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审判曰
1906年12月18日，联邦政府依照谢尔曼反托拉斯法在密苏 里州起诉标准石油公司，要求解散该公司，列在被告名单上的有 新泽西州标准石油公司、它下属的65个分公司以及公司的一批 顶尖人物，包括约翰?洛克菲勒、威廉?洛克菲勒、亨利?弗拉格 勒、奥立弗?佩恩、约翰?阿奇博尔德和亨利?罗杰斯等。他们被 指控垄断石油业和密谋使用下列众所周知的手段限制贸易：收取 铁路回扣、滥用输油管道垄断权、制定掠夺性价格、刺探工业机 密和秘密设立挂名的竞争公司。政府建议予以全面制裁，即把这 个庞大的联营企业的下属机构分解成彼此独立的公司。1907年 的政府报告公布说，财大气粗的标准石油公司依然控制着87% 的炼油业，把持着87%的煤油出口，经营着89%的国内煤油销 售，其规模比它最强劲的竞争对手纯净石油公司大出20多倍。 政府提出起诉后，标准石油公司的头头们尽量显出乐观的样子， 错误地认为自己仍然是不可战胜的。在一封标有“绝密”字样的 信中，洛克菲勒告诉阿奇博尔德，有报道说司法部对这个案子缺 乏信心，它只不过是罗斯福策划的一次无足轻重的挟私报复罢 了。“这个计划是他眼下与朋友经常谈到的一个话题，表明此举 意在报复。一旦起诉失败，他打算尽其所能地推动立法，目标仍 然不变。”
看来毫无疑问的是，标准石油公司在与罗斯福打交道时犯了 严重的错误。1907年1月，总统与他的劲敌之一、俄亥俄州参
议员约瑟夫?福勒克（Joseph B. Foraker)在华盛顿烧烤俱乐部 (Gridimn)的一次宴会上当着满座宾客争执起来。福勒克参议员 是标准石油公司的忠实盟友，他坚决反对采取措施约束企业。罗 斯福怒不可遏地谴责了福勒克和站在他背后的那些“拥有巨额财 产的恶人。”在他说出这一经典名言时，有些记者认为他把目光 移向了 PP?摩根，而摩根的朋友则坚持说总统是在看当时坐在 摩根旁边的亨利?罗杰斯。后一种说法很可能是对的，因为摩根 和他的客户们同白宫相处得比较好。如果说罗斯福对摩根的企业 、(美国钢铁公司、国际收割机公司，等等）比对标准石油公司更 宽容的话，其部分原因是摩根财团服从公司管理局的指导，并且 采取了非正式的措施，以纠正自己的违法行为。小洛克菲勒在向 父亲汇报反托拉斯案的情况时，转达了当时的一些传言：美国钢 铁公司唆使弗兰克?凯洛格把枪口对准标准石油公司，以转移公 众对自己的怒火。他还提到，包括查尔斯?普拉特和爱德华?贝德 福德在内的几位标准石油公司高级经理认为，美国钢铁公司同政 府和解是明智之举，而阿奇博尔德却一直在愚蠢地对抗。老洛克 菲勒则认为，单单指控标准石油公司违法经营是因为有人想报 复，他声称：“其他大公司能够逃脱惩罚，那是因为国内最精明 能干的律师都认为它们比标准石油公司更不堪一击。”
到了 1907年夏天，反标准石油公司的政治斗争在一个更加 广阔、残酷的战场上展开了，先后有7个联邦案子和6个州（得 克萨斯、明尼苏达、密苏里、田纳西、俄亥俄和密西西比)级案 子提交法院，控告严阵以待的标准石油公司。几乎每星期都会有 新的交锋。那一年，俄亥俄州的一个大陪审团认为洛克菲勒和公 司其他头目有939条罪状；田纳西州根据反托拉斯法提出了一个 驱逐托拉斯企业的议案；密苏里州则对沃特斯-皮尔斯公司处以 罚金并将其驱逐出境；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洛克菲勒的68岁生日越来越近，他从未料到自己的晚年会 如此不太平。他的财富甚至无法为他买到穷人享有的片刻安宁。 作为标准石油公司名义上的总裁，他陷入了困境，因为他要为那 些他未曾同意的行动负责。洛克菲勒在1907年7月写的一封信 表明他十分痛苦，再次请求阿奇博尔德接受他的辞呈，以便摆脱 苦恼。在后来的两个星期里，他一次又一次递交辞呈，告诉阿奇 博尔德这样能让他少收几份传票。尽管洛克菲勒拥有标准石油公 司27.4%的股份——是第二大股东弗拉格勒的3倍——阿奇博尔 德还是直接了当地拒绝了他。洛克菲勒只好服从这个由他一手提 拔起来的门生，但他并不喜欢这个决定。
从这些纷至沓来的诉讼案中可以明显地看出：尽管输油管道 公司已经主宰石油业达几十年之久，铁路运费回扣作为一个争端 依然存在。由于1903年的埃尔金斯法案和1906年的赫伯恩法案 先后禁止收取铁路回扣，公众天真地认为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州际商业委员会在1907年1月报告说，标准石油公司还在暗中 收取回扣、刺探竞争对手的机密，成立披着伪装的子公司并且参 与制定掠夺性价格——与洛克菲勒在19世纪70年代犯下的种种 弥天大罪如出一辙。罗斯福和他的内阁亟需一个判例来证实标准 石油公司确实与铁路部门有过勾结，以此来渲染营私舞弊的托拉 斯和阴险狡诈的铁路公司双双犯下的罪行。
1907年，这个问题在芝加哥的一个案子中及时暴露出来了， 该案指控印第安纳标准石油公司从芝加哥-奥尔顿铁路公司那里 非法收取回扣。涉及回扣的那些货物来往于印第安纳州的怀廷和 伊利诺伊州的东圣路易斯两地，而且是在埃尔金斯法宣布收受回 扣为非法之后。（这使我们回忆起洛克菲勒一直坚持的说法：标 准石油公司在1887年禁止收受回扣后再也没有干过此事。）芝加 哥法庭的头号人物是一位名叫凯内索?蒙顿?兰迪斯（Kenesaw
Mountain Landis)的法官，此人身材痩削、说话直率，年仅41岁 头发就过早发白，刚刚被任命为联邦法官，后来还担任过第一任 棒球协会总干事。
兰迪斯迫不及待地想对标准石油公司课以令人瞠目的巨额罚 金，便让该公司的律师提供它在1903年到1906年的资本总额和 收益总额。兰迪斯知道，标准石油公司的律师们正处于进退两难 的境地：如果提供真实数据，他们可能会被处以罚款以示惩戒; 如果隐瞒真相，他们自己会问心有愧。1907年6月26日，这位 联邦政府的地方检察官企图从标准石油公司的顾问约翰?米勒 (JohnS. Miller)嘴里套出了解这些数字的雇员名单，米勒直率地 回答说：“去你的吧。”这个尖刻的答复产生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兰迪斯派出联邦地方法院执行官传唤标准石油公司的几个头目， 其中就有洛克菲勒。洛克菲勒无视法官的命令，又一次躲开，去 马萨诺塞州皮茨菲尔德住到女儿艾尔塔和女婿帕马利家里。他告 诉卧床不起的塞迪——此时她已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绝口不 提他的去向，在写给他的信上只用帕马利的名字。在那些天里， 新闻界都在猜测洛克菲勒的去向，兰迪斯派出的传票送达员则在 新英格兰（美国东北部包括马萨诸塞州在内的6个州的统称—— 译注）乡间四处寻找这位巨头的踪迹。
当罗斯福和他的司法部长听说兰迪斯要把洛克菲勒送上法 庭，都感到十分惊讶，因为一旦洛克菲勒在芝加哥一案中出庭作 证，他就有可能获得“证人起诉豁免权”，从而在以后更为重要 的联邦反托拉斯案中免于刑事起诉。他们派了一位特使去芝加哥 请求兰迪斯改变主意。“我愿意满足罗斯福先生的愿望，”兰迪斯 说。“我愿意做任何合情合理的事情来满足他的愿望。可是洛克 菲勒居然把我的传票送达员当猴耍，因此我要把他带上本法庭以 维护法律的尊严。”洛克菲勒肯定也意识到出庭作证在法律上有
空子可钻，因为他突然从皮茨菲尔德与兰迪斯法官联系，并主动 从一位副执行官的手里接过了传票。
