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标准石油帮
弗莱德里克?盖茨与他那位声名远播的老板至少在表面上形 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好出风头、爱热闹，而洛克菲勒却表情冷 漠、性格内向。这位慈善事务主管的两只眼睛长得很近，看i:去 像是有点斗鸡眼，脑袋歪向一侧，面带着讥讽似的微笑，常常让 人觉得像是在心存怀疑地打量着这个世界。他个子很高、身材匀 称，一副精力充沛、不知疲倦的样子，能兴致勃勃地一连说上好 几个小时的话，就像在发表一篇热情洋溢的布道辞或是在背诵莎 士比亚戏剧中的独白。他会突然大发其火、怒不可遏，但说起话 来绘声绘色，行为举止富有特色。他在发表言论时常常把双脚架 在桌子上，伸出一根手指在袅袅而起的雪茄烟雾中指指戳戳，或 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头发乱蓬蓬的，领带歪到一边，在地板上来 回踱步，像律师一样陷入沉思。有位同事说他的“声音像是从西 奈山（圣经中记载上帝授予犹太先知摩西十诫之处——译注）上 发出的那样洪亮，”还说他如果拥护一项事业，就从不搞折中C 在一篇自画像式的文章里，盖茨称自己“热心、急躁、坚韧不拔 但又不失严厉，而且易怒。”
盖茨像洛克菲勒一样，把两个彼此不同的自我结合到一
起 个精明而又世俗，另一个则高贵而又好高务远。他于
1853年出生在纽约州北部离萨斯奎汉纳河不远的地方，洛克菲 勒的童年就是在这条河边度过的。他父亲是位品格高尚、穷困潦 倒的浸礼会牧师，在一个贫穷的小镇上过着节衣缩食的日子〔盖
茨从小就反对传统的清教观点，即人是尘世上悲惨的匆匆过客， 他在回忆录中写道：“歌唱固然令人愉快，除此之外，主日学就 像教堂一样令人厌烦。我清楚地记得每逢礼拜天主日学结束后可 以回家吃饭时心里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关于每天两次的祈祷， 他写道：“如果祈祷能给我们什么启迪的话，那就是它早早就让 我们知道祈祷纯粹是一种空洞的语言形式。”令人惊奇的是，这 孩子长大后居然当了一名传教士。
盖茨十几岁时，父亲去堪萨斯参加了全美浸礼会家庭布道协 会，这使得家里的经济状况更加拮据。盖茨不得不在15岁时就 辍学做工，帮家里还债。在那几年时间里，他教过书，在布店和 银行里当过职员，积累了宝贵的经商经验。他在堪萨斯州海兰大 学没上几天学，就于1875年转到罗切斯特大学，他在那里对宗 教重新产生了兴趣。他是个虔诚的浸礼会教徒，不跳舞，不玩 牌，也不常去戏院。2年后，他进了罗切斯特神学院，在院长奥 古斯都?斯特朗博士的影响下，一度对斯特朗的神学体系人了迷。 盖茨后来尖刻地评论道：“他的思想构成了我们神学院课程的基 础，而在当时它几乎纯属想像。”盖茨成为牧师的原因与其说是 向往来世的生活，不如说是为了摆脱贫穷和单调乏味的学业。
盖茨于1880年从神学院毕业后，最初被分配到明尼苏达州 当牧师。当他年轻的新娘露西娅?福勒?珀金斯在婚后16个月因 体内大出血而突然死去时，这位初出茅庐的牧师不但经历了一场 丧失信仰的危机，而且开始对美国医生的医术产生了怀疑——正 是这种怀疑后来对洛克菲勒的慈善事业造成了影响深远的后果。 在这个时期照的相片上，他是个英俊的年轻人，瘦长脸，八字 胡，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在投入了 “一场劝罪人皈依教会的狂 热的运动”之后，盖茨很快便振作起精神，在神学院时染上的学 究气几乎一扫而光。为了当一名成功的牧师，他决定去研究当时
经济界、学术界和社会上的各种势力。他是个现代圣经派，运用 科学、历史和理性来解释圣经经文。他还努力偿还教堂的债务， 为《明尼阿波利斯论坛报》写文章。
在明尼苏达州住了8年之后，盖茨变得既消瘦又憔悴，他似 乎注定要像他父亲那样过着一贫如洗的生活。然而，在1888年 的某一天，老天解救了他，为他送来一个名叫乔洽?皮尔斯伯里 (George A. Pillsbury)的有钱人，此人幵了一家面粉厂，是该州 最富裕的浸礼会教徒，当时任明尼阿波利斯市市长。他私下告诉 盖茨说，他患上了不治之症，打算把20万元捐赠给当地的一所 浸礼会学校，想听听盖茨的建议。盖茨建议皮尔斯伯里先捐5万 元，并要求其他浸礼会教徒筹集同样数目的款项——这就是我们 今天所谓的对等捐款——然后再将剩下的15万元留在遗嘱中。 后来，盖茨被选中来筹集这5万元，他在这件事上做得异常出 色，于是从此放弃了牧师的职位，出任新成立的全美浸礼会教育 学会的执行秘书。此后不久，他便与洛克菲勒挂上了钩，并且参 与了芝加哥大学的筹建工作。
有些浸礼会教徒认为自己让本教派一位中坚人物悄悄投向了 洛克菲勒的怀抱，为此感到伤心、失望。起初，来自各州的传教 士们成群结队地造访盖茨的办公室时，洛克菲勒继续把大量捐款 赠给了各种各样的浸礼会组织。但是，洛克菲勒尽管喜欢浸礼会 牧师，但由于天天要接待许多斤斤计较的、贪心的传教士，便开 始改变他在捐赠事务上遵循的宗派意识。盖茨说：“我认为他最 大的麻烦来自牧师，因为他对牧师们天生有一种好感，而牧师们 却总是企图从他身上弄到钱。” 1895年，洛克菲勒告诉盖茨说， 他打算向5个主要的新教教派捐款。听了这话，这位过去的牧师 十分高兴，他对自己所在的新泽西州蒙特克莱镇上的浸礼会感到 十分失望，已经改宗，加入了当地的公理会。他越来越相信这一
点：“基督并没有、也无意建立浸礼会，他什么教会都不要。”
对于像盖茨这样一个徘徊于天堂和尘世之间的人来说，担任 洛克菲勒的首席慈善顾问是一个两全其美的理想方式。两人在 1891年幵始合作时，洛克菲勒52岁，盖茨38岁。盖茨尽管智力 过人，但在洛克菲勒冷冷的审视之下，仍然经常感到不自在。等 到他在洛克菲勒面前逐渐摆脱不舒服的感觉后，他对洛克菲勒也 就越来越忠贞不贰了。“我不论干什么都会尽心尽力的，”盖茨最 初谦卑地对洛克菲勒说，“但我请求您不要对我太信任（连我对 自己都没有多少信心），让我从一些不会造成多大损害的小事做 起吧。”他最后又说：“除了我父亲之外，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盖茨很久以来一直对当牧师的微薄工资感到不满，现在他可以尽 量想像自己能有多少财富了。他父亲一年的收入还不到400元， 而他刚一开始为洛克菲勒工作，每年就能收入4000元，到1902 年，他的工资升到了 3.2万元。
同样，盖茨也为老板承担了重要的工作。当时，洛克菲勒由 于无法找到职业慈善专家，极其需要有人帮他做出明智的捐赠决 定。盖茨竭尽全力，把道德热情和非凡的智慧彻底地结合到一 起。他天天晚上都在研读厚厚的医学、经济学、历史和社会学方 面的书籍，努力丰富知识，以期找到管理慈善事业的最好方式。 盖茨天生多疑，认为世上到处是江湖骗子和欺诈行为，喜欢用一 些尖锐的问题来刁难别人，考验对方是否真诚。他直言不讳、从 不妥协，总是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洛克菲勒，在解决难 题方面是个无与伦比的好手。
盖茨从内心深处相信洛克菲勒的善良和智慧。“如果把他放 在一群当今最杰出的实干家里，比方说一共有20位，”他曾在一 次演讲中说，“这些大人物用不了和他在一起呆多久，其中最有
自信心的人就会偷偷跑到他那儿去征求他的意见。”盖茨认识许 多有钱人，让他印象深刻的是，洛克菲勒既没有私人游艇，也没 有私人火车车厢。他随时准备为洛克菲勒辩护，有时辩护做得很 机智。有个人曾向他报怨说，洛克菲勒在克利夫兰时只知道赚 钱，盖茨反驳道：“看在老天的份上，他在那座城市里还能干什 么呢!”盖茨经常说的一句话是：“自从美国成立以来，洛克菲勒 家族在使全体国民永远走向富裕方面所做的贡献是其他任何家族 无法与之相比的。”
盖茨并不认为洛克菲勒在生意上是完全清白的，但又相信不 管洛克菲勒做出什么应受谴责的事，都只不过是反映了他那个时 代的商业道德。不过，他并不直接了解这种事情，因为他尽管掌 管着洛克菲勒的慈善捐款和对外商业投资，却总是被排除在任何 有关标准石油公司的事务之外，就像小洛克菲勒所说的那样： “各家石油公司都不喜欢他，因此，我就成了双方的联络人。”盖 茨加盟时，恰逢洛克菲勒即将退休，手里最大一笔股份被人接管 之际，因此他完全有理由相信洛克菲勒是清白的，以为洛克菲勒 在标准石油公司的所作所为与他在后来所从事的事业中的表现完 全一样。
不可忽略的是，洛克菲勒在19世纪90年代早期把身边的人 都换成了新面孔，这些新人对他绝对忠诚——同样也一无所知， 自然会为他的过去进行辩护。洛克菲勒招募来的新人过去从未在 标准石油公司里工作过，这样，他就能有机会重新开始，因而能 头一回做到使自己的行为像他所宣称的那样符合伦理标准。在盖 茨的领导下，洛克菲勒的这些下属们确保他数以百万计的金钱能 得到审慎的捐赠或投资。既然洛克菲勒的下属当中有一位曾经当 过牧师，此人必然会使他做出最佳的表现，遵守新的道德规范。 小洛克菲勒进入百老汇26号也迸一步使他父亲的所作所为比过
去更加符合道德标准。
洛克菲勒和在标准石油公司时一样，提倡独立自主，一旦对 主管慈善事务的助手进行过严格的培训之后，就会留给他们足够 的空间。盖茨发现他的老板很有耐心，态度温和、善解人意，但 也意识到洛克菲勒温和的中西部风度和幽默只不过是一种表面上 的东西。“他对所有人通常都不露声色，真正的态度通过说些客 套话和趣事表现出来。他很擅长与朋友和客人无拘无束地聊天， 也擅长向他人发号施令，却很少甚至毫不暴露自己内心的想法。” 有时，盖茨去拜见这位先知请求指示，离开时会比来之前更感到 困惑。他是这样描写洛克菲勒的：“他有时慎重到了无以复加的 地步。他不愿完全说出自己的想法，他那种不暴露丝毫想法以免 遭致攻击的做法，那种长时间沉默从而使我们无法判断他是否表 示反对的技巧，有时简直令人迷惑不解。”洛克菲勒从不对人加 以褒贬，对雇员的看法全是通过增加或减少其职责来表示。他的 内心就像是中国套盒那样：你即使能穿过最外面的一层屏障，看 到的却是又一层屏障，然后又是一层，无穷无尽。
洛克菲勒退休后，他的财富仍然在以惊人的速度增长。他在 标准石油公司任职期间，这个托拉斯企业通常支付12%的固定 红利，这一做法反映了他谨慎的领导方式。相反，阿奇博尔德掌 权之后，红利猛涨，1896年一跃升到31%，1897年和1899年则 增加到33%。在高额红利的刺激下，标准石油公司股票价格从 1896年的176点涨到了 3 ?后的458点。不管洛克菲勒如何反对 这种过高的分配方式，他本人却成了最大的受益者，这也给他带 来了更大的压力，促使他加快其慈善事业，以便安排不断增加的 财富。
洛克菲勒因为每天都要收到数以百计来自世界各地的求援
信，便要求盖茨答应不再把这类求援信转给他，也不透露他的地 址。洛克菲勒继续把成百件甚至上千件个人捐赠分发给贫穷的朋 友、亲戚和陌生人——比如，送给他在纽约州北部的表弟一双旧 鞋，送给另一位表弟一件旧外套——在此同时，他越发遵循自己 在1889年写给盖茨的一封信里所言明的原则：“我越来越倾向于 通过有组织的机构进行捐赠。”盖茨忠实地执行了这个批发式捐 赠原则，他用这样一句欠考虑的话回绝了小笔捐赠的请求：“这 是零售生意。”
有时，洛克菲勒多少让盖茨窥探到一点他内心的悲伤。一 天，盖茨对洛克菲勒说，行善本身就是最好的回报，寻求别人感 激的人将只会感到莫大的悲哀。“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用非同寻常 的强调语气回答说：‘难道我不懂得这个吗？’”盖茨看得出来， 洛克菲勒虽然身边总有人围着他转，其实并没有多少真正的朋 友，财富把他与别人隔离开了。大约在19H)年，盖茨在南方一 家旅馆里拜见洛克菲勒时，发现他既孤独又消沉，便建议他与当 地一些有教养的人交往。“唔，盖茨先生，”洛克菲勒说，“如果 你以为我没想过这么做，那你就错了。我试过几回。几乎每一回 的结果都一样-——打高尔夫快打到第9个穴时，建议就来了，不 是慈善方面就是财务方面的！”洛克菲勒在慈善事业上比在行商 时对人更感到失望，有一次对儿子说：“我借钱给人、捐钱给人， 之后却看到他们为了避免和我说话，特意跑到街对面走。”
