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帝国王储
小约翰①?洛克菲勒在1893年上大学时,一副典型富家子弟 的可怜模样,固守着过分自律的良心和世上最大富翁之一的儿子 的身分,没有同龄、同阶层年轻人之间的那种自在轻松的社交往 来,在深宅大院和私人庄园里度过了十分孤独的童年。他不顾一 切地取^^父母,竭尽全力地想把罪恶从自己的灵魂中清洗干净。 小洛克菲勒很像他父亲,不敢轻易做出决定,为选择大学一 事费了不少脑筋。他先是决定去耶鲁大学,通过了人学的初试, 甚至选好了宿舍,这时却听一位牧师说,耶鲁大学的社交圈里大 多是些生活放荡的家伙。换了别人可能很乐意去耶鲁,小洛克菲 勒却决定再看看其他学校,最后选定了布朗大学,因为他有3个 好朋友也决定去那儿上学。他请教过威廉?雷尼?哈珀博士,在谈 到自己的选择时,他用极其谦恭地的口气说:“我因为性格天生 有些孤僻(请原谅我这样谈论自己),不乐意交朋友。一些为我 着想的人担心,我一旦去了耶鲁,会在一个完全陌生的阶层里 ‘迷失自我’——恕我直言——依然故我,无法拥有我所需要的 社交圈子。”小洛克菲勒经常这样冷静地分析自己,好像自己是 实验室显微镜下的标本。他的父母尤其是他母亲,就曾教育过他 用这样客观而又冷漠的态度分析自己的行为。
小洛克菲勒在1893年9月进了布朗大学,当时工业不景气 状况正在日益恶化,在他上学期间,到处是过激的言论和劳工騷 动,其中不少就是针对他父亲的。布朗大学建于18世纪,是一
所年代最久、受捐赠最多的浸礼会学校。校长本杰明?安德鲁斯 (E. Benjamin Andrews)是一位浸礼会教士兼政治经济学家。在那 个年代,大学校长常常由教会指派的牧师担任,他们无论在课堂 上还是在教堂里都对全体学生有着深远的影响。南北战争时期, 安德鲁斯在进攻彼得斯堡的战役中失去了一只眼睛,那只假眼总 像在盯着人看似的。小洛克菲勒崇敬安德鲁斯的宗教热情和睿 智,尤其令他感到震动的是,安德鲁斯有一天对他说:“洛克菲 勒,只要认为自己是对的,就永远不要害怕坚持自己的立场。”
小洛克菲勒到布朗大学6个月前,安德鲁斯曾写信给亨利* 德马雷斯特?劳埃德,称赞《财富与国民》一书。“这无疑也是我 感兴趣的,”他写道,“尽管您在某些观点上比我更激进。;’安德 鲁斯并不反对托拉斯,而是想为了公众利益对它们加以规范,对 其收益进行更加公平的分配。小洛克菲勒选修安德鲁斯的实用伦 理课时,后者向他更加精确地评价了大企业雇主的责任。小洛克 菲勒在一篇学期论文中已经表示出对公司进行改革的倾向,这一 点将成为他一生的标志:“谁能关心数以百万计的工人?他们一 生都在进行繁重的劳动,因生活所迫而无休止地工作……,却没 有人想到采用利润分成体制给他们的生活条件带来革命性的变 化。”安德鲁斯尽管受到学生们的崇拜,却因在1896年支持威廉 ?詹宁斯?布赖恩(William Jennings Biyan, 1860—1925,国会议 员,3次竞选总统均告失败——译注)竞选总统和赞成自由铸造 银币而遭到许多校友的猛烈抨击,并为此丢掉了校长职务。亨利 ?德马雷斯特?劳埃德觉察到洛克菲勒插手了驱逐安德鲁斯一事, 他对一位朋友说:“促使那些理事排挤[安德鲁斯]的原因之一 是,有这么一种说法:只要他继续留任,洛克菲勒先生决不会给 这所大学i分钱。”
腼腆的小洛克菲勒住在斯莱特学生宿舍楼。他的个头比父亲
矮许多,但长得肩宽体阔。他母亲和外祖母斯佩尔曼都告诫他要 时刻注意不要在集体宿舍里染上恶习。他在第一封家信中要她俩 放心,说他巳经参加了一次祈祷会,还说:“外祖母如果知道我 们班里有3个非白种学生一定会感到有趣的。”他还开始在普罗 维登斯的一座浸礼会教堂里教主日学。他父亲对此感到宽慰,写 信给他说:“正派、虔诚的环境似乎是最重要的。”小洛克菲勒在 上大学一年级时尽管很忙,但还是加入了合唱团、曼陀林俱乐 部,还和几个女同学一起组成了弦乐四重奏乐队。他小心翼翼地 试探着走出少年时期自我封闭的世界,却又不能从中感受到发自 内心的快乐,只好辩解说他这样做是为了自己完善。他在参加学 校的一次轻歌剧表演后写信给母亲说:“和在合唱团里一样,上 台表演使我对自己有了信心,并且使我在公共场合里感到自在, 这是我一直缺乏的。”
