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怪老头

1905年塔贝尔的连载文章接近尾声时,洛克菲勒作为商人 已是名声扫地,他刚刚起步的慈善事业也蒙上了坏名声,只好继 续把福里斯特山和波坎蒂科山当做安定的绿洲,与外界隔绝。他 过去允许公众在这两座庄园的外围地带游荡,如今为了安全起 见,不能再采取这种做法了。1906年,福里斯特山四周突然围 上了一圈8英尺高、顶上带着铁丝网的的铁栅栏,阻止外人进 人。这一防范措施是自有其道理,因为有人威胁要杀死洛克菲 勒,为此他雇了平克顿侦探来保护自己。《麦克卢尔杂志》的连 载文章问世后,他终日在桌边放着一把左轮手枪。他几乎不再参 加任何公开的庆典活动,塞迪也让这种威胁感弄得心神不宁,建 议洛克菲勒从此不再出去作公开演讲。

但是,尽管担心处处有许多人在暗中伺机行刺,洛克菲勒还 是泰然自若地过他的日子。他不像人们传说那样,是个冷冰冰的 人物,而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越来越和蔼可亲了。如果说洛克 菲勒在塔贝尔的系列文章刊登期间比较消沉的话,那么,他在 1906年前后开始变得轻松起来,有滋有味过着退休生活。他的 身体状况极佳,摆脱了生意上难以忍受的重担,还组建了一个高 素质的管理班子,为他经营慈善事业和外部投资。此时已年过六 旬的他有生以来看了第一场戏《音乐大师》,饰演夏洛克?福尔摩 斯的依然是威廉?吉勒特(William Gillette, 1853—1937,美国剧 作家、演员,曾将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改编成话剧——

译注)。洛克菲勒夫妇向纽约爱乐乐团捐款,甚至还在弟弟威廉 的豪华包厢里看过歌剧。对于这对一向节俭的浸礼会教徒夫妇来 说,这种举动不啻是危险的异教行为。

快活逍遥的洛克菲勒成了一个会俏皮地插科打诨、说些至理 名言、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的怪老头。他在经商时喜欢穿清一色 的深色衣服,此时却变得衣冠楚楚,色彩鲜亮、古怪,像一个退 了休的演员。他最喜爱的一套行头是一件黄色真丝上衣,里面穿 一件薄坎肩,配上一顶草帽(曾被一家杂志比作“人力车夫的帽 子”)或遮阳帽和一副风镜。这一服饰上的变化始于他患了脱毛 症之后,为此他戴过各种无沿软帽和假发,甚至还试过一大堆式 样可笑的高尔夫帽和驾车帽,其中许多都带有遮到耳旁的软边。 尤其是再戴上风镜,一眼看去,就像一个老年外星人。“他每次 开车外出时总是戴着一副圆形墨镜,”他的园丁汤姆?派尔写道: “瘦长的脸和两片薄薄的嘴唇,加上那身古怪的打扮,简直就象 一个可怕的骷髅。”洛克菲勒在19世纪90年代患消化道疾病期 间曾经变得骨痩如柴。此时,在他的德国医生莫勒博士的照料 下,他的体重增加了,脸变圆了,又高又痩的身子再次显得健壮 有力,只是腰围有点粗。见过他的记者都惊讶地发现他精力充沛 ——目光烟炯、步履矫健、握手很有劲。

为了能活上100岁,洛克菲勒认真地制定了计划,每天严格 按照时间安排生活,几乎精确到以秒为单位。无论是做祷告还是 进行健身运动,他仍然遵守有效地利用每1小时的清教徒原则。 每天早上6: 00起床,读一个小时报纸,7: 00—8: 00围着屋子 和花园散步,给新来的雇员每人一毛钱小费、老雇员则是每人伍 分钱;8: 00吃早饭,然后在8: 45玩一圈速算游戏,用这段时 间来好好消化食物。9: 15-10: 15处理信件,其中大多是有关 他的慈善活动和投资项目的。(每天寄到波坎蒂科的信多达2000

封,大部分是向他要钱。)10: 15-12: 00打高尔夫球;12: 15 到下午1: 00洗澡,然后休息。h 0(^2: 30吃午饭,接着再玩 一圈速算游戏。2: 30-3: 00,躺在沙发里听人给他读信;3: 15—5: 15 驾车兜风;5: 30—6: 30 再休息一阵,7: 00—9: 00 是正式晚餐的时间,然后再玩几圏速算游戏。9: 00-10: 00听 音乐、和客人聊天,然后从10: 30睡到第二天早上6: 00一周 而复始的一天又开始了。不管刮风还是下雨,他一次都没有违反 过这个作息制度。威廉?英格利斯亲自观察过这种有规律的曰常 生活,觉得“在这种从不间断、像数学一样精确的作息安排中, 有一种近乎超人——或许是非人——的东西。简直令人不可思 议。”

1905年春天,一年前因病卧床不起的塞迪恢复了元气,又 能和约翰每天驾着双座敞篷马车兜风了。尽管如此,她的病此时 已转成慢性,这次回光返照没有维持多久:1906年,她因患 “流行性肺炎“又在床上躺了1个月。奇怪的是,洛克菲勒尽管 对妻子忠贞不渝、殷勤有加,却拒绝改变随季节变化而更换住处 的习惯,即使塞迪不能再和他一起出门也不更改。由于健康上的 原因和对高尔夫的迷恋,他开始每年去佐治亚州奥古斯塔的博内 尔旅馆过冬。他一开春北上去莱克伍德,春末去波坎蒂科,然后 在福里斯特山度夏,10月回到波坎蒂科,一直住到冬天再南下。 即使妻子在1907年几乎全年卧床不起,他仍然严格履行这一安 排。她一连10个月没有去教堂,甚至没有去客厅和家人一起吃 早饭。第二年,她又患上了肺气肿,24小时都有护士守在身旁。 到了 1909年,塞迪肺部严重淤血,大把大把地掉头发,连从卧 室的一头走到另一头的气力都没有了。她独自留在福里斯特山, 约翰却一走就是好几个月——对这位过去与妻子形影不离的丈夫 来说,这样做未免太反常了。他准是认为,如果改变作息习惯会