盖茨从签约当慈善主管那天起，就知道自己的生活不可逆转 地发生了变化。“我此刻明fl自己在很大程度上将远离那种无私 的友谊，差不多必然会成为被别人算计和厌恶的对象，”他在回 忆录中这样写道。看到人们想方设法地窥视和乞求洛克菲勒的财 富，他很难再对人的本性抱有信心了。“您如果能来这间办公室 里转转，”他有一次写信给威廉?雷尼?哈珀，解释他为何如此谨
慎时说，“看到那些平时道貌岸然的人来这里请求洛克菲勒先生 解囊时的卑劣表现，有人甚至不怕丢人现眼，您就会更好地理解 我如何会变得这样不合常理地谨慎了。”
盖茨十分仔细地研究了老板的心理，知道洛克菲勒想树立什 么样的自我形象，并且能有效地维护这一点。盖茨具有摆布别人 的才能，这从他写给朋友的一封信里可以看出来。他在信中列举 了 22条筹款要点，其中第6条是：“如果发现[潜在捐赠者]手 里攥着大把的赠款，切勿过急地催促他做决定。要从容不迫，给 他时间，让他觉得自己在施舍，而不是被人从手里夺走。”第7 条建议是：“只向他提到最高尚的动机就行了，他自己会想到那 些比较低下、自私的动机。”人们不禁怀疑盖茨是否也把这些技 巧用在了洛克菲勒身上，尽管他一直表现得像是洛克菲勒的忠实 仆人。
盖茨有这样一种天赋，能够恰如其分地将捐赠建议搞得像是 具有历史意义的样子，再向洛克菲勒提出。他使每一次捐赠看起 来都好像是人类文明的一次巨大进步，还常常模仿洛克菲勒经常 挂在嘴边的商业原则——比如在讨论教育信托基金时——向他推 销自己的建议。盖茨知道，洛克菲勒把自己看作是上帝在商业和 慈善业的一个代理人。通过强调这一点，他总能抓住老板的注意 力。许多年后，盖茨在寄给洛克菲勒的新年贺词中这样写道：
亳无疑问，任何人在评价您的辉煌事业时都会感觉到，在很 大程度和特定的意义上，您的事业具有“上帝的计划”之特点。 我清楚地记得，您的一生对您本人来说一直充满着巨大的惊奇， 意想不到的景象总是不断地突然呈现在您惊喜地睁大的双眼之 前。如今，您已经到了这样一个境界：回顾过去漫长的历程，您 肯定会常常深刻地感觉到，您一向只是万能上帝手里的一个工
具，而非我们任何人的工具。如今您在回首往事时，肯定会清楚 地认识到，这个伟大的无形力量一直在引导着您走向任何凡人都 无法理解和想像的、更加广阔、更加丰富多彩、意义更加深远 的、肉眼无法看到的目标c在新的一年开始之际，请允许我冒昧 地向您举杯致意，我要说的是——约翰?洛克菲勒，他的一生 就是上帝的安排。
盖茨为洛克菲勒的慈善事业出了数不胜数的点子，同样重要 的是，洛克菲勒自己也出了很多主意。这个创建了标准石油帝国 的头脑同样也积极地参与了其慈善帝国的建设。盖茨指出，洛克 菲勒“他在组建其慈善事业方面所获得的乐趣，一点儿也不比他 在提高经营效率时获得的乐趣少。”退休后的洛克菲勒实际上花 在慈善事业上的时间要多于花在投资上的时间。虽然点子经常是 盖茨出的，洛克菲勒却毫不犹豫地运用其否决权，或是迫使盖茨 重新考虑他的建议。盖茨不得不考虑到许多洛克菲勒明令禁止的 事情，比如说向社会福利机构捐款。盖茨在制定计划时从来不能 完全自己说了算，而是必须遵从洛克菲勒的意愿。他的权力不能 说不大，但仍然有限。
洛克菲勒创造了一个永不犯错的神话，因而人们以为他在个 人投资方面也会像他在标准石油公司时那样永远正确。人们一且 得知他买了哪种股票，喜出望外的投资者们就会争先恐后地跟 进。有时候，洛克菲勒自己也在为这个神话添油加醋。“每1分 钱都要让它物有所值，这是我一贯的经商原则，”他有一回对一 位老朋友说道。“要让每1分钱都能带来收益。我在投资某个企 业之前，一定要确认它一切都没有问题才行。”
弗雷德里克?盖茨如果有机会读到过这些大话，一定会苦笑
的，因为他发现洛克菲勒的私人投资处于一种令人震惊的糟糕状 况：他的私人投资带有很大的随意性，没有一位专职经理进行全 面的管理。这位创建了标准石油公司的天才竟然是一位极易上当 受骗的被动投资人。到1890年为止，洛克菲勒在银行中的个人 收入每年高达1000万元，但令人吃惊的是，他仍然听信那些所 谓的朋友提出的建议，尤其是受第五大道浸礼会教堂两个教友科 尔盖特?霍伊特（Colgate Hoyt)和查尔斯?科尔比（Charles Colby) 的影响。霍伊特经常在上午拜访洛克菲勒，陪他去市中心，一路 上都在谈论股票生意。洛克菲勒内心对这两个按时去教堂的人十 分信任，他们引诱洛克菲勒把上百万的金钱投到许多濒临倒闭的 公司里。在他们的影响下，洛克菲勒建立了一个投资帝国，而他 对这个帝国的了解全凭着财务报表上的误导性数字。促使洛克菲 勒心甘情愿这么做的原因是，他只购买少数股，并以为他的合伙 者也投了同样数目的钱。
科尔比和霍伊特是北太平洋铁路公司执行委员会成员，洛克 菲勒则是该公司的大股东，这两个人拼命主张向西北太平洋公司 的木材停靠坫投资。他们计划在华盛顿州的一个铁路交汇处建埃 弗里特镇，理由是北太平洋铁路公司将会从那里沿着皮吉特湾建 一些重要的终点站。随着北方大铁路即将完工，一股投机狂潮席 卷了这一地区。然而，科尔比和霍伊特在一件代价高昂的小事上 犯了错误：北太平洋公司的终点是塔科马，不是埃弗里特。与此 同时，洛克菲勒盲目地采纳了他俩的建议，在当地买下了一些矿 山、钢铁厂、造纸厂、铁路甚至还有一家制钉厂的股份。
洛克菲勒此时异乎寻常地丧失了警惕，部分原因是90年代 初他身体状况欠佳，当时正尽力想把烦心事甩到一旁。他意识到 自己的一些外部投资可能并不像人们宣传的那么可靠，便有一天 对盖茨提到，如果盖茨在视察慈善项目的途中恰好附近有他投资
的产业，能不能顺便过去看一下:盖茨的足智多谋早已给洛克菲 勒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洛克菲勒还明白，靠盖茨比靠一位财 务分析专家来处理此事可能会少遇到一些令他尴尬的场面，因为 后者会在华尔街上大肆宣扬他的失误。
1891年，盖茨搬到纽约后不久，正准备动身走访阿拉巴马 州的浸礼会学校，洛克菲勒问他是否可以去视察一下那儿的一座 炼铁厂，那是他听了一个老朋友的建议买下的。他说他弄不明 白，厂子怎么会落到破产清理人手里的。从盖茨的报告，就能立 刻明白他不是一个用甜言密语去哄骗君主的弄臣。盖茨直言不讳 地告诉洛克菲勒，整个企业和炼铁毫无关系，而是一个企图推动 当地房地产发展的几乎不加掩饰的诡计。许多浸礼会牧师都受骗 买下了附近的土地，据说这些土地会因靠近这家炼铁厂而升值。 洛克菲勒掩饰住了自己的震惊，轻描淡写地辩解说自己冒这个 “小风险”是为了帮助一个老朋友的儿子学做炼铁生意。洛克菲 勒拿他在威斯康星赢利丰厚的炼铁厂做比较，据说这家企业每天 能赚1000块钱。
盖茨去了威斯康星，悄悄地开始了刨根问底的调查。他发现 那是一个和阿拉巴马如出一辙的骗局：炼铁厂被用来推动当地的 房地产开发，用飞涨的价格把附近的土地拍卖出去。所谓利润纯 粹是些空活：实际上洛克菲勒每天大约要损失1000元。对于任 何一个认识洛克菲勒的人来说，这种情形似乎难以想像：他做了 大笔的投资，却没有独立地核实朋友们报上来的数字。
盖茨去福里斯特山汇报这个坏消息时，知道他的老板不会把 60万元的抵押债券看成是“小风险”，而且看得出来，洛克菲勒 十分恼火。盖茨描写这次会面道
他十分不安，如果不是我一再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确实如
此，他肯定不会相信我的。他让我留在福里斯特山，等他把这位 老朋友从华尔街叫来，是此人促成了这笔债券交易。这位先生否 认了我提出的每一项指责，但是面对我提出的证据，他只能用矢 口否认和愤怒、恐惧的泪水来作答。
几天后，这个满怀悔恨的恶棍——不清楚究竟是科尔比还是 霍伊特——回来找洛克菲勒，承认盖茨所言不虚，并同意请人重 新起草抵押债券的交易合同。
洛克菲勒发现自己受骗后大为震惊，便派他的侦探盖茨去落 基山上的圣米格尔联合矿业公司（San Miguel Consolidated Mines), 调查他在那儿的投资情况。这家企业的创办人招待过许多去西部 视察现场的投资人。盖茨在丹佛向一位采矿工程师询问有关圣米 格尔矿业的情况时，立刻觉察到了问题。这位工程师喊道：“什 么！你是说约翰?洛克菲勒把钱投到了那个该死的骗局里去 了！！”盖茨到了特柳赖德，发现根本没有什么矿井，公司拥有的 只不过是些被人废弃的荒地而已。
这时——即1892年的下半年——盖茨仍然在洛克菲勒住处 附近坦普尔大楼中的一间办公室里上班。经历了圣米格尔惨败之 后，洛克菲勒让盖茨搬到了他在百老汇26号的办公室里。他看 出盖茨在商业方面的天赋超过了他在标准石油公司遇到的任何一 个人。洛克菲勒对盖茨表示出惊人的信任，允许盖茨随时查阅有 关标准石油公司外部投资的全部资料。盖茨在这个臭烘烘的烂泥 塘里拱来拱去，发现了一些令他吃惊的情况。“我发现了大约20 个这类病入膏肓的公司，”他回忆道，“每一家的资产负债表都是 负债累累。”
盖茨在对这些不成功的投资进行分门别类时，乔治?罗杰斯 也加入了这些人的行列，敦促洛克菲勒建立新的措施来监管他
2300万元的证券投资（其中包括1400万元的铁路股票)：盖茨的 发现鼓舞了罗杰斯，他建议成立一个执行委员会，由盖茨负责处 理投资和慈善事务，盖茨在蒙特克莱时的邻居斯塔尔?墨菲 (Starr Murphy)负责法律事务，罗杰斯负责行政事务，每人年薪 1万元。罗杰斯坦率地对遭受打击的老板说：“对您来说，这笔 费用一开始看起来似乎太高，但比起您那些被别人骗走的钱来说 还是少得多，而且直到现在，对于许多您已经投入大量金钱的企 业，您仍然没有确切的了解/’他指出了被动投资的危险性，并 建议洛克菲勒派代表去监督这些公司。
除了这些令人震惊的虚假投资报告之外，洛克菲勒还将面临 另外一个令人沮丧的发现：霍伊特和科尔比悄悄地退出了这些毫 无价值的交易，把烂摊子留给了洛克菲勒，其中大部分是他持有 多数股的企业。洛克菲勒尽管终止了与这两个人的来往，却不能 轻易摆脱他们在一起搞的这些倒霉的投资项目，于是，他认为最 明智的做法就是将这些公司的股份全部买下，然后让它们起死回 生。洛克菲勒足足拥有13家管理不善的公司的全部股票，他让 盖茨担任了几乎所有这些公司的总经理。一夜之间，这个一度受 贫穷困扰的年轻牧师就接手了两条铁路，外加一个由分散在各地 的矿业、木材和制造公司组成的企业集团。这些投机性很大的投 资项目大多数一直就没有过起色。
盖茨似乎生来就是统治商业帝国而不是拯救灵魂的，他颐指 气使、大刀阔斧地干了起来。他一边放弃了许多亏损企业，一边 又对埃弗里特木材投资公司（Everett Timber and Investment Company) 情有独钟。他每年都要乘坐豪华私人火车车厢去巡视这个地 区，为洛克菲勒买下了附近所有的森林，总共在华盛顿州买了5 万英亩的林地，在温哥华岛买了4万英亩。这些大片的林区最终 带来了五六倍于买价的利润，弥补了洛克菲勒在西北太平洋公司
大溃败中所遭受的损失。盖茨本人也在他为洛克菲勒管理的几个 公司中投了资，1902年，他从中获利整整50万元。
洛克菲勒发现盖茨不仅仅是个能干的投资者，而是一位天 才。1917年，福布斯（B. C. Foites,美国出版商，商业杂志 《福布斯》的创办人——译注）请洛克菲勒说出他见过的最了不 起的商人，他的回答让读者大吃一惊，他没有提弗拉格勒和阿奇 博尔德——更没有提亨利?福特和安德鲁?卡内基——而是提到了 弗雷德里克?盖茨。洛克菲勒郑重地说：“在我所认识的人当中， 只有他把经商技能和从事慈善业的天赋结合到了一起，而且达到 一个前人未能达到的高度。”盖茨的灵魂深处还保留着清教徒的 内疚感，这使得他总是强调他在慈善方面的工作，贬低他在商业 方面的业绩。1912年，《纽约时报》的出版商阿道夫?奥克斯 (Adolph Ochs)请盖茨介绍自己的背景，盖茨谦虚甚至有些回避 地回答说：“虽然我与洛克菲勒先生的私人事务即他的个人投资 有着密切的关系，我的兴趣却一直是在他的慈善工作方面，而不 是在他的生意上c；’华尔街上那些曾经领教过这位干劲十足、爱 抽雪茄、爱出风头的世界上最大私人财富总管的脾气的人如果听 到这话，准会觉得这简直是一大新闻。