小洛克菲勒学习刻苦认真,持之以恒,完全可以成为PBK 联谊会的会员(美国大学优秀生的荣誉组织,成立于1776年 ——译注)。他特别喜欢经济学和社会学。然而,和他父亲不同 的是,他的自信心只是一支娇嫩的花朵,很容易凋零。“如果有 人指责我,”他说,“我马上就会钳口结舌。我算不上是个学者, 但我总是很努力,我不喜欢受人指责。”大家都注意到,他过着 一种浸礼会教徒式的节制生活:不喝酒、不吸烟、不玩牌、不去 剧院,甚至不在星期天读报。他恪守自己戒律,同学去他的房间 串门,他不断地拿出饼干和热巧克力招待他们,但容许男同学在 他房间里吸烟,这让他外祖母感到很不安。
小洛克菲勒节俭的生活方式成了校园里的谈资,人人都能说 出有关他的趣闻:他把两枚粘到一起的两分钱的邮票用水浸湿后 把它们分开。自己熨裤子、缝钮扣、补擦碗布。他向父亲学习, 把每一笔花费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有时为此而遭到同学们的
暗中讥笑——甚至记下约会时买了几束花。不论是在教堂里捐了 钱,还是从乞丐手中买了一支铅笔,他都毫厘不差地记到帐上。 “他对我说,他想要多少钱他父亲就给他多少钱,” 一位朋友说, “但必须记下每1分钱的去向。”另一位同学回忆道:“在那时这 可是一个大笑话,尤其是在普罗维登斯的女孩子们中间:她们让 小约翰?洛克菲勒买汽水招待她们,又让他坐在冷饮小卖部里 把买汽水的钱记到帐本上,她们自己却在一旁笑得没完没了。”
小洛克菲勒尽管腼腆、拘谨,却在布朗大学很得人心,至少 很受尊重。有些学生必然会把他看作是个道学先生。一天,他正 走在校园里,有个学生当面责难他说:“瞧瞧,一身正气、完美 无暇的小约翰?洛克来了!”不过,总的来说,他变得更加合群、 更有自信,而且慢慢摆脱了从小受到的沉闷的道德教育的影响。 他生性待人宽容,在写给外祖母的一封信中,他说:“我在这里 能见到各种类型和身分的人,他们对生活、责任、快乐以及来生 的看法大相径庭。我发现我的想法和观念在很多方面发生了变 化。现在,我不会再对法律条文那么认真了,而是更多地关注精 神方面的事。”他逐渐形成了一种不同于其父辈的形象,更注重 与各种教派沟通,更频繁地同外部世界接触,更善于接纳不同的 观点。在过去,学生们都在全班共进晚餐时纵酒取乐,他当上新 生班长后,说服了同学们在晚餐时不再喝酒。在全班男生每年一 度乘船去纽波特游览时,他同意带上小桶的啤酒,但尽量避免大 家酗酒。他的父母得知后很高兴。“亲爱的约翰,”他母亲写道, “你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是我们的快乐和骄傲,但任何时候也比不 上此刻更让我们为有你这样一个儿子而感到满足——我们在看你 的来信时,你父亲高兴得热泪盈眶,他让我告诉你,你的信令他 感到多么高兴和自豪。”
在布朗大学,小洛克菲勒学会了尝试越轨行为的快乐,比如
去剧院和参加舞会,这对一个从小受到严厉道德教育的浸礼会家 庭的孩子不啻是一些小小的胜利。上完二年级后,他和同班同学 埃弗雷特?科尔比(Everett Colby) —起骑自行车周游英格兰,这 位同学的父亲是一位铁路建筑商。(约翰曾投资于他的企业。) 在伦敦,小洛克菲勒第一次去看戏,他看了《维洛那二绅士》、 《查理的姑妈》和《仲夏夜之梦》。他写信把这事告诉了母亲,就 好像承认自己偷偷去了妓院一样:“在家时我应该作为表率,不 去戏院,但我想在伦敦这么做并没有什么害处,因为我谁也不认 识,何况还有机会看到莎士比亚的戏剧。”