影响自己的健康。他一听人说起有关疾病的事就不自在,因为这 令他不快地想到自己终有一天也会死去。

令许多观察者感到奇怪的是,洛克菲勒的生活与他拥有的庞 大财富相比,实在太节俭了: 1902年,他完税后的年收入为 5800万元——比当时报界估算的数字高出好几倍——按现今的 货币价值计算,其税前年收入大约为10亿元。一位报纸撰搞人 曾如此描述洛克菲勒道:“那位绅士只要安坐在办公室里,金钱 就会以每秒1.9元的速度叮叮当当地落在他脚下,他需要用一个 蒸汽铲把钱铲开,否则就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尽管如此,洛 克菲勒在那一年的家用开支仅为43.9万元。

洛克菲勒尽可能地实行紧缩措施,坚持过简朴的生活,克制 自己的欲望。他喜欢说的话是:“一个人的财富取决于其欲望、 开销同收入之间的关系。如果他觉得自己是个富人:手头有10 块钱,除此之外应有尽有,那么他就是个真正的富人。”洛克菲 勒和塞迪都竭力表明他们没在乱花钱,还特别强调送礼不必贵 重。比如在1905年,约翰在塞迪过生日那天送给她500元钱, 圣诞节又送她500元,尽管当时她自己拥有的铁路股票和天然气 公司债券的价值合起来已经超过100万元了。节假日时,他俩相 互交换一些象征性的礼物——如钢笔、领带、手绢、手套等—— 还要精心炮制一封感谢信,告诉对方收到的礼物有多漂亮。1913 年春天,洛克菲勒派人分别送些蔬菜给他儿子在第54西大街13 号的家和在波坎蒂科度假住的阿贝顿小舍,小洛克菲勒收到后喜 不自禁地说了如下一通感激的话:“从波坎蒂科山每星期的蔬菜 帐上看到上周有价值11.1元的芦笋送到阿贝顿小舍和5.4元的 芦齊送到13号……,我由衷地向您表达艾比和我最诚挚的谢意, 因为您让我们分享到了您园中的美味。”如此看来,洛克菲勒家 族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一个是拥有难以想像的财富、不向外界透

露的真实世界,另一个是互送廉价礼品的虚假世界,用来向世人 表明他们没有堕落。既然金钱对他们意味不了什么,他们只能转 而强调礼物中所蕴涵的感情价值,其主要用意就是表明他们不认 为自己的好运气是天经地义的事。1905年1月,塞迪在福里斯 特山给儿子写信说:“我盼着下雪,好试试我们的新雪撬,它底 下安着弹簧,下面是4块滑板,能像马车那样转弯。这是不是太 奢侈了?”其实,比起当时在富人中流行的、装饰华丽的纽波特 式“别墅”和大型蒸汽游艇,人们难免为塞迪关于“奢侈”的概 念感到心酸。

洛克菲勒的勤俭观根深蒂固、终身不渝。1908年圣诞节, 小洛克菲勒破例送了他一件毛皮大衣和一顶皮帽做礼物,得到的 却是这样一个叫人啼笑皆非的回答:“我万分感谢你给我的皮衣、 皮帽和手套。我觉得我享受不了这种奢侈品,但是,能有一个为 我买得起这些东西的儿子,我甚感高兴。”他儿子应该知道,洛 克菲勒绝不会穿着这套贵人的行头大摇大摆地出门的,他把衣服 退还给小洛克菲勒,后者便自己穿了。

洛克菲勒在慈善方面既慷慨得惊人,也同样会抠门得出奇。 大多数大亨都请人管理他们的个人支出,洛克菲勒却事必躬亲, 在小事上更是吝啬得不可救药。他庄园的所有帐薄都要送到百老 汇26号,由他审查每1元钱的去向。这些庄园全都被纳入其内 部市场体系之中,当波坎蒂科把树“卖给”莱克伍德时,波坎蒂 克就是贷方,莱克伍德则是借方。“我们是我们自己最好的客 户,”洛克菲勒在回忆录中俏皮地写道,“我们以每棵1.5或2元 的价格把树卖给我们在新泽西州的庄园,这些树在波坎蒂科每棵 的最初成本只有5分到1角钱,这样我们就从自己身上赚了一小 笔。”他让人进行调查,计算不同住所的人均食物消费成本,还 责骂过第54西大街4号的管家,因为那儿的人均“伙食”费高

达13.35元,相比之下,波坎蒂科为7.8元,福里斯特山只有 6.62 元。

洛克菲勒要花大量的时间对大大小小帐单提出异议,连食品 杂货店和肉店送来的数额最小的帐单也不放过,这实在有些可 笑。首先,他很多疑,认为小商贩个个都是敲诈勒索的能手,至 少会在富人的帐单上虚报数字。他连在庄园里散步时都要监督是 否有人偷懒。“我注意到最近有磨洋工的现象,”他对一个主管 说,“有一两次我停下车来,看看那些人休息之后会不会接着再 干下去。”有一次,他在给侍者小费时抓出一把零钱,让对方觉 得自己应拿多少就拿多少。可是,等对方照他的话做了之后,他 大为震惊,随即放弃了这个做法,仍然严格地按10%付小费。