尽管盖茨一直呆在幕后，新闻界还是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性情 古怪、一头乱发的人手中所掌握的权力。“从外表上看，盖茨先 生不像通常的金融家，”《纽约每日论坛报》（New York Daily Tribune) 写道。“他身上的每一处，从胡乱梳理的铁灰色头发和短 短的胡须到他的双脚，无不显示出他对别人如何看待自己毫不在 意。”投资公司如果小看了盖茨是要付出代价的，因为他掌管着 规模空前的私人证券投资。在资本市场资金短缺的时候，他需要 千方百计地寻找一些金边债券（指有政府担保的、信誉良好的债
券——译注）来消化洛克菲勒数以百万的资金。洛克菲勒就像是 家个人投资银行，他在盖茨的监督下和华尔街上最令人敬畏的公 司共同组建了一些大型股票-债券包销辛迪加（一种联合经营企 业——译注)。在那个时代，富有的个人成立辛迪加的事尽管并 不罕见，但洛克菲勒参与的程度之大却是前所未有的。
即使是到了老年，洛克菲勒每天都要收到两次股票行情表， 能随口说出他拥有的众多股票的准确数字。他恪守着几条奉为神 圣的投资准则，其中最神圣的一条可能就是，盖茨不得插手他的 财富的主体部分——标准石油公司的股票。洛克菲勒和在标准石 油公司时一样，坚持保留不低于1000万元的现金余额。他同时 还拥有大量的美国政府债券，因而以为自己能操纵市场而于己无 损。洛克菲勒天生爱与人作对，坚持在市场低迷时买人而在行情 看涨时卖出。他如果想做多，每次都在股价下跌1/8点后买进， 而在做空时，每次都要等股价上涨1/8点后才抛出——这种炒股 技巧使他能在做长线中获得平均收益。由于他两次被人告到法 院，说他提供不正确的入市建议，所以他从此再也不向别人提供 炒股要领了。他这样做是出于某种自卑感，因为他承认自己并没 有“那种能使我用自己可悲的猜测……去误导别人的未卜先知的 能力。”
由于大宗的证券都由助手们掌管，制定证券交易防范措施的 事只好由他自己来做。他订了一条严格的规定：他的雇员不得去 买他占多数股的公司的股票或债券；在开启他存放证券的保险柜 时，必须有两个以上的人在场。洛克菲勒的下属们在处理这么大 数目的金钱时，心里似乎比他们冷静的老板还要紧张。斯塔尔? 墨菲回忆道，有一次，老板叫他和另一个同事把价值6000万元 的股票送到他在波坎蒂科的庄园，让他亲自过目。两人在毫无保 护措施的情况下心惊胆战地驱车去了韦斯特切斯特。洛克菲勒对
这种缺乏安全措施的做法没有表示出任何担心，只是到了最后才 不动声色、慢条斯理而又幽默地提一句：“我想两位先生是结伴 回纽约吧。”
发生了科尔比-霍伊特事件之后，任何人想要摆布洛克菲勒 都会适得其反。比如，1910年洛克菲勒在佐治亚州奥古斯塔度 假时，在旅馆房间里接待了来访的亨利?克雷?弗里克（Hemy Clay Frick),此人郑重其事地建议他买下5万股里丁铁路公司 (Reading Railroad)的股票。弗里克刚一离开，洛克菲勒就打电话 命令手下把他手里的4.75万股股票全数拋出，最后的2500股在 价格升到最高时卖掉了，他对此感到很满意。
洛克菲勒还要设法对付一直困扰着所有大投资者的两难境 地：如何在吃进股票时不使股价上涨，而在抛出时不使股价下 跌。随着他声名远播，他在股市上的举动会在交易者当中引起一 片慌乱。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洛克菲勒雇了两批股票经纪 人：由一级市场经纪人把交易指令在几十个二级市场经纪人当中 分发出去，而这些二级市场经纪人并不清楚洛克菲勒的身分，这 就使他要采取的措施在由众多中间人构成的迷魂阵中被掩盖了起 来。在与一个名叫保罗?兰登（PaulD. Ungdon)的经纪人订立单 一佣金协议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支付双重佣金。在 19世纪末的华尔街上，盛行一时的股票联合交易是合法的，而 洛克菲勒加人这个行列时丝毫不感到良心上的不安。
洛克菲勒进人暮年后，宁可确保稳定的收益而不愿去投机赚 大钱。有一次，一家公司的发起人试图向盖茨兜售一些金矿股 票，盖茨打断他说：“你就是说这个矿脉是纯金的，24K的优质 金矿，蕴藏量大、易开采、离铁路近，而且可以低价买进，我照 样怀疑洛克菲勒先生的注意力是否会被你吸引过来……。他此时 的年纪和财产状况已经使他对这一号事情再也不会起贪心了。”
洛克菲勒很少理睬那些不计其数、成群结队地拥进他的办公室, 向他兜售专利的发明者。把大笔的钱借给用绩优股票作抵押的 人，要比把钱分散投资到儿卜个企业当中简单得多。尽管有人说 洛克菲勒很贪荽，实际上许多人都认为他是一个心地宽容的债 主，对待别人的过失总是很大度。盖茨曾报怨说：“我从未见过 洛克菲勒先生催过借出去的个人贷款，取消过私人抵押品的赎取 权或是逼过某个债务人。”他的另一个投资顾问亨利?库珀（Hm- ryE. Cooper)也说：“在生意上，他对别人从不过分苛刻，他太 好说话了。”
为了防备股市偶尔发生的突然动荡，洛克菲勒从银行借了大 笔的钱，一度曾高达1500万到2000万元，用他的政府债券作抵 押。这令小洛克菲勒感到很困惑，但他仍然遵循父亲要他极其谨 慎的教诲，反对按照股票面值进行投机性交易。进入中年后的小 洛克菲勒竟然也会教训起刚愎自负的父亲，用他说过的话来指责 他。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夕，老洛克菲勒的借款已接近1000 万元，小洛克菲勒提醒他说，他曾经怎样“一再地告诫我，永远 不要借钱，而且手里总是留有足够的现钱。”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洛克菲勒拒绝招聘专业人员管理他的投 资，因此盖茨不得不尽最大努力艰难地干下去。1897年，后来 成为洛克菲勒房地产专家的查尔斯?海特（Charles 0. Heydt)加 入了这支队伍；几年后，又来了伯特伦?卡特勒（Bertmm Cutler), 此人在以后的50年当中一直掌管着洛克菲勒家族的投资。虽然 拥有了这样一支队伍，投资交易还是十分散漫无序，1907年盖 茨对洛克菲勒说：“我一直在想，您的办公室里如果能有这样一 个人就好了，这人在一天的任何时候都能了解有关您的投资的全 部详细资料，他的工作就是对每一项投资都了如指掌——也就是 说，他把手指始终放在每一项投资的脉搏上。若能如此，肯定会
使您获益非浅。”第二年，洛克菲勒终于妥协了，成立了一个包 括盖茨和小洛克菲勒在内的四人委员会，负责管理他的钱财。
和管理洛克菲勒的慈善事业一样，盖茨最初在弱肉强食的华 尔街上小心翼翼地经营着，但很快就控制了局面。没过多久，他 就能胸有成竹地在洛克菲勒面前对那几个横行天下的巨头，如安 德鲁?卡内基和J?皮尔庞特?摩根品头论足了。当时的巨额融资 界都在围着摩根和库恩-洛布（KuhnLoeb，1847-1920,美国德 裔金融家、慈善家，投资铁路等行业而致富——译注）公司的雅 各布?希夫（Jacob Schiff)这两个势不两立的巨头转。盖茨认定洛 克菲勒已是一个很有争议的人物，因而想尽一切可能避开这两位 金融家之间的冲突，避免介入董事会上的反叛行为、股市上的倾 轧以及其他有可能进一步损害洛克菲勒名声的活动。
由于急需蓝筹股票（即热门股票——译注），盖茨极力主张 与J*P?摩根公司和库恩-洛布辛迪加同时进行合作，但又一直 认为能从库恩-洛布那儿获得更好的条件。在这家金融公司的支 持下，洛克菲勒吸纳了大批铁路股票，其中包括南太平洋铁路公 司、太平洋联合铁路公司和宾夕法尼亚铁路公司的大量股份。在 1904—1905年日俄战争期间向日本帝国政府提供贷款和1911年 向中国政府提供贷款的筹资活动中，他入了一大股。在库恩-洛 布公司兼并以阿穆尔公司和斯威夫特公司为首的芝加哥肉类加工 企业的过程中，他也投了资金，协助建立新的托拉斯企业。在不 断寻求优良证券的过程中，洛克菲勒有时还会从库恩-洛布公司 手里买股票，但这样做只是为了维持与该公司的和睦关系。
盖茨和他的手下为J*P?摩根公司对待他们的专横态度感到 十分不满，他们只能定期地从该公司分到少量表现平平的股 票——这个世界上最富有的投资者得到的竟然是如此待遇，实在 令人费解。20世纪初，洛克菲勒十分不安地发现，自己居然频
频被牵涉到摩根所犯的重大失误之中，例如，他应工商界大亨查 尔斯?耶基斯（Charles Yerkes)之请为芝加哥电车公司提供过资 金，还向摩拫组建的一个北大西洋航运卡特尔——夭折的国际商 业海运公司（International Mercantile Marine)投过资。对洛克菲勒 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偶然事件，而是反映了摩根对他根深蒂固的 反感。受到这些不良投资的打击之后，洛克菲勒在1911年对儿 子说：“我认为，如果以后这家公司再要求我们投资的话，我们 要统一意志，只要我们在是否真的需要做这项投资上意见不一 致，就决不接受其要求。”老J?P?摩根在1913年去世后，洛克菲 勒要求他的顾问们与摩根银行保持良好的关系，同时又尖刻地告 诫他们“我们为摩根公司的不良投资当‘垫背’的经验教训已 经够多了。”
洛克菲勒手下尽管聚集了一群能干的顾问，但他的投资记录 却很不均衡。他取得的成功有：1906年向刚刚起步的通用汽车 公司提供了 600万元的贷款——大约相当于现在的9800万 元——用的是票据而非现金。在兑付这些票据时，洛克菲勒要求 通用汽车公司付给他股票，这些股票后来如他所愿地从200点猛 涨到1500点。作为联合煤矿公司和巴尔的摩-俄亥俄铁路公司 的主要投资人，他也干得很出色。不过，洛克菲勒有时也会犯严 重的错误，他与乔治?古尔德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便是一例。当 年，杰伊?古尔德夺走了伊利铁路公司，令洛克菲勒耿耿于怀。 古尔德在1892年末去世后，留下了超过1亿元的家产，继承其 投资项目的是他那个挥金如土的儿子——28岁的乔治。此人看 来不可能成为洛克菲勒的商业伙伴，洛克菲勒不赞成花钱购置私 人火车车厢，而乔治?古尔德却拥有整整一列私人火车，还酷爱 一些贵族运动，如击剑、狩猎、驾驶帆船和打马球等。纽约小报 也津津乐道地报道他与各种女人的不正常关系。洛克菲勒不管对
乔治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有多不满，却对他企图把密苏里太平洋 铁路公司和其他西部铁路公司合并成一个横跨北美大陆的帝国这 一设想很感兴趣。1902年，洛克菲勒买下了密苏里太平洋铁路 公司抛出的大量股票，没过多久，他就向这个大坟场扔进了 4000万元的投资，和乔治?古尔德扔进去的数量相当。
麻烦很快就来了。1906年，洛克菲勒对古尔德大肆挥霍， 凡事不同他协商的做法大为恼火，便让儿子退出了密苏里太平洋 公司董事会。1909年，洛克菲勒认为古尔德对待自己的态度极 其恶劣，便拒绝双方继续合作，除非由他派出的代表控制董事 会。作为挽救密苏里太平洋公司的条件，库恩-洛布公司的雅各 布?希夫也要求自己的代表在董事会中占据多数。最后，古尔德 辞去了总经理一职，却又安排一个亲信来接替他，此举迫使盖茨 宣布，此时不与“这个疯狂、失败的古尔德”断绝关系更待何 时。1912年，洛克菲勒抛掉了手里的密苏里太平洋公司股票， 彻底结束了这次不成功的合作。
从19世纪90年代末起，报纸纷纷发布轰动性文章，报道了 一个被华尔街称为“标准石油帮”的神秘莫测的团伙。亨利?克 卢斯（Hemy Clews)在日记中写道：“在一个从未在华尔街上露 过面的最强大的势力的影响下，一种新秩序出现了。这股势力最 主要的成员是标准石油集团，它们处理公司事务的一贯作风是不 动声色、不大张旗鼓、势不可挡，如今它们把这种做法带到了它 们在华尔街的业务中。”人们普遍认为，约翰?洛克菲勒在幕 后指挥了这些可怕的行动，决心吞掉整个华尔街。“人人都说我 控制了美国所有的银行、信托公司、保险公司，甚至所有的铁路 公司，”洛克菲勒在1906年委屈地对一位记者说。“假如我说我 在任何一家银行、信托公司或是保险公司里都不拥有控股权，你
会相信吗?”