小洛克菲勒在整个大 学一年级期间没有跳过舞,到了二年级却抵挡不住诱惑,在一位 学校理事家里举办的晚会上跳了一夜。他为了参加这次舞会,缠 着他的朋友莱弗茨?达希尔(Lefferts Dashiell)在宿室里练习舞 步。整个晚上,他和一位福斯特小姐共舞时一直担心自己会撞到 门上。他拼命保持着平衡,清楚地意识到福斯特小姐一直在支撑 着他,怕他跌倒。就在那天晚上,他邂逅了罗德岛参议员纳尔逊 ?奥尔德里奇(Nelson Aldrich)的女儿、活泼可爱的艾比?奥尔德 里奇(AbbyAldrich),但没能鼓起勇气请她一起跳舞。小洛克菲 勒一直保持着对跳舞的爱好,直到毕业时还沉溺于这个罪恶的嗜 好之中,每个星期都要跳上两三回。
塞迪?洛克菲勒对这种消遣活动的敌意从来就没有完全懈怠 过。小洛克菲勒上大学四年级时,为了答谢同学们对他的关心, 请求父亲在普罗维登斯举办一场舞会。经过妥协,约翰和塞迪同 意举行一场音乐晚会,演奏门德尔松、巴赫、肖邦和李斯特的作 品,随后是一个非正式的舞会。在他们发出的请柬上,“舞会” 这个可恶的字眼写在左下角,字体小得就像怕被人看到似的。然 而,到了那天晚上,塞迪却借口头疼,躲在旅馆房间里,让老洛 克菲勒一个人穿着华丽的燕尾服、戴着白手套,独自站在门口的
接待队伍里,热情地欢迎300位来宾。塞迪在这一次以及其他场 合的表现证实了这样一种说法:面对凶险叵测的现实,她往往会 躲到床上去。
小洛克菲勒进布朗大学之前对体育几乎一无所知,因为与注 重娱乐的体育相比,洛克菲勒家族更加重视有益健康的体格锻 炼。小洛克菲勒在大学四年级时当上了一支橄榄球队的经理,他 把中锋称做“中间人”,遭到大家无休止的取笑。他和节俭的父 亲简直如出一辙,有个高大前锋向他要一副新鞋带,他反问道: “你把我上星期给你的那副鞋带弄到哪儿去了?”因为儿子的缘 故,从未看过橄榄球比赛的老洛克菲勒在纽约观看了布朗大学和 卡莱尔大学印第安人队之间的一场比赛。一开始,他坐在看台上 冷静地观看着,后来变得激动不已,带着高高的丝质礼帽跑到球 场边,跟教练们一起在边线外来回地跑。球队队长派了一名前锋 给他解释橄榄球比赛的妙趣,特别擅长调兵遣将的约翰? D?洛克 菲勒给人这样一种感觉:他在短短的5分钟内就对橄榄球比赛及 其微妙之处了如指掌了。
小洛克菲勒需要有人帮助他从小时候培养起来的令人难受的 过分拘谨中解脱出来,这个救星就是艾比?奥尔德里奇。她是个 很自信的女孩,并不需要他的金钱,也不畏惧他的姓氏。在社交 方面显得笨拙的小洛克菲勒身上有某种东西吸引了这位具有母性 本能、老于世故的年轻女士,她有参议员女儿应有的优雅举止和 挺拔身材。她有7个兄弟姐妹,经常为父亲在华盛顿举行招待 会,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物,比如,安布罗斯?伯恩赛德将军 (Ambrose Bumside, 1824—1881,南北战争期间联邦军队将领, 后曾任罗德岛州州长——译注)、威廉?麦金利(William McKin- ley, 1843-1901,美国第25任总统,在任时遭刺杀——译注)
和卡斯特将军(George A. Custer, 1839—1876,南北战争时期联 邦军队将领,死于同印第安人的一次交战——译注)的遗孀等。 她个头高挑、身材丰满,看上去多少有点胖,称得上端庄而不是 漂亮。她喜欢戴样式古怪的宽边帽子,这反映出她直爽的性格。 她似乎给了小洛克菲勒自信,这是他父母没能做到的。他在谈到 他俩在二年级邂逅时的情景时说:“她对待我的样子就像我具备 世上一切处世本领似的,她的信任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小洛克 菲勒通过艾比发现了一个过去别人故意向他隐瞒的惊人的事实 生活原来可以变得这样有趣。
