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大屠杀
从事慈善事业的约翰? D?洛克菲勒升华到了只做善事的高 度,远远超脱了政党之争和行业倾轨。随着洛克菲勒基金会的建 立,因标准石油公司的拖累而声名狼籍的洛克菲勒又一次在为自 己挽回名誉方面迈出了一大步。在此同时,由于参加了奴役白人 案陪审团,小洛克菲勒为自己树立的社会改革者的全新形象也经 受住了考验。就在这个心情愉快的时刻,科罗拉多南部煤田发生 流血事件的可怕消息传到了纽约,洛克菲勒家族史上最恐怖的恶 梦——其程度超过了标准石油公司遇到过的任何麻烦——随之也 猝不及防地降临到全家人的头上。
洛克菲勒家族在科罗拉多的这笔倒霉的投资始于1902年, 当时老洛克菲勒通过向美国钢铁公司大量销售梅萨比铁矿石获得 了滚滚的财源。在乔治?古德的敦促下,弗里德里克?盖茨参观了 科罗拉多燃料与铁业公司(cn),它是该州最大的雇主,拥有 24个煤矿,为公司自己的钢厂提供煤炭。古德设想,一旦洛克 菲勒家族控制了这家公司,他的铁路就有可能获得利润丰厚的运 煤合同。在梅萨比成功的鼓舞下,盖茨预感到对cn的投资有可 能取得同样规模的收获。1902年11月,洛克菲勒用600万元买 下了该公司40%的股份和43%的债券,取得了这家科罗拉多公 司的绝Xf控制权。盖茨后来才知道,古德早就从一个亲信那里得 知,该公司的管理层“腐化不堪,”高级经理全是一群“说谎 者”、“骗子”和“窃贼”。
为了加强对CFI公司的管理,盖茨在1907年说服洛克菲勒 选派一个新的管理班子,他心目中有一个理想的人选,即他60 岁的表叔拉蒙特?蒙哥马利?鲍尔斯,科罗拉多山区的新鲜空气可 能对这位表叔患肺病的妻子有益。鉴于鲍尔斯在管理五大湖区矿 石运输船队时显示了才干,洛克菲勒家族对这位来自纽约州北部 的原杂货批发商给予了非同一般——但最终证明是错误——的信 任,让他当了科罗拉多公司的副总裁和洛克菲勒家与该公司之间 的主要联系人。
尽管有了新的领导班子,在科罗拉多的投资非但没有像在梅 萨比那样前景迷人,而且看来完全是一步失着,CFI的股票和债 券好几年连1分钱的红利都没有。洛克菲勒家族受到这个赔钱公 司的拖累,对工会领袖们采取了强硬的态度。早在1903年10 月,小洛克菲勒就在写给CFI总裁的信中用挑衅的口吻谈到了这 个问题:“我们已经做好战斗准备,并且奉陪到底,绝不退让一 步。我们绝不承认任何类型的劳工领袖和工会,更不用说应他们 的要求与他们会面了,这会成为我方示弱的标志。”在几十年的 经商生涯里,老洛克菲勒学会了在行使资本家的特权方面绝不让 步,特别是在同工会打交道的时候。1903年,新泽西标准石油 公司便残忍地镇压了新泽西州贝永炼油厂举行的要求承认工会的 罢工。所以,鲍尔斯到任后与洛克菲勒父子达成了共识,坚决阻 止工人组织工会。
在处理CFI公司的问题上,小洛克菲勒本能地遵循父亲的缺 席所有权的信条,赋予管理人员很大的自主权,只通过帐本上的 数字监督他们的业绩。在洛克菲勒家族作为少数股东并且无意深 入过问公司事务的情况下,这种做法是有道理的,可惜用在这里 就不合适了。在CFI公司里,洛克菲勒父子发现自己处于一种无 处退守的位置上:拥有无上的权力,却在不断升级的危机中处处
被动挨打。
小洛克菲勒在1910年从标准石油公司和其他公司的董事会 辞职后,继续在CFI任职,因为他家仍然是该公司的控股人。作 为美国第二大钢铁公司和第17大实业公司,CFI还在负债经营, 因此小洛克菲勒觉得自己有责任来扭转这一局面,让父亲看看自 己有能力处理困难局面。他在1914年以前的文件里有大量关于 CFI公司事务的书信——这些枯燥无味的信全都是有关优先股、 公司债券和分红的毫无结果的讨论,闭口不谈矿工们的悲惨境 况。1910年1月31日,CF1的一个矿井发生爆炸,使79名矿工 丧生,鲍尔斯却责怪矿工自己粗心大意,全然不理会科罗拉多州 劳动统计局对公司“冷酷无情、丧尽天良”的指责。小洛克菲勒 在2月7日写给鲍尔斯的信中只字未提这一惨事,而是大谈CFI 近年来发展停滞的问题。洛克菲勒家族无心长期拥有这家公司, 老洛克菲勒打算一旦谈妥价钱就把它转卖给美国钢铁公司。就在 科罗拉多惨案发生前夕,盖茨还在力劝洛克菲勒减少投资,洛克 菲勒对此则置若罔闻。
在洛克菲勒的统治下,CFI公司的任何管理人员若是承认工 会任何程度的合法性都是异端行为。为了吓跑工会组织者,鲍尔 斯和CFI总裁杰斯?韦尔伯恩(Jess Welborn)使用了恐吓、在工 人中收买奸细、派出侦探和开除工会同情者等手段。同时,他们 还企图通过收买人心的方法唆使工人反对工会:给他们增加 10%的工资,实行8小时工作制。学乖了的小洛克菲勒后来这样 评价鲍尔斯说:“他奉行的是慈悲为怀的做法,也就是说,他乐 于善待工人,这并非是迫于工人的要求,而是因为这是一个基督 徒绅士应有的态度。比如,他一向支持公司办商店。他常说,公 司既然拥有整个城镇,为什么就不能拥有商店呢?”