洛克菲勒对医生、护士尤其多疑。他不知有多少次怀疑上了 医生的当,威胁要把对方送上法庭。1909年,保罗?艾伦(Paul Allen)医生在西弗吉尼亚的温泉镇为洛克菲勒治病,还请了一位 叫史密斯的医生来会诊。洛克菲勒从史密斯医生那里收到一份 3000元的帐单后,向艾伦医生抱怨道,他只需花500~1000元便 能请到一位更有名望的医生。他警告艾伦医生说:“我不想就此 事打官司,和史密斯医生调解一下算了。但是,只要我认为是勒 索,就不会听之任之的。”听说洛克菲勒扬言要上诉,史密斯医 生只好答应收500元。接着,洛克菲勒又收到艾伦医生本人的帐 单:在温泉疗养院治疗费为每天350元,总共21天;洛克菲勒 再次勃然大怒,说是每天超过160元就拒绝付帐——他咨询了几 位当医生的朋友并且仔细了解了当地的收入水平之后,又把这笔 费用降至每天75元。他再次暗示要诉诸法律。小洛克菲勒指出, 艾伦医生在西弗吉尼亚住了这么多天,耽误了给4家病人看病的 时间,老洛克菲勒却反驳道:“他在温泉镇为我们当了 21天家庭 医生所获得的名声……可能要比他失去病人的损失更有价值。”

他称那位医生的收费是“敲诈性的”,并且总结道:“我认为,为 那么多被医生敲诈过的好人在法庭上讨回公道是我的责任。”洛 克菲勒的信条是,价格应该反映真实的市场价值,而不是购买者 的消费能力。最让他气不过的是,人们认为富人应该为其来之不 易的财富额外多付钱。

由于老洛克菲勒总是躲在深宅大院里,公众便把目光越来越 多地集中到他的儿子和继承人身上,小洛克菲勒则在众目睽睽之 下惟恐避之不及。“约翰?洛克菲勒是世界上最具组织才能的 天才,是美国和美国居民当中最大的个人财产拥有者,也是一位 名叫小约翰⑴?洛克菲勒的年轻人的父亲,”赫斯特手下的一份 报纸评论道。“小约翰? D?洛克菲勒名下的财产将比许多国家全 国的财富还多。他的钱财将超过整个希腊拥有的钱财,尽管希腊 人曾经创造了辉煌的世界文明的一部分。”对这一前景最感恐慌 的则是小洛克菲勒本人,他觉得自己被困在了继承洛克菲勒王朝 大业的铁笼之中。他对自己向来没有信心,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 向前走,却永远不知要往何处去。

小洛克菲勒敬畏父亲,把他视作一尊高高在上的大理石雕 像。盖茨写道:“在他儿子的心目中,洛克菲勒一向是位高大的 英雄——取得了建立庞大工业帝国的辉煌业绩,为人正直,严于 律己,善于控制情绪,面对公众的漫骂泰然自若,并且为人类做 出了巨大的贡献。”小洛克菲勒从小就这样看待浑身金光闪闪的 父亲,因而不免觉得自惭形秽。他曾经对纽约商会说,自己惟一 的愿望就是尽其所能地帮助父亲,“给他擦皮鞋,为他整理行 装。” “我一向认为自己能力很低,”他在1902对父亲说,“不过, 我没有必要向您表明的是,我的能力尽管有限,但我会绝对全心 全意地为您工作,无论现在还是将来,您都可以像以往那样信赖

我。”老洛克菲勒非但没有给儿子打气,反而经常使儿子陷入深 深的自责之中。

由于老洛克菲勒不愿意听批评意见,小洛克菲勒对含沙射影 地攻击他父亲的话极度敏感。正如盖茨所指出的那样,小洛克菲 勒“一生只有一个毫不讳言的目标:恢复父亲的社会声望。”小 洛克菲勒竭力维护父亲形象,其部分原因是爱父亲,但更多的是 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作为一个恪守道德的年轻人,如果花的全 是昧良心赚来的钱,怎能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呢?为了能把洛克菲 勒家的财富问心无愧地馈赠予人,他必须先说服自己这些钱来得 名正言顺。

如果说小洛克菲勒终身缺少勇气面对充满敌意的公众的话, 他与艾比每生一个孩子,这份勇气随着也减少一分。他俩的第一 个孩子小艾比——人称为巴布丝——于1903年降生在第54西大 街13号,紧接着约翰…?洛克菲勒第三生于1906年,对于他的 出世,报纸上的标题是“有史以来最富有的婴儿。”纳尔逊于 1908年出生在缅因州的锡尔港,那天恰好也是老洛克菲勒的生 曰,老洛克菲勒一直认为这是一个征兆:这个孩子注定要领导下 一代洛克菲勒家族,尽管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

由于急需有人给予指导和感情上的支持,小洛克菲勒与妻子 之间建立了他在过去与母亲之间保持的那种亲密关系。他事事依 靠艾比,听从她的判断,有时好像离开艾比就无法生活。艾比带 巴布丝去沃威克她父亲奧尔德里奇的庄园小住的那段日子里,小 洛克菲勒因她不在身边而倍感煎熬。艾比使他体验到了在自己成 长过程中受到压抑的温情。结婚两年后,小洛克菲勒还在给艾比 的信中激动地写道:“亲爱的,那一夜你使我感到幸福无比!你 光彩照人的年轻女人的魅力是那么美丽、那么迷人、那么充满爱 意,这正是多年来我的激情所向往的……。亲爱的,那是一个多

么美妙的夜晚啊!那一晚我们忘掉了一切,除了你我和我们之间 炽热的爱。”