艾比的母亲有着古老的新英格兰血统,是“5月花”号 (Mayflower, 1620年英国清教徒去北美殖民地所乘船名——译注) 船民威廉?布鲁斯特(William Brewster)长老的后人。奥尔德里奇 参议员虽说是作坊工人的儿子,却声称祖上是罗德岛殖民地创建 人罗杰?威廉斯(Roger Williams, 1603—1683,英国激进派清教徒 教士,首任罗德岛总督——译注)。奥尔德里奇参议员身材高大, 沉着冷静,留着浓密的髭须和络腮胡子,颇具男子汉气概。他不 再受贫穷的困扰,却永远摆脱不了对贫穷的恐惧。1881年,他 被选入国会参议院,并将这一席位保持了 30年之久,最后的职 位是参议院财政委员会主席。他是一个坚定的贸易保护主义者和 托拉斯的忠实仆人,并利用其职位中饱私囊。他利用美洲精炼糖
公司(American Sugar Refining Company) 家所谓的糖业托
拉斯——提供的500万元贷款投资了普罗维登斯的4家有轨电车 公司,同时又充当了纽黑文铁路公司(New Haven Railroad)的代 理人。奥尔德里奇参议员把公用事业变成了财源滚滚的谋利手 段,到他去世时积聚了 1600万元的财产:> 他把自己看成是商界 巨子而不是一名公务员,在罗德岛纳拉甘西特湾的沃威克盖了一 幢有99个房间的别墅,还拥有一艘200英尺长的游艇,上面有8
个特等客舱和27名船员。他拥有许多带贬义的称号,其中最著 名的几个是林肯?斯蒂芬斯(Lincoln Steffens,1866—1936,美国 记者、演说家,以揭露企业家收买政治家的黑幕而著称——译 注)起的,此人在其主编的《麦克卢尔杂志》(McClure’ s Magazine) 上把他说成是“美国政界大亨、支持王位的幕后人物、美 国的总经理。”奥尔德里奇参议员的地位稳固,毫不为报界这种 无关痛痒的攻击所动,他坚守自己的原则:“既不否定,也不解 释。,’
艾比在一个轻松活泼的气氛中长大,经常出入于舞会、宴会 和戏院。奥尔德里奇置教会的各种清规戒律于不顾,十分娇惯孩 子,送给他们礼物,很少惩罚他们。在普罗维登斯市伯内沃伦特 大街110号奧尔德里奇的宅邸中,参议员喜欢和艾比打桥牌甚至 am。(在以后的年月里,小洛克菲勒由于不能破戒,只好不参 加打牌,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参议员无师自通地对书籍和艺 术品具有很髙的审美品味,拥有一个收藏了许多古籍精品的书 房,经常光顾拍卖行,收集家具、地毯和其他艺术品。他还带艾 比走遍了欧洲各地的博物馆,使她对那里收藏的名画了如指掌。 艾比在十几岁时就读遍了狄更斯(Charles Dickens,1812—1870, 英国作家,著有《大卫?科波菲尔》、《雾都孤儿》等——译注)、 特罗洛普(Anthony Tmllope,1815—1882,英国作家,著有《巴 塞特寺院》、 《索恩医生》等~^译注)、霍桑(Nathaniel Hawthorne, 1804—1864,美国小说家,代表作为《红字》——译 注)、简?奥斯丁(Jane Austen,1775—1817,英国女小说家,著 有《傲慢与偏见》、《爱玛》等——译注)和乔治?艾略特 (George Eliot, 1819—1880,英国女小说家,代表作有《织工马 南》等——译注)等人的小说。
小洛克菲勒和艾比不断参加学校舞会、看球赛、骑双人自行
车旅行、划船出游,周日在教堂做礼拜,两人的恋情日益笃深。 他俩一起散步时,小洛克菲勒总是在衣袋里带着一些全麦饼干, 任艾比随时掏出来吃。小洛克菲勒说:“她老是那么快活、富有 朝气,对一切事物都充满爱心。”大学三年级的那年春天,小洛 克菲勒已经成了伯内沃伦特大街的常客。有个星期天,他顺便向 参议员谈起了夏天和姐姐艾尔塔一起乘船去挪威峡湾旅游的打 算。参议员此时肯定热中于让艾比嫁给小洛克菲勒,因为在几星 期之后,他为自己、妻子和两个女儿也买了同一艘船的船票,并 且在航行途中和小洛克菲勒姐弟一起用餐。那年秋天小洛克菲勒 回到普罗维登斯后,和艾比会面的次数更加频繁了,使人们不由 得开始猜测他俩什么时候结婚。不过,小洛克菲勒就像他做每一 个重大决定时一样,还在深人而又紧张地考虑这件事,而且在痛 苦的自省中犹豫了4年。也许在普罗维登斯,除了他自己之外的 每一个人都可能觉得他终有一天会和艾比结婚的。