1907年7月5日，约翰?洛克菲勒、威廉?洛克菲勒和亨利? 弗拉格勒乘坐私人铁路包厢抵达芝加哥，在印第安纳标准石油公 司崭新宽敞的办公室里与律师们商量对策。洛克菲勒非但不想与 兰迪斯合作，反而建议藐视法庭，反对交出资产负债表。“可是， 洛克菲勒先生，时代不同了，”弗拉格勒说，“沉默是金这句老话 不那么管用了。” “不过，”洛克菲勒慢条斯理地说，“它在我当权 的时候就管用。”洛克菲勒尽管同意来芝加哥，但不愿上法庭， 他征求在场律师们的意见，那些人似乎都赞成他的想法。接着, 他问最年轻的律师罗伯特?斯图尔特（Robert W. Stewart)的看 法，斯图尔特说：“洛克菲勒先生，既然在场的几位杰出的法律 天才已经提出了意见，我就不想说什么了。” “年轻人，”洛克菲 勒说，“我发给你薪水就是为了让你告诉我你的看法。”于是，斯 图尔特鼓气勇气说道：“洛克菲勒先生，您和其他公民在法律面 前没有任何不同。如果我是您，我会出庭的。”这话尽管听上去 刺耳，洛克菲勒还是十分明智地接受了这个年轻人的建议。
1907年7月6日上午的天气十分闷热，约翰?洛克菲勒和威 廉?洛克菲勒来到联邦法院大楼，发现沿街站着好几百看热闹的 人。有人认出那个头戴草帽、手里拿着细长手杖的人就是洛克菲 勒，便大声喊道：“他来了!”人群一拥而上，围了个水泄不通， 20个保镖挥舞着棍棒才开出一条路来。有个街头流浪儿高叫： “那个人的照片上过报纸,”洛克菲勒听了不禁莞儿一笑。有些狂 热的旁观者还扯下了洛克菲勒外套上的纽扣。洛克菲勒兄弟到了 六层的审判厅后，威廉满脸通红、浑身是汗，嘴里嘟囔道：“简 直是暴行！从没见过这样的事。”相比之下，约翰…?洛克菲勒 在不守规矩的乱民面前表现出他惯有的沉着风度。他走迸酷热难
当、头顶上电扇呼呼乱转的审判厅时，居然还模仿一个记者挤在 人群里做笔记的样子。屋门关上后，外面的喧闹声依然清晰可 闻，警察不得不把走廊上看热闹的人赶走。
执行官敲响小木槌后，洛克菲勒开始了长达15分钟的令人 难忘的证词。擅长提供含混、推诿的证词的他此刻成了平静的风 暴眼。有位记者写道：“洛克菲勒先生是整个屋子里表情最冷静 的人。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十分缓慢、庄重。他说话的节奏不徐不 疾，在回答法庭提出的问题时语速更慢。”兰迪斯法官着急问话， 没料想洛克菲勒比谁都能装糊涂，动不动就说想不起来了。洛克 菲勒又一次在法庭上变成一个年老昏聩的糊涂虫，好像连最简单 的问题都答不上来。
兰迪斯法官问的第一个问题是：“洛克菲勒先生，所谓的新 泽西标准石油公司是经营什么的?” “我认为，大人……。”洛克 菲勒开始回话，但接着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停下来胡乱摆弄 了一阵手杖，翘起二郎腿，这才再次试着回答说：“我认为，大 人……。”这时，由于兰迪斯法官恼怒地用眼镜轻轻敲了敲桌子， 他的脑子又走神了。最后，洛克菲勒缓过劲来，答道：“我认为， 大人，他们在新泽西开了一家炼油厂。”洛克菲勒在回答所有的 提问时都是这样拖拖拉拉、前言不搭后语，搞得他的证词毫无价 值可言。作为交换，兰迪斯不得不给了洛克菲勒急于得到的东 西：免于刑事诉讼。这次证词不仅弄得法官一败涂地，还为洛克 菲勒自己赢得了一场公关方面的胜利。人们弄不明白：这个和蔼 可亲、笨头笨脑的老头怎么会是罪恶的托拉斯大亨呢？他的证词 甚至贏得了新闻界的赞誉。他后来告诉阿奇博尔德：“总的来说， 我十分满意我在芝加哥的表现以及近来同记者们的关系。”
1个月后，兰迪斯法官采取了报复行动。1907年8月3日上 午，有】000多人想挤进审判厅听兰迪斯宣读他对标准石油公司
一案的判决。（也许是早有预感，洛克菲勒刚刚宣布向普及教育 委员会捐款3200万元。）法院的执行官们再一次费了好大劲才把 潮水般的人群关到了大门外面。脸色苍白、情绪激动的兰迪斯法 官称标准石油公司无异于一个臭名昭著的窃贼，还严厉谴责标准 石油公司的律师“蓄意无礼。”听到这些侮辱性词语，旁听的人 群哄笑起来，法警们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呵斥听众，让大家安静。 接着，兰迪斯宣布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处以印第安纳标准石油公 司2924万元（相当于1996的4570万）的罚款——令美国公司发 展史上此前的任何一笔罚款都相形见绌。这是最高的惩罚：对诉 状中提到的收了回扣的1462个车皮的石油每车皮罚款2万元。 记者们使出了浑身解数来描述这笔罚金到底有多大：用那笔钱可 以造5艘军舰，换成银元能装满177节平板货车，还可以用来每 年雇4.873万名城市街道工作者。它比联邦政府每年印制的货币 总量的一半还多一点。由于这笔罚金相当于标准石油公司1亿元 资本总额的将近30%，洛克菲勒个人照理应该摊到801.176万 元。有人问马克?吐温对于这笔罚金的看法，他说这让他联想起 新娘子在婚后第二天早上说的话：“我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 它会那么大。”
洛克菲勒以他特有的冷静接受了这笔创记录的罚款。当时他 正在克利夫兰进行一场高尔夫双打比赛，一个信使手里攥着一个 黄信封飞奔过球道。洛克菲勒接过信，给了那孩子1毛钱，不动 声色地看完了判决书。最后，他把信放进衣袋，对球伴们说： “好了，先生们，我们接着玩好吗?”说完，他打出漂亮的一击， 球沿着球道飞出大约160码。起初，没人敢问大家心里掂念的问 题，后来终于有人鼓起勇气问道：“罚了多少钱?” “2924万，我 想这是最高的罚款了，”洛克菲勒平静地回答说。随后，他向发 球处挥了挥手道：“先生们，轮到你们了。你们还想不想打了？”
所有的报道都表明，洛克菲勒那天的状态极佳，只用53杆就打 完了 9个洞，是他得分最高的一次。第二天，一家克利夫兰报纸 在谈到这件事时说：“无论是从表情变化还是行为举止上都看不 出标准石油公司的締造者在为芝加哥的判决不快或者恼怒。”
洛克菲勒不动声色的表情下自然掩盖着极度的愤怒。兰迪斯 的罚金证实了这样一个论点：标准石油帝国是靠敛取不正当甚至 不合法的回扣，而不是靠其締造者的经商能力发展起来的。那天 天黑以前，洛克菲勒发表了一则严厉谴责那家法庭的声明：“本 公司遭到了极不公正的对待，这种不公正是由于他们根本不懂得 大企业是怎样建立起来的。这么多年来，他们谁也不知道，似乎 也不关心它是如何从无到有发展起来的。”盖茨觉察出西奥多?罗 斯福在暗中支持兰迪斯，他告诉洛克菲勒自己不再钦佩此人，并 且希望“这种以法律形式进行的令人震惊和不计后果的掠夺行径 能够使全国的企业家和有头脑的人士认识到我们所陷入的危险境 地。”
在1907年8月3日那场著名的高尔夫球赛当中，洛克菲勒 曾经这样说过：“等不到罚款付清，兰迪斯法官就会完蛋，”事实 证明他的预言很准。他极少在别人面前说话如此尖刻。许多观察 者认为，兰迪斯的罚款是一出政治表演、一种宣传手段，而不是 一份站得住脚的判决。1907年7月，一家联邦上诉法院不但驳 回了这笔罚款，还严厉批评了兰迪斯把每车皮石油单独定罪的做 法。彼得?格罗斯卡普法官（PeterS. Grosscunp)称兰迪斯的行为 是“滥用司法权限，”并下令对此案重新进行审理。在后来的判 决中，标准石油公司被宣布无罪。酋奥多?罗斯福对上诉法院的 做法暴跳如雷，认为兰迪斯的罚款尽管太过份，但审判本身是公 正的。在罚款判决被推翻的第二天，罗斯福宣布政府将再次起诉 标准石油公司收取回扣的行为，因为“毫无疑问被告是有罪的，
而且罪行的性质特别严重。”甚感失望的他有些言过其辞地说， 这项判决“妨害了文明的进程。”