洛克菲勒在股票上的投入比他承认的要多，但他基本上是个 被动的投资者，始终像任何一个朴实的平民党人一样对华尔街心 存戒心。一次，有人向他请教投资方面的建议，他反驳道：“我 觉得，要是我能提出什么建议的话，那就是离华尔街远点儿广 1883年，他为了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买一个席位，被迫在人会委 员会面前露面，从那以后的54年里，他再也没去过交易所。他 自豪地指出，在他任职期间，标准石油公司从未在这家交易所里 上市，公司管理层把注意力“放在业务管理上，而不是放在股票 赌博上。”洛克菲勒尽管从未做过公开反驳，其实他在标准石油 帮里根本没有起过任何作用，而且对公司三巨头亨利?罗杰斯、 詹姆斯?斯蒂尔曼和他弟弟威廉的所做所为很不以为然。罗杰斯 和威廉用标准石油公司的支票为自己搞投机活动，对这种做法约 翰_D—直感到很恼火。
约翰尽管对弟弟向来很友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兄弟俩 在价值观上产生了巨大的分歧。威廉逐渐成了镀金时代典型的显 贵，热衷于出人时髦的俱乐部和度假胜地。威廉把手里的许多标 准石油公司股票卖给哥哥之后，财力自然不如乃兄，但仍然是标 准石油公司六大股东之一，而且经常被列为全美十大富豪之一。 他在追求优雅生活方面是个行家，喜欢鸡尾酒会、赌博、赛马、 狩猎、钓鱼、听歌剧、看戏和乘游艇出游。他在第五大道的府邸 与阿尔瓦?范德比尔特的法式石灰岩豪宅隔街相望，经常去她家 参加化装舞会。他度周末的房子罗克伍德大院耸立在哈得逊河 旁，楼顶上四处是尖塔和角楼，楼里共有204个房间，几个花园 全是弗雷德里克?劳?奥姆斯特德（Frederick Law Olmsted，1822— 1903,美国园林设计师，主持过许多大城市的园林设计工作—— 译注）设计的。他在崎妪不平的阿迪朗达克山上还有一个占地数
千英亩的庄园。1888年，威廉和?摩根、威廉?范德比尔特 以及赛勒斯?麦考密克（Cyrus McCoimick)等大亨在佐洽亚州近 海的一座小岛上共同成立了 “杰基尔岛俱乐部”——那是个 “100个百万富翁”的豪华度假区——没过多久，岛上就出现了 摩根路、洛克菲勒街等令其引以自豪的街道。威廉在后半生抛弃 了早年所受的浸礼会教育，转而追求享乐。“我过去十分喜欢去 教堂，”他在晚年时对一位朋友说，“但现在已经很久没去了。” 威廉与约翰不同，他很少向慈善事业捐款，对约翰请他向芝加哥 大学出力的建议充耳不闻。有一次，约翰在动员威廉出资建一座 教堂时挖苦他说：“买画固然不错，但建教堂更好。”对于那些向 他要钱的人的动机，威廉的成见比约翰更深。
兄弟俩分歧最大的地方是在股市交易上——这种分歧大到了 这样的地步，凡是威廉投资的企业，约翰从不问津。约翰在拒绝 一项投资提议时，只需对他的财务主管说一句：“不行，那是威 廉的生意,”大家便不再作声了。威廉是华尔街上的常客，人们 经常发现他坐在市中心的办公室里一边抽着雪茄烟，一边看着窗 户边上的股票行情自动收录器。他除了担任纽约标准石油公司总 裁之外，还是40家公司的董事，其中包括铁路、银行、铜矿， 外加蒸汽轮船、天然气和自来水公司。最让约翰厌恶的是，威廉 还参与一些约翰视为赌博和操纵行为的活动，如推销股票、扰乱 股市，等等。也许就是因为两人在这类事情上的摩擦使彼此在 90年代末疏远了。1897年，约翰在标准石油公司提议为高级管 理人员大幅度加薪的名单上单单抹去了威廉的名字，为此，弗拉 格勒表示伤心并提出了抗议
我希望您能从纯商业的角度考虑，将威尔（威廉的昵称—— 译注）的名字添上。我认为他和“其他3个人”相比尽管年纪更
小，却发挥着同样大的作用。我不知您是否意识到，把他排除在 外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影响。本月最后一天是我与您以及威尔合 作整整30年的日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别再做任何显得不 友好的事情吧。我想我比您更了解威尔对您的个人感情——比您 想像的要友好得多。
约翰与威廉在股市交易匕保持距离的部分原因是，他认为这 些交易与詹姆斯?斯蒂尔曼有关，斯蒂尔曼利用自己与标准石油 公司的关系和与威廉的私人交情把花旗银行变成了纽约最大的银 行。“我喜欢威廉，”神情忧郁、举止优雅、沉默寡言的斯蒂尔曼 说，“因为我俩心心相通。我们经常在一起默默坐上15分钟后， 其中一个才开始说话!”他俩是一对很奇特的伙伴，威廉脾气好、 容易相处，斯蒂尔曼却态度冷漠、行事谨慎。斯蒂尔曼的一位后 代留下了这样一段对他的描述：“他神情严肃，爱思考，除了偶 尔冒出儿句挖苦话之外，几乎一言不发，在华尔街上号称‘铁面 人’。”斯蒂尔曼一度与妻子不合，把她从家里赶了出去，永远不 让她回来，还禁止5个孩子提到她的名字^詹姆斯?斯蒂尔曼和 威廉?洛克菲勒之间的这种亲密关系也传到了两家子女的身上。 斯蒂尔曼的2个女儿埃尔西和伊莎贝尔分别嫁给了威廉的两个儿 子威廉和珀西，他们养育了一代斯蒂尔曼?洛克菲勒，这些人 后来都成了花旗银行也就是现在的花旗银行公司（Citicmp)发展 史上的核心人物。
许多当代评论家们认为，约翰…和他弟弟以及斯蒂尔曼组 成了一个三人投资同盟，而实际上，约翰对斯蒂尔曼的性格很有 看法，并且对他和威廉之间的交情感到遗憾。显然，斯蒂尔曼也 以牙还牙。一天，他去百老汇26号拜访威廉，顺便走到小洛克 菲勒的办公桌旁，开始说一些贬低老洛克菲勒的话。小洛克菲勒
立刻直挺挺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说：“斯蒂尔曼先生，你这些 话可以在我父亲面前说，但不可以在他儿子面前说。再见。”
斯蒂尔曼尽管与小洛克菲勒关系不好，却还是在1901年邀 请他出任花旗银行的董事。小洛克菲勒很想接受这个职位，但又 害怕斯蒂尔曼的对手J_P?摩根会加以报复，把他父亲赶出股票 包销辛迪加。老洛克菲勒更担心的是，这项任命会使人们相信他 在花旗银行拥有大量股份这类令他讨厌的传言。老洛克菲勒警告 儿子说，如果他接受这个职位，这“可能让别人认为我们与银行 的关系密切——实际上并非如此，否则我们最好向外界公开这一 点。”小洛克菲勒第一次违背他父亲的意愿，加入了花旗银行的 董事会，宽宏大量的老洛克菲勒也买了该银行的1万股股票。然 而，小洛克菲勒第二年就从董事会退出了，因为他发现该银行的 某些做法有问题。
老洛克菲勒在花旗银行所占股份的作用不应过分夸大。1906 年的一份有关他的资产报表表明，他在花旗银行的投资为41.5 万元，在由摩根的亲信乔治?贝克尔（Geor^F. Baker)控制的第 一国民银行（First National Bank)的投资为37.5万元，他在银行 业投资最多的是由哈克尼斯家族控制的纽约信托银行（New York Tnist),为140万元D 1903年银行家信托公司（Bankeis Trust)成 立时，他也买进了该公司的一大笔股份。总的来说，洛克菲勒有 意避开花旗银行和标准石油帮，但又从来不想让公众知道这一 点，并且认为威廉、斯蒂尔曼和亨利?罗杰斯之所以没向新闻界 披露真相，是因为他们没有这个胆量。一次，有人私下向他问起 斯蒂尔曼的银行，他冷冰冰地说：“听说它被人称做洛克菲勒银 行。可是我对它没有控制权，我只拥有它大约30万元的股票， 而它的总资本高达2亿……。我这辈子从来就没去过那家银行。 我发誓，我甚至连它的大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
不过，洛克菲勒确实是一家银行的大股东。阿姆斯特朗在 1905年所做的调查揭露了保险公司和银行之间存在着大量欺诈 行为之后，政府在1911年实施了改革性立法，迫使公平人寿保 险公司（Equitable Life Assurance Company)同其子公司公平信托 公司（Equitable Tmst Company)分离。洛克菲勒、乔治?古尔德和 库恩-洛布抓住这个机会控制了这家公司，洛克菲勒当上了主要 股东。他希望能参加该银行赢利丰厚的金融交易，不久便敦促标 准石油集团所属全部公司把帐户都转到这家银行里。由于洛克菲 勒的关系，公平信托公司大发其财，在10年内就发展成美国第 8大银行。这一举措对洛克菲勒家族来说意义重大，因为该银行 在1929年股市大崩溃后与大通银行（Chase Bank)合并，合并后 的银行成了洛克菲勒家族的资产保护所。如果说威廉?洛克菲勒 的后人是花旗银行的化身，约翰的后代则一直与大通银行的 名字联系在一起。
在标准石油帮的三驾马车罗杰斯、斯蒂尔曼和威廉?洛克菲 勒当中，最受公众关注的是亨利?罗杰斯。标准石油公司的列位 董事里，除了约翰本人之外，罗杰斯的名声无人可比。罗杰 斯身上有一种绵里藏针，既迷人又凶狠的气质，即使厌恶他的人 也认为他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人物。标准石油公司的人亲切地给他 起了个“野老虎”的外号，而华尔街则用他姓名中的两个首字母 H称他为地狱之犬（HellHoimd，希腊神话中冥王的看门狗，又 指穷凶极恶的人——译注）。他相貌英俊，体格强壮，留着造型 古怪的胡须，目光犀利，一副颐指气使的派头。
罗杰斯性格多变，一会儿体贴大方，一会儿又冷酷无情，充 满敌意。在曼哈顿形形色色的俱乐部和会客室里，他能讲一些令 人捧腹的故事，又是玩牌的高手，很能吸引周围的人。他乐善好
施：资助过埃德温?德雷克上校穷困潦倒的遗孀，还出资在家乡 马萨诸塞州费尔黑文修建学校、图书馆、教堂、教区礼堂和救济 院。“他只需看你一眼就能将你征服，”标准石油公司的一位对他 令人眼花缭乱的多变性格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同事说。“只要不冒 犯他，他总是对人很和气。他是我在商界见到的爱憎最鲜明的一 个。” “他能在一眨眼的工夫里完全改变脸上的表情，” 一位记者 在《晚邮报》上写道。“他的语气在一句话里就能表达出从敌意、 漠然、礼貌、和蔼到友好等各种各样的感情。”
罗杰斯从一个穷小子变成华尔街顶尖人物的历程令人咋舌。 他父亲是位商船船长，他少年时代在杂货店当过伙计，沿街卖过 报纸，还在铁路上干过一阵，后来与一个朋友一起在石油城郊外 办了一家炼油厂。他通过朋友的关系认识了查尔斯?普拉特，后 者买下了他的厂子，并让他进了标准石油公司。罗杰斯如果能把 精力放在石油上的话，他与洛克菲勒的关系也许会好得多，因为 洛克菲勒认为他把时间和忠诚分成了好几份。在他那间用小铜 牛、小铜熊和红木家具装潢的高雅的办公室里，罗杰斯策划了几 十笔交易，迫使记者们一刻不停地跟踪他的阴谋诡计。他一度成 为纽约斯塔腾岛名副其实的主人，控制了岛上的电车、铁路、轮 渡、电力和天然气公司。1884年，他与威廉?洛克菲勒合伙成立 了联合天然气公司，为布鲁克林提供天然气，还同爱德华?阿迪 克斯（J. Edwaixl Addicks)争夺过波士顿天然气供应的控制权。
罗杰斯在管理方面很有天赋，认为自己是洛克菲勒理想的继 承人，并且在1890年升任这家托拉斯的副总裁g由于这个缘故， 当阿奇博尔德被推上公司第一把交椅时，他感到忿忿不平。公司 之所以这样决定，部分原因是出于对工作作风的考虑。洛克菲勒 对罗杰斯参与赌博、言辞不当、在公开场合趾高气扬和结交上层 社会的做法十分恼火。洛克菲勒喜欢阿奇博尔德的另一个原因