艾比头脑冷静、善于审时度势,小洛克菲勒去百老汇26号 上班后,她认为交给他做的工作有辱其身分。她鼓励小洛克菲勒 要求得到合法继承人应有的职位。小洛克菲勒当时还不知道如何 在生意和慈善事业之间分配时间。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的头领们 意识到了这位洛克菲勒继承人在公共关系上的价值,急于利用他 来装点门面。于是,30岁的小洛克菲勒在1904年被任命为公司 董事。A*C?贝德福德和亨利?罗杰斯这两个高级经理带着他去俄 克拉荷马州的几个油田进行了一次旋风式的视察,发现这位可 爱、谦逊的年轻人腼腆之中有他自身的魅力。“贝得福德和罗杰 斯发现我与公众的关系十分融恰,老百姓也很想亲眼见见洛克菲 勒家的人,”小洛克菲勒说。“换句话说,他们幵始把我当做一种 资产。” 1909年,他被提升为副总裁。

小洛克菲勒是个商界新手,从小又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长 大,自然会对约翰…?阿奇博尔德领导下的标准石油公司的一些 不道德行为感到震惊。头脑机灵、生性好斗的阿奇博尔德懂得如 何利用他暴烈的脾气迫使别人服从。阿奇博尔德住在塔里敦,每 个星期六早晨都顺路在波坎蒂科停一下,给洛克菲勒送上一个色 彩鲜艳的红苹果,然后向他最大的股东讨教。他每天早上坐快艇 去上班,经常邀请小洛克菲勒一起走;当船沿着哈得逊河急驰而 下的时候,他俩就在船上共进早餐。小洛克菲勒常常利用这个机 会向阿奇博尔德询问那件令他深感不安的事:标准石油公司例行 的秘密政治贿赂——这样做虽然合法却很卑鄙。小洛克菲勒解释 道:“那些党魁总是走后门寻求帮助,而公司管理层似乎也认为 支持他们是明智的……。我渐渐变得对一些做法和行为敏感起 来。作为董事会成员和领导人之一,我觉得对此负有责任,但作

为个人,我却在作出这种决定时几乎没有发言权。”这种金钱交 易是公开进行的:用小洛克菲勒的话来说,在竞选期间,马克? 汉纳、科尼利厄斯?布利斯和其他一些党魁经常出入“于后门, 一副卑躬屈膝的样子。”然而,每当小洛克菲勒表示反对时,阿 奇博尔德总是轻描谈写地说它事关公司的生存,并且说所有的大 公司都这样做。小洛克菲勒是否想过,被他奉为道德楷模的父亲 为什么会培养阿奇博尔德这样一个门生?

有几次,小洛克菲勒也被要求为标准石油公司游说奥尔德里 奇参议员。比如在1903年,小洛克菲勒曾敦促他岳父指定博依 斯?彭罗斯(Boies Penrose)参议员参加参议院财政委员会,因为 此人“多年来一直是本公司几位先生的朋友,并且平时待本公司 十分友好。”在后来的年月里,小洛克菲勒肯定对自己的这些行 为感到后悔,这是他的良心罗盘仅有的几次失误之一。觉察到了 标准石油公司内部不道德的气氛之后,小洛克菲勒开始疏远公司 管理层,董事会议大约只参加过1/3。他一面装出喜欢阿奇博尔

德的样子——“我们都很喜欢他,因为他既聪明又快活”

面却决定尽量少和他来往。

当然,在小洛克菲勒开始逐渐了解标准石油公司的腐败现 象,并深感痛苦的同时,艾达?塔贝尔正在挖掘它那些令人不快 的往事,这一巧合很可能是在1904年末导致小洛克菲勒精神紊 乱的原因。新闻界在袖手旁观。记者们发现这位不谙世事的年轻 继承人远比他父亲脆弱,更容易成为攻击目标,于是便嘲笑他软 弱、愚笨、假正经和神经质。这些评语使小洛克菲勒比以往更加 注意自己的言行,但他无论做什么都会受到众人的嘲弄。如果他 不付小费,人们就会笑话他,可是如果他给了理发师5分钱小 费,这枚镍币便会被挂在理发店的墙上,并且出现在报纸上。 “他每天花在午餐上的钱很少有超过5毛钱的时候,”《纽约每日

新闻报》报道说。“他不喝酒,吸烟也不多。每年做衣服的费用 还不如一位在华尔街上班的富裕职员花的多。”小洛克菲勒在众 人的注视之下坐立不安。“大家好像都在指望我继承财产后就把 它挥霍掉,”他说。“但我已经拿定主意,决不那样做。”

小洛克菲勒每次在公开场合说话,不留情面的记者就会当场 记录下来,然后大加嘲笑。1902年2月,他在布朗大学基督教 青年会做了一次演讲,试图论证商业道德与基督教教义是并行不 悖的。为了证明企业兼并胜过彼此竞争,他用美国杂交红玫瑰的 培植为例,说这种玫瑰是经过不辞劳苦的多年修剪才培育出来 的。这个信口说出的比喻纠缠了他好多年,经常被人当做贪婪的 资本主义信条加以引用。

小洛克菲勒在回忆这一时期时说:“我的问题在于,我试图 在实践上把公理和良知与严酷现实生活调和起来,”而且是在没 有父亲指点的情况下自己摸索着这样做。他热心地在第五大街浸 礼会教堂带了一个男士读经班。自从他在1900年从查尔斯?伊万 斯?休斯(Charles Evans Hughes,1862—1948, 0 美国法学家,曾 任联邦最高法院首席法官和国务卿——译注)手中接过这个读经 班后,出席的人数立刻翻了两番,从50人增加到200人,最后 竟达到500人,其中包括许多簿记员、职员、店员和学生。在课 堂上,小洛克菲勒试图用圣经来解释日常生活中一些道德困境。 他在1902年向威廉?雷尼?哈珀解释道:“我们谈的是对普天下的 人都有益的事,涉及到财政、教育、社会学和宗教等方面的内 容。”不得而知的是,读经班的那些学生有多少人是为得到指点 而来,又有多少人是谋求从洛克菲勒那里得到职位或金钱。记者 们也混到班里,目的是向小洛克菲勒提出一些令他尴尬的问题。 当这些人对他的回答报以嘲笑时,小洛克菲勒坐在那儿,两只手 在桌子上紧紧地攥着。作为特邀演讲人的马克?吐温曾亲眼目睹