1907年初秋，华尔街很多预言家预测说，受兰迪斯罚款和 反托拉斯案的影响，金融市场会极度低迷。“这无疑表明，迫害 工商界的行为不会长久，”老洛克菲勒在8月下旬告诫儿子说。 “如果是这样，我们必须做好准备，迎接公司可能遭受的灾难性 打击。我想我们最好增加收入中货币储备的比例。”兰迪斯宣布 罚款后的那个星期里，标准石油股票从500点骤跌至421点，在 整个暴跌的股市中首当其冲。
对于锐意改革的批评者而言，接下来的经济恐慌是由工商界 自身的不正当行为引起的。几年来，股票市场靠着来路不正的资 金、低利率和人们在铜业、矿业和铁路股份上疯狂投机而一路上 扬。在这种过于乐观的情绪中，股票发行人为资金不足的公司大 作宣传，投资者拼命吃进高于企业资产净值的掺水股票。各托拉 斯企业则是最臭名昭著的投机商，它们钻法律的空子，在股市上 大肆投机，并且以证券作抵押过量贷款。罗斯福猛烈抨击这个 “过度自信和投机的时代”时说，它将引起严重的惩罚性后果。
那年9月银根开始收缩时，洛克菲勒把能够作为抵押品获得 政府贷款的债券分别存入了几家纽约银行——这次防范行动使他 获得了 2%的丰厚收人。1907年10月下旬的经济恐慌席卷华尔 街时，一群群惊慌失措的储户在银行门口排起长队提空了他们的 存款。当时在里士满参加一次圣公会聚会的PP?摩根匆匆赶回 了纽约。W月22日，等助牟查看完纽约人信托银行（Knickerbocker Trust) 的帐本后，摩根确信它已毫无希望地丧失了偿还能 力，只能宣布倒闭。那天晚上，财政部长乔治?科特柳（George Cortelyou)怀着对一位普通公民的极大信任，在曼哈顿一家旅馆
里会见了摩根，答应从政府基金中提出2500万元供他支配，以 遏制这场恐慌。尽管指挥这次救助行动的是摩根，洛克菲勒从自 己腰包里拿出来的钱却比任何人都多。
盖茨获悉纽约人信托银行垮台后，一大早就打电话给住在波 坎蒂科的洛克菲勒说，如果他发表一个公开声明也许能恢复人们 的信心。洛克菲勒穿着睡衣站在那儿仔细考虑了一会儿，决定打 电话给美联社总经理麦尔维尔?斯通（Melville E. Stone)0他让斯 通引用他的话说，国家信用良好，如有必要，他将拿出一半财产 来帮助美国维持信用。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声明：一个公民许诺 帮助华尔街摆脱困境。第二天早上，全国各地的报纸都登载了这 席具有镇定作用的话，记者们立即涌向波坎蒂科的高尔夫球场。 当问及他是否真的会拿出一半的证券来遏制恐慌时，洛克菲勒答 道：“是的，我有成捆成捆的证券，先生们，成捆成捆的。”洛克 菲勒极少这样夸耀自己的财富，他这样做显然为了提高人们的信 心。洛克菲勒在花旗银行的存款高达1000万元，使它在这个恐 慌时期成了拥有黄金和现金储备最多的银行。“他们有了麻烦总 是来找约翰大叔，”洛克菲勒骄傲地指出。10月23日，J'P?摩根 决定出面拯救摇摇欲坠的美国信托公司（Tmst Company of America)， 他从第一国民银行的乔治?贝克尔（George F. Baker)和花 旗银行的詹姆斯?斯蒂尔曼那里收到了 300万元的救急基金，后 者用的就是洛克菲勒的钱。
H)月24日，老约翰?洛克菲勒多年来第一次昂首踏进百 老汇26号的大门，接过了权柄。“我吃惊地发现，自从我几年前 最后一次来这儿之后，已经有这么多人出人头地了。后来我有暇 跟老同事和许多新同事交谈，发现昔日的协作与和谐精神依然还 在，这对我真是个巨大的安慰。”洛克菲勒向J_P?摩根提供了帮 助，他拿出的几百万元是摩根当天筹集到的2500万元资金的一
部分，这笔资金使股市得以继续运作，使至少50家股票经纪行 免于破产。尽管洛克菲勒本人对摩根并无好感，但他仍然大度地 赞扬了对方在平息1907年恐慌时所起的领导作用。“他那种爱发 号施令的个性发挥了十分有价值的作用，”他在回忆录中写道。 “他行动迅速果断，这两点正是恢复信心最需要的东西。”
几位家族成员也向洛克菲勒求助，以顶住这场风暴。他花了 450万元从银根紧缺的亲家麦考密克家族手里买下了国际收割机 公司的股票，又借给在变幻莫测的股市上疲于应对的弟弟威廉 700万。即使对自己的亲弟弟，洛克菲勒也要求公事公办——这 一点弗兰克早就领教过了——让威廉把自己的股票列成清单做为 抵押。可是，当洛克菲勒的顾问亨利?库珀想多借些钱时，得到 的却是洛克菲勒的讥讽：“啊，库珀先生，别太苛求了。别忘了， 威廉很富有。”
尽管经济恐慌在他身边汹涌翻腾，洛克菲勒却依旧遵循他多 年不变的作息制度。在办公室忙了一天后，照样还要回到波坎蒂 科打高尔夫。上午那场球一再被送来的急件所打断，这时他每回 都要骑上自行车回车库，信誓旦旦地再次向社会许诺不会有麻烦 的，接着又以平时那种不动声色、心无旁骛的神情继续打球。
在1907年的恐慌中，洛克菲勒破天荒地在公众眼中成了优 国忧民之士，赢得了大量的赞誉。就像他对一位亲戚所说的那 样，各家报纸“说话都很友好、中听，都在高度赞扬我们在危难 之中援手相助的举动。” 一时间，公众的称赞似乎减弱了针对标 准石油公司的反托拉斯热潮了。可是，这个希望很快就破灭了， 因为他对一位记者说：“上届政府的逃避政策只能产生一个结果： 它意味着给国家带来灾难、经济萧条和混乱。”据洛克菲勒说， 这原本是私下发表的意见，遗憾的是，那个不知好歹的记者违背 了自己郑重许下的诺言。这番话不啻给罗斯福总统对洛克菲勒早
已怀有的敌意火上浇油，特别是洛克菲勒一再以健康不佳为由拒 绝去白宫讨论标准石油公司的问题之后。罗斯福私下说，洛克菲 勒觉得受了伤害，因为政府公布了有关标准石油公司的真实情 况。
兰迪斯罚款宣布后，标准石油公司试图改变其战略，谋求与 政府达成妥协。那年9月，公司向政府调查人员提出了一份诱人 的交易：如果政府撤诉，它就公开其帐本，并且接受政府的任何 建议，以确保公司遵守反托拉斯法。这一求和建议使政府官员丧 失了警惕。詹姆斯?加菲尔德在日记中写道：“这确实是个令人吃 惊的建议。”但是，罗斯福不再有停战的心思。“如果我们能够追 究那些人的刑事责任，”他告诉司法部长查尔斯?波那帕特 (Charles Bonaparte), “我很不愿意半途而废。"
阿奇博尔德本来应该继续保持他的和解姿态，可惜他实在习 惯于使用高压政策，公然对公司遭到的政治攻讦表示蔑视。1908 年春夏期间，在俄勒冈州参议员乔纳森?伯恩（Jonathan Bourne) 的安排下，他与罗斯福总统进行了几次秘密会谈。总统表示真切 希望标准石油公司的案子能够在庭外解决。阿奇博尔德尽管相信 对方的诚意，但同时也明白罗斯福在这件事上仍然犹豫不定。随 后，阿奇博尔德采取了一个极不策略的行动：1907年10月下旬， 他请伯恩参议员代他向总统提议，如果与政府达成交易，标准石 油公司将帮助罗斯福在1908年羸得提名。惊得目瞪口呆的加菲 尔德称这个厚颜无耻的提议“既愚蠢又缺德”
罗斯福因洛克菲勒在那场经济恐慌中鼎力相助，暂缓了对标 准石油公司的攻势，但随后又在1908年1月加紧行动，把耽误 的时间补上了。他在给国会的特别咨文中控诉说：“一些富豪的 愚蠢的投机行为和明目张胆的欺骗行径”已经使公众对国家财政
状况失去信心，并且斥责标准石油公司领导层在用“极端无耻的 花招”对抗改革措施。反托拉斯诉讼将如期进行。