是，他一心扑在标准石油公司的生意上，罗杰斯却常常为别的事 情分心。罗杰斯有时还逼迫标准石油公司的下属不向他自己的天 然气竞争对手提供石油，甚至不惜影响标准石油公司的利润—— 这在洛克菲勒看来是一大罪过。
1899年，詹姆斯?斯蒂尔曼、威廉?洛克菲勒和罗杰斯秘密 控制了过去为参议员乔治?赫斯特（Geo@eH_t)拥有的蒙大拿 州比尤特的阿纳康达铜矿后，洛克菲勒和罗杰斯之间宿怨终于爆 发了。这3个人向花旗银行贷款3900万元买下了这座铜矿，然 后加以改头换面，给新成立的控股公司起名为联合铜业公司 (Amalgamated Copper),用欺骗的手段上市，以7500万元的价格 将其股份卖给了不明真相的大众，收回了 3900万元的贷款，并 把3600万元的赚头装进了自己的腰包。洛克菲勒被他们发行这 么多掺水股票的行为激怒了，相比之下，他在自己的品行受到攻 击时觉得自己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这家新公司是由斯蒂尔曼和 花旗银行筹资组建的，威廉和罗杰斯则利用了他们与标准石油公 司的关系煽起了 一场股市投机狂潮。
在实施这笔交易时，罗杰斯犯了一个错误，他邀请了一个名 叫托马斯?劳森（TliomasW. Lawson)的眼光犀利的波士顿股票经 纪人参加这个项目。劳森从19M年7月起在《人人》（Eveiy- body' s)杂志上发表系列文章，和盘脱出了这笔交易，这些文 章后来被收进一本名为《疯狂金融》（Frenzied Finance)的经典文 集里。该书是美国金融史上最具戏剧色彩的粗制滥造之作，它的 开头有这样一段矫揉造作的献辞：“献给忏悔：这本书所揭露的 那些做尽坏事的人会清楚地看到他们所犯的罪行——并且做出忏 悔。”劳森把自己描绘成一个“犯罪新手，”在他所揭露的事实下 面加了一个自白式注解：“本人在这个欺骗了成千上万个美洲和 欧洲投资者的阴谋中无意识地成了别人的工具。”
这篇揭发文章的中心意思就是，购买联合铜业公司的钱有 2/3是由公众支付的，而罗杰斯及其同伙却控制了 2/3的股份。 劳森提到，标准石油公司当时被看作是“这个国家最有实力的公 司，”有关它加盟这个公司的谣言激起了买股狂潮。在认购最后 期限即1899年5月4日那天，由于成群的人聚集在花旗银行门 外，4个膀大腰圆的警察不得不用力关上大门，把失望的投资者 拦在门外。由于认购数量是原先的5倍，罗杰斯把优先股分给了 一些与他交好的政客。罗杰斯和威廉?洛克菲勒许诺他们自己也 购买该公司的股票，以此来吸引投资者，但股票刚一上市，他们 就把手里的股票抛售一空。劳森对几个当事人的描述与他对这个 辛迪加的行径所做的揭露同样令人难忘。奇怪的是，他对威廉- 洛克菲勒情有独钟，说他做事体面，说话简明扼要，比罗杰斯要 可信得多。他发现真正的主角是亨利?罗杰斯，说他性格多变， 好走极端，是个天才的演员，擅长扮演许多不同的角色，常常连 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伴的是哪个角色：
抛开他让人着迷的賺钱本事不说，这位不同寻常的人是我所 遇到的人当t最有魅力、最可爱的一个，任何一个男人或女人都 会以拥有这样的一个兄弟而自豪……。然而，他一旦受到商业 “机器”的邪恶影响，就变成了一个亳不留情、贪得无厌的动物， 像鲨鱼一样冷血，为了实现自己的0标，什么上帝的法则、人间 的法律全都置之脑后。
劳森在书中多次明确地提到洛克菲勒和标准石油公司，让人 们觉得好像约翰①与罗杰斯、威廉一起组成了一个三人阴谋集 团。他在书中曾比较实事求是地说：“这是标准石油公司的两个 领头人[罗杰斯和威廉]第一次在没有约翰①?洛克菲勒参加的
情况下搞的一个大阴谋，而后者似乎对公众的骚动越来越感到担 心，从而对整个联合铜业公司这件事表示反对，认为只有等这件 事结果一无所获后才能证明其下属的举动有多么轻率。”劳森在 一个脚注中又进一步承认，洛克菲勒从来没有向联合铜业公司发 行的股票里投过1分钱。尽管如此，公众还是留下了约翰①是 幕后操纵者的印象。
劳森在书中的某个地方引用了罗杰斯关于卡特尔胜过竞争的 )(M： “如果一个人在该挣到1块钱时却没有挣到，这说明他的 生意做得不好……。这是洛克菲勒先生教给我的首要原则之一; 这也是他向每个标准石油公司成员灌输的原则，直到今天，我们 仍将它奉为圭臬。”罗杰斯虽然只是泛泛而谈，却又一次给人们 留下这样的印象：约翰①躲在这家铜业托拉斯背后的某个地方 发号施令。
即使这些含沙射影的话对洛克菲勒不无公平之处，他也许仍 然会欣赏书中对罗杰斯的指责。劳森的系列文章开始见诸报端 时，小洛克菲勒马上给他送去了一份，对他说：“我认为这些文 章值得您好好读一下，尽管它的言辞似乎很尖刻，出言不逊、耸 人听闻。”然而，洛克菲勒看到自己受到了恶意诽谤时，任何读 后的满足感都烟消云散了。 “他们说我拥有那个铜矿的股份—— 那个波士顿人这么说的——实际上它属于我的合伙人，和我一点 关系都没有，”他在多年后仍对此事耿耿于怀。“任凭别人对你进 行辱骂，却听不到一句解释，这种滋味是很不好受的。”洛克菲 勒默默地忍了，他知道如果他开口说话，就会得罪他弟弟。劳森 的文章发表之后的5年当中，约翰…和罗杰斯只见过两次面。
1907年初，洛克菲勒在标准石油公司的一次董事会议上对 罗杰斯进行了报复。罗杰斯在将上百万他自己的钱投到弗吉尼亚 铁路公司——那是弗吉尼亚州的一条运煤铁路——之后，再也无
力承担债务，便向标准石油公司求援。洛克菲勒看出这是削弱罗 杰斯的好机会，便对他的合伙人说：“先生们，作为一个商业组 织，我们不应参与其他公司的事务或是某些枝节问题。作为一家 石油公司，我们财源滚滚，干得很成功，但是我们应当将精力全 放在标准石油公司上。”在投票表决中，洛克菲勒得胜了，罗杰 斯气得一拳打在桌子上，威胁说要将他持有的标准石油公司股票 全都卖掉。对此，洛克菲勒平静地回答道：“你幵价多少?”罗杰 斯开出价后，洛克菲勒答道：“明天10点我在这儿等你来拿保付 支票。”第二天，罗杰斯犯了一个不可弥补的错误，把手里的标 准石油公司股份全都转让给了洛克菲勒，因一时呕气而放弃了这 笔今后会带来丰厚红利并且一路升值的财富。我们很快就会看 到，洛克菲勒心里想的可能不仅仅是劳森的文章，因为他认为罗 杰斯背叛了他，秘密会见了艾达?塔贝尔。
后人已看到亨利?罗杰斯的另一面，如果有人能用如椽之 笔来描写他，定会给人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罗杰斯文笔甚佳， 一向对马克?吐温敬慕有加，常常给孩子们朗读他的作品。“如果 能见到他，”他曾经说过，“我很乐意为他效力。”因此，当马克? 吐温的朋友克拉伦斯?赖斯（Clarence Rice)在1893年问罗杰斯 想不想在默里山饭店与那位作家见面，讨论有关吐温的负债累 累、濒临倒闭的出版社破产一事时，他欣然同意了。罗杰斯和吐 温两年前曾在一艘游艇上见过面，两人都善长讲故事，谈吐风 趣，因而一见如故。罗杰斯决定救助吐温，第二天早晨就开出一 张8000元的支票给他。他接管了吐温的财政事务，令吐温的债 主们退避三舍，还邀请吐温和阿奇博尔德一同到纽约体育俱乐部 观看职业拳击赛，使吐温重新振作起精神。罗杰斯为人精明，富 有远见，坚持让吐温保留所有的版权。“这一做法使我和家人免
受贫困之苦，永远过上了舒适、富有的日子，”吐温后来如是说 道。在罗杰斯的指导下，吐温用版税进行了明智的投资，偿还了 债务。出于对罗杰斯的感激之情，吐温拒绝出版亨利?德马雷斯 特?劳埃德的《国民与财富》一书。
罗杰斯不仅在处理财政事务上赢得了吐温的友情，作为一个 手腕高明的朋友也同样获得了吐温的好感。“他从来没有提起或 暗示过我受过他的恩惠，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他意识到这一点，” 吐温写道。“我就不能像他那样仁慈，也没有见过比他更仁慈的 人。”吐温度过财政危机之后，两人的友情仍然一如当初。罗杰 斯后来还给吐温搞来过利润丰厚的出版合同，吐温则成了罗杰斯 的蒸汽游艇“卡诺瓦”号上的常客。（在一次出海游玩当中，吐 温完成了《面饼和鱼》的初稿，他在这篇文章中认为这个圣经故 事[即耶稣将面饼和鱼分给信徒充饥的故事——译注]的真正祌 奇之处不在于面饼和鱼的数量的增多，而在于12个门徒伺候了 5000人，并能活下来讲述这个故事。）当罗杰斯的形象因劳森在 《疯狂金融》一书中的刻薄描述而受到破坏时，吐温在弗兰克?道 布尔戴（Fmnk Doubleday，1862—1934，美国出版商，创办道布 尔戴出版社——-译注）的《世界名作》（Tlie World' s Woii)杂 志上为罗杰斯撰写的传略中为他说好话。吐温对罗杰斯使用了最 好的字眼：“他不仅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 好的一位。”
吐温是百老汇26号的常客，他喜欢在罗杰斯的办公室里抽 雪茄、看书或者躺在沙发上小憩，他的朋友则在一旁接待川流不 息的来访者。他丝毫不担心罗杰斯的名声。“他是个十足的海 盗，”吐温说，“但他坦然承认这一点，而且喜欢当海盗。这就是 我喜欢他的原因。”有一段时间，吐温将百老汇26号当成了他在 城里的俱乐部，有时还和小洛克菲勒一起吃午餐。“我按时从这
儿去标准石油公司，赶上和小洛克菲勒共进午餐——那是北方最 好的家常便饭，”吐温有一回对妻子说c他对小洛克菲勒的评价 很好，说他是个“朴素、单纯、热情、真挚、诚实、好心肠的普 通人，但没有独创精神，也看不到有这方面的任何迹象。”吐温 一直为标准石油公司辩护，后来还谴责那些专事刺探阴私的人和 特迪（即西奧多?罗斯福）（Teddy Roosevelt, 1858—1919，美国第 26任总统——译注）败坏了标准石油公司的名声。对吐温来说， 40多年来在这家托拉斯企业里几乎没有发生过一次罢工，这表 明“标准石油公司的首脑不可能全都不好，否则，出于习惯和本 能，他们也会压榨手下6.5万名雇员，因为他们如果天性如此， 就会本能地压榨任何一个人。”
另一位有洞察力的作家也十分喜欢罗杰斯。1896年，既聋 又盲的16岁姑娘海伦?凯勒（Helen Keller, 1880—1968,美国作 家、教育家——译注）在一次为她继续深造募捐的集会上见到了 罗杰斯和吐温。吐温在这次见面之前打过招呼，他对罗杰斯夫人 说：“美国不能让这个天才女孩因为贫穷而失学。”罗杰斯支付了 海伦?凯勒在剑桥大学拉德克利夫学院的大部分学费，对此海伦 非常感激。“我能有机会对世界作出一点点贡献，应归功于克莱 门特门（马克?吐温的本名——译注）先生和罗杰斯先生。”她写 道。海伦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后，继续与罗杰斯保持着联系，她动 情地把《我生活的世界》（Tlie World I live In) 一书献给“常年 支持我的亲爱的朋友。”罗杰斯在去世前为海伦设立了终身年金。 海伦?凯勒的老师安妮?沙利文（Anne Sullivan)后来透露说： “[小]洛克菲勒先生和他父亲一向对海伦很关心，帮助了她大半 生。”和罗杰斯不同的是，洛克菲勒家的钱都是匿名捐献的。
在19世纪90年代，洛克菲勒几乎是意外地获得了明尼苏达
州梅萨比山铁矿的所有权，这是他最后一个大规模商业项目C