小洛克菲勒的窘境。“每个星期天小洛克菲勒都要给学生讲解圣 经,”他写道。“第二天,各家报纸和报业联合会便把他的讲解发 送到整个美洲大陆,引得人人发笑。”马克?吐温承认,小洛克菲 勒是在重复每个牧师布道时都会说的陈词滥调,但又认为小洛克 菲勒是由于政治上的原因而受到不公正的粗暴对待。

1905年,随着针对父亲的各种攻击越演越烈、自己在读经 班的讲话受到越来越肆无忌惮的嘲讽,小洛克菲勒感到痛苦不 堪,真不想再去讲课了。他尽管还没从精神崩溃中恢复过来,却 仍然坚持每周花3个晚上备星期天的课。盖茨尤其认为他是在服 苦役。1905年6月,小洛克菲勒告诉父亲自己打算辞掉这个工 作,老洛克菲勒却毫不含糊地表示反对。“如果你不再去读经班, 我会不高兴的,”他说。“因为这件事一直让你母亲和我感到快活 和欣慰。”老洛克菲勒曾亲自写信给儿子教的一个班说:“我宁愿 让我子做这件事,而不希望看到他成为安坐在王位之上的君 主。”

小洛克菲勒坚持下来的原因是显而易见的。他需要这样一个 地方来缓解经商与宗教、标准石油公司与浸礼会两方面给他形成 的压力,他要把两者结合起来,使自己能够在这个不完美的世界 上发挥作用。他即使放弃读经班,照样还要担心家族的财富和恶 名会使他远离社会,就像他父亲那样,过着一种不自然的日子。 这时,布朗大学校长、在第五大街浸礼会教堂担任过牧师的方斯 (W. H. P. Faunce)博士就此事及时向他提出了忠告:

你如果放弃读经班,就等于在远离你的同胞的路上迈出了一 步。你父亲觉得有必要——往往不頋我的反对——深居简出,躲 开这个充满骗子和怪人的世界。这是处在他这种位置的人不可避 免的苦果。不过,让这种苦果降临到你头上是决没有道理的。

小洛克菲勒在读经班坚持上了3年课,后来在艾比的好言相 劝下于1908年退出了,因为到那时再告退,不会被人视为临阵 脱逃。艾比安慰他说:“你已经承受了所有的批评和嘲弄,足以 向世人证明你是真心诚意的。”她又一次把他从不必要的痛苦中 解救出来,而且这并不是最后一次。

既然小洛克菲勒全力以赴地辅佐父亲,人们自然要问:老洛 克菲勒既然急于摆脱烦恼,为何却不早点把家产交给儿子?其他 一些巨头如老万德比尔特和老摩根,直到去世时才把大部分财产 移交给他们的儿子,这是因为他们的生意需要这些钱做流动资 本,况且他们不像老洛克菲勒那样早早就引退了。直到1912 年^"一小洛克菲勒已经38岁——老洛克菲勒还把他当做小孩子, 付给他的工资实际上是一种改头换面的津贴。“唉,公司办公室 里的小姐都拥有我从未有过的特权,”小洛克菲勒曾经伤心地说。 “她们能证明自己的商业价值。我嫉妒每一个能做到这一点的 人。”他父亲一点一点地慢慢提高给他的津贴,1902年是每年1 万元,5年后增加到1.8万,但小洛克菲勒从不觉得这钱是靠自 己挣来的,这更使他感到自己不称职。他在1907年曾对父亲说: “我一直希望我的工资可以真正代表我在公司工作的真实价值, 这只是为了使自己感到宽慰。但是无论现在还是过去,它只代表 您的慷慨。”

1911年之前,老洛克菲勒只是象征性地把一些石油股票转 让给儿子:从1903年开始每年送给儿子100股新泽西标准石油 公司的股票作为礼物。但他也立了契约,把他在克利夫兰、布法 罗和纽约等地的一部分有价值的不动产转到儿子名下。接着在 1909年,他又把美国亚麻公司(American Linseed Company)的控

股权交给了儿子。收到这批价值1600万元的馈赠之后,小洛克 菲勒看到那座金色的闸门渐渐打开了。他又是感激又是担心地给 父亲写信说:“每当我想到这些礼物时,一种深深的庄严感、责 任感甚至是敬畏感油然而生,心中默默地向上帝祈祷,请他教导 我成为一位像我父亲那样的忠诚、优秀的仆人。”小洛克菲勒至 此尽管已经拥有了一家公司和大量的房地产,却还在十分难堪地 依赖他父亲,还得向父亲汇报个人的花费。1910年1月,老洛 克菲勒问他前一年花了多少钱,他就像一个听话的小学生一样, 按照洛克菲勒家族的做法把求出的得数精确到两位小数: 65918.47 元。

在本世纪初,小洛克菲勒和他3个姐姐拥有的财产相差无 几——每人有儿十万——而且多年来父亲一直使他们彼此的财产 不相上下。(小洛克菲勒最初的大部分收入来自父亲给他的50万 元“贷款”,以补贴工资的不足。)后来大家越来越清楚,小洛克 菲勒将是大部分财产的继承人,其部分原因显然是出于大男子主 义。但另外有一些对贝西和伊迪丝不利的特殊原因,艾尔塔则由 于丈夫帕马利与老洛克菲勒关系很僵而减少了继承遗产的机会。 老洛克菲勒与3个女婿中的两个关系冷淡,因而可能不愿让他们 过多地掌握他的金钱。小洛克菲勒也认为几个姐姐不够格,因为 她们不像老洛克菲勒要求的那样量人为出。