小洛克菲勒注定要继承巨额的财产,这显然使他在选择妻子 的问题上要做出极其重大的决定。小洛克菲勒把他父亲视作完美 的人物,却又不得不应付针对父亲的越来越多的批评。艾比似乎 是专门来帮助他摆脱这一困境的,因为他俩的父亲都是社会公 敌。小洛克菲勒肯定非常佩服艾比,因为她在坚持自己的自由主 义信仰的同时,又能做一个受人非议的参议员的孝顺女儿。她的 生活方式既不背叛父亲也不背叛她自己,这给小洛克菲勒指出了 一条道路。
小洛克菲勒快毕业时,对父亲仍然像对英雄那样崇敬。他对 父亲的美化和他的自惭形秽是密不可分的。老洛克菲勒在儿子 21岁生日时给了他21块钱和一张温馨的短信,信中说:“我们 感到无比的激动,因为你的前程和你的生命给了我们信心。不只 是我们,还有你所有的朋友与熟人,这比世上所有的财富都更有
价值。”小洛克菲勒回信说:“人们都说儿子胜过父亲,但是如果 我能有您一半的慷慨、无私和善良的情感来对待我的同胞,我就 不会感到我的生活没有意义了。”小洛克菲勒在仔细考虑他毕业 后要承担的责任时,面对前途只是更加感到自己的不足。就在毕 业前夕,他应邀参加了全国浸礼会家庭布道会的董事会。他在征 求父亲的意见时清楚地表明:“帮助您是我首要的责任,也是今 后我的快乐所在,不论让我以何种身分或出任任何职务都行,只 要您觉得合适。”他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父亲第一, 自己第~> o
临近毕业,小洛克菲勒越来越留恋他在布朗大学度过的时光 以及同学之间轻松愉快的友情。他很快就要成为公众注意的焦 点,而且在他的余生中将一直如此。他一想起今后要跟随父亲的 脚步就信心全无。他毕业后不久告诉母亲说:“对于将要担任的 职务,我几乎一点信心也没有,但我知道我并不害怕工作,也不 害怕去做要求我做的一切事情。在上帝的帮助下,我将竭尽全 力。" “未来充满了为上帝和人类服务的机会,”塞迪回信说。“愿 圣灵指引你的一生,带你走上真理之路。”塞迪可能加剧了他的 焦虑,因为她使他把生命看得如此崇高,并鼓励他把自己当做一 位英勇的基督教斗士。这种超越现实的前景似乎给人们常犯的过 失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余地。在此同时,小洛克菲勒的父亲对儿子 即将在百老汇26号所扮演的角色不置一词,这种不可思议的态 度只能使小洛克菲勒对未卜的将来感到更加忧心忡仲。
小约翰①?洛克菲勒在1897年10月1日开始去百老汇26号 上班,那是在老洛克菲勒离开后不久。他被安置在陈设简单、有 点破旧的9楼上,坐在办公套房的一个卷盖式橡木办公桌后面, 专门负责父亲的对外投资和慈善事业。小洛克菲勒每天和弗雷德
里克?盖茨、乔治?罗杰斯以及一个叫塔特尔先生的电报员打 交道,奇怪的是,这位电报员有权拆看寄给洛克菲勒的各种各样 古怪的邮件——“这类信件不计其数,”小洛克菲勒说。小洛克 菲勒尽管在标准石油公司办公大楼里上班,却不过问那里的管理 工作,而是属于刚刚成立的洛克菲勒家族办事处。他父亲付给他 的年薪是6000元,这份工资尽管看上去不少,但实际上是以工 资名义发放的一种补助,使小洛克菲勒所处的地位还像-个依赖 他人为生的孩子一样。