如果说老洛克菲勒的慈善事业表现了他宽阔的胸怀,他坚决
反对劳工组织的态度则揭示了他更为落后的一面。他永远只把工 会看作是不负责任的工人捣鼓的骗局。“一开始说得都很漂亮: 他们给自己的组织起上一个好听的名字,宣布一套公正合理的原 则,”他说,“但是,他们组织起来的真正目的很快就暴露出来 了一尽可能地少劳多得。”工人都是些不可救药的浪费者,把 所得的剩余部分全都挥霍一空。“他们把钱花在看电影、喝威士 忌和抽烟上。”在波坎蒂科,他不准雇员劳动节放假,还解雇了 一批试图成立工会的人。就在科罗拉多出事之前,他甚至想停止 向基督教青年会建筑项目捐款,因为那些工程只雇用工会会员, 但被手下劝阻了。盖茨对工会的态度甚至更加强硬,他警告说: “很清楚,如果他们掌握了权力,只要有可能,他们就敢毫不留 情地、残忍地、贪婪地抢夺、没收、并吞全社会的财富。”自从 工会组织者盯上了 CFI公司之后,洛克菲勒父子、盖茨和鲍尔斯 便把此视同一场劳资之间的大决战。
科罗拉多煤田被多年的劳资之争弄得满目疮痍。这就是卡 尔?马克思所描述的原始资本主义的景象:在荒无人烟的地狱般 的地方,散落着一些在残忍的老板管理下、武装警卫看守着的充 满危险的矿井。仅在1913年一年内,就有464人在当地煤矿事 故中丧生或致残;被炭窑里冒出的烟灰熏黑了的矿工们住在污秽 不堪的地方,在公司商店里购物;因此,成立工会是水到渠成的 事了。然而,鲍尔斯在1913年5月仍然一再向洛克菲勒父子保 证道,CFI的工人过得十分快活。对此,小洛克菲勒天真地回信 说:“……一家大型工业公司能平等地对待所有的人,在所有的 交易上都能开诚布公、光明磊落,同时又能蒸蒸日上,这真让人 感到高兴。”
美国矿工联盟(United Mine Workere of America,简称 UMW) 在这片不毛之地发现了肥沃的发展土壤。在这些多种语言混杂的
矿区里,来自32个国家的工人说着27种不同的语言。其中一些 人对美国一无所知,竟然以为洛克菲勒就是美国总统。工会组织 者徒步来往于那片尘土飞扬的丘陵地区,用英语、西班牙语、意 大利语、希腊语和斯拉夫语把工人们吸引到他们周围。1913年7 月下旬,矿工联盟的约翰?劳森(John Larson)宣布了在当地矿 工中成立工会的计划后,一场罢工势在必行,看来到了双方摊牌 的时候了。作为回应,包括CFI在内的三家大煤矿公司从鲍德温 -费尔茨侦探所请来了枪手,让县司法执行官批准给予他们执法 权。阿尔伯特?费尔茨(Albert C. Felts)专门设计了一辆人称 “特别死神”的可怕的汽车,那是一种装甲车的雏形,车上架着 两挺机枪,用来扫射罢工者。
1913年9月,眼看一场可怕的对抗一触即发,联邦政府出 面设法阻止工人罢工。洛勒菲勒家族认为威尔逊总统偏袒劳工一 方,表示不与政府合作。洛克菲勒在威尔逊当选后遗憾地说: “但愿有朝一日我们能选一位真正的商人当总统。”威尔逊任命前 矿工联盟负责人威廉?威尔逊(William B. Wilson)出任第一任劳 工部长,这暗示着将由他的政府来负责主持劳资双方的谈判。威 尔逊派一名代表埃塞尔伯特?斯图亚特(Ethelbert Stewart)去纽约 同小洛克菲勒协商如何避免罢工发生。尽管双方都在厉兵秣马, 小洛克菲勒还是拒绝会见这位特使,把他推给了斯塔尔?墨菲, 墨菲则警告对方说:“我们在东海岸,对[科罗拉多]发生的事 情一无所知,因此不愿向该公司的官员提任何建议。”小洛克菲 勒则胆怯地躲在L_M?鲍尔斯的背后,一切听从他的决断。
1913年9月26日,CFI公司的9000名工人举行了罢工,要 求承认工会、减少工作时间、增加工资和改善居住条件。在一封 写给小洛克菲勒的充满战斗字眼的信中,鲍尔斯发誓要抵抗到 底,直到“我们的白骨像石灰一样散落在落基山上。”小洛克菲
勒在百老汇26号支持他采取这一战斗立场:“我们认为您的做法 是正确、妥当的,您在矿工成立工会这件事上的立场是符合该公 司员工利益的。”接着,他又补充道:“无论结局如何,我们都会 自始至终地支持您。”这话他日后一想起来就觉得害怕。
那几家煤矿公司把罢工者从公司提供的住处赶了出去,迫使 他们和家人大批迁居别处,这一举动把局势推到了无可挽回的地 步。被驱逐的人在公司领地之外搭起了帐篷,在一个叫拉德洛的 地方人数最为集中。到了 9月末,总共将近1.4万名工人中有 1.1万人参加了罢工,使科罗拉多煤矿业几乎陷于停顿。劳资双 方都在聚积武器,帐篷区上空弥漫着战斗的气氛。荷枪实弹的代 理执法官们每天拿着3.5元的薪水,在CFI的领地周围严阵以 待。
由于害怕任何会谈都可能被工会夸大成资方做出了让步,矿 主们甚至拒绝同工会组织者见面。在纽约这边,洛勒菲勒父子收 到的全是些被大大歪曲了的事实,因为鲍尔斯给他们的拫告都是 经过加工的,使他们错以为工会组织者是一群成不了大事的无 赖。鲍尔斯在一封信里激烈地抨击道:“由于这样一群人伙同一 些平庸的大学教师和更为平庸的小报记者,再加上一大群无所作 为的牧师……竟然被容许向建立了强大产业的商人发起进 攻……,采取有力措施的时刻到了。”小洛克菲勒一直置身于这 些争端之外,他可能不愿对管理层的行为做出评论,也许不愿让 这种事情弄脏了双手。
10月17日,事态转为公开的战斗,罢工者和代理执法官们 在一个帐篷区相互开火。战斗结束时,执法官们已经乘坐“特别 死神”战车在帐篷区里横冲直撞,用机枪四处扫射,杀死了好几 名罢工者。为了吓倒工人,CFI还用耀眼的探照灯在那里来回地 照。鲍尔斯一方面向小洛克菲勒详细地汇报了罢工者私下购买温
切斯特步枪和左轮手枪的情况,一方面却对公司自己储备了包括 机枪在内的大量武器一事秘而不宣。
随着暴力事件的激化,本意良好但优柔寡断的州长伊莱亚斯- 安蒙斯(EliasAinmons)派出科罗拉多国民警卫队前来恢复秩序。 警卫队没有采取公正的立场,而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保护公司财 产不受矿工破坏上面。10月30日,威尔逊总统出面干涉,要求 CFI总裁杰斯?韦尔伯恩“递交一份全面、真实的报告,说明他 们拒绝和平妥协建议,使事态发展到如此危急地步的原因”。令 人震惊的是,鲍尔斯向威尔逊递交的不是一份态度温和的答复, 而是一份长达6页的檄文,声称承认工会是不可思议的事:“我 们永远都不会同意这样做,即使所有的矿井都关闭、设备遭到破 坏、投资变得一钱不值也在所不辞。”由于矿工联盟当时的组织 者之一是具有传奇色彩的玛丽?哈里斯?琼斯(Mazy Harris Jones)——人称琼斯大妈——韦尔伯恩向总统散布了说她年轻时 开过妓院的恶毒谣言。在看完这封复信之后,小洛克菲勒坚信制 造麻烦的是罢工者,并高度赞扬CFI的行动是“有力、合适和坚 决的”。当劳工部长威尔逊要求小洛克菲勒给予合作时,他推卸 了责任,并且表示相信CFI的管理人员“一贯像关心股东利益那 样关心雇员的福利”。他辩解道,工人举行罢工完全是因为受到 工会组织者恐吓的缘故:“我们的工人不去上班,只是因为害怕 遭到攻击和谋杀。”老洛克菲勒也有着同样可悲的误解。小洛克 菲勒告诉鲍尔斯:“我知道家父在过去几个月里一直以极大的兴 趣和满足感关注着燃料公司发生的事情。”
那年12月,一场可怕的暴风雪横扫科罗拉多,2万名男人、 妇女和儿童在帐篷里冻得瑟瑟发抖,小洛克菲勒的立场却变得更 加坚定。他尽管是受到了父亲的怂恿,但显然是那次罢工风潮中 的风头人物。小洛克菲勒第一次成为针对洛克菲勒家族的政治纷
争的靶子。1914年3月,小洛克菲勒受到传讯,他在众议院矿 产与开采小组委员会做证时认为,自己是在维护父亲的高贵品 质。“父亲是有史以来出现在证人席上的最了不起的商人,”他 说。“谁也不能让他生气或是把他逼上绝境,他也从来没有发过 火。眼前有这样一个好榜样,我觉得我不能让他失望。”
1914年4月6日,伊利诺依州众议员马丁 ?福斯特(Martin D. Foster)向来到小组委员会的小洛克菲勒提出质询。小洛克菲 勒表现得沉着冷静,傲然承认了以下几个事实,尽管评论者认为 这样做对他不利:他本人从来没有为结束罢工做过任何努力,:10 年来从未去过科罗拉多,罢工开始后从未参加过CFI董事会的会 议,全然不知工人提出的任何合理要求并且对公司雇用鲍德温- 费尔茨侦探一事毫不知情。在福斯特看来,这就像是罪行确凿的 自供状:
福斯特:“那么,难道你不认为,你作为董事这样做是没尽 到责任吗?”