这项具有传奇色彩的投资是由两位老是失误的前任顾问—— 科尔比和霍伊特所犯的又一个重大错误引起的。盖茨第一次考察 这两个人在古巴、密执安和威斯康星买下的铁矿时，认为这些铁 矿全都是些毫无价值的洞穴。然而，科尔比和霍伊特发现的却是 一个很有前途的实体：明尼苏达铁业公司。盖茨在一次西部旅行 中对梅萨比山的前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条山脉在明尼苏达北 部蕴藏着一条长达120英里的很宽的铁矿带。尽管它有望成为在 北美发现的蕴藏量最大的铁矿，其商业价值却一直没有显示出 来。一般的铁矿石都是采自地下的硬块，可直接投进高炉冶炼, 梅萨比矿石却是细细的粉末，不是堵塞鼓风炉，就是从烟囱里吹 走，散落到四面八方。但是，它靠近地面，蕴藏量极大，可以直 接用蒸汽铲挖掘，开采费用仅相当于地下铁矿的几分之一。
最初开采梅萨比铁矿的人当中有举止粗野的梅里特家族，人 称7个挖铁人——4兄弟和3个侄子。他们毫无顾忌地大举借 债，抢购大片的土地，还修筑铁路把矿石运到苏必利尔湖。由于 1893年的经济恐慌使铁价暴跌，他们面临严重的资金短缺问题「 工人们拔出手枪强行进入梅里特铁路公司的办公室，要求发放拖 欠的工资，德卢斯城里的紧张气氛一触即发。
在营救梅里特家族的过程中，洛克菲勒故技重演，带着大笔 现金扑向这些出价低廉的产业，一举取得了支配地位。就像在臭 哄哄的莱马油田问题上一样，洛克菲勒认定梅萨比铁矿终有一天 会变得值钱——_任凭安德鲁?卡内基和他的专家幸灾乐祸地对这 个荒唐的念头大加嘲讽。卡内基的左右臂查尔斯?施瓦布 (Charles Schwab)在谈到那些反对意见时说：“他们不能理解，对 钢铁生意一窍不通的洛克菲勒竟然会向那些毫无价值——至少在 很长一段时间内是如此——的铁矿投资。”对此，洛克菲勒简单
地反驳道：“令我吃惊的是，那些了不起的钢铁生产商们居然低 估了这些矿藏应有的价值。”他相信，钢铁工业就像当年的油田 一样正处于生产过剩的边缘，如果没有实力强大的业主使它保持 稳定，很快就会成为自杀性竞争的牺牲品。他深知运输的战略意 义，贪婪着注视着梅里特家族控制的铁路和码头设施。
洛克菲勒在1893年那个令人恐慌的夏天把钱借给梅里特家 族后，成了为数不多的几个能挽救他们的人之一。他天真地认为 只需付出为数不大的100万元就行了，绝没想到梅萨比项目会消 耗他大笔的资金和8年的时间。作为投资的交换条件，洛克菲勒 和梅里特家族达成一项协议，成立了一家控股公司即苏必利尔湖 联合铁矿公司（Lake Superior Consolidated Iron Mines),该公司把 梅里特的铁路和采矿设备连同科尔比和霍伊特匆匆买下的几处产 量平平的铁矿合为一体。当时的意图是，由梅里特家族管理该公 司，利用洛克菲勒注入的现金完成中断的铁路工程。起先，洛克 菲勒只拥有公司1/5的股份，但他通过第一批抵押债券最终取得 了控制权。如果公司拖欠债务，他有权扣押整个公司。
尽管双方的命运休戚相关，令人费解的是，洛克菲勒与这个 明尼苏达家族的首领利奥尼达斯?梅里特（Leonidas Meiritt)只单 独见过一次面，那是在1893年7月的一次简短的会晤。盖茨尽 量不让洛克菲勒与对方接触，梅里特却热情地坚持要和救命恩人 握握手。他俩在百老汇26号的会晤只持续了 5分钟。洛克菲勒 态度和蔼，赞扬了梅萨比项目之后，便把话题转到了明尼苏达的 天气上。他又寒暄了一会儿，就彬彬有礼地借故离开了，此后再 也没有见过梅里特家的任何人。盖茨接着解释说，这是他老板的 习惯，不爱出头露面。他对利奥尼达斯?梅里特说：“跟我谈就跟 同我的老板谈一样。”洛克菲勒虽然平时一贯深居简出，但从有 关他涉足钢铁生意这8年的记录看，他却对此显得过于袖手旁观
了。他虽然成了梅萨比山的头号主人，却只去过那儿一次，而且 是在他卖掉那里的产业很久以后。
那年秋天，洛克菲勒对梅里特家族的信任减退了。梅里特家 族手里的票据到期后，他们拼命催促盖茨付现金，洛克菲勒只好 很不情愿地贷款给他们。在这次危机中，看到盖茨已经锻炼成了 一个成熟的商人，洛克菲勒给了他非常大的自主权。盖茨9月去 德卢斯后，洛克菲勒对塞迪透露说：“[盖茨]报告每天的进展， 他还可以自主地支配10万元。”到了那年10月，第一笔贷款迅 速增加到将近200万元，但仍无法保证梅萨比铁矿能否具有商业 价值。整个项目像是一场后果不堪设想的赌博。后来，洛克菲勒 一边在福里斯特山家中的走廊里来回踱步，一边回忆捏着债券不 放的粗野的梅里特家族强加在他头上的那些令人苦恼的麻烦事， 有时这些麻烦事几乎每天都会发生。他说：“我不得不用我自己 的债券来筹集资金。到了最后，我们被迫拿出大量的现金。为了 得到这些钱，我们不得不到当时十分混乱的货币市场上用高价换 到手，再用快车把钱送到那儿给工人发工资、付修铁路的钱，让 他们接着干下去。”
J894年初，梅里特家族仍然负债累累，被迫以每股10元的 价格把9万股联合铁矿公司的股份卖给了洛克菲勒。和在标准石 油公司的做法一样，洛克菲勒不断增加他在联合铁矿公司的股 份。当时，10元的价格尽管和他买下的其他股份的价格持平， 梅里特家族却四处宣扬说自己受骗了。1年后，他们不得不把另 外5.5万份股份的购买权出让给洛克菲勒，把公司的控制权全部 交给了他。盖茨急不可待地敦促洛克菲勒扩大投资：“我汄为， 这是个终身难遇的机会。是否能抓住这种机遇是决定一生成功与 否的标志。”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由于钢铁生产商们设法改造了高炉，用
以冶炼价格低廉的梅萨比矿石，联合铁矿公司的股票一路上扬。 为此，气急败坏的梅里特家族把以前视作救命恩人的洛克菲勒当 成了恶魔。他们充满敌意地向德卢斯联邦巡回法庭起诉洛克菲 勒，把自己描绘成遭到这位东部巨头勒索的无辜的乡下人。洛克 菲勒担心当地的陪审团会有偏见，便雇了一位明尼苏达的记者来 消除当地人对他的敌意，甚至还加快了对该州浸礼会布道团体的 捐赠。洛克菲勒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德卢斯陪审团做出了有利于 梅里特家族的裁决，尽管这一裁决在上诉中被推翻了。双方的宿 怨最后在法庭外得到了解决：洛克菲勒付给梅里特家族52.5万 元，后者则公开撤销了起诉。洛克菲勒在谈到这个结局时不无嘲 讽地说：“我们解决了问题，付了钱，没有遭到那12位正直的好 人更严重的抢劫，因为我们无法再找更髙一级的法庭了。”盖茨 对这场争端一直耿耿于怀，几乎过了 20年之后仍然在一本薄薄 的论争性小册子里为自己的行为辩护。这本小册子名叫《洛克菲 勒先生和梅里特家族之争的真相》，由他免费寄出了 1万份。
洛尔菲勒和盖茨尽管对忘恩负义的梅里特家族感到气愤，他 们自己也并非无可指摘。梅里特家族指责洛克菲勒抬高了他自己 作为联合铁矿公司参股而提供的铁矿的价值，这一指责似乎能在 盖茨自己的文件中得到证实。1893年初，盖茨写了两封信给弗 兰克?洛克菲勒，对科尔比和霍伊特买下那些铁矿时所出的高价 表示震惊。他对这几座铁矿的价值做出了如下的结论：“我不明 白，到底什么促使科尔比-霍伊特公司组建辛迪加，为这些毫无 价值的铁矿付出这么多钱。我打算随时盯住这件事，直到把它弄 个水落石出为止。”
洛克菲勒尽管掌握了数百万吨的铁矿石和一条运矿石的铁 路，却受到一群苏必利尔湖船运公司的刁难，要他出很高的价格
租用他们的船只。为了打破僵局，洛克菲勒又从对手的阵营里收 买到一个天才——克利夫兰的萨缪尔?马瑟（Samuel Mather)，此 人是阿马萨?斯通的女婿。在洛克菲勒一生中有那么几次具有历 史意义的场合，使人们瞥见到他偶尔露峥嵘的高超手段。这就是 其中的一次：洛克菲勒和马瑟在第54西大街共进午餐之前亲切 地聊了 10分钟。这位客人带走了一份价值300万元的建造12条 运煤船的定单，这些巨大的帮铁怪物比以往在五大湖上航行的任 何一艘船的个头都大。马瑟^洛克菲勒握手道别之后，两人再也 没有见过面。
因为要建造的船只数目太多，马瑟觉得造船厂会联合起来敲 诈他，便假装只需要一两艘船。承包商们交上标书之后才吃惊地 发现，他们人人都得到了一份合同。要使这只船队下水，需要另 外一项巨大的工程：在苏必利尔湖上修建专用船坞，船坞上装有 很长的铁轨支架，一直伸到湖中几百英尺的地方。在苏必利尔湖 船运卡特尔目瞪口呆目光中，洛克菲勒的工人开始以每6个小时 1万吨的惊人速度装运着矿石。原先的小船运费为每吨4.2元， 而洛克菲勒的船只运送矿石的成本只有每吨80美分。
由于马瑟拒绝管理这支船队，洛克菲勒让盖茨推荐一家有经 验的公司来经营这些船只。“不，”越来越多地显示出独立癖好的 盖茨说，“我一时想不到合适的公司，可是我们为何不自己经营 呢?”洛克菲勒吃了一惊，回答说：“你对船运一窃不通，对吗?” 盖茨承认自己不懂行，但提出可以考虑聘用他的表叔拉蒙特?蒙 哥马利?鲍尔斯（LaMont Montgomery Bowers)。“他生活在纽约州北 部，一辈子没坐过船。他可能说不出哪是船头、哪是船尾，甚至 连浮锚和雨伞都分不清，但他明智、诚实、有事业心、热情而且 节俭。”洛克菲勒在选择雇员时经常注意其全面的能力，而非特 殊技能——盖茨本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因此同意了盖茨的提
议。
鲍尔斯是个有胆魄的合适人选，在商业方面阅历丰富，曾经 推销过肥皂，在奥马哈开过房地产公司，在纽约州北部卖过杂 货。令洛克菲勒十分高兴的是，他不仅有能力管理船队，而且大 大地扩充了它。在设在克利夫兰的贝瑟摩蒸汽船公司（Bessemer Steamship Company)的大力协助下，洛克菲勒买了 56艘铁壳船， 组建了五大湖区最大的船队，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矿石运输企业。 在湖上运输方面拥有的无可争议的地位使他在苏必利尔湖的运费 问题上说一不二，而几年前他却要在这方面听命于人——这一局 面促使安德鲁?卡内基成立了与之竞争的匹兹堡蒸汽船公司
(Pittsburgh Steamship Company) 0
盖茨教鲍尔斯适应洛克菲勒先生怪癖的作风，告诉他无论在 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和这位老板联系。洛克菲勒从来没有见过这支 船队中的绝大部分船只，但有一天出乎意料地路过那里，就一个 运输问题向鲍尔斯咨询，两人进行了一次风趣的交谈。“您使我 违反了您的办公室下达给我的命令，洛克菲勒先生，”鲍尔斯提 醒他说。“噢，鲍尔斯先生，我这样做已经有好多年了，”洛克菲 勒用他那种滑稽的中西部方式答道。“我想我的办公室总可以给 我一点自由吧!”鲍尔斯在管理船队方面的成功可能是一种不幸， 因为其直接结果是，他后来被派往落基山一家由洛克菲勒控制的 采矿公司——科罗拉多燃料与铁矿公司（Colorado Fuel and Iron), 在那儿给洛克菲勒的名声造成了抹不掉的耻辱。
洛克菲勒在梅萨比山的成功加剧了美国两位首富约翰?洛克 菲勒和安德鲁?卡内基之间的冲突。两人经商方式上常常如出一 辙：注重细节、无情地削减成本、付给股东很低的向来红利。他 俩都不承认自己贪婪，但一直因贪心而苦心经营，并带头赞助慈 善事业，自诩是劳动人民的朋友，可两人似乎一直都没能做到这