小洛克菲勒拒绝了去法学院进修或作环球旅行的建议,他 说:“我觉得没时间去做这些事情,我要学着帮助父亲照管他的 事务,他对我的指导幵始得越早越好。”小洛克菲勒重新住迸了 第54西大街4号,他有足够的机会探询父亲的意向,然而沉默 寡言的老洛克菲勒在对儿子的安排问题上没有做出丝毫暗示,这 让小洛克菲勒如坠五里雾中。“在我去上班之前,父亲一字不提 要我在办公室里干些什么,在那以后也没有提过。不仅如此,据 我所知,他也从未对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谈起过这个问题。显然, 他是想让我走自己的路。”小洛克菲勒从不承认自己曾经为父亲 这种缄默感到烦恼过。他认为父亲的做法神秘莫测,就像上帝一 般,但人们总是认为,到头来会发现这是为自己好。老洛克菲勒 是个坚决信奉自立的人,他或许是想检验一下儿子的经商能力, 让他不用通过别人的指点,自己找到自己的道路。
老洛克菲勒有着广泛的消息来源,因为小洛克菲勒惊讶地发 现,父亲对百老汇26号里所进行的一切了解得一清二楚。有时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洛克菲勒会向客人说声抱歉,然后改变话 题,询问小洛克菲勒白天都做了些什么,以此来表明自己对城里 发生的事情无所不知。老洛克菲勒和蔼地提出的那些探究性问题 可以称得上是小洛克菲勒从他那儿得到的最适当的业务指导了。
父子两个常常会产生意见分歧,这一点往往不为外人所知。有人 曾听到老洛克菲勒发牢骚说:“要知道,男孩子上完大学回来后 不仅要对商业了如指掌,对别的事情也应无所不知。”
在公司里,小洛克菲勒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职位,只好自己琢 磨该干些什么。他做过一些与他的身分不相称的小事,比如灌满 墨水瓶等。他未得到过父亲的授权就开始替父亲签署文件,尽管 心里拿不准父亲是否会反对他这样做。他发现父亲并没表示反 对,便认为这表明自己已经得到允许,就继续这样做下去。老洛 克菲勒第一次派给儿子的重要任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让他去监 督为克利夫兰家族墓地建造的高大花岗岩方尖碑的设计和运输, 这块石碑特别大,要用两节货车车厢来运。这位年轻的布朗大学 毕业生还为家族的宅邸挑选过壁纸,卖过用旧了的大车和轻便马 车,还掌管过洛克菲勒家族在克利夫兰的房地产。有人评论说, 这对小洛克菲勒来说是一段“充满焦虑和麻烦”的时期,他觉得 自己表现欠佳,挣的钱还不够糊口,配不上命运给自己做出的安 排。
如果说小洛克菲勒这几年并没有感觉到全然不知所措的话, 这应归功于弗雷德里克?盖茨,他给了小洛克菲勒一些非常缺 乏却无法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指导。他俩一起去明尼苏达州产铁的 山区和太平洋沿岸西北部的林地旅行,经常在私人专用车厢里一 起拉小提琴。盖茨邀请小洛克菲勒旁听各种业务会议,为此小洛 克菲勒一直对他心存感激。在盖茨的引导下,小洛克菲勒开始在 洛克菲勒王国里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位置,并且在工作3个月后就 进入了芝加哥大学的理事会。他刚刚二十几岁就成了美国钢铁公 司、花旗银行、特拉华-拉克万纳-西部铁路公司的董事,自然 也是标准石油公司的董事。
小洛克菲勒过早地经历了挫折,很想干成点事情,于是,他
决定到股市上一试身手。尽管父亲曾经对华尔街股市表示过清教 徒式的蔑视,小洛克菲勒却吃惊地发现父亲早已玩过多年股票交 易,而且干得十分活跃。老洛克菲勒为了教给孩子们投资技巧, 允许小洛克菲勒和姐姐艾尔塔以6%的利息向他借钱买股票。在 百老汇26号的第一个年头里,小洛克菲勒在股市上赚了好几千 块钱,而且和所有轻率的新手一样,开始冒更大的风险,投更大 的赌注。
