他可能去了一趟瑞士,部分是因为洛克菲勒担心伊迪丝的经济状 况出现了危机。她一心想表现出自己具有父亲那种经商才能,因 而接二连三地陷入了灾难性的交易不能自拔。1919年末,一位 德国科学家来瑞士推销一种能使木质变硬的秘密工艺,据说这种 方法能使木头适于从铁路枕木到电线杆的各种用途。最初连荣格 都鼓励伊迪丝进行这项投资。她成立了一家公司,自任董事长, 投资10万元,想用这笔钱赚上100万。洛克菲勒请求哈罗德阻 止她:“我反对伊迪丝与这个项目有任何牵连。我担心它会造成 重大损失和麻烦。我不仅十分诚恳地请求她停止这笔生意,还要 求她不参与任何商业计划。”伊迪丝身上有一种桀骜不训的年轻 人禀性,对父亲的权威深感不满,因此洛克菲勒的干涉很可能产 生了反作用。他很快就证明自己是有先见之明的:自从那位德国 科学家离幵瑞士后,伊迪丝便无法再重复出他演示过的效果,最 终只得把34万元的投资付诸东流。伊迪丝还为赞助芝加哥歌剧 演出公司和向库克县捐赠一块价值30万元的地皮建动物园而负 债累累;哈罗德和洛克菲勒父子是从几份晨报上第一次得知她最 后那桩慷慨之举的。到了 1920年初,伊迪丝的债务已累计达 81.2万元,她父亲不得不转让给她一部分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
的股票以帮助她度过难关。
不管洛克菲勒对她理财方式批评得有多尖锐,他更担忧的是 他女儿忽略了做母亲的责任,尤其是对他最喜爱的外孙福勒的关 心。他煞费苦心地劝伊迪丝多给孩子一些时间。他在1921年4 月写信对她说:
亲爱的伊迪丝,经济问题固然重要,但与另外一个问题相比 就不重要了——那就是与你的孩子呆在一起的重大问题。他们太 可怜了,需要你的陪伴,我们大家又是多么担心他们呀!在这件 亊上我要补充的是,你原本能够成为我和你母亲的巨大安慰和得 力助手。但是每当我们考虑到可爱的孩子时,这一点就变得不重 要了……。我不是在说教,也不是在训斥。我爱你,亲爱的伊迪 丝。我仍然在期盼着。
1921年8月下旬,伊迪丝已经基本克服了旅行恐惧症,可 以定下回美国的船期了。她打算一到美国就去看父亲,因为她有 8年没有见过父亲了。可是,她到纽约后告诉他,她想带两位同 伴埃德温?克伦和克伦原先在寄宿学校时的同学爱德华?达多 (Edward Dato) 一起去见他。洛克菲勒理所当然地生气了——也 许他对伊迪丝移情别恋的流言已有耳闻——坚持只见伊迪丝一 人,所以她只好不情愿地同意独自去莱克伍德见父亲。伊迪丝后 来用了 10年的时间向她父亲解释自己为何没有按约定日期去见 他。“我抵达渡口时,一场可怕的雷雨驱走了炎热;同时,想到 自己来纽约要面对涉及孩子待遇问题的艰难的离婚条款,我一直 为此备受折磨的神经也崩溃了,只好回到船上去,所以没能去见 您。”在伊迪丝一生最后的19年里,这是父女俩为了相见而离得 最近的一次。伊迪丝虽然在荣格那里搞了8年的大量研究,依然
无法完全克服旅行恐惧症,至少去见她父亲时是这样的。
伊迪丝回到芝加哥一个月后,哈罗德提出离婚。伊迪丝和父 亲一样,一心想与他重归于好,但哈罗德有更加充足的法律依 据:他的律师保罗?克拉瓦思(PaulCmvath)从欧洲带来一个显 然亲眼目睹过伊迪丝不贞行为的证人。这个身分不明的证人足可 以说明问题,于是艾尔塔建议她姐姐及早了断。圣诞节那天,伊 迪丝被迫签了一份苛刻的离婚协议,协议规定她得不到任何赡养 费,还要为他俩的几处住宅付给哈罗德270万元,这使她更加债 台高筑。(1922年,伊迪丝还欠银行72.6万元,尽管那些年里她 从父亲那儿总共收到了 1400多万元。)好像是为了表示对女婿的 同情,洛克菲勒给哈罗德寄去一张1000元的支票作为圣诞礼物, 全然不顾他女儿正要签那些惩罚性文件。