小洛克菲勒:“我们用了 10年的时间才考验出……这样一位 负责人O”
福斯特:“你不认为你的职责不止于此吗?……那6000名在 地下挖煤的工人有许多是外国人,对我国国情一无所知,更谈不 上熟悉了。你不觉得你在关心其他美国公民福利的同时,如果让 公司官员同……他们之间的关系稍微密切一些,就能鼓励他们成 为好公民吗?”
小洛克菲勒:“正是因为我深深关心着这些工人和所有的工 人,我才要求自己遵守公司领导制定的方针,而且在我看来,这 些方针自始至终是符合我国雇员最大利益的。”
质询达到高潮时,福斯特问小洛克菲勒是否宁愿丧失其全部 财产并且看着他的所有雇员被杀死,也要捍卫自由雇佣制——即 每个雇员都有权不参加工会的原则,即使工会在为其他工人的整 体利益服务——他回答道:“这是一条伟大的原则。”并把它比作 是美国独立战争为之奋斗的神圣理想——自由。
商人们对小洛克菲勒为他们的特权所做的辩护感到兴奋不 已,纷纷向他发出贺电。塞迪为儿子的表现高兴得热泪盈眶,发 电报给他说,他的证词“是嘹亮的号角……它为维护原则而吹 响。”同样欣喜若狂的老洛克菲勒在向一位朋友提起儿子的证词 时说:“他表达了我的观点,我从他年幼的时候就把这种思想灌 输给他了。”这时,小洛克菲勒并不拥有这家科罗拉多公司的任 何股份,只是作为他父亲的代表行事,他父亲便给了他1万股 cn的股份,作为对他的出色证词的奖励。那个月刚到月底,这 些股票证似乎就成了他目光短浅地加在儿子身上的灾难。
小洛克菲勒在华盛顿作证两个星期后,拉德洛帐篷区发生的 事件就清楚地表明他的立场是错误的。在一个俯瞰帐篷区的山梁 上驻扎着大约35名国家警卫队的军人——据工会说,他们当中 有许多是临时宣誓入伍的公司枪手。黎明时响起了一声枪声。谁 开的枪始终没能弄清楚,也许这并不重要,因为双方早就全副武 装、准备应战了。这一枪响过之后,士兵们开始用机枪扫射那些 灰白相间的帐篷,断断续续的射击把许多帐篷打成了碎片,到了 晚上,他们已经打死了好几名罢工者。在这之后,喝醉了的警卫 队士兵冲进帐篷区。据几份报告说,他们用浸过油的火把一个接 一个地点着了帐篷。这些纵火犯不知道有2名妇女和11名儿童 正蜷缩在他们用手在帐篷底下刨出来的土坑里,盖在身上的帆布 着火后,他们全被烟熏倒了,很快便窒息而死——人们直到第二
天早晨才发现了这一惨状。
鲍尔斯向小洛克菲勒汇报这次被称做拉德洛大屠杀的事件 时,又像以往那样竭力为自己辩解,把它说成是寡不敌众的警卫 队员的自卫行为。小洛克菲勒也依照这种说法回信对“违法事件 的再次爆发”表示了遗憾。当时,小洛克菲勒和艾比正在改造基 奎特周围的景色——艾比反对把花园、阳台和露天平台搞得重叠 罗列、“拥挤不堪”——所以从科罗拉多传来的可怕消息似乎来 自某个遥远的、地狱般的世界。小洛克菲勒为这项错误的事业倾 注了极大的热情,他是不可能接受这一责难的。2个月后,他写 了一份奇特的备忘录放在自己的档案里,在备忘录中,他严厉地 谴责了罢工者,说他们应该为自己妻儿的死负责。
拉德洛大屠杀根本不存在。整个亊件一开始是两小队国民军 人(一队12人,另一队22人)面对整个帐篷区300多个武装工 人的攻击为了活命而进行的决死一战。在拉德洛事件中,没有一 个妇女和儿童是被州政府的人或者公司代表开枪打死的,一个也 没有……。那2名妇女和il名儿童是闷死在一座帐篷下面的土 坑里的,她们显然是被男人们安置在那里以躲避危险的。这么多 人挤在一个8x6x41/2英尺的小坑里,出气孔又被盖上了,显 然无法通风,因此这样的后果是不可避免的……。尽管这类死亡 事件令人深感惋惜,但是把它归结于捍卫法律和财产的人身上是 极为不公正的,因为他们对此一点责任也没有。
无论小洛克菲勒如何辩解,这件事对他不啻是一场恶梦,是 他希冀的那种完美人生上的一个巨大污点,是对洛克菲勒辉煌昨 天的逆转。正如一家克利夫兰报纸所言:“20来个妇女和儿童烧 焦的尸体表明,洛克菲勒懂得如何赢得胜利。”约翰?劳森谴责小
洛克菲勒的这些“恶魔行径”,并挖苦道,他“也许可以通过在 纽约定期去主日学以减轻良心上的不安,但永远不能脱卸他犯下 的这些可怕的暴行。”其他一些人则认为小洛克菲勒是在为他父 亲行事,连曾经得到亨利?罗杰斯和洛克菲勒慷慨帮助的海伦?凯 勒都对新闻界说:“洛克菲勒先生是资本主义的怪物。他一边做 善事,一边却听任求告无门的工人和他们的妻子儿女遭到枪杀c/’
小洛克菲勒若有悔罪的表现,便可能平息民愤,但他却一味 为自己的道德辩解,从而引起人们强烈的谴责。4月下旬,厄普 顿?辛克莱向小洛克菲勒发出“严正警告”:“今晚我准备在全国 人民面前判决你犯有谋杀罪……。不过在走出这一步之前,我愿 意给你一个诉诸公道的机会。”小洛克菲勒没有答复他的会面要 求,辛克莱便带头在百老汇26号门前发起了示威活动,纠察队 员们臂缠黑纱举行了 “悼念游行”,一支来自拉德洛的代表团也 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壮大了游行的声势。辛克莱对他的同伴们 说:“我们对洛克菲勒的打击越大,取胜的把握就越大。”在这个 充满威胁的环境里,一名手持上了子弹的手枪的妇女被强行从小 洛克菲勒的办公室里赶了出来。老洛克菲勒遇到危急情况时一向 十分沉着,他儿子却吓得魂飞魄散。在那段日子里,他总是在办 公室抽屉里放着一支史密斯-韦森牌3.8毫米手枪,还在第54 大街上布置了警卫,因为有一小群人唱着歌包围了他在那儿的 家o
埃玛?戈德曼(Emma Goldman, 1869~1940,俄裔美国女无 政府主义者,多次被捕,后被驱逐出境——译注)、亚历山大?伯 克曼(Alexander Berkman)和其他著名无政府主义者以及世界产 业工人组织会员们齐集基奎特发起抗议活动,警卫们试图把这些 闯入者挡在庄园外面,但其中有些人巳经冲进院里,砸了玻璃 窗,还点燃了奶牛棚。老洛克菲勒愚蠢地认为自己口才出众,居