与此同时,一位名叫大卫?拉马尔(David Lamar)的华尔街 经纪人——后来被人称为“华尔街之狼”——和老洛克菲勒的私 人秘书乔治?罗杰斯拉上了关系。1899年秋天,罗杰斯在一场骗 局中扮演了中间人的角色。根据从拉马尔那里得来的消息,罗杰 斯告诉小洛克菲勒说,一个名叫詹姆斯?基恩(James R. Keene) 的著名股票交易商吃进了一大笔美国皮革公司的股票,并建议小 洛克菲勒跟进。小洛克菲勒听后觉得应该和基恩保持同步,便吃 进了一大笔该公司的股票。后来,他听说乔治?罗杰斯在吃午饭 的时候和拉马尔秘密会面,马上不安地意识到这是一场骗局c他 把拉马尔叫到办公室,拉马尔来时显得神色惊慌、坐立不安。小 洛克菲勒后来回忆道:“只要看他一眼就足够了。我明白自己被 出卖了。”实际情况是,基恩对此事一无所知,而拉马尔在小洛 克菲勒刚出价买皮革公司的股票时就迅速抛了出去。意想不到的 事情发生了:胆小的小洛克菲勒把他父亲在股市上的钱损失了将 近100万元——相当于今天的1700多万元。他明白这件事是不 可原谅的:在这之前他竟未想到见一见基恩,也没做过任何调 查,光凭一条不可靠的消息就扔掉了一大笔财富。
对于小洛克菲勒把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告诉父亲时的复杂心 情,人们不得而知,但这次痛苦的交谈永远深深印在了他的记忆 里。“我永远也忘不了向父亲汇报这件事时心中所感到的羞愧和
耻辱。我没有钱来弥补这次损失,只有向父亲交代/’老洛克菲 勒静静地听完儿子的陈述,十分沉着而又仔细地询问了这笔交易 的每一个细节——没有说一句责备的话。最后,他只是简单的 说:“好吧,让我来处理这件事,约翰。”小洛克菲勒满以为父亲 会指责他,大发雷霆,或是喋喋不休地教导以后该如何如何。然 而,父亲没再说什么。这是洛克菲勒的典型作风:真正的教训就 在于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洛克菲勒感觉到儿子已经毫不 留情地做了自责,再严厉责备他已是多余。洛克菲勒用宽容永远 赢得了儿子的忠诚。这件事肯定令小洛克菲勒更加谨小慎微,因 为他这次草率行事,陷入了一场骗局,本身就是一个严厉的惩 罚。
小洛克菲勒马不停蹄地一连工作好几个月,开始感到十分压 抑。为了缓解身心上的压力,他下班后去第54西大街的马 厩——遇上坏天气,父亲的马就在那儿进行训练——拼命地把一 些20英尺长的圆木劈成柴火。有一天,小洛克菲勒和过去在布 朗大学的同学亨利?库珀(HemyE. Cooper) —边吃午饭,一边为 自己的无能生闷气。库珀对这位老同学在性格上发生的变化大为 吃惊,事后写了一封信,友好地提出了忠告。“约翰,总的来说, 你脾气太坏、太孤僻、情绪太低落……。我真的认为,做点什么 会对你有好处的,比如偶尔抽支烟之类的。我不是在开玩笑。我 的意思是,试试让自己放纵些、想开些,不要老想着非得在五年 之内变成一个完人,看看这样是否能使自己更快活些。”可怜的 小洛克菲勒很想放松一下,几天后他在帐本上记道:“买了一包 香烟——10美分。”这也是他最后一次抽烟。
小洛克菲勒此刻忙于工作、职责和祈祷,发现很难挤出时间 去找艾比?奥尔德里奇。有时到了周末,他下班后乘火车去普罗 维登斯和她一起吃晚饭,然后赶午夜的火车回纽约。在曼哈顿,
他经常和艾尔塔一起参加舞会和晚会,此时艾尔塔也住在家里, 她对弟弟的感情有些过分,竟然把艾比当成敌手,一心要击败 他。甶于艾尔塔的坚决反对,小洛克菲勒在娶艾比这件事上一再 犹豫不决。