既然洛克菲勒能建立19世纪末最庞大的商业王国，出庭面 对当时最大的反托拉斯诉讼对他来说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大约 444名证人提供了 1100万个字的证词；案情记录里有1274件物 证，长达L2万页，装订成厚厚的21册。在该案结束前，标准 石油公司还为21个州级反托拉斯案出庭辩论，由此一位历史学 家评论道：“这是在美国历史上从未有过的企业界与政府之间的 一场影响深远的斗争。”标准石油公司为了充实自己的律师队伍， 聘请了华尔街的约翰*米尔本（JohnMilbum)和M*F?埃利奥特 (Elliott),匹兹堡的D*T?沃森（Watson)、芝加哥的莫里茨?罗森 塔尔（Moritz Rosenthal)以及费城的约翰?约翰逊（John G. John- son)。加盟司法部一方的则有来自伊利诺伊州北部的联邦政府地 方法官查尔斯?莫里森（Charles Moirison)和圣保罗市的律师弗兰 克?凯洛格（Frank B. Kellogg，1856—1937，美国政治家，1929 年 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译注），后者因在本案中的出色表现而 青云直上，在20世纪20年代末出任国务卿一职。
在整个案子审理过程中，公众把洛克菲勒想像成一个无所不 能的幕后操纵者，阿奇博尔德和其他人则是对他言听计从的傀 儡。如果说这纯粹是臆想，那么，他真正的影响到底是什么呢？ 洛克菲勒的确可以通过公司的一位董事亨利?克莱?福尔杰（Henry Clay Folger) 对公司战略产生一定的影响。福尔杰长得很痩， 留着胡子，精明干练、克尽职守。标准石油公司早年的成员大多 缺乏教养，福尔杰则不同，他是阿默斯特中学的优秀毕业生，后 来进了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他文化修养很高，为后世留下了美 国最早的对开本莎士比亚全集和一座出色的图书馆。对洛克菲勒 来说更为重要的是，福尔杰高尔夫打得很棒，每个星期三上午都
来陪他打球。
在写给福尔杰的有关这个案子的备忘录里，洛克菲勒从来不 提采取什么样的政治或法律策略，主要讨论却是深奥的盈利率计 算方法。洛克菲勒想证明标准石油公司的利润向来不高，不存在 牟取暴利的问题。很多其他公司往股票里掺水——即在发行股票 时虚报公司的资本总额——这样就会造成一种假象：从表面上 看，公司派发的股息很低。为了既能少交税又不违反俄亥俄州的 法律，标准石油公司一直少报资本总额，这就造成一种错觉，即 每年的分红高达40%—50%。按照洛克菲勒的计算，实际分红 率大体在6%至8%之间。
福尔杰用统计分析说明，如果比较真实地上报资本总额以反 映留存盈余的情况，标准石油公司过去支付的平均红利是洛克菲 勒推箅结果的2倍。“真没想到，公司25年来的平均分红率竟髙 达13.86%，’’这位公司创建人局促不安地向福尔杰承认道。洛 克菲勒此时不得不想办法为这个高出一截的数字找出合理的解 释。他发现“包括美国钢铁公司在内的许多其他低风险的大企业 的”利润还要高，便忽然觉得这个比率还是可以接受的。他告诉 福尔杰：“商人是不会觉得你计算出来的收益率……太高的。“他 害怕虎视眈眈的反托拉斯检察官对此会有不同的看法，便答应毁 掉这些可能招来麻烦的数据。他也提醒福尔杰说，标准石油公司 压低价格不是为他人着想，而是为了遏制竞争，“把我们的利润 保持在这样一个水平上，别人就不会进入这个行业和我们竞争 了。”这话背离了他经常提到的说法，即这样做是为了向劳动人 民提供更加便宜的煤油。
在标准石油公司任职期间，洛克菲勒靠的是普遍保持煤油低 价位来收买民心。然而，阿奇博尔德在19世纪90年代中期掌权 后，却一直抬高国内价格，同时又压低国外价格以减少来自海外
的竞争。在洛克菲勒退休前的12年中，公司的资产收益率在 11%和17%之间浮动，阿奇博尔德掌权后，该收益率在1900 年一1906年之间从21%猛增到27%。这从商业的角度来说也许 是精明之举，从政治战略上看却很不高明：公司恰好在它最不应 激起民愤的时候攫取了前所未有的高额利润。艾达?塔贝尔的连 载文章和西奥多?罗斯福的反托斯行动恰逢更加贪婪地擭取利润 的阿奇博尔德统治时期，这绝非偶然。与他明智的恩主相比，阿 奇博尔德作为垄断资本家实在是相差太远。
1908年11月，弗兰克?凯洛格在纽约海关严厉盘问洛克菲勒 时要求他作证的问题大都是关于标准石油公司的价格政策。凯洛 格站在几幅表示标准石油公司营销部门经营区域的地图旁，试图 诱使洛克菲勒承认他的公司已经将美国划分成几大块独家销售区 域。“俄亥俄标准石油公司是否有一个限定的销售区域?”他问 道。“没有，”洛克菲勒平静地说。“在过去5年里也没有吗?”凯 洛格问。“据我所知没有，”洛克菲勒答道。“它的销售区域是全 世界，用最便宜、最好的煤油照亮全世界是它的使命。”洛克菲 勒回答时面带笑容、泰然自若，时不时瞥一眼他的律师请求指 点，律师们则不停地对凯洛格的提问表示反对。
凯洛格试图表明，标准石油公司定期推出掠夺性价格，以此 来消灭竞争对手，然后再大幅度提高油价。他估计真正意义上的 竞争范围还不到全部石油市场的10%，并指出煤油价格在1895 年（阿奇博尔德上台时）到1906年之间过分上涨，造成用户的 普遍不满。为了给标准石油公司的高额收益做出合理的解释，洛 克菲勒罗列了一大堆理由，如炼油容易着火、钻探结果变化莫 测、投资开发新油田的必要性，等等。对此，凯洛格反唇相讥 道：“可是，标准石油公司一直在分配巨额红利呀。”洛克菲勒朝 着天上抬起双眼答道：“所以我们对此感激不尽呀。”
新闻界又一次不敢相信，这位突然失去记忆、逻辑混乱但态 度和蔼的老先生居然是令人生畏、掠夺成性的标准石油公司老 板。“洛克菲勒先生从他那个深居简出的世界中走出来，在众目 睽睽之下接受讯问，根本不像人们想像中的的怪物，” 一家报纸 评论道。“他态度和蔼到了真诚的程度。”另外一家报纸说：“如 果说洛克菲勒是在演戏的话，他的演技堪与尤赖亚?希普（Uriah Heep,狄更斯小说《大卫?科波菲尔》中的伪善人物——译注) 媲美。若非如此，这位奇怪的老人则很有可能一直受到人们的误 解……全世界都应该向他道歉。”也许，如果洛克菲勒在一开始 经商时就像他在最后这样表现的话，他大概就不会坐在证人席上 了。
洛克菲勒指定阿奇博尔德担任他的接班人，此举使他在以后 的20年里成为全球石油业的主宰。阿奇博尔德是位浸礼会穷牧 师的儿子，他圆圆的脸庞、目光炯炯、小个子、大脑袋、脾气急 躁，经常一边蹦蹦跳跳地在过道上走着，一边吹着口哨“前进， 基督的战士们，”表面上活泼可爱，实则性子暴烈。尽管如此， 他和洛克菲勒总是互相吹捧。“要知道，约翰?洛克菲勒百年之 后，”阿奇博尔德说，“全世界将会吃惊地发现，他在各方面都是 一位多么完美的人。”洛克菲勒也投桃报李道：“[阿奇博尔德] 有丰富的想像力、不凡的勇气和高超的口才，是一个能洞察人 心、与人打交道的天才。”
但是，作为标准石油公司的首脑，阿奇博尔德在商战中比洛 克菲勒更加不择手段，大肆贿赂在位的政府官员。当然，洛克菲 勒在玩这种伎俩方面也不是个新手，不过他往往是不得已而为 之，惟一的原因是他非常讨厌政客。阿奇博尔德却很少有什么顾 虑，随着政府越来越深地插手商业，他认定公司需要在美国参众
两院中安插固定的代言人。
文件中记录的阿奇博尔德收买政府官员的第一个例子是在 1898年，即弗兰克?蒙内特起诉俄亥俄标准石油公司期间，阿奇 博尔德当时把俄亥俄州的约瑟夫?福勒克参议员列入了行贿名单。 他第一笔付了 1.5万元，3周后又给了对方1.45元，6个月内累 计达到4.4万元。福勒克来自辛辛那提，曾任该公司法律顾问和 俄亥俄州州长，口才惊人，以极富感染力的讲演贏得了 “火灾报 警员”的绰号。阿奇博尔德花的钱得到了极大的回报。1900年2 月，他就有人提出一份不利于标准石油公司的议案写信给福勒克 参议员说：“提案极其无理甚至荒唐可笑，但仍需给予重视。希 望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否决它。”福勒克出力解决了这个提案后， 阿奇博尔德发去贺信说：“附上开在您名下的1.5万元存款单一 张……。此事能得到如此令人满意的解决，不胜感激之至。”存 款单比支票更难追查，因而成为当时向政界人物行贿的首选方 法。