然向铸铁大门走过去,希望能让抗议者平静下来,但伯恩斯的警 探们为了他的安全,力劝他回到屋子里去。当地消防队也被召来 用水龙阻止企图翻过大门的示威者。到场采访的记者不计其数, 洛克菲勒让闪烁不停的镁灯搅得无法集中精力打高尔夫球,不得 不改变了每天的作息时间。秋天还没到,他就在波坎蒂科的栅栏 上安了铁丝网,还在围墙顶上拉上了可能致命的带尖刺的铁丝。 小洛克菲勒看到家里这副森严壁垒的景象,心里十分懊丧,对父 雜:“在这种时候把大门弄得这么难进,这样做是否太显眼, 会引起人们的注意,不但不能挡住闯人者,反而表明我方感到害 怕和恐惧了。”
面对巨大的威胁,洛克菲勒的全部财富突然显得无所作为 了。在百老汇26号门前的一次集会上,有位演讲者谴责了小洛 克菲勒,并号召人们“把他像狗一样开枪打死”。这类煽动性言 论不仅仅是政治上的夸大之辞。5月,在列克星顿大道一幢经济 公寓的顶层里,几名世界产业工人组织成员在组装一枚炸弹时被 突然爆炸的炸弹炸死炸伤。人们普遍认为,那颗炸弹的目标是小 洛克菲勒在纽约的住所。
那场大屠杀后,矿区再一次陷入了暴力冲突之中,科罗拉多 南部变成了没有法纪的无人地带,人们强烈要求威尔逊总统派联 邦骑兵队进驻该地。为了避免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威尔逊写信给 洛克菲勒,恳请他在马丁?福斯特去巡视煤田之前与之会晤。洛 克菲勒故伎重演,说他已有20年没工作了,不过他儿子可以在 纽约同福斯特见面。
在4月27日的那次会晤中,小洛克菲勒十分顽固,对福斯 特说CFI公司只控制着科罗拉多煤产量的〗/3,不应单独承受谴 责。之后,小洛克菲勒通知总统说:
除了在矿区成立工会或把问题交给法庭裁决之外,福斯特博 士提不出任何别的建议。我们向他声明,如果科罗拉多燃料与铁 业公司的雇员有任何要求,我们确信公司管理人员此刻会像往常 那样尽最大努力去满足他们的愿望,但是,自由雇佣制问题…… 不可能提交仲裁。
威尔逊被这种公然无视总统请求的做法惊呆了,他告诉小洛 克菲勒:“看来这是个采取某种重大行动的绝好机会,它不仅能 为这件事而且能为许多其他的事情指出解决问题的途径。”几天 之后,威尔逊总统向科罗拉多派去了联邦军队。”
小洛克菲勒这时已被视为罪魁祸首,使他十分可悲地退回到 他在标准石油公司的岁月。他无法摆脱这场失败,原因是他本人 的顽固加上他对工会毫不退让的态度.这一点在他父亲和盖茨身 上也得到了体现。“我们正在这场艰巨的考验中耐心地、悄悄地 行动,”洛克菲勒对哈罗德?麦考密克说,“但我再说一遍.?我们 大家都要密切关注这件事,我们必须在全国各地为维护我们的权 利而携手合作。”为了支持表叔的做法,盖茨也拒绝做出丝毫让 步以避免更多的人丧生:“科罗拉多燃料与铁业公司的官员们正 在设法阻止国家遭受混乱、无政府状态、放逐和没收财产之苦, 正因如此,他们理应得到每一个热受这个国家的人的支持J
在这些倒退的观点和拒绝接受新观念的行为支配下,小洛克 菲勒被禁锢在一个不堪一击的位置上。拉德洛大灾难有可能使他 为家族挽回名誉所做的努力全都前功尽弃。在这方面,多年来一 直是他的指南针、引路人、智囊和导师的父亲却无法产生新的智 慧了。拉德洛大屠杀迫使小洛克菲勒承认他父亲的一些观点已经 过时,他必须从精神上离他而去。为了做到这一点,他需要一位 直系亲属圈子之外的知已,此人与他有着相同的伦理观念,并能
提出一个体面地走出这条死路的可行方法。他及时找到了这样- 位人物,他就是威廉?莱昂?麦肯齐?金(William Lyon Mackenzie King, 1874—1950,加拿大自由党领袖,曾两度担任总理,重视
美加关系——译注)。
麦肯齐?金对小洛克菲勒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其部分原因是 他俩的风格和品味相似,对于世界的认识却截然不同。金出生亍 一个声名显赫的加拿大家族,人称加拿大政界的天才青年。他在 多伦多、芝加哥和哈佛几所大学读完经济学后,25岁就被任命 为劳工部第一副部长,9年后升为劳工部长。他性情温和、能言 善劝,曾经调解过多起激烈的劳资纠纷,并主张建立新的政府机 构来解决这类争端D自由党政府在1911年倒台后,他的好运也 到头了,不仅丢掉了部长的职位,而且还陷入了捉襟见肘的窘迫 境地,靠一位名叫维奥莱特?马卡姆(Videt Markham)的英国富 婆资助生活了3年。金一向对上层社会持批判态度,说那些人心 地狭隘、虚情假意、崇尚虚荣,但是他在需要钱的时候,也会向 富人阿谀逢迎。
1914年6月初,他还在为生计发愁时,收到了洛克菲勒基 金会发来的一封意义含混的电报,邀请他去纽约为该基金新成立 的经济研究部门商谈一个特别的劳工项目。6月6日,他同小洛 克菲勒、杰罗姆?格林(Jerome Greene)和斯塔尔?墨菲在第54西 大街10号秘密进行了一次长达4小时的马拉松式的会谈。会谈 即将结束时,小洛克菲勒请他主管基金会新成立的劳资关系部 ——实质上是担任小洛克菲勒处理拉德洛事件的私人顾问。小洛 克菲勒尽管公幵否认这一点,但他精明地发现自己需要摸索出一 套处理劳资关系的新方法。金是个野心勃勃的自由党政客,所以 一开始很害怕与洛克菲勒家族合作会带来的不利后果。他在曰记
里剖白说:“一旦与洛克菲勒的机构有任何牵连,我的政治前程 就会受到威胁。”金考虑了 2个月,不知道是否应该接受这个职 务。不过,既然提出邀请的是洛克菲勒基金会,不是标准石油公 司,尤其是哈佛大学前校长查尔斯?埃利奥特极力赞成他走出这 一步,他终于壮起胆子去冒这个风险。他在波坎蒂科与小洛克菲 勒第二次会面时,当着老洛克菲勒的面接受了这个工作。