一点。每逢圣诞节，他俩都例行公事地互相交换礼物，洛克菲勒 送给卡内基一件纸马甲，卡内基则送给滴酒不沾的洛克菲勒上好 的威士忌。卡内基在写给同事的信中经常用嘲弄的口吻谈论洛克 菲勒，拒绝承认洛克菲勒善于经商，还错误地认为洛克菲勒和标 准石油公司的人在梅萨比项目上玩弄阴谋。卡内基在第一次听说 洛克菲勒同梅里特家族签订合同的事后，教训他的钢铁公司的董 事会说：“记住，洛卡费洛[原文如此]-波特公司将拥有那条 铁路，这就像他掌握了输油管道一样——生产商不会再有多少机 会了……。我认为标准石油公司的人不会像他们垄断石油一样成 功地垄断采矿业，他们在每一项新投资上都失败了，洛克菲勒如 今以最差投资者而闻名于世。”
卡内基过于低估了洛克菲勒，对采矿业的进展做出了极其错 误的判断。他决心要控制煤炭供应，认为矿石的价格永远会十分 低廉、取之不尽。他直截了当地对同事说，他们那些“年轻、聪 明、有天赋的合伙者们”应该远离这一行业。有个能说善道的匹 兹堡推销商亨利?奧立弗试图说服卡内基和梅里特家族搞合资， 他尖刻地回答说：“如果有哪个行业毫无诱惑力的话，那就是采 矿业。”幸好卡内基的手下推翻了他的决定，在梅萨比铁矿入了 股，总算没让卡内基钢铁公司在抢购明尼苏达北部矿产的狂潮中 一无所获。
卡内基由于没能主动出击，只好束手无策地看着洛克菲勒把 他在石油业获取的经验应用到铁矿业中，即通过控制运输、用无 人能与之竞争的低价位来打击对手，从而控制整个行业。这两个 行业的态势迫使卡内基同洛克菲勒达成一项交易。由于几次兼并 行动使钢铁业实行了联营，保征铁矿供应就变得至关重要了。随 ? 着人们采用了适合价格极为低廉的梅萨比矿石的新型高炉，这种 高炉逐渐成为钢铁工业的标准设备。1896年，新闻界纷纷猜测
洛克菲勒将在克利夫兰或芝加哥南部建立一座巨型炼钢厂，按照 标准石油公司的模式组建一个钢铁托拉斯，同卡内基分庭抗礼。 同时，洛克菲勒又向梅萨比山投入了 1900万元，以扶持他在那 里的铁路和货运业务。
令卡内基感到恼怒的是，从事石油业的洛克菲勒竟然对铁矿 业具有如此高超的远见卓识。他在私人信件中耍了一些小聪明来 发泄怒气，称洛克菲勒为石头家伙，后来又叫他倒霉家伙 (Rockafellow和Wreckafellow都是洛克菲勒的谐音——译注）。 1896年12月，甘拜下风的卡内基终于同意达成一笔全面的交易， 答应以每吨25美分的最低产地价买下洛克菲勒主要铁矿的全部 产量（至少60万吨铁矿)。作为大幅度降价的交换条件，卡内基 同意用洛克菲勒的铁路和船舶运输该交易所需的全部铁矿石，外 加60万吨从他自己的矿上开采出来的矿石。洛克菲勒当年就是 用同样的互惠条件与各铁路公司达成了协议，从而实现了对石油 业的垄断。为了彻底落实休战协议，卡内基答应不买梅萨比一带 其他铁矿的矿石，也不涉足矿石运输，洛克菲勒则放弃了建炼钢 厂的想法。多少年后，卡内基还在向参议院的一个委员会吹嘘这 m易：“你们不知道，想到自己在这笔买卖上占了约翰?洛 克菲勒的便宜时，我心里有多舒服。”其实，这笔交易是卡内基 为了纠正自己的错误所做的补救措施。
最大的铁矿石生产商和最大的铁矿消费者之间的结盟使弱小 的竞争对手无法再生存下去，卡内基和洛克菲勒则十分精明地从 中谋利。铁矿石就像石油一样，越来越低的价格迫使小生产商纷 纷破产，从而加强了洛克菲勒和卡内基的联盟。19世纪90年代 即将结束时，爆发了一场争夺梅萨比山其余矿产的激战。洛克菲 勒在1894年以每股W元的价格买进的苏必利尔湖联合公司股票 在1899年猛升到每股60元，1900年涨到70元，1901年则飚升
到令人瞠目的100元。
此时的美国正处于一个企业重组的新世纪的开端，许多行业 纷纷成立了托拉斯组织。令很多选民警惕的是，多年前洛克菲勒 在石油业的做法此刻正在被应用于钢铁、铜、橡胶、烟草、皮革 和其他产业。在1896年的总统选举中，各党派提出的思想路线 大相径庭。民主党候选人威廉?詹宁斯?布莱恩是一个非常有口才 的演说家，受到社会党人、平民党人和主张自由铸造银币者的拥 护。他的对手、前俄亥俄州州长威廉?麦金利（W〗lliam McKinley， 1843-1901,美国第25任总统，共和党人——译注）则坚决主 张实行关税、托拉斯和硬通货政策。商人们担心布莱恩当选总 统，便把支持麦金利竞选变成了对抗反托拉斯分子的运动。标准 石油公司向麦金利提供了 25万元的赞助——相当于民主党所获 全部捐款的一半——洛克菲勒又给了竞选总管马克?汉纳2500 元。洛克菲勒通常很鄙视政客，却对麦金利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 情，断言道：“我认为这是我们为祖国和我们自己的荣誉惟一能 做的事情”。
商业界对麦金利获胜的反应如同庆幸美国避免了一场革命似 的，这种情绪在汉纳发给麦金利的贺电中得到了集中的体现： “上帝在天堂里——世上一切太平。”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商业界 再度坚信垄断的必然性及其无可比拟的效益。此时被新闻界称为 “美元象征（Dollar Mark,汉纳的名字Made有“象征”的意 思——译注)”的马克?汉纳大声宣布说，共和党人的政府绝不会 允许谢尔曼反托拉斯法阻碍这一发展趋势。
在美西战争、克朗代克金矿的发现和麦金利令商界宽慰的当 选诸因素的刺激下，美国经济在19世纪90年代迅速发展，使美 国的工业生产能力超过了世界上所有其他国家。美国当时仍然喜
欢把自己描绘成是一个由众多小公司组成的国家，而此时从东海 岸到西海岸，规模庞大的公司遍布全国。讽刺作家芬利?彼得?邓 恩（Finley Peter Dunne，1867—1936,美国记者和幽默小品作 家——译注）在1897年说：“我看到，随着戴象牙头盔的标准石 油公司分支机构的扩展，美国从大西洋扩展到了太平洋。” 1898—1902年之间，在煤炭、制糖和其他行业中涌现出198家托 拉斯或巨型公司，引起了越来越强烈的反响。在1898年举行的 芝加哥反托拉斯大会上，威廉?詹宁斯?布莱恩大声疾呼：“政府 最大的目标之一就是给公猪们带上鼻环!”这话引起了忠于他的 听众的欢呼。麦金利政府则坚守诺言，维护这些新兴的巨型公 司。
这场兼并浪潮使华尔街的投资公司重新成为众人瞩目的焦 点，因为小镇银行和私人投资者无法满足新兴托拉斯企业所需的 资本。只有享有盛名的华尔街公司，如PP?摩根公司或库恩- 洛布公司才能提供完成大宗交易所需的国内外资本。这些公司把 重点从铁路债券转移到了工业证券上，它们组建了新的托拉斯， 发行了自己的股票，自己掌握着股权，并且为自己挑选了高级管 理人员。无论社会改革家们如何谴责托拉斯，这些公司仍然吸引 了大量的投资者，他们吃进了一期又一期由华尔街发行的新股 票。在许多美国人面对这些新兴巨型企业感到胆寒的同时，还有 很多人则在设法从中谋利。
1900年末，PP?摩根决定建立一个钢铁托拉斯。他很清楚自 己不得不和两个人打交道，而这两个人都是出了名的不相信华尔 街：他们就是钢铁巨子卡内基和铁矿大王洛克菲勒。摩根担心卡 内基会把手伸到钢铁制成品这一行业中，从而对他新成立的联邦 钢铁公司（Federal Steel Company)形成威胁，卡内基则担心摩根 会插手炼钢这一行。与此同时，卡内基和摩根都得到过报告，认
为洛克菲勒可能将经营范围扩展到炼钢业。为了避免重复建设和 导致两败俱伤的价格战，摩根决定先成立一家新的钢铁联营公 司。
摩根不怕和洛克菲勒打交道，因为洛克菲勒无视华尔街，他 用留存收益为自己的托拉斯提供资金，手里的现金储备相当于许 多银行现金储备的总和。摩根也知道威廉?洛克菲勒同花旗银行 的詹姆斯?斯蒂尔曼关系密切。摩根在1904年考虑与伦敦的巴林 斯公司合并时，对方的老板雷维尔斯托克（Revdstoke)爵士事后 向一位合伙人报告说，摩根“猛烈抨击实力越来越强大的犹太人 和洛克菲勒帮，而且不止一次地说过，在纽约，只有我们的公司 和他的公司是由白人组成的。”
洛克菲勒和摩根在很多方面都截然不同，鲜明地代表着禁欲 主义者与纵欲主义者、圆颅党人（即清教徒——译注）与骑士阶 层之间的对立。出身望族的摩根是一家英美金融公司的老板，在 美国和欧洲受过费用昂贵的教育，是生意圈里的内行和高手。40 多年来，他一直是吸引英国资本投资美国铁路和工业的主要渠 道。他盛气凌人、言辞夸张、爱冲动、性情急躁，在很短的时间 里就会转移注意力。在他的华尔街23号总部里，他好像常常不 胜其烦，凭着突如其来又不失卓见的判断管理着公司。摩根喜欢 享受，生活极尽奢华，专抽粗大的雪茄烟，拥有优良的港口和超 大型的蒸汽游艇。
在洛克菲勒看来，摩根是奢侈、自满和傲慢这一切罪恶的化 身。他俩在威廉?洛克菲勒建在哈得逊河畔的豪宅里头一次见面 时，彼此马上就感到厌恶。“我们说了几句客套话，”洛克菲勒 说。“但我看得出来，摩根先生很——嗯——很像摩根先生；十 分傲气，很瞧不起人。我观察了他。就我而言，我一直弄不明 白，一个人怎么会对自己有这样不可一世的感觉。”摩根则认为
洛克菲勒太呆板、拘谨，缺乏男人应有的魅力和毛病。这次竟然 胆敢不求助于他便建立起一个卡特尔，这能不让他感到生气吗？ 尽管如此，两人都憎恶竞争，视它为一种破坏力量，这是一 个过时而又危险的看法。多年来，摩根一直充当各铁路公司总裁 之间纷争的仲裁人，帮助他们划分领地，他组建的工业托拉斯则 体现了他人生逻辑的发展轨迹。1901年初，埃尔伯特?加里（Albert H. Gary)法官对摩根说，洛克菲勒在梅萨比的产业必然会成 为钢铁卡特尔的组成部分，摩根却犹豫不决。“我们已经得到了 我们想要的一切，”他告诉加里说。在加里的一再坚持下，摩根 才怏怏地同意，必须把苏必利尔湖联合铁矿公司和贝瑟默船运公 司合并起来，组成美国钢铁公司。 “我们如何与他们合并?”他问道。 “你去和洛克菲勒先生谈谈，”加里说。 “我才不想和他谈呢，”摩根说。 “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
“摩根先生,”加里反驳道，“在这笔对美国钢铁公司如此重 要的生意上，你能让你的个人偏见妨碍你的成功吗?” “我不知道”摩根说。
摩根的态度很可能是傲慢和怯弱性格相混的结果，因为洛克 菲勒是为数不多的不怕他威吓的人之一。摩根做出了一个很是降 纡屈尊的举动，问洛克菲勒是否能在百老汇26号见他。洛克菲 勒解释说自己已经退休，不再去办公室了，所以很乐意在54西 大街恭候他。洛克菲勒深知在谈判中坚持到最后一刻的好处，也 乐于让华尔街最大的银行家着急上火。摩根到了洛克菲勒家之 后，很快就生硬地提出关于铁矿价格的问题。洛克菲勒摊开双 手，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提醒摩根说，自己已经退休了，让摩根
去和他27岁的儿子谈这项交易，“他毫无疑问会很高兴”同摩根 谈的。面对公然的污辱，这位银行家却忍了这口气，提出要小洛 克菲勒去他在布罗德街和华尔街拐角上的办公室见他。
洛克菲勒父子喜欢这个小小的把戏，他俩在安排会见一事上 一再拖延，差点儿因自持胜券在握而贻误了时机。1901年2月 25日上午，亨利?罗杰斯在小洛克菲勒的办公桌旁停下，问他: “你愿意和我去见摩根先生吗?”这时，小洛克菲勒觉得是结束摩 根苦苦等待的时候了，便在那天下午陪罗杰斯前往。这一回，轮 到摩根居高临下了。罗杰斯和小洛克菲勒走进摩根的办公室时, 他头也不抬地同他的合伙人查尔斯?斯蒂尔（Charles Steele)谈事 情，等斯蒂尔离幵后才抬起眼皮。罗杰斯介绍完小洛克菲勒后， 摩根抱怨事情拖得太久了，要求必须在24小时之内解决。小洛 克菲勒解释说，资产评估很费时间。“那好，”摩根沉着脸，厉声 问道：“你开价多少?”