另一个经常接受标准石油公司慷慨馈赠的是宾西法尼亚州参 议员马修?奎伊（Matthew Quay)，他在1898年至1902年之间共受 贿4.25万元。在一封口气轻松的信中，阿奇博尔德告诉奎伊随 信附上一张数额为1万元的存款单，作为对这位参议员“富有魅 力的处理方式”的酬谢。显然，阿奇博尔德对这种零星的小额付 款方式更感到得心应手，因为他在另一个场合建议奎伊“在需要 的时候随时提出，而不是一次付清。”标准石油公司的另一个来 自宾夕法尼亚州西部的忠实朋友是众议员约瑟夫?西布利（Joseph C. Sibley),此人后来被人称做“阿奇博尔德的政治皮条客，标 准石油公司拉拢、腐化政府官员的代理人。”西布利在华盛顿任 职期间充当了标准石油公司行贿渠道的角色，他曾写信给阿奇博 尔德说：“一位共和党参议员今天来找我借1000元钱。我告诉他
我没有，但可以在一两天之内想办法帮他借到。您想做这笔投资
要不是因为阿奇博尔德的一桩善举，标准石油公司在华盛顿 的种种活动可能永远不会暴露。阿奇博尔德为自己在塔里敦的豪 宅雇了一个不可多得的黑人管家詹姆斯?威尔金斯（James Wilkins),此人有一个到了 24岁还无所事事的儿子威利。阿奇博 尔德出于对烕尔金斯的同情，让烕利在公司里当了一名勤杂工， 当时在标准石油公司工作的黑人屈指可数。威利喜欢赌马，但手 头总是缺少现钱。他想利用当时对标准石油公司的政治攻势赚点 外快，就与一个名叫查尔斯?斯顿普（Charles Stump)的〖9岁的 白人勤杂工勾结，在阿奇博尔德的办公桌上搜集对其不利的证 据。19M年12月，这两个年轻人偷了几封电报去找威廉?伦道夫* 赫斯特主办的《纽约美国人》（New Yoik American)杂志的一位编 辑弗雷德?埃尔德里奇（FredEldridge)，此人仔细研究了一下他俩 的赃物后，认为毫无价值。不过，他对阿奇博尔德写给参议员或 众议员的信表示出特殊的兴趣，并且给了这两个胆大妄为的年轻 人一份可能会使读者感兴趣的200人的名单。拿到埃尔德里奇授 意的名单后，斯坦普和威尔金斯开始在下班后偷偷查看阿奇博尔 德的往来信件。他们找到了写给西布利和福勒克的信，立即拿去 给埃尔德里奇看，并和他讨价还价。有几次双方相持不下，那位 编辑说他得“请示一下赫斯特先生。”这一间谍活动从1904年12 月一直持续到1905年2月，这时，阿奇博尔德发现那些政治文 件不见了，认定是斯坦普和威利偷的，便把他俩解雇了。这两个 想大干一番的年轻人拿着从赫斯特那里得来的2.05万元在哈莱 姆开了一家酒馆。
阿奇博尔德一连好几个月都在担心那些失窃的信件会被登在 报刊上，可是一直没见动静，对此他肯定感到大惑不解。赫斯特
把这些足可以作为罪证的文件存放在保险柜里，等待合适的时机 将其公诸于世。赫斯特通过向各托拉斯企业发起攻击，为自己树 立了一个多层面的公民权利保卫者的形象，凭借揭露其他帝国締 造者来实现他个人的宏图大志。赫斯特在20世纪30年代变得十 分反动，但在20世纪初，他还是一位民粹主义斗士。他在1906 年与洛克菲勒的朋友查尔斯?埃文斯?休斯（Charles Evans Hughes, 1862-1948,美国法学家，曾任联邦最高法院首席法官和国务 卿——译注）竞选纽约州州长时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克制力，没有 公布那些信件。洛克菲勒告诉休斯：“查尔斯，我真希望你能击 败那个赫斯特!”
可是在1908年大选中，赫斯特转而去支持独立联盟党，该 —名马萨诸塞州的一位车轴润滑油生产商托马斯?希斯金 (Thomas L. Hisgen)为总统候选人。标准石油公司曾出价60万元 收购他的企业，但希斯金轻蔑地拒绝了。作为报复，标准石油公 司大幅度削减油价，企图毁了他，从此为自己树立了一个死敌c^ 赫斯特选希斯金当该党的候选人，目的是要把阿奇博尔德的信派 上用场。1908年9月17日，赫斯特在俄亥俄州的哥伦布市发表 了支持希斯金的演讲，他声称就在演讲开始前，一个陌生人来到 他下榻的旅馆，交给他几封阿奇博尔德和几位政客来往信件的复 制件。他大张旗鼓地宣布道：“下面我来念一下标准石油公司总 裁、洛克菲勒先生和罗杰斯先生的私人密友约翰?阿奇博尔德先 生写的几封信。”接着，赫斯特大声宣读了阿奇博尔德写给福勒 克参议员和西布利众议员的信，一下子在全国引起了巨大的轰 动。他后来在圣路易斯演讲时又朗读了另外两封信，并且把这些 信在赫斯特报系的几家报纸上以显要的位置公诸于众。
阿奇博尔德意识到自己无法否认这些信件的真实性，便设法 把这些信说成是“完全正当的”，以反驳对他的指责。福勒克开
始还抵赖说这些钱拿得绝对合理合法、光明正大。“那时我被标 准石油公司聘为顾问，为自己的工作接受酬劳是众所周知的事，” 他坚持说。“至少，我从来没有试图隐瞒这件事。”公众不接受这 种解释，福勒克和西布利因而被驱逐出了政界。不过，阿奇博尔 德却作为标准石油公司的首脑而得以幸免。第二年，也许是想弥 补一下自己越来越糟的公众形象，他向锡拉丘兹大学捐赠了 100 万元C
阿奇博尔德的丑闻使小洛克菲勒深信，自己对标准石油公司 的种种怀疑并非想像力过于活跃的结果。他在多年之后承认，赫 斯特揭露的这件事令他“作呕。” “正是政治上的诸多原因汇集到 一起”，使他产生了向标准石油公司提出辞职的想法。从布朗大 学毕业后的10多年来，小洛克菲勒一直在经商和从事慈善事业 之间举棋不定。他一向不喜欢经商，阿奇博尔德丑闻更促使他选 定了适合自己的事业做一个专职的慈善家。
离开标准石油公司的决定非同小可，所以小洛克菲勒只与妻 子和父亲商量此事。他得好好琢磨一下怎样才能既使自己抽身又 不会对父亲和公司造成伤害。他承受着良心上的责备，告诉父亲 自己决意离开公司，去献身于慈善事业。他还建议父亲撵走阿奇 博尔德，老洛克菲勒却认为，在反托拉斯诉讼审理期间解聘阿奇 博尔德是不可能的。他对儿子的辞职表现出令人吃惊的镇定： “你可以去做你认为合适的事。”老洛克菲勒尊重儿子离开公司的 意愿，他这样做更加深了父子之间的感情。
或是因为对父亲让步，或是因为与阿奇博尔德达成过妥协， 小洛克菲勒又等了一年才离开公司。在1910年1月1日的董事 会上，作为标准石油公司董事的小洛克菲勒悄然离去：至此，洛 克菲勒王朝积极参与该公司日常管理的情景不到两代人就告结束
了。2个月后，一项要求洛克菲勒基金会注册为法人组织的议案 在华盛顿提出时，小洛克菲勒辞职一事才首次公布于世，使洛克 菲勒家族的慈善事业得以从标准石油公司分离出来。为了解除自 己同商界的一切联系，小洛克菲勒同时还退出了美国钢铁公司。 除了美国亚麻籽公司和科罗拉多燃料与铁业公司之外，他断绝了 与任何一家公司的关系。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恰恰就是科罗拉多 燃料与铁业公司后来玷污了他的清誉。