老洛克菲勒看到儿子工作得太辛苦,就劝他多休息。但是, 塞迪却坚持让他不断进取,以实现他完善的道德追求。小洛克菲 勒在百老汇26号刚刚开始干了两天半,她就催促他去参加第五 大道浸礼会教堂的读经班,要求他“精通圣经,因为最无畏的基 督徒都是恪守圣经的基督徒。”她有时似乎认为,人能否得救全 在于个人灵魂的纯洁。塞迪在1S99年7月23日写的一封令人惊 讶的信中居然把她丈夫比做上帝,把小洛克菲勒比做圣子。“永 远不要忘记,你是一个王子,是万王之王(即上帝——译注)的 儿子,因此决不能做有损你父亲声誉的事或对父亲不忠。”在一 片对标准石油公司甚嚣尘上的攻击中,塞迪的口气尤其能说明她 的态度。她和丈夫一样,创造了一个自己独有的现实:他丈夫不 是一个商界恶棍,而是摇身一变,成了美国的圣人。在洛克菲勒 家里不能有些许的污点。
四年来,让工作累得精疲力竭、又因怀疑自我而苦恼的小洛 克菲勒一直在反复考虑是否要和艾比?奥尔德里奇结婚,并且每 天都在祈祷上帝的指引。“我总是害怕在和某人结婚后却发现更 爱另外一个人。我认识很多女孩子,却对自己的判断力儿乎毫无 信心。” 1900年4月,事情似乎出现了转机。当时,小洛克菲勒 与奥尔德里奇参议员及艾比一起乘麦金利总统的游艇“海豚号” 去古巴旅行。参议员此行是去考察美西战争(指1898年美国和 西班牙之间为争夺地区霸权而爆发的战争——译注)后古巴的状 况。小洛克菲勒此时还在犹豫,无法消除心头的疑虑。在洛克菲 勒家沉闷的家中,父母和儿子都在回避这个话题。最后,姐姐伊
迪丝充当了中间人,她告诉弟弟说,父母很为他担心,汄为他们 自己被蒙在了鼓里。就这样,全家总箅开始谈论这个问题T :
1901年2月,小洛克菲勒和艾比被迫分幵6个月,以检验他 俩之间的感情。6个月过后,小洛克菲勒和母亲塞迪一起在福里 斯特山的湖边散步,他鼓起勇气问母亲对艾比?奥尔德里奇的看 法。母亲用发自内心的笑容作了肯定的回答。“你肯定很爱奥尔 德里奇小姐吧?为什么不马上去告诉她?”小洛克菲勒要的正是 母亲的首肯,这是一种直接的动力。此后不久的一天凌晨,他在 第54西大街听到了上帝的声音,祝福他选择了艾比。“经过这么 多年的犹豫和彷徨、思念与渴望之后,我心中终于获得了无比的 安宁。”他在黎明前给艾比匆匆写了一封信,请求见她。在去找 艾比的途中,他到停靠在纽波特的游艇上拜访了奥尔德里奇参议 员,向他女儿求婚,并且坦言相告了自己的薪水和今后的收人情 况。参议员对此无疑感到有些滑稽,他只字不提金钱方面的事, 而是说了一些意料之中的套话:“我只对能使我女儿幸福的东西 感兴趣。”小洛克菲勒心花怒放地赶到奥尔德里奇在纳拉甘西特 湾的避暑庄园,在月光下向艾比表白了心愿。“我简直不敢相信, 这无上的幸福……真的属于我……。很久很久以来,这一直是我 一生中最最渴望的一件事,”小洛克菲勒在给母亲的信中写道f 当时,艾比有6个求婚者。小洛克菲勒回首往事时说:“我一直 想知道为什么她愿意嫁给我这样一个人。”而她却从未对自己的 决定表示过后悔。许多年后,她在给一个表姐的信中说:“你难 道不认为他是最可爱的男人吗?”
他俩定婚的消息于1901年8月公布之后,在新闻界掀起了 轩然大波。一家报纸大声宣告“富豪之子落入情网!”许多人撰 文对耽于游戏的奥尔德里奇家族和神态抑郁的洛克菲勒家族之间 的这场联姻大发议论。一家报纸说:“小洛克菲勒先生……是主
[J学的老师,不喜欢打牌、跳舞和袒胸露肩的礼服,而阿比[原 文如此]小姐则永远下不了决心放弃这些东西,”尽管奥尔德里 奇参议员和老洛克菲勒还和往常一样遭到报界的非难,艾比和小 洛克菲勒却因他们相对入时的观念而受到赞扬。
1901年10月9日在沃威克举行的这场奢华的婚礼反映了奥 尔德里奇参议员的广交高朋的做派,他几乎没对属于浸礼会派的 亲家做出多少让步。他用租来的的蒸汽船和私人火车专列拉来一 大批美国财阀出席婚礼,其中包括古尔德、惠特尼、麦考密克和 哈夫迈耶等赫赫有名的家族。这场婚礼遭到了爱剌探隐私的记者 们的大肆讥讽。大卫?格莱厄姆?菲利普斯(David Graham Phillips) 恶毒地把这次联姻说成是“美国人民的大剥削者通过婚姻与为剥 削者服务的大阴谋家结成的紧密联盟。”
整个活动的一开始是一场小型家庭婚礼,只有35位来宾参 加,由37年前为老洛克菲勒和塞迪主持婚礼的〗?