金与小洛克菲勒年纪相仿,两人都长得矮小结实、举止文雅 得体,总是穿深色的老式服装。在金关于道德的老生常谈里,有 一些东西与洛克菲勒父子的说教极其相似。金是一个狂热的长老 会信徒,虔诚地研读圣经,从不吸烟、打牌,因此这两个寡言少 语、相当孤僻的年轻人意气十分相投。许多观察者从金的身上看 到小洛克菲勒常有的长处和弱点——悲天悯人却不擅社交。两位 年轻人都把自己的母亲理想化了。金后来迷上了招魂术,声称自 己曾经在一次降魂会上与他已故母亲的鬼魂交谈过。据小洛克菲 勒说,金“不懂女人”,不过他终身未娶的原因则是某种抑制症。 小洛克菲勒认为金的到来是“老天有眼”,他后来说:“我极 少被一个人的第一印象如此打动过。”身边总是围着年长者的小 洛克菲勒发现,金是一个对喧闹纷扰的尘世有着亲身体验的同龄 人。他俩见面不到一年,小洛克菲勒就对他说:“我觉得在你身 上找到了一位我一直想有却一直得不到的哥哥。”尽管如此,小 洛克菲勒在以后的40年里一直称他为“金先生”。作为一个志向 广泛的理想主义者,金从小洛克菲勒身上看到了实行社会改革的 一条出路,同时还能从中获得丰厚的回报。金的政治立场尽管属 于自由派,而且一开始对洛克菲勒家族很有成见,但第一次见到 小洛克菲勒时就喜欢上了对方,待他像自己的亲人一样。“无论 他父亲是什么样的人、或者干过什么,”他对一位朋友说,“我几 乎可以肯定地说,他是耶稣基督的最忠实的信徒。”
除了对无话不说的妻子之外,小洛克菲勒与别人从未像与金 那样坦诚地交谈过。金直率地警告他说,洛克菲勒家族的慈善事 业可能被拉德洛事件毁掉,而消除公众对他家的不公正的偏见将 是一件“异常艰巨的任务。”只有金才能提出这个有关老洛克菲 勒经商道德的敏感话题而不显得不够朋友。他在日记中记下了他 对小洛克菲勒说的话:
他必须认识到,我们共同生活的年代与他父亲生活过的年代 不同了。在过去,建立一个像标准石油公司这样的产业时,人们 有可能在工作方法等方面相对保密,并且使从事这一行业的人有 很多生意可做。如今,社会精神深入人心,所以,让公众了解自 己,把许多事情公诸与众,尤其是开诚布公地坚持某些原则,都 是绝对必要的。
他使小洛克菲勒认识到了走出他父亲的阴影、开辟一条独立 之路的必要性。
此时,小洛克菲勒动情地坦承自己在拉德洛事件上需要听取 别人的看法。“他在劳资关系方面经验十分丰富,而我却一无所 知,”小洛克菲勒在谈到金对他的影响时说。“我需要他的指点。” 金支持工会,但又倾向于妥协,反对单纯为承认工会而罢工,并 主张循序渐进的改革。他认为,对事实进行公正无私的调查可以 为劳资双方提供一个谈判的共同基础。金要求小洛克菲勒凭良心 行事,认为可以通过劳资双方的进一步合作给科罗拉多血染的土 地带来基督教倡导的手足之情。在洛克菲勒基金会的支持下,金 制定了一个方案,让CFI公司的雇员推选代表进入董事会,以这 种方式来处理工人的不满。这一方案至多可以称做是通向真正的 劳资关系改革之路的中间站,它只是做了一些表面上的改动,而
不是与过去彻底决裂,所以组织起来的工人嘲讽它又是一个笼络 人心的把戏。不过,这是摆脱当时工商界旧例的一次勇敢的行 动,不管事后看来它有多么怯弱。事实证明了这一点:CFI公司 管理层拒绝接受这一方案,他们害怕这样做会使公司落到工会手 里。最终还是老洛克菲勒赞成此事,使这些改革得以实行。这是 一条他本人不可能去走的路,而他儿子却找到了踏上这条道路的 途径。
金引导小洛克菲勒摆脱了他父亲的正统观念,同时也博得了 那位老人的欢心。金请求他加大透明度,洛克菲勒听了似乎十分 动心。他说:“我真希望在我经商的那三四十年里能有你担任我 的政策顾问。”金发现洛克菲勒远比他想像的要友好。他对一位 朋友说:
似目貌上看,[洛克菲勒]与照片上的老教皇们一模一样。 在举止上,他特别质朴、自然,待人十分友好……。我觉得我是 在同一位头脑格外机警、极具洞察力的人交谈。他十分撞长模 仿,在描述别人和他自己的感受时,很会模仿他所说的那个人的 表情或他想表达的态度。他十分幽默,在表达对不同情形和人物 的真知灼见时尤其突出。他整个属于性情温和、迷人的那种人。”
到1914年12月——拉德洛大屠杀发生8个月后——由于罢 工经费已经用完,参加罢工的矿工们投票决定结束这场旷日持久 的罢工,让联邦军队撤离那一地区。随着罢工的结束,小洛克菲 勒再度施加压力,逼迫CFI领导层接受他的劳资合作方案。鲍尔 斯和韦尔伯恩仍然在担心这样做可能会使工会的不满更加令人深 信不疑,但小洛克菲勒不顾他们的反对坚持己见。他丝毫不逃避
别人的批评,而是公开面对之。他的大学同学埃弗雷特?科尔比 (Everett Colby)在曼哈顿的联邦俱乐部安排了一次晚餐,让小洛 克菲勒得以同那些猛烈攻击过他的人会面,其中包括林肯?斯蒂 芬斯和信奉社会主义的律师莫里斯?希尔奎特(Morris Hillquit)。 在饭后吸烟的时间里,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发言,指责了小洛克 菲勒最初拒绝插手罢工事件的做法。接着,科尔比说:“洛克菲 勒先生,您想说点什么吗?” “当然想,”小洛克菲勒边说边慢慢 地站起身来。所有的人都以为他会尖刻地加以回击,可是小洛克 菲勒的话不由得令他们大为吃惊:“我想让各位先生知道对此我 有多么感激。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牢记在心。我的麻烦在于 看不到事实真相。处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人太习惯于受到不公正的 指控,所以有可能连那些可能有道理的批评都不听了。”说新闻 界对他的批评有一定的道理,这是一种很有礼貌的方式,可以 说,他这是从以前矢口否认的立场上迈出了一大步。
与他那位被指责磨厚了脸皮的父亲不同,小洛克菲勒觉得自 己受到了新闻界的伤害。“在可能会出现麻烦的时候,我从来不 看报纸,”好多年以后他回忆道。“我是在西部罢工的那些日子里 学会这样做的。” 1914年5月,小洛克菲勒还在对拉德洛大屠杀 事件心有余悸,他让亚瑟?布里斯班(Arthur Brisbane)推荐一个 能够改善他家族形象的人。布里斯班推荐了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 总裁助理、36岁的艾维?莱德贝特?李(Ivy Ledbetter Lee)。李是 佐治亚州一位循道派牧师的儿子,蓝眼睛,瘦高个,说话像南方 人那样慢条斯理,具有南方人那种修长多姿的魅力,足以倾倒他 那一代新闻记者。在完成普林斯顿大学的学业之后,他走的是一 条在新闻业里司空见惯的职业道路:在两家纽约报纸——赫斯特 的《日报》和普利策的《世界报》——干满任期后,进入企业公 关领域,这是在爱刨根问底的新闻界和政府过问企业管理的双重