小洛克菲勒经常向专家求教,学习他能学到的一切知识,如 今又埋头于洛克菲勒家的慈善事业,这使他比任何人都容易接近 这位主子。他在波坎蒂科能随时顺手提出一个方案,或是让塞迪 宣读一项建议。“盖茨是最优秀的梦想家和演说家,”小洛克菲勒 承认道。“我则是一个推销员——在适当的时机充当他和父亲的 中间人。”小洛克菲勒把这个角色扮演得完美无缺,因为他没有 追求名望的念头,宁意把所有的荣耀都拱手送给父亲,始终与父

亲的观点保持一致。对于让生意累得筋疲力尽的老洛克菲勒来 说,有这么一个孝顺儿子真是上天的恩赐。有一次老洛克菲勒在 打高尔夫球时宣布道:“我一生最大的财富就是我的儿子。”

那么,老洛克菲勒为何迟迟不把财产交给儿子呢?由于老洛 克菲勒始终守口如瓶,我们只好妄加猜测了。一个听上去合理的 解释就是,他打算活100岁,所以不想在60岁时就过早地交出 权力。他也肯定为小洛克菲勒脆弱的神经发愁,这场病从19(M 年开始一直拖了将近3年,限制了他的活动。老洛克菲勒肯定担 心这笔财富的沉重负担会压垮柔弱的儿子。他也许在等待小洛克 菲勒显示出更加坚定的自信心。老洛克菲勒一心想保护脆弱的儿 子,当报界抨击他儿子时,他被激怒了。“他们没有权利攻击约 翰先生,”他总是这样说。“我一生都是人们攻击的目标,但他们 没有理由去攻击他!”

然而,老洛克菲勒最担心的很可能是政治上的因素。由于整 个家族的财产大部分是标准石油股份,如果把它移交给小洛克菲 勒,就会使儿子陷入他闻所未闻的丑恶纷争之中。由于标准石油 公司忙于应付各州和联邦法院的反垄断诉讼,小洛克菲勒在继承 这些股份的同时也就继承了与之相伴的法律责任和纷争。即便老 洛克菲勒把这些石油股份压到小洛克菲勒头上,报纸撰稿人也会 指责他逃避惩罚和责任。况且,由于小洛克菲勒对阿奇博尔德领 导下的标准石油公司的管理方式持有重大异议,这可能使老洛克 菲勒更不愿意把这么多股票交给儿子了。

盖茨引导小洛克菲勒从事善慈事业之后,这位王储还要继续 处理父亲交给他的许多繁琐的家庭事务,包括给仆人发工资和负 责维修等。1902年9月17日夜里,波坎蒂科的帕森斯-温特沃 斯大屋着火了。几百个人站在黑暗里无能为力地看着大火把那幢

木结构的房子吞噬掉,幸好无人受伤。约翰和塞迪只是把他们的 财物搬到庄园中一所叫肯特大屋的不起眼的房子里了事。老洛克 菲勒早就想在波坎蒂科盖一座新房子了,所以这场火灾并未让他 感到特别难受。

从1902年起,小洛克菲勒和艾比一直住在波坎蒂科庄园里 一所名叫阿贝顿小舍的漂亮的房子里,那是一幢哈得逊流域荷兰 风格的舒适、宽敞的房子,屋顶上装饰着许多小窗和带顶的阳 台。他俩老是认为老洛克菲勒那些修修补补的老房子太寒酸,劝 他盖一幢豪华一点的房子。他们的意见使老洛克菲勒下决心在庄 园最高点——基奎特山坡上盖一座新房子。基奎特海拔500英 尺,站在上面,哈得逊河的景致尽收眼底。父亲让他俩负责设计 一幢环境安静、品味高雅、无可挑剔的典型庄园宅第。据推测, 老洛克菲勒把这项工程看成治疗小洛克菲勒精神紊乱的手段,但 小洛克菲勒的病实际上拖延了这项工程。《纽约时报》在1905年 5月准确地报道说:“小约翰? D ?洛克菲勒出人意外地身患重病, 暂时妨碍了他父亲今夏在波坎蒂科山的大庄园里修建一座豪宅的 计划。”甚至在一年以后,老洛克菲勒告诉他的一个表亲,他正 在设法不让小洛克菲勒过度劳累,也从来没有催促儿子盖那座新 房子。他一定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在克利夫兰给家里盖房子时承担 的重任。

1904年春天,老洛克菲勒同意儿子找建筑师设计房子的草 图,到了夏天就签了建房合同,由德拉诺和奥尔德里奇担任设计 师(切斯特?奥尔德里奇是艾比的一位远亲),汤普森-斯塔雷特 负责施工,小奥格登?科德曼负责室内设计,威廉?威尔斯?博斯 沃思负责园林设计。老洛克菲勒见到这些方案后的反应和以往遇 到难题时一样——毫无反应。他是在实行搁置否决权(美国国会 通过的议案送交总统签字时,如被搁置至国会休会仍未签字,该

议案即被否决——译注),弄得小洛克菲勒又像过去一样,想方 设法揣摩父亲的意图。“过了一段时间后,”小洛克菲勒说,“我 终于明白父亲不置可否的原因了。他对盖这么大的房子感到犹 豫,因为这会额外牵扯许多精力。可是他又不能太吝啬,提出盖 小一点的房子,因为那样就无法让儿孙们住得宽宽敞敞的了。” 显而易见,小洛克菲勒猜对了,因为当他拿出规模有所缩小的图 纸——既符合老洛克菲勒追求简朴的愿望,又有足够的房间招待 来客——后,老洛克菲勒欣慰同意了。这所房子美观但不浮华, 预示着洛克菲勒家族新的审美标准——讲究但又有节制,这一点 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艾比?奥尔德里奇?洛克菲勒。