看上去有些奇怪的是，小洛克菲勒对阿奇博尔德感到失望并 没有减弱他对父亲的尊敬。我们知道，阿奇博尔德是在为这位主 子效力后才学会行贿的，但老洛克菲勒无意让儿子知道真相。他 显然不想失去儿子对他的爱，这个年轻人的美德证实了他自己的 生活价值。他这样做也许是担心小洛克菲勒不能忍受通过不正当 手段攫取的财富所含有的道德模糊性，也许是觉得还是不让儿子 知道内情而徒增烦恼为好，还可能是认为自己的所做所为完全合 乎情理，从而和儿子一样把自己看作一个品行端正、光明磊落的 人。最后一种看法似乎最能说明他在经商生涯后期的所做所为。 在最后一点上，小洛克菲勒不顾事实地坚信父亲是无可指责 的，是阿奇博尔德一手造成了标准石油公司的腐败。他在任何时 候都没有去怀疑，阿奇博尔德的一部分花招是从老洛克菲勒那里 学来的，这简直令人无法相信。那么，小洛克菲勒是如何知道他 父亲是清白无辜的呢？凭的是直觉、盲目崇拜和对父亲个人品质 的了解——只有父亲经商的细节除外，因为老洛克菲勒对此讳莫 如深。假如小洛克菲勒内心对父亲的品行有过任何怀疑——即只 能在深夜与艾比偷偷说的那些疑虑——的话，阿奇博尔德丑闻给 了他一个现成的借口，使他得以悄悄离开标准石油公司而无需将 其归咎于父亲以往的行为。
阿奇博尔德丑闻恰好发生在小洛克菲勒一生的定型时期，当
时他正在受到进步党改革精神的影响。小洛克菲勒大学毕业后不 久就参加了清扫贫民公寓的活动，其间结识了雅各布?里斯（Jacob Riis， 1849-1914,美国记者、社会改革家——译注）和莉莲? 沃尔德（lillianWald，1867—1940,美国护士、社会公益工作 者^~译注）等社会改革家，还向盖茨提议在贫民区开展消灭结 核病的行动。进步运动主张和平、渐进的改革，满怀无可指摘的 理想，比如：人民应当有更好的体质、接受更好的教育，政府应 当讲究实际，等等。进步党人设想出了一个一尘不染的公民自治 世界，由学者、科学家和各类专家共同做出合理的决策。在小洛 克菲勒这类逃避恶言相向和激烈对抗的人看来，只有这样的廉洁 政府才有可能超越败坏他父亲名声的残酷的党派之争。最值得称 道的是，进步党人都是些出身良好、有教养的正人君子，大可放 心地请进家门与你共进晚餐。
20世纪初，进步运动抓住了一个典型问题：在坦慕尼协会 (Tammany HaU,纽约民主党实力派组织，由慈善团体发展而成， 后因种种劣迹而成为腐败政治的同义词——译注）袒护下泛滥一 时的纽约色情业。1909年竞选市长期间，人们围绕所谓的奴役 白人——即非法买卖年轻妇女逼良为娼——的问题展开了辩论。 竞选过后，政府专门成立了一个大陪审团立案调查这件事。1910 年1月，托马斯?奥沙利文法官（HiomasC. 0’ Sullivan)选中小 洛克菲勒担任陪审团团长。小洛克菲勒竭力推脱，理由是自己从 未接触过这些姑娘，对该问题一无所知，结果却遭到法官的厉声 驳斥：“为本城出力、清除那些据说在本城存在的丑恶现象，这 是你的本分。”
选小洛克菲勒当陪审团团长是有意安排的。坦慕尼协会的头 头们认为他柔弱寡断，不会好意思去找妓女进行调査，大陪审团 在开庭1个月后提出一些无关痛痒的建议便会不了了之。不料，
小洛克菲勒以高度的热情投入了这项工作。“我一生都没有这样 努力工作过，”他说。“我不分昼夜地干。”这项工作激起了他最 深厚的同情心，因为他渴望能克服有损自我形象的门外汉的感 觉，成为某一方面的专家。给此案当陪审员使他得到了改变为父 亲打杂的形象，获得独立地位的机会。小洛克菲勒走出父亲的阴 影之后，把自己塑造成一位改革者，使人们把他的名字与世界各 地的艾达?塔贝尔和亨利?德马雷斯特?劳埃德们相提并论。
小洛克菲勒敬而远之地考察了罪恶滋生的曼哈顿红灯区，好 像害怕受到那些邪恶之地的诱惑。后来，他令人吃惊地承认道： “我在调查纽约卖淫业时没跟任何一个妓女说过话。”然而，他打 着科学研究的旗号咨询了无数专家，获得了极其丰富的知识。由 于他拒绝做表面文章，大陪审团把工作时间从1个月延长到了半 年。他递交了一份列有54条罪状的报告后，大吃一惊的奥沙利 文法官同他发生了激烈的争吵。小洛克菲勒回忆道：“奥沙利文 发现我的意图后吓坏了，因为这意味着坦慕尼协会的阴谋破产 了。”可惜的是，大陪审团劳而无功，因为威廉?盖纳（William Gaynor)市长——他本人正在与坦慕尼协会发生冲突——没能就 调查结果采取行动，报告中列举的大多数罪状最后也被认定不成 立。尽管事情如此收场，小洛克菲勒却得以在洛克菲勒家族史上 以一种全新的面目出现，成了一位捍卫公众权益的英雄。他如今 不再是一个听任党魁们摆布的有钱的傻瓜，而是一个当之无愧的 杰出人物。
这件事对小洛克菲勒产生了久远的影响。在得知市政府没有 按照陪审团的建议采取行动后，他咨询了 100位专家，商讨如何 解决这个问题。（这些专家中给他印象最深的是年轻的雷蒙德?福 斯迪克[Raymond B. Fosdick]，此人曾肃清了两任市政府的腐败 现象，后来担任了洛克菲勒基金会主席和小洛克菲勒认可的传记
作者。）1913年5月，小洛克菲勒个人出资成立了社会卫生局 (Bureau of Social Hygiene),该机构用了 25年时间致力于性病、无 计划生育和吸毒等都市弊病的研究。塞迪引以为豪地向他捐赠了 2.5万元，用于在全国女学生当中宣传性卫生常识。小洛克菲勒 还同雅各布?希夫（Jacob Schiff)和保罗?沃伯格（PaulWaibu平) 合作，保护伊斯特河下游地区犹太女青年免受皮条客的骚扰。这 位年轻的洛克菲勒继承人多少年来一直默默无闻，如今却对解决 众说纷纭的社会问题表现出令人刮目相看的热忱，并且拿出自己 的钱财来支持这项工作。人们越把罪恶归咎于他父亲，他就越发 愤努力，以期获得难以实现的清白。
老约翰①?洛克菲勒在等待起诉标准石油公司的反托拉斯案 的最后判决时，一反常态地变得意气消沉起来。在写《随想》一 书时，他总共提到了 60多位已经谢世的旧日同事。亨利?罗杰斯 在一次中风后于1909年5月去世，留下了大约4100万元的财产。 参加他的追悼仪式很可能是让洛克菲勒返回百老汇26号的最后 一个理由。当年在油溪起家的宿将已所剩无几，这位作为幸存者 之一的巨子如今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政府打算把他几十年的 心血毁于一旦。
洛克菲勒过去一向意志坚定、讲求实际，但在预测这次判决 结果时竟然寄希望于最不着边际的幻想。1908年大选时，西奥 多?罗斯福把共和党候选人的提名让给了身材臃肿的国防部长威 廉?霍华德?塔夫脱（William Howaid Taft，1857—1930,美国第 27 任总统，推行反托拉斯法和金元外交政策——译注），这使洛克 菲勒松了 口气，因为他终于可以摆脱罗斯福了。1908年10月29 日，洛克菲勒在百老汇26号短暂地露了一次面，表示支持塔夫 脱竞选总统：“根据我的判断，他不是那些不加考虑就轻率冒险
的人，也不会提出阻碍工业进步的举措，为国家的再度繁荣设置 障碍。”西奧多?罗斯福对这番话中玑讽之意感到十分恼火，对洛 克菲勒支持塔夫脱的决定挖苦道：“这是标准石油公司的人想毁 掉塔夫脱的一个昭然若揭的诡计。”
塔夫脱在大选中击败威廉?詹宁斯?布赖恩（William Jennings Bryan)——此人曾说过应该把洛克菲勒送进监狱——后，洛克 菲勒去电祝贺他当选，这是可以理解的。新闻界暗示塔夫脱有可 能对标准石油公司持敌视态度，洛克菲勒对此却有不同看法，他 告诉亨利?福尔杰：“我只当它是个毫无根据的谣传。”实际上， 塔夫脱喜欢洛克菲勒本人，但痛恨这家托拉斯。他后来写道： “它的确是一只触角遍及石油业的章鱼；为数不多的几家真正独 立的公司之所以还能被容忍存在下去，只是为了维持表面上的竞 争而已。”许多企业家指望着塔夫脱在执政期间能够减缓反托拉 斯攻势，没想到他竟然发起了 65次反托拉斯行动，甚至比罗斯 福的44次还要多。在整个反托拉斯诉讼中，洛克菲勒可悲地低 估了公众对标准石油公司的憎恶情绪，直到1909年8月，他还 告诉哈罗德?麦考密克自己暂停接受记者采访是因为“公众的情 绪已经发生极大的变化，变得对我们有利了”。