压力下产生的一个新兴领域。两人在百老汇26号初次见面时, 小洛克菲勒告诉李:“我觉得新闻界和全国人民对我和我父亲有 很大的误解。我想知道您对于如何澄清我们的立场有何高见。” 李没有建议花钱在报纸上做宣传,而是认为商人应当充分、坦率 地表达自己的观点——然后让事实来说话。小洛克菲勒如释重 负:“这是我听到的第一个不含有这样或那样的阴谋诡计的建 议。”
由于在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还有一个尚未完成的项目,李一 开始在洛克菲勒那里每月先拿1000元的聘用定金,不久,他的 全职年薪就增加到可观的1.5万元。尽管他很快就离职而去,成 立了自己的咨询公司,但他在这个前沿领域里忠诚地为洛克菲勒 家族和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提供着服务。他提出的建议内容十分 广泛,受到了极大的信仟,小洛克菲勒后来对新泽西标准石油公 司的一个头目说:“李先生远远不单是一个宣传代理。他在各种 各样的政策问题上都堪称是我们的顾问。”
与麦肯齐?金不同的是,人们很难评价艾维是否对洛克菲勒 家族产生过良好的影响。他给小洛克菲勒的建议听起来十分值得 称道:“要说出事实真相,因为公众迟早会发现真相的D如果公 众不喜欢你做的事,那就改变你的策略,使之符合公众的愿望。” 建议虽好,但李本人是如此行事吗?在1914年年中的几个月里, 他发表了一系列题为“科罗拉多工业自由斗争之真相”的简报, 从洛克菲勒家族的角度描述了这一事件,在新闻界广为散发。许 多批评者指责李对事实任意进行增删,过度夸大工会付给罢工领 导人的报酬,炒作所谓琼斯大妈早年当过妓院鸨母的低俗的传 言,并且把拉德洛大屠杀说成是帐篷里的一个炉子翻倒而不是军 人开枪射击造成的。他的一些同行对他大加讥讽:卡尔?桑德堡 (Carl Sandburg, 1878—1967,美国诗人、传记作家,曾获普利策
奖——译注)发表了一篇题为“艾维?李——受人收买的骗子” 的文章;厄普顿?辛克莱给他起了一个“蛊言艾维”的令人难忘 的绰号;罗伯特?本奇利(Robert Benchley, 1889—1945,美国幽 默作家、戏剧评论家——译注)后来则模仿他的口气提议说: “现今的资本主义体系实际上是贵格派教会的一个分支,继承的 是由阿西西的圣方济各(St. Francis of Assisi, 1182—11226,天主 教方济各会创始人,主张苦修——译注)开创的事业。”
起初,李再次犯了使洛克菲勒家族一幵始就陷入困境的那种 错误:他依据的是CFI公司管理层带有偏见的报告。几次令他尴 尬的失言之后,他在1914年8月去西部走了一趟,带回一个较 为全面的见解。李发现鲍尔斯和韦尔伯恩提供的是经过歪曲的情 况,CFI公司的雇员们受到威吓、不敢表示不满。“最重要的 是,”他告诉小洛克菲勒,“要尽早制定一个全面的计划,成立昭 雪冤屈的机构。”无论李多么倾向于掩盖真相,他的建议很可能 促使CF〖采取了一些更为人道的政策。
在金和李的双重影响下,小洛克菲勒重新镇定下来,甚至发 起了一场改善劳资关系的宣传攻势,这一转变在他1915年1月 在纽约市政厅向美国劳资关系委员会提出的证词里得到了明显的 反映。该委员会是由威尔逊总统召集的,由雇主、雇员和社会各 方的代表组成。听证会由弗兰克?沃尔什(FmnkP. Walsh)参议 员主持,他是来自密苏里州的一位改良派律师,曾因为杰斯?詹 姆斯(Jesse Jaiiies, 1847—1882,美国西部著名大盗——译注) 辩护而名声大振。长着给人印象至深的一头浓发,说话装腔作势 的沃尔什向洛克菲勒发起了攻击。在为这次听证会进行预演时, 金交给小洛克菲勒一份有关工会史的简介,并且提出了一个隐晦 ■告:“我……对他说,对他来讲似乎只有两种选择,或者成 为这个国家一场大革命风暴的中心,或者以无畏的立场为工业界
注入一种新精神。”李则坚持认为,小洛克菲勒不应躲躲闪闪, 显得自己心里有鬼似的。在提到小洛克菲勒到达市政厅后应从哪 个门进去的问题时,杰罗姆?格林说:“啊,当然是后门啦。”李 立即跳起来说:“走后门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洛克菲勒先生必须 和所有的人从同一个门进去。”小洛克菲勒身穿毛领长大衣、头 戴大礼帽来到市政厅门前时显得脸色苍白、神情紧张。他沿着座 位之间的通道大步走向前去,中途还停下来与琼斯大妈和其他几 位科罗拉多工会组织者握手。
接下来3天的艰苦的作证使小约翰? D ?洛克菲勒的精神得到 了净化。在第一天作证时,他仍然宣称对CFI公司的情况一无所 知。他承认工人有成立组织的权利,但又认为资方也有反对这样 做的权利。那天作证结束后,他沿着百老汇走向办公室,后面跟 了一大群向他发出嘲笑声的示威者。警察局长亚瑟?伍兹(Arthur Woods)派出特遣小队在百老汇26号和第54西大街巡逻,小洛 克菲勒却拒绝这一特别保护措施。“我父亲从来不怕任何人,”他 解释道。“他是我见过的最无畏无惧的人,所以我不想让公众认 为我非得有警察在周围保护着我不行。”
第二天令贬低小洛克菲勒的人吃了一惊。他缠住琼斯大妈, 非要请她去自己的办公室坐坐。琼斯在科罗拉多坐了 9个星期的 牢后,被人用刺刀押送出该州。她的反应是友好的,告诉小洛克 菲勒她从不相信他知道“那些爪牙们干的事。看得出来要哄骗你 真是太容易了。”小洛克菲勒则开玩笑地说她过奖了。面对大声 欢呼的记者和听众,琼斯大妈又回敬道:“其实我更想做的是羞 辱他一番。”那天,小洛克菲勒站在证人席上说出了公众盼望已 久的道歉的话,承认自己对董事的职责理解得过于狭窄了。“事 关本人的行为和……公司的基本情况,我真希望自己永远不会停 止向着更高、更好的方向努力。但愿自己正在做出努力。这就是