伊迪丝强烈要求她父亲 与哈罗德断绝往来,但洛克菲勒却仍然与他保持联系,只不过随 着时间的推移,两人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伊迪丝刚一回到芝加哥就计划成立一个荣氏心理学中心,地 点大概就设在图里坎别墅里。她对自己的抱负并没有特意夸耀, 只是解释说:“有人向我指出芝加哥将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心理学 研究中心。这就是为什么我回来的原因。”不久,伊迪丝就吸引 了 100个病人来她的私人诊所看病,其中有许多是喜欢社交活动 的人,冲着洛克菲勒和麦考密克之名而来。伊迪丝对星相学和神 秘仪式产生了终身不渝的兴趣,花了大笔的钱参加算命活动,有 时还自己举办降神会。在一次降神会上,她陷入了一种催眠状 态,醒后竟宣称自己是图坦卡蒙(Tutankhamen,古埃及第18王 朝国王,留有完整的陵墓——译注)的童养媳的灵魂转世。激起 前来求医者好奇心的还有关于伊迪丝和克伦有暧昧关系的传言。 他俩和在苏黎世时一样,天天形影不离:一起吃午饭,饭后一起 学习语言,接着一起喝下午茶,晚上一起去看电影。一些观察者
认为,克伦与达多可能是同性恋,但又无从证实这些推断的真实 性。
伊迪丝仍然认为自己有商业头脑,并且在1923年末开了一 家房地产公司,由她那两位欧洲伙伴牵头,取名为克伦-达多公 司。她又一次像洛克菲勒所担心的那样,既轻信于人又头脑发 热。为了给公司筹集资金,伊迪丝成立了一个名叫伊迪丝?洛克 菲勒?麦考密克的信托基金机构,存入了 523万元(相当于现在 的4500万元),让克伦和达多共同担任理事。洛克菲勒看到伊迪 丝又要在另一个悬崖上失足,便写信对她说:“我预计你将来会 对这些房地产交易大失所望的。你若重蹈与外国人进行商业冒险 的覆辙,将会使我们大家都为此而蒙受耻辱。”这一警告被置若 罔闻。尽管伊迪丝计划为住在海兰公园附近的穷人盖一些他们住 得起的住宅,克伦和达多的主要投资项目却是在密执安湖畔建造 一个叫做伊迪森的占地1500英亩的百万富翁乐园,包括一个供 房主们停泊游艇的船坞。在设计这座小城时,克伦搜集了大西洋 城和棕榈滩各种风格的建筑样板。被旅行恐惧症困在芝加哥的伊 迪丝无法亲临施工现场,也无法检查帐目,连去克伦和达多的办 公室里坐坐都办不到。伊迪丝骄傲地把公司计划书寄给她父亲 后,洛克菲勒心里肯定在痛苦地呻吟,他又一次哀求道:“你虽 然是个智力发达的、成熟而又出色的女人,但我忘不了你是我的 骨血。因此我认为有责任提醒你,生活中到处是陷阱和不测。” 洛克菲勒早就听说伊迪丝又在大肆举债,中西部的债主们正齐集 纽约,调查她有多少净资产。然而,伊迪丝却对父亲的好意相劝 大发其火:“我无法不告诉您,您对我的生意即信托基金的管理 方式和我的两位合伙人表示怀疑,这伤害了我的感情。克伦先生 和达多先生为人都十分正直。” 1927年,克伦和达多突然大难临 头,两人在债务泥潭里越陷越深。公司的实力没有抵挡住1929
年的经济大崩溃,留给伊迪丝的是成片成片无法脱手的房地产。 她再也没能挽回这次巨大的损失。
在整个20世纪20年代里,伊迪丝一直在安慰她父亲,说她 会去看他,但一直没有去。人们最终怀疑她是不是以旅行恐惧症 为现成的借口,避开结局难测的父女关系。父女之间经常相互写 一些简短而又充满爱意的信,从未中断过联系,但又继续让彼此 失望。伊迪丝想有一位现代派的父亲,不是她眼下的那个老古 董。她经常想要像朝圣那样去走近他,却被收到的忠告所伤害而 却步不前。在她生命的最后20年里,伊迪丝从来没有为自己抛 弃父亲的行为有过悔意。她早已摆脱这种过时的观念了。
约翰? D ?洛克菲勒和他祌爱的孙f琅维.摄i-
(由洛克菲勒档案中心捉供>
19丨U年前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