3个月后，圣路易斯的一个联邦巡回法院一致裁定新泽西标 准石油公司及其37家子公司违反了谢尔曼反托拉斯法，勒令该 公司在30天与子公司分离。塔夫脱称赞弗兰克?凯洛格“大获全 胜。”此时西奥多?罗斯福正在非洲狩猎，捕杀的动物足以建立一 座小型动物园。他听到这个消息后感到欢欣鼓舞，称该判决是 “我国历史上为了尊严而取得的最重大的胜利之一”。
标准石油公司立即向最高法院提出上诉，在等待终审判决过 程中，百老汇26号弥漫着一片浓郁的沮丧气氛。在此同时，政 府发布了一个又一个打击名誉扫地的垄断行为的文件：1909年，
国会以多数票撤消了政府保护该公司免受海外竞争的承诺；国防 部长停止向其定购石油产品；总统则把石油存量丰富的地区划为 保护区。1910年，洛克菲勒在佐治亚州奥古斯塔的博内尔旅馆 逗留期间与塔夫脱不期而遇，两人相约一起去打高尔夫球，但塔 夫脱夫人担心此举会影响总统的公众形象，劝总统取消了约定。 还有一次——毫无疑问是在第一夫人未加留意之时——洛克菲勒 邀请总统一起去接他5岁的外孙女玛蒂尔德?麦考密克（Mathilde McConnick)o看到身躯肥大的塔夫脱把这个长着一头长长的卷发 的可爱的小女孩高高举起，洛克菲勒心中自然十分高兴。
1911年春天，最高法院的终审判决还是杳无音讯，连总统 都在抱怨法庭的行动太慢。由于有一位法官去世，最高法院的组 成人员发生了变动，不得不再次听取法庭辩论。1911年4月25 曰，小洛克菲勒向父亲转达了奥尔德里奇参议员不祥的预见： “他倾向于相信终审判决将对公司不利，但认为法庭会清晰地界 定法律权限，并希望它会为大公司的行为指出一条合法之路。” 这位参议员肯定有十分灵通的消息来源。
经营了 41年的标准石油公司的末日来得如此迅速、突然而 又不可逆转。1911年5月15日下午4点，首席法官爱德华?怀特 (Edwaid White)向昏昏欲睡的出庭人员宣布：“我还要宣布一下 本庭关于第398号合众国起诉标准石油公司案的裁决。”顿时， 审判厅里的人都急切地竖起了耳朵，参议员和众议员也都纷纷涌 进来听取下文。在接下来的49分钟里，怀特宣读了长达2万字 的判决书。他的声音过于低沉、单调，致使其他法官不得不倾过 身去，请他念得大声点。怀特口齿含混、一字千金地宣布了维持 解散标准石油公司的裁决，要求它在6个月内与子公司脱离，并 禁止公司领导人重新建立垄断地位。于是，美国商业史上这出持 续最久的道德剧终于降下了帷幕。
洛克菲勒故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当时正在波坎蒂科和 塔里敦天主教会的伦农（J. P. Lennon)神父打高尔夫球，得知 这个裁决后并没有显得特别懊恼。“伦农神父，”他问，“您有没 有钱?”神父说没有，又问他是什么意思。“把标准石油公司买下 来,”洛克菲勒说——后来的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他给 过去的合作伙伴们发了一封措辞哀伤、奇特的讣告式的信，开头 这样写道：“亲爱的朋友们，我们必须服从最高法院的裁决。我 们辉煌、快乐的大家庭不得不就此解散了。”洛克菲勒像往常那 样，总是有意对坏消息置之不理，这一回也拒绝看这份瓦解他的 帝国的著名文告——这完全在人们的预料之中。
针对标准石油公司的反托拉斯案考验了美国法律体系是否有 能力控制财富的不断积累并遏制其过分集中的现象。人们从中可 以学到有悖常理的一课：政府干预对于确保自由竞争有时是必要 的；政府管制未必总是不利于商业，它也可能有助于商业的发 展。无论从哪方面说，1911年的判决决非是纯粹的改革者的胜 利，他们当中有许多人把它看作是一次可耻的背叛。怀特法官宣 读判决书时在场的罗伯特?拉福莱特参议员后来对记者说：“我担 心的是，法庭做了托拉斯让它做的、却是国会坚决反对的事。” 无独有偶，威廉?詹宁斯?布赖恩也称首席法官怀特“等了 15年 总算等来一个机会向托拉斯施以援手，教它们如何逃脱法律的制 裁”
15年来，怀特一直自以为是地倡导一种所谓的“合理法 则，”按照这种理论，法律并不制裁所有的垄断集团，而是要制 裁那些不合理的、违背公共利益的企业。这种理论大大扩大了司 法酌处权，为许多托拉斯企业在法律上打幵了方便之门。对此， 只有陪审法官约翰?哈伦（John Harlan, 1833—1911，美国最高法 院法官，因对一些重要的民事案件持有异议而闻名——译注）持
有异议，他愤怒地反对这条新法则，一边拍着桌子，一边指责在 座的法官们“在反托拉斯法里擅自增加了国会没有赋予的内容。” 他又讽刺说：“如果你们对此很理智，你们现在满可以限制商业 发展了，只是得小心别做过了头。”这一判决在许多方面与西奥 多?罗斯福的想法一致，即政府应该制约那些不负责任的托拉斯, 但不要干预那些遵纪守法的公司。比较激进的改革派则认为这一 判决最多只是一个局部的胜利，他们的看法是对的。
正如政界和商界司空见惯的那样，当最高法院在1911年宣 布这一判决时，市场上发生的变化早就削弱了托拉斯的统治地 位。皇家荷兰公司在1907年与壳牌公司最终合并，使标准石油 公司终于在海外遇到了一个必须重视的竞争对手。与此同时，英 国-波斯石油公司（Anglo- Pereian Oil Company)也在中东幵发 出储量丰富的新油田。在国内，从得克萨斯、俄克拉何马、加利 福尼亚、堪萨斯和伊利诺伊等州滚滚流出的石油为踌躇满志的后 来者打开了进入这一市场的缺口。1899年，标准石油公司开采 了美国32%的原油，到了 1911年，其份额已经下跌到14%。标 准石油公司历来的强项——在炼油业占有的市场份额，也在公司 解散前5年内由86%下降到了 70%。
汽车业的出现也从根本上改写了石油业的历史：1910年， 汽油的销售额首次超过了煤油和其它照明用油。1908年，威廉? 杜兰特（William C. Dumnt)创办了通用汽车公司。同年，亨利? 福特推出了他的第一辆T型汽车。汽车拥有量迅猛增加，1915 年达到250万辆，到1920年则达到了 920万辆。尽管加利福尼亚 标准石油公司在1907年建立了第一个加油站，但它在这个领域 中箅不上是先驱者，况且遍布全国的加油站数量太多，不是任何 一家公司能够垄断得了的。
那些认为解散标准石油公司是洛克菲勒应得的惩罚的人悲哀 而又意外地发现，到头来它却是洛克菲勒经商生涯中最大的一桩 幸事。确切地说，他虽然在反托拉斯案中输了官司，却从一个小 小的百万富翁（估计他在1911年的净资产为3亿元）差一点成 为人类历史上的第一个10亿富翁。1911年12月，他总算卸下了 标准石油公司总裁的头衔，但仍然继续持有庞大的股份。由于他 拥有原公司大约1/4的股份，如今获得了新成立的新泽西标准石 油公司1/4的股份，外加根据上述判决而成立的33家独立子公 司1/4的股份，这还不包括他捐赠给普及教育委员会、芝加哥大 学以及其他接受其慷慨馈赠的机构的石油股票。
最初，由于洛克菲勒拒绝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挂脾上市，原公 司也从未向股东们公布过财务报表，投资者们不知道如何对各标 准石油公司的股票进行估价。一家华尔街报纸在这些股票上市交 易前夕警告说，对这些新公司进行估价只能靠“纯粹的猜想”。 不过，人们后来很快就弄明白，洛克菲勒在核定标准石油公司的 资本方面一向极为保守，而且分离出去的各子公司都拥有大量的 帐外资产。促使人们狂购这些股票的还有另外两个因素：一是多 年来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的股票因涉及反托拉斯诉讼而一直受到 打压，不过等官司一结束，它们马上就反弹到了一个比以前更高 的水平上；二是汽车工业的蓬勃发展使人们对石油业的无限发展 前景产生了过度乐观的情绪，尽管在过去50年里一直有人预言 它注定要寿终正寝。