如果摩根认为是在和唱诗班的小男孩打交道，他很快就意识 到自己错了。小洛克菲勒以一种连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勇气大声 回敬道：“摩根先生，我觉得这里面肯定出了差错。我不是来卖 东西的，但我知道您想买。”他让摩根出一个他父亲可能接受也 可能不接受的价钱。对小洛克菲勒来说，这可是个大显身手的时 候：他是在和华尔街的君主叫板。在摩根暂时离开的当儿，目瞪 口呆的亨利?罗杰斯劝小洛克菲勒缓和一下语气，他却说他讲的 句句是实话，并说他父亲“对联营的事绝对毫不热心。“双方僵 持不下的结果是达成一项妥协：摩根和小洛克菲勒同意让亨利* 克莱?弗里克充当调解人，确定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价格。小洛 克菲勒在告辞之前问摩根，他父亲能否在这个钢铁联合企业中占 一席之地。摩根再次话里带刺地回答说，预定入股的人太多，而 且他的请求提得太晚了。鉴于摩根已经为威廉?洛克菲勒和詹姆
斯?斯蒂尔曼预留了价值500万元的股份，他肯定明白约翰…会 为自己被排除在外而恼恨的。
小洛克菲勒回到百老汇26号后，立刻写信给他的父母，描 述了摩根的粗鲁无礼和他的答复。“整个事情表明这是最后一次 大清扫，我们就像是最终必然要打扫的墙角里的残渣，会被理所 当然地清扫出去。时至今日，如果发现我们这些残渣还留在地板 上，一定很让人气恼。”他父母为他能与摩根对抗感到喜出望外。 他父亲把信大声念给塞迪听，每读几句就停下来感叹道：“好家 伙，约翰可是张王牌呐!”塞迪是个十足的斯巴达式母亲，她也 同样感到惊喜。“你在谈判中表现得确实很出色，”她在回信中写 道，“在言谈举止上都表现得很沉着、不卑不亢。控制好自己就 是胜利，因为这意味着控制了对方。”小洛克菲勒的父母欣喜若 狂的反应可能表明他们已经从不曾吐露的疑虑中解脱了出来，他 俩好像都曾经怀疑儿子是否能够挑起家庭财富压在他身上的担 子。
这次会面之后，摩根催促弗里克去洛克菲勒在波坎蒂科的庄 园拜见对方。为了避人耳目，弗里克天黑之后叫了一辆马车抵达 那里，让马夫在大门外等着，他和洛克菲勒躲在灌木丛后面交 谈。洛克菲勒后来回忆道：“我们两个夜里悄悄围着灌木丛转悠， 这对报界来说岂不大有文章可做吗?”洛克菲勒像往常一样谨慎 冷淡、不露声色。“如同我儿子告诉摩根先生的那样，我不急于 卖掉自己的资产。但又像你猜测的一样，我从来不想阻止建立任 何有价值的企业。然而，我的确坚决反对由买主独断地定下‘外 部价格’，我不能在这个基础上做生意。”最后，弗里克告诉洛克 菲勒说，加里法官对洛克菲勒的铁矿公司的出价比实际价值整整 低100万元，洛克菲勒听后只说了一句话：“那好，我委托你来 代表我。”他以惯有的化繁为简的方式用大约15分钟结束了这次
意义重大的会面。2月28日，盖茨和小洛克菲勒同弗里克在百 老汇26号见面，他俩坚持了洛克菲勒不急于出售资产的原则。 洛克菲勒的文件表明，正是两周之后发生的惊人变化改变了谈判 的方向。盖茨让人重新画了梅萨比山一带的矿藏图，这些地图第 一次表明很有可能存在未被发现的矿藏。小洛克菲勒向父亲解释 这个灾难性的消息时说：“我们以前认为我们实际上控制了这一 带所有的矿藏。根据这张只有我们才知道其意义的新地图，我们 倾向于做出点让步。”在这之后，由于小洛克菲勒与弗里克之间 的关系（这层密切关系使小洛克菲勒后来成了弗里克的遗产执行 人），洛克菲勒父子不动声色地缓和了他们的谈判立场。小洛克 菲勒在3月中旬对父亲说：“弗里克是我在生意场上见到的最值 得信赖、最有吸引力的人。”用小洛克菲勒的话来说，他父亲声 明放弃最后1分钱以便“给摩根先生留下一个友好的印象”的决 定推动了谈判的进展。
尽管如此，洛克菲勒还是从美国钢铁公司的交易上获取了巨 大的收益。这是美国第一家资产高达10亿元的公司，也是第一 家在规模上超过标准石油公司的托拉斯。原先在1893年以每股 10元的价格买进的联合铁业公司股票，在1901年得到了相当于 160元现金的收益。盖茨和小洛克菲勒同弗里克达成的协议是， 洛克菲勒家族手里的联合公司股票价值8000万美元——其中一 半换成美国钢铁公司的普通股，一半换成优先股——另外，贝瑟 默公司船队的56艘湖上货船价值850万元。盖茨估计，这8850 万元中有5500万是纯利润。美国钢铁公司的这笔交易使洛克菲 勒的净资产猛增到2亿元以上（相当于今天的35亿元），一举成 为美国第二大富翁，但是仍远远落后于安德鲁?卡内基，后者的 卡内基钢铁公司价值4.47亿元（相当于现在的77亿元)。不过， 此时卡内基的财富已经到了顶点，而洛克菲勒则刚刚在起步。
完成梅萨比交易之后，盖茨在要求得到自己应得的回报方面 丝毫不感到不好意思。他向洛克菲勒口头汇报了这5500万元的 收益后，洛克菲勒对他的工作表示赞赏，低声说道：“谢谢你， 盖茨先生——谢谢你!”盖茨用探询的眼光死死地盯着对方。长 久以来，他对老板几乎一直惟命是从、恭敬有加，但此刻已经认 识到了自己的价值。他抓住这个时机，鼓足勇气说：“光说‘谢 谢你’是不够的，洛克菲勒先生。”洛克菲勒不得已考虑了这个 问题，最后显然提出了一笔足够大的奖金，尽管盖茨从来没有透 露过确切的数目。盖茨对他的恩主虽然很尊重，但多年以来一直 报怨他得到的回报太少，有时甚至不惜拿洛克菲勒的贪婪开玩 笑。
这家钢铁托拉斯的成立好像一度缓和了洛克菲勒与J?P?摩 根之间的关系。作为美国钢铁公司最大的股东之一，洛克菲勒要 求并且为他自己和儿子贏得了董事会的席位。不过，不同的财政 观点很快就使他和摩根的关系恶化了。洛克菲勒对美国钢铁公司 发放巨额红利的做法感到不快，尽管他也是主要的受益人。1904 年，他为了表示抗议退出了董事会，从此再也没有出席过董事会 议，而是让小洛克菲勒代表他。1911年，洛克菲勒卖掉了父子 俩持有的最后一批美国钢铁公司股票。在以后的2年中，摩根不 动声色地对洛克菲勒进行了报复，继续把一些状况欠佳的债券、 辛迪加的劣质股票分配给他，不给他业绩较好的股票。盖茨一直 对摩根的成功感到迷惑不解：“他看上去不像是个能够冷静而又 有理性地进行思考的人，而是个受到一个接一个不理智的冲动支 配的人。”
结束讨论洛克菲勒在铁矿业的成就之前，我们应该注意到这 项投资所带来的灾难：他和弟弟弗兰克之间早就很僵的关系。在
19世纪90年代，弗兰克尽管经常长期不在克利夫兰，对生意瞧 不上眼、漠不关心，但又一直担任着俄亥俄标准石油公司副总 裁，按时拿一份优厚的工资他还是那样脾气暴躁，给公司的同 事写些令人厌烦的信，迫使约翰和威廉从中调解。弗兰克满腹怨 恨，经常大发脾气，过度饮酒则更使他难以自已。
弗兰克从来克制不住赌博的冲动。他想和两个哥哥那样干大 事，一再冒险蛮干。约翰出于好意，满足弗兰克的赌瘾，尽管弗 兰克常常不知道那些贷款来自何处。约翰和威廉继续以弗兰克价 值18万元的堪萨斯农场为抵押，在1893年收成不好时帮他摆脱 了困境。这一慷慨的举动反而加重了弗兰克对他们的长期依赖， 更加使他感到痛苦。约翰在向弗兰克提供贷款时坚持使用他一贯 严格的会计准则，而且总是强制实行，绝不让步。然而，只要感 到不合意，弗兰克就对乃兄拒绝在经商原则上做出妥协而大发其 火。
当时和弗兰克关系最好的朋友是一个名叫詹姆斯?科里根 (James Coirigan)的粗鲁的爱尔兰人。他俩在一起打猎，在俄亥 俄州拥有的地产彼此相邻，还经常一起搞投资。科里根长得相貌 堂堂，大下巴，粗脖子，是个好斗的商人，在克利夫兰无人不 知。80年代初，他把几家炼油厂卖给了约翰*D，约翰则给了他 第一份工作，并且把他当朋友对待。洛克菲勒在收购他的一个炼 油厂时，给了他2500股标准石油股份。科里根用这笔钱买下了 威斯康星州苏必利尔地区富兰克林铁矿公司（Fmnklin Iron Mining Company)的一半股份——这笔投资首当其冲地影响了洛克菲勒 在梅萨比山的利益。约翰借给弗兰克一笔钱，让他买下那一半股 份，用那些可供开采的矿藏作贷款担保。约翰后来不无理由 地后悔道：“我弟弟和科里根都没有理由抱怨我的做法。我让詹 姆斯?科里根发了财，也让我弟弟发了财。“
1893年经济恐慌爆发时，约翰的表现可圈可点。他和威 廉同意不再把弗兰克在堪萨斯的农场作为抵押。同时，科里根也 用手里的标准石油股票作保，从约翰? D那里得到了更多的贷款， 总计有40多万元Q弗兰克则欠了他哥哥超过80万元的债，相当 于现在的1300万元。通过这些举动，约翰对这两个人有了很 大的支配权，因为他控制了他俩在富兰克林铁矿公司的股份、科 里根的标准石油股票和科里根在一支湖上运输船队里的股份，这 些都是他俩拿来作抵押的。
随着经济恐慌加重，科里根请求洛克菲勒交还抵押权，好让 他用湖上运输船队来另外筹集资金，洛克菲勒拒绝了。1894年 10月，科里根试图在不追加抵押的条件下向约翰再借15万元。 乔治?罗杰斯硬邦邦地告诉科里根，“洛克菲勒先生已经根据富兰 克林铁矿公司的资产价值提供了他应提供的全部贷款，如果他拿 不出新的抵押品，我敢肯定洛克菲勒先生是不会帮助他的。”科 里根停止支付利息后，洛克菲勒又过了一年才要求他偿还贷款。 他提出以每股168—169元的价格买下科里根的2500股标准石油 股份，这笔钱足以偿还他40万元的债务。
为了确定这批股票的价值，科里根的律师要求洛克菲勒提供 有关公司在过去5年里股票、资产、投资和收益情况的详细内 容。洛克菲勒拒绝公开这些敏感的资料，他告诉这位律师说 “你说的这些证券的市值无人不知，报纸上天天都公布。”当时， 没有几家公司公开年度报表，而弗兰克却把哥哥的行为理解成见 不得人的阴谋。他在几年后告诉艾达?塔贝尔说，他那次去见约 翰，请求他宽限科里根几天，约翰却说：“弗兰克，去劝劝科里 根把他的标准石油股票卖给我吧。他的处境很困难。他不可能翻 过身来了，把股票卖给别人和卖给我没有什么两样。”弗兰克认 为这意味着约翰决意要毁掉科里根，好把他的标准石油股票弄到
手，弗兰克则建议他的朋友无论如何也不能卖。
科里根最终还是在1895年12月以每股168元的价格把手里 的标准石油股票卖给了约翰*D。洛克菲勒付的是市场价，与他 在那个月从公司其他同事手里买下的股票的价格大致相等。标准 石油公司的一位高级经理约瑟夫?西普（Joseph Seep)说，洛克 菲勒并没有保留科里根的股票，而是把它们分给了同事。尽管如 此，在此后不到1个月的时间里，这种股票一下子涨到了 185 元，以后还在继续上升。科里根不怨自己运气不好，却认定自己 上当受骗，便在1895年4月写信给洛克菲勒指责对方。洛克菲 勒收到信后大吃一惊，回信说：“我这辈子对‘吉姆?科里根’ 一 向很好，难道他会出于自愿给我写这样的信吗?”数年之后，洛 克菲勒大概还记得科里根的事，他教育儿子说：“约翰，决不要 把钱借给朋友，这样做会毁掉你们之间的友谊。”
洛克菲勒不是圣诞老人，也不是守财奴，他只不过是一个不 讲情面、不动感情的债主而已。他拿到的抵押品的价值确实超过 了给科里根的40万元贷款，但他很有耐心，在科里根停止支付 利息一年后才要求收回贷款。盖茨甚至埋怨洛克菲勒纵容科里 根。科里根一直等到1897年7月才起诉，说是向洛克菲勒发出 传票就得要这么长的时间，其实推迟的原因更可能是由于标准石 油股票的价格还在不断上涨，阿奇博尔大发红利的政策使其竟然 涨到了将近350元一股。科里根发出了最后通牒：洛克菲勒要么 归还他的标准石油股票，要么以每股500元的价格付钱给他。法 庭为此案指定的仲裁人由于几乎无法接触到标准石油公司的秘密 帐本，只好裁定洛克菲勒的行为无可指责。弗兰克虽然一个劲地 说约翰欺骗了他最好的朋友，却还继续找他哥哥借钱，一年后又 借了 13万元。约翰当时还没意识到弗兰克的怨恨有多深，1896 年2月的文件里有他草草写下的一段备忘录，其中提到了弗兰
克,? “他确实是个非常好、非常令人愉快的人，而且我认为他感 激我为他所做的一切。” 一
科里根上诉案过后，弗兰克似乎4起他哥哥就发怒。他经 常出现在百老汇26号和福里斯特山宽敞的门廊里，大声嚷嚷着 要见约翰。由于科里根一案悬而未决，约翰只有在秘书在场时才 见弗兰克，并让秘书记下他说的话。1898年，约翰告诉威廉， 弗兰克正在威胁他，请威廉出面干涉。接着，约翰又和醉醺醺的 弗兰克进行过几次长时间的谈话，弗兰克则用不堪人耳的话辱骂 他。弗兰克觉得哥哥非常富有，应该免去他所有的贷款。约翰不 这样看，于是兄弟俩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他俩最后一次见面 时，两人一起沿街而行，约翰对弗兰克说“弗兰克，我永远都 是你哥哥。”从此以后，两人再也没说过话，也没再见过面。
弗兰克满怀对哥哥的怨恨，决定搞一次有象征意义的决裂。 1898年，约翰在克利夫兰湖景公墓的自家墓地里竖起了一座高 高的尖顶石碑，弗兰克却叫人把他两个夭折的孩子的骨灰盒从家 族墓地中挖出来，埋到公墓里的另一片地里。他宣布：“我的骨 肉永远不会在约翰D?洛克菲勒这个恶魔控制的土地里安息。”不 久后，弗兰克和妻子以及3个女儿都脱离了欧几里德大街浸礼会 教堂。
约翰受到这些不可饶恕的侮辱后，还让弗兰克代表他参加几 家公司的董事会。弗兰克在俄亥俄标准石油公司所挂闲职的薪水 尽管从1.5万减到了 1万元，但这笔不劳而获的报酬他一直领到 1912年。1901年9月，弗兰克因投机失败而经济窘迫，他对威 廉说如果不能立即得到8.6万元现金，就只好申请破产。威廉偷 偷要求约翰出一半钱，约翰写信给他说：“如果你能出一半，我 就出那一半，但决不能让弗兰克知道我在借钱给他。” 1907年， 约翰和威廉为弗兰克从其股票经纪人那里得到的贷款提供担保，
再次挽救了弗兰克，使其免于破产。
科里根一案过后，弗兰克觉得没有必要再限制自己的言论。 记者们很快就明白，只要找到弗兰克?洛克菲勒，便能得到有关 约翰…的轰动性消息。弗兰克在和一位记者讨论科里根事件时 说：“这个卑鄙的行动只不过是我哥哥长年倒行逆施记录中的一 桩小事罢了……。他好像从来都不知足。我不知道他攫取金钱的 欲望什么时候才能到头?”约翰从来没有对这些毁谤公开加以评 论过。对约翰的名声来说不幸的是，弗兰克开始大肆毁谤他的时 候，恰好是揭丑时代开始之际。这些出自亲兄弟之口、很有引用 价值的话给公众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大家做梦也不会想到, 约翰在对待弗兰克方面恰恰是他一生中无可指摘的地方。
约翰? D ?洛克朴勒在1904年的留影 毛发脱落使他几乎变得面U全：！ H.
(由洛克北勒忾案屮心提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