我的愿望。”麦肯齐?金后来把这段证词视作小洛克菲勒一生的转 折点。
这样公开承认错误对老洛克菲勒来说还是头一回,因为他把 批评解释为对正义的磨难。如果处在小洛克菲勒的位置上,他的 反应会是冷漠的藐视和故意的健忘。然而,他看到儿子听从金的 建议后表现出非凡的勇气,为家族的公众形象带来了重大的改 变。他为儿子的勇气所感动,又送给儿子8万股CFI公司的股 份,使儿子能够有效地控制该公司。如果说他一直在煞费苦心地 寻找他儿子有能力承担巨大财产之重负的迹象的话,那么他现在 找到了。后来他在谈到儿子的证词时说:
他们不反其烦地诘问我儿子,折磨他,逼他说出可以让他们 用来对付他、对付我们的话来。这就像审判圣女贞德那样。我不 知道他从哪儿找到回答方法的。他的话来得这么快,每个问题都 对答如流……。他让我们大家都惊讶不已。他回答问题时就像受 到神谕一样。我确实相信是他那位圣洁的母亲给了他灵感。他的 态度和所有的陈述都是那么仁慈、那么正确。
在大多数记者看来,小洛克菲勒的证词既坦率又真诚,尽管 有一点儿刻板。尽管如此,沃尔特?李普曼(Walter Lippmami, 1889-1974,美国新闻评论家、世界著名专栏作家——译注)仍 然抨击他说的都是尽人皆知的废话。
那些听他讲话的人假如觉得自己正在注视着一位大人物、一 位真正的主子、一位相当高贵的人的话,他们差不多会原谅他 的。可是,小约翰.D?洛克菲勒本人似乎只是一个遇上很多麻 烦、受到重重困扰、原本出于好意的年轻人。他没有政治家的特
点,没有处理大事的领袖风范,只不过是一个小心翼翼、单调乏 味、实质上亳无趣味可言的人在用简单的道德观和狭小的道德标 准为自己辩护而已。
这是一个无礼的指控,却在以后的许多年里被人频频挂在嘴 上。但这番话没有指出这个平庸无奇、年届40的年轻人有多么 勇敢,他既安抚了义愤填膺的公众又满足了无所不能的父亲。他 背离了他父亲的原则,却又似乎没有背叛他父亲,这是一个为其 家族打开新局面的妙招。要想知道小洛克菲勒究竟离他那些极端 保守的导师有多远,只需引用一下盖茨在沃尔什听证会之后写下 的、为小洛克菲勒的宽宏仁慈感到遗憾的歇斯底里的备忘录就明 白了:
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向他发难的人采取妥协的态度,他 们实质上都是些工联主义者……。要是我的话,我要石集起纽约 最出色、最有本亊的律师队伍——那些在必要时敢于大闹法庭的 人……。如有必要,我会把事情闹到自己锒档入狱的地步,而且 我会拒捕,拼命挣扎着被人拉出去——我要在法庭上大喊大叫, 好让我的案子在全国人民面前生动有力地展现出来。
小洛克菲勒与这些强硬的反对派的距离究竟有多大,在琼斯 大妈去百老汇26号见他这件事上就能看清楚。这位出生在爱尔 兰科克郡的84岁高龄、俗气得可爱的煽动分子喜欢穿着靴子、 戴着老式女帽召集罢工的矿工,狡黠地从那副老奶奶的眼镜后面 啾着大家。此时,在把科罗拉多大罢工变为反对洛克菲勒的斗争 之后,她站到了小洛克菲勒的面前。她对他开玩笑说,在自己想 像中,他是一个宽下巴、不苟言笑、只会捞钱的家伙。她一边模
仿着这个模样,一边又说:“看到你走上证人席,听了你的证词, 并且了解你是怎样一个人之后,我真是追悔莫急。我觉得我对你 很不公正。”琼斯大妈赞扬了小洛克菲勒的诚意之后,便开门见 山地谈起他提出的雇员代表方案,称它是“假货和骗局”。尽管 如此,经过多年的激烈对峙,这次会晤意味着双方在相互信任方 面走出了重要的一步。两人交谈之后,艾维?李把记者请进屋来, 小洛克菲勒红着脸腼腆地说:“先生们,我知道作为一位董事我 有责任更多地了解矿区的实际情况。我告诉琼斯大妈,矿区里当 然应该有言论自由和集会自由,也应该有独立的非公司所有的学 校、商店和教堂。我将尽快去科罗拉多亲自调查情况。”他答应 的这次为期两周的调研在1915年9月成行了,这一姗姗来迟的 重大举动将使在纽约开始的局部变化得以完成。
在科罗拉多南部调查期间,小洛克菲勒表现出了一个有某种 精神追求的人所具有的那种狂热的紧迫感。在5月举行的第二轮 听证会上,弗兰克?沃尔什出示了法院调来的小洛克菲勒在罢工 期间同CFI公司高级经理来往的信函复制件。这些信暴露了小洛 克菲勒激烈反对工会的态度,表明他过问公司管理的程度比他自 己承认的要深人得多,从而使科罗拉多的赎罪之行显得更为必 要。一向避免与不知姓名的敌人接触的老洛克菲勒向一位朋友吐 露说,他愿意出100万元保护儿子在科罗拉多的安全。他试图劝 说儿子的秘书查尔斯?海特带上一枝枪,但小洛克菲勒决意要证 明自己的勇气,拒绝带上武器和保镖。作为安全预防措施。尾随 其后的8名记者被要求对他的行程保密。
这次旅行表现出洛克菲勒父子之间的几个重要区别。在老洛 克菲勒看来,巨大的财富使他得以退缩到自己的庄园里,小洛克 菲勒则认为财富意味着自己必须更加向社会开放。出于本能,他 的举止就像国家元首一样,在公众面前总是表现得既和蔼又雍容
大度——他把这种作风也传给了自己的儿女。与他父亲不同的 是,他不希望总是与美国公众对立,而且在事情做到一半时有勇 气进行必要的更改。在最后一点上,小洛克菲勒比他那位不服输 的父亲更加坚强,不像他那样在受到攻击时总是固执已见。
小洛克菲勒一生自始至终在与他看不见的敌人进行着斗争, 但这些对手突然之间在科罗拉多的矿工营地上变成了活生生的 人。如今,他要与这些命运一直由他在千里之外控制着的人打交 道了。车队第一站就停在拉德洛,此时那里的帐篷已不见踪影, 只有阴风肃杀、冤魂出没。小洛克菲勒、金和记者们神情肃穆地 从车上下来,走向用两根铁路枕木钉成的一个黑色十字架,标出 2位妇女和11名儿童窒息而死的那个土坑。随后,他们驱车去 了 CFI公司的18个矿工小镇中的第一座,在镇上吃了午餐,有 牛排、青豆和土豆泥。为了使自己的装束合乎当地的环境,小洛 克菲勒和金听从了艾维?李的建议,在下矿井之前从公司办的一 家商店里各花2块钱买了一身粗布工作服换上。