1911年12月1日这些股票开始上市交易时，特别是这些新 公司宣布股票的分红率平均为原先的标准石油股票价值的53% 之后，公众对它们表现出了难以满足的需求。投资者们好象很高 兴能有机会向反托拉斯分子出口怨气似的，把这些股票的价格哄 抬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水平。1912年1月到10月期间，新泽西
标准石油公司的股票指数从360点狂涨到595点；纽约标准石油 公司的股指从260点上涨到580点；印第安纳标准石油公司的股 指则由3500点涨到9500点。凭借扶摇直上的股票价格，洛克菲 勒的资产净值在1913年达到了他一生中的顶点一"9亿元—— 相当于1996年的130亿元以上。小洛克菲勒后来解释说，他父 亲的财产从未达到过10亿元的水平，尽管他经手的钱比这个数 字要多得多。自从1911年标准石油公司解体后，各子公司的资 产值在十年内增加了4倍。洛克菲勒除了做生意精明过人之外， 一生之中还大大得益于运气，退休后赚的钱比经商时还要多。
各标准石油公司的滚滚财源似乎表明，这一回国家又输给了 狡猾的洛克菲勒。各报纸每天都在竞相猜测他的财产——这完全 不是华盛顿在惩戒他时所设想的结果。J*P?摩根从前的合伙人乔 治?珀金斯对一位朋友说，华尔街“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在偷着 乐。”谁也比不上西奥多?罗斯福更感到丧气了，他在1912年以 第三大党——进步党候选人的身分重新参加了大选。他大声咆哮 着再次猛烈抨击了标准石油公司：“股票价格已经上涨1倍多了， 洛克菲勒先生及其一伙实际上已经发现自己的财富翻了一番。怪 不得华尔街的祷词如今成了： ‘噢，仁慈的上帝，再赐予我们一 次解散的机会吧o’”
在无休止地角逐世界首富头衔的过程中，洛克菲勒此时已经 把安德鲁?卡内基远远抛在了后面，其财产可能比卡内基至少多 1倍。（由于两人都作了大量的捐赠，因此很难进行准确的比 较。）尽管如此，洛克菲勒与卡内基之间仍然保持着不即不离的 关系。1912年，卡内基在前往华盛顿作证途中顺路拜访了基奎 特，发现洛克菲勒“又髙又瘦，笑容可掬”。卡内基依然沾沾自 喜地认为自己以前在梅萨比铁矿交易中比洛克菲勒技高一筹，因 为他事后写信给朋友说：“我当然很高兴见到这位老先生。但是
我没有提起我跟他做的那笔矿产交易。”
从标准石油公司独立出来34家新公司一共拥有7万员工， 心存疑虑的公众很难相信，它们今后不会策划什么新的阴谋。J* P?摩根听到1911年的判决后问道：“见鬼，法庭怎么能强迫一个 人同他自己竞争呢?”这些刚分离出来的公司作为独立的实体大 都财力雄厚，令人畏惧。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仍然是世界上最大 的石油公司，拥有原公司43%的资本，在美国企业当中规模仅 次于美国钢铁公司。新分离出来的公司中有5家位居全国200家 最大实业公司之列。由于这些公司的拥有者仍然是原先那些人, 他们之间很难发生激烈的竞争。正如罗斯福所抱怨的那样：“所 有这些公司依然由原来那些人在掌权，它们至少形成了紧密的联 盟，所以结果和以前完全一样。”
洛克菲勒大造声势地表明自己在忠实执行1911年的判决。 1911年9月8日，他对阿奇博尔德说：“我们要尽量按照政府的 每一项要求办事，如果政府也这样要求其他公司，那就确实说明 它必然会带来一场改革。”然而，他却在悄悄行动，暗中破坏解 散工作：建议各标准石油公司负责人每天上午10点半在百老汇 26号开会，以此来维持彼此之间的情谊、交换信息。（出于法律 上的考虑，大家都被告知不要用书面形式交换想法。）由阿奇博 尔德任总裁的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和以福尔杰为首的纽约标准石 油公司的总部都设在同一幢旧楼里，这很能说明他们之间的关 系o
在接下来的K)年中，这次解体往往被看成是掩人耳目之举^ 各标准石油公司继续把全国划分为11个营销区域，卖同一个品 牌的产品，彼此不在价格上进行竞争。过了好长时间以后，这些 过去的同事才渐渐把对方看成是竞争对手，相互打入了对方的营 销区域。很多批评者认为，为了打破这种同谋关系，政府应当从
以下3种办法里选择其一：让这家托拉斯企业原封不动地经营下 去，但对其加以管制；强迫股东只能拥有这34家新公司其中一 家的股票；或者成立完全独立、无需依赖其它标准石油公司而存 在的公司。例如，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从母公司那儿接手了一套 庞大的炼油系统，但没有足够的原油供应，这就能迫使它与其他 公司密切合作以弥补这一不足。
在百老汇26号的元老们哀叹托拉斯时代一去不复返时，下 面那些经营性公司的一些少壮派却欣喜万分。各标准石油公司的 许多董事都已年过60，给公司添了一份老相，在这个要求人们 迅速适应汽车时代的形势下，他们自然会压制富于想像力的年轻 人。印第安纳标准石油公司的威廉?伯顿（William M. Burton)博 士就是这群突出的标新立异的年轻人中的一个，他认为罗斯福和 塔夫脱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他在1911年公司解体后说：“大 家普遍感到，这给了年轻人一个良机。”在摆脱了众多上层官僚 的牵制之后，伯顿在1913年发明了一项极有价值的“裂解”的 技术，能从原油中提炼出更多的汽油。这项发明使印第安纳标准 石油公司得以向其他石油公司转让技术而大发横财。该公司牢牢 控制着这项技术，直到1921年才允许兄弟公司在1911年前划定 的营销区域内有条件地销售“裂解”汽油，使这一托拉斯体系又 延长了 10年。 ‘
许多标准石油公司在20世纪继续兴旺发达，控制着美国乃 至世界石油业中的很大一部分，从而使洛克菲勒得以名垂青史。 洛克菲勒的后继者从此将遍布世界各地，它们是：新泽西标准石 油公司（即后来的埃克森石油公司，Exxon)、纽约标准石油公司 (即莫比尔公司，Mobil)、印第安纳标准石油公司（即美国石油 公司，Amoco)、加利福尼亚标准石油公司（即V牌公司， Chevmn)、大西洋炼油公司（即大西洋里菲尔德公司，ARC0;最
后更名为太阳公司，Sun)，大陆石油公司（Conoco，如今是杜邦 公司下属的一个企业）以及靠加工石油冻起家的切斯布劳-旁氏 公司（Chesebnmgh-Ponds)。埃克森、莫比尔和V牌公司这3个 后代后来跻身于20世纪主宰世界石油业的七大石油集团（Seven Sisters);第四个是英国石油公司，它后来兼并了俄亥俄标准石油 公司（当时简称Sohio)。这一结果当然不是反托拉斯者的本意， 但是他们的确帮助洛克菲勒保住了留给后人的遗产，也使他毫无 疑问地成了世界首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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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进电罗夬特谢冉馆马免?吐组研究审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