动工之前,在工程方面十分挑剔的洛克菲勒把许多要求摆到 了桌面上。为了让塞迪恢复健康,他要求基奎特新居在冬天尽可 能照到更多的太阳。他还要求自己进行日常活动也有阳光相随, 例如,吃午饭时餐厅里要有阳光,但在午睡时卧室里不能有阳 光。对于这些要求,再内行的设计师也不免乱了阵脚,但是对于 曾经盖过房子的洛克菲勒来说,这只是区区小事。他在工地中央 放了一个调车台,上面安了一个箱子似的装置。他一连几天呆在 箱子里,手握操纵杆,用一个小小的房屋模型观察阳光的倾斜 度,然后把按小时记录下来的图表交给设计师,让他们把地基线 和这张图一致起来。

小洛克菲勒和艾比既热情又神经紧张地投入了基奎特的施工 当中。(小洛克菲勒对测量着了迷,从此后衣兜里总是装着一把 4英尺的折叠尺。)这座乔治王朝风格的庄园宅箄在他俩的监督 下建了起来,它上下三层,有着漂亮的山墙和屋顶小窗。为了恪 守浸礼会的戒律,屋子里没有舞厅,但安装了一台既可奏宗教音 乐又能弹世俗音乐的伊奥利亚管风琴。小洛克菲勒和艾比十分喜 爱他俩的这一成果。他们在长岛北岸参观了几座华而不实的“城

堡”之后,小洛克菲勒认为,相比之下,基奎特“远远比不上我 们见到的许多大宅子那么精致”,但“比它们更完美、更和谐、 更迷人”。

小约翰和艾比聘请了波士顿的室内设计师奥格登?科德曼 (Ogden Codman),此人曾为伊迪丝?华顿(Edith Wharton,1862— 1937,美国女作家,以描写上层社会的小说而闻名——译注)重 新装修了她在纽波特的住宅,并在1897年与她合著了《家居装 饰》一书。在那本书中,华顿反对在她童年时盛行的那种冷漠、 杂乱的室内装饰。科德曼要把基奎特装修成具有英国乡居那种宁 静、舒适风格的房子,屋里摆上一些像是古老家庭传下来的小物 件。任何设计上的细枝末节都逃不过约翰和艾比苛刻的眼睛。他 俩对每件东西都过于讲究,时不时发一小会儿急,小洛克菲勒在 为父亲做事时总是这样。他说:“所有的家具、瓷器、布饰、玻 璃器皿、银器和工艺品都是我们亲自去买的,聘请的顾问当然也 尽可能是最好的。”把房子交给父母之前,小洛克菲勒和艾比在 里面住了6个星期,试睡了所有的卧室,连饭都在里面吃。

等房子万事俱备后,他俩在1908年10月忐忑不安地请父母 过来试住。最初大家好像都觉得这房子好得不能再好了。“这所 房子全由约翰和艾比为我们精心布置好了,”塞迪在日记中写道。 “里里外外都很漂亮、舒适。”塞迪和她姐姐露特非常喜欢摆弄那 架配有自动演奏装置的管风琴,到了星期天晚上,老洛克菲勒便 从第五大街浸礼会教堂请来一位管风琴手,在晚餐后的音乐会上 演奏。那一年的感恩节,小洛克菲勒和艾比带着3个孩子巴布 丝、约翰第三和刚5个月的纳尔逊来了,洛克菲勒一家三代人在 新房子里聚集一堂。他们规定了一条制度,不许在基奎特和阿贝 顿小舍里吸烟、喝酒。

不幸的是,对小洛克菲勒和艾比来说,他俩的磨难刚刚开

始。塞迪因为一直有病,他俩尽量不让她过问盖房的细节问题, 但她是一位过分讲究细节的女人。老洛克菲勒和塞迪出于礼节假 装表现出对他们的新家兴奋不已的样子,私下却变得越来越挑 剔。在留给客人住的三楼上,那些小小的老虎窗使房间通风不 良、不适合居住。他们后来又发现了更严重的问题:电梯噪音太 大;塞迪的卫生间里的抽水马桶声音太响,站在大厅里都听得 见;老洛克菲勒卧室下面货车出人口的嘈杂声撹得他烦躁不已; 餐厅的天花板漏雨;烟囱有时出烟不通畅,等等。塞迪甚至认为 卧室外面走廊上那些可爱的小天使雕塑也不雅观,因为全是些男 孩,叫人改成女性天使才安心。父母打破沉默,说出了真心话 后,小洛克菲勒的心凉了 他又让父母失望了。一年之后,大家 决定对房子进行彻底的改造。

比起对园林设计的不满,大家对房子本身的怨言还算不了什 么。威廉?威尔斯?博斯沃思计划在基奎特周围建一个占地250英 亩的小型正规花园,庄园的其他部分则继续保持其接近荒芜、原 始的风格。老洛克菲勒自以为是园林方面的行家,所以一见面就 不喜欢博斯沃思,把他当做竞争对手,认为他太大手大脚。博斯 沃思交上设计方案后,老洛克菲勒傲慢地说自己能拿出更好的方 案来。

洛克菲勒在回忆录里写道:

几天之后,我搞出了一个方案。道路是这样设计的:你驾车 上山时在各个角度都能看到最佳的景色,可以说是一处一景,美 不胜收;最后到了路尽头,河流、山峦、云彩突然呈现眼前,一 览无遗、叹为观止。我还标上了记号,说明我建议在哪里修路, 最后标出盖房子的确切位置。

接着,他告诉博斯沃思:“好好研究一下,看看哪个方案最 好。”当自己的设计被采纳后,老洛克菲勒把大家的决定归功于 其明显的优越性,尽管我们无从知道博斯沃思有什么不同的意 见。即使在设计屋子四周的阶梯式花园问题上,老洛克菲勒也要 发表自己的意见。他坚持要在房子南面花园里的小道两旁种上欧 椴树,因为他听说这种树长得最快,很快就能给小路遮上树荫。