在一个矿区里,小洛克菲勒在当地一所校舍里向工人们发表 了简短的谈话后,难得一见地主动提议大伙把屋子清理一下,举 行一场临时舞会。当一支4人小型乐队奏起“犹豫华尔兹”(Tlie Hesitation Waltz)时,他拉起一位矿工的妻子快步跳进了场子。 他从小受的是十分良好的教育,根本不会装模作样,一晚上与在 场的二十几位妇女跳了个遍——对这个在布朗大学时腼腆得连舞 会都不敢参加的年轻人来说,这真是一个具有讽剌意味的举动。 谁也比不上艾比更吃惊的了,她一直从报纸上关注着他的行踪。 “我从报纸上得知,参加舞会这件事是你最大的创举之一,”她给 他写信说。“我再也不会反对你这样做了。”
1915年10月12日,小洛克菲勒在普韦布洛镇向200名CFI 公司的工人和管理人员发表了讲话。“今天是我一生中的一个节
日,”他一开始说道。“是我第一次有幸与这家大公司的雇员代表 见面的日子,而且是同公司管理人员和矿井主管们在一起。我真 心地对各位说,我为自己能来这里而深感荣幸,并将永远地记住 这次聚会。”他介绍了自己的合作理论,提出了一些方案,如成 立一个劳资联合小组负责解决工人们的困难,同时再成立一些主 管健康、卫生、矿井安全、娱乐和教育的委员会。其中一个重大 内容是,加人工会的人不会遭到开除;他还保证提供新的住宅、 学校和娱乐中心。小洛克菲勒用了一种直观的方法,在桌子上摆 了3堆硬币,分别代表工人、管理人员和董事,试图说明如果其 中任何一方把硬币拿走,洛克菲勒的3400万元投资就得不到一 点回报。小洛克菲勒的话肯定很有说服力,因为在最后的秘密投 票中,2846名矿工中有2404人投票赞成他的方案。另一方面, 也许是蔑视这种怀柔政策,还有2000名矿工抵制了投票。
向管理层推行这一方案同样艰难。开头抵抗了一阵之后,韦 尔伯恩接受了成立昭雪冤情部门的设想,还提出了其他的改进意 见,?鲍尔斯则反对这一改革。小洛克菲勒意识到他不得不 让盖茨的表叔走人了。 “我做过的最不愉快的工作就是请他辞 职,”他说。“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与他在我房间里共同度过的那三 四个小时,劝他心平气和地隐退——因为他有可能成为一个凶恶 的敌人。”此后,小洛克菲勒同盖茨的关系开始无可挽回地冷淡 下去。具有传统观念的小洛克菲勒从不在正式场合把前辈 们——他父亲和盖茨——抛在一旁,而是与新来的顾问们一道朝 着新的方向挺进了。CFI公司主管燃料业务的经理韦策尔(E. H. Weitzel)抱怨他对工会太仁慈,小洛克菲勒回敬道:“您在这 个问题上的态度完全是家长式的,但我敢肯定,你会在总的原则 上同意,任何一家公司继续抱这种态度都是不明智的……。家长 制是反民主的。”至少可以说,小洛克菲勒中途变节,投向了敌
人的阵营。但他的代表制至多成功了一半。在以后的几年里,该 公司又经历了 4次罢工,直到1933年矿工联盟才得到承认。小 洛克菲勒搞的那种“公司工会(即公司内部的工人组织——译 注)”则在1935年被瓦格纳法案(即国家劳工关系法——译注) 宣布为非法。
对于小洛克菲勒而言,科罗拉多之行是一次火的考验,而他 成功地挺了过来,把家族历史上最糟糕的时刻变成了更有希望的 局面,正如金在旅途中对艾比所说的那样:“从此以后,他就能 有时间推行那些[服务于人类]的……庞大项目了,不再会每走 一步都要受到公众偏见的……喧嚣的……阻扰。”小洛克菲勒做 的许多事情尽管都像是对他的诅咒,老洛克菲勒却仍然为儿子的 和解之行而欢呼。“是的,这件事做得太棒了,”他对一位老朋友 说。“就是我亲自出马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
科罗拉多之行后,小洛克菲勒成了整个美国工业界改善劳资 关系的先行者,比起威吓工会的做法,他更喜欢这个福音传播者 的角色。1920年,由于美国钢铁公司管理层不愿取消每天12小 时、每周7天的工作制而引发的罢工中,他不失时机地把手里的 该公司的股票在高点上抛了出去。小洛克菲勒和金在新泽西和印 地安纳两家标准石油公司引进了雇员代表制度。艾比甚至向工会 捐款、为罢工工人提供资助——连他丈夫都觉得这样做有些过分 了。在20世纪20年代,当保留自由雇佣制的浪潮席卷美国工商 界之时,许多实业家把小洛克菲勒视为危险的自由主义者,尽管 许多工联主义者也把他的公司工会看成是给毫无提防的工人设下 的陷阱。
从某一方面说,小洛克菲勒与麦肯齐?金所做的工作给其家 族带来了一个不利之处:它加深了公众对洛克菲勒基金会的怀 疑。洛克菲勒家族从一开始就坚持说,该基金会将是一个公共信
托基金,而不是推行洛克菲勒家族事业的工具。但是,由于金的 工作是由洛克菲勒基金会支持的,使之看上去像是洛克菲勒父子 利用慈善事业为其经济活动披上的一层合法的外衣。经历了为此 事而举行的公开听证会后,基金会决定避开经济问题,集中精力 在公共卫生、医药和其他的安全领域里开展工作。为了提高人们 对基金会自主权的信赖,洛克菲勒在1917年7月放弃了今后实 施由创建人指定捐款用途的权力。
如果说拉德洛大屠杀是洛克菲勒家族史上的一个转折点,其 大部分功劳应当归到麦肯齐?金头上,因为是他把小洛克菲勒从 严格服从父亲的禁锢中解放了出来。他加强了小洛克菲勒对自身 判断力的脆弱信心,使他认识到自己完全有管理家庭财富的能力 和条件。金在日记里这样谈到小洛克菲勒时很可能没有夸大其 辞:“我确实认为他同我的感情比同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密 切。”从政治上说,麦肯齐?金到洛克菲勒的圏子里绕了一下,既 获得了可观的酬劳,又丝毫没有损害自己的形象。1919年,他 当选为加拿大自由党领导人,两年后出任总理,并且前所未有地 在那个职位上几上几下达22年之久,为现代加拿大成为福利国 家立下了汗马功劳。他和许多洛克菲勒家族的顾问一样,在良心 上和银行帐户上都得到了满足。
约翰 D ?洛克菲勒陪伴肴病中的笨迪, 她在敁后的岁月甲.直没有离并过轮椅。
(由洛克菲勒档案中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