幸好洛克菲勒不是每件事都亲自做,他允许博斯沃思建一套 完全模仿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壮丽景观,包括歇凉用的洞 室、喷泉、凉亭、低地小花园、庙宇、整过形的灌木丛、古典雕 塑和流水潺潺的小溪。老洛克菲勒总觉得这些装饰物造价太高, 与客人在园中散步时时常会半开玩笑地说:“别小看这些小溪, 要让它们淌水得花好多钱呢!”塞迪特别喜欢博斯沃思设计的日 本乡村风格的花园,里面有一个小巧玲珑的日本茶室。可是,洛 克菲勒每次看到它总觉得自己挨了宰,他向儿子抱怨道:“我真 弄不明白,这么一间小小的日本茶室怎么要花1万元……,在我 看来它太名不副实了。这对博斯沃思来说也许没什么。我真希望 有一天我能和你一样,觉得请他来设计对我们并不算过于奢侈。”

他们每次采纳博斯沃思提出的并不过分的设计方案后,老洛 克菲勒总要发一通火,因为造价最后老是比他们想像得要高得 多。老洛克菲勒最初收到的整个园林工程的报价是3万元,可是 他在1910年大吃一惊地发现帐单上的数字猛增到了 75万——比 房子的造价和内部装修的费用加起来还多!(相当于将近现在的 1200万元。)在这之前,老洛克菲勒一直忍着,这一回却狠狠地 斥责了儿子一顿:“就算结果很令人满意,75万毕竟比3万差得 太多了,是它的整整25倍哪。博斯沃思先生得到的报酬要比我 原先估计的全部成本还高出50%。我可不想让外人知道我们花 多少钱Z到头来,那所房子在这些壮观的花园映衬之下显得黯

然失色,但肯定会让爱好户外活动的洛克菲勒感到高兴。他尽管 抱怨个不停,却非常喜欢这些花园,给它们里里外外都装了电 灯,到晚上可以把它们照得像舞台一样灯火通明。“如果你在漆 黑的夜晚来见我,”他经常夸耀说,“我只需按一下开关,就能让 你欣赏到庄园四周由树组成的景色。”

从1911年起,那幢房子自身又经过了两年的整修,改造成 十分典型的美国文艺复兴风格,这种流行的风格代表着新兴工业 阶层的自信。房子的结构狭窄,但地基打得很深,地上四层,地 下两层,把山坡凿去了一片。原来布满屋顶小窗的三层拿掉了, 代之以复折式屋顶。原先的木质游廊改成石质的凉廊之后,这座 有40个房间的宅第换了一副威严、高贵的气派。基奎特大屋外 观庄重、朴实,反映了主人简朴的风格。它的造价远远低于洛克 菲勒能出起的价钱,也远远低于其他爱炫耀的巨头花在盖房子上 面的钱。

令老洛克菲勒高兴的是,在重新设计时需要解决一些土木工 程方面的复杂问题。为了加长通往住宅的那条道路,需要建一座 巨大的挡土墙,为此他雇了数百辆卡车拉来几千车地表土^为了 运土时不打扰波坎蒂科的居民,专门挖了一条地下通道走卡车。 老洛克菲勒很喜欢看蒸汽铲在山边打洞的场面。这副建设景象令 他兴奋不已,就像一个小男孩刚刚弄到一套玩具卡车一样。这项 重建工程一直到1913年10月才完工,经过两年的辛劳,约翰和 塞迪终于搬了回来。这时,塞迪已是沉疴不起,余下的日子所剩 无几了。

随着基奎特大屋的竣工,洛克菲勒又把注意力转向清理庄园 里一些有碍观瞻的东西上面。他把庄园里一排房屋拆下来,运到 山下附近的村子里再盖上。随着土地面积的扩大,老洛克菲勒对 纽约中央铁路公司的帕特南铁路段越看越不顺眼,因为那段铁路

公然在他的庄园中间横穿而过。他讨厌那些搭车来的流浪汉和猎 人,更不用说在他的高尔夫球场上空飘荡着的、从燃煤机车上冒 出来的烟尘了。1929年,洛克菲勒决定让这段铁路改道而行, 便付了大约70万元买下一个名叫伊斯特维尤的村子和村里的46 所房子。买下并且夷平所有的房子之后,他把这块离原来那段铁 路以东5英里的土地捐出来铺设新的铁轨。为了拆除另一处不悦 目的建筑,即占地300英亩的圣约瑟师范学院,小洛克菲勒花了 150万元把它买了下来,并且答应承担在别处另选校址和重建校 园的费用。

波坎蒂科庄园在鼎盛时期共有75座房子和70英里长的私人 道路,俨然一个自给自足的独立王国。洛克菲勒老是在自己的领 地里改来改去,为了开辟新的景观,他常年雇着几百个工人忙着 移植树木、改造地形。庄园里还经营了一个规模可观的农场,为 全家提供食物。洛克菲勒竟然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只相信波坎 蒂科出产的食物和泉水,无论走到哪里都叫人把这些东西运过 去。

波坎蒂科山庄园是一座绝好的避难所,而那伙成天在大铁门 外嚷嚷着讨个说法的记者们却总是让庄园的主人想起怀有敌意的 公众。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控诉的声音越来越响。到西奥多* 罗斯福总统第二个任期时,洛克菲勒和标准石油公司再也不能像 过去那么多年所做的那样,藐视联邦和各州的政府居然还能安然 无恙。清算的日子快要到了。

常年忠病的贝两?洛克祁勒斯特朗总让人感到扑朔迷离

(山洛克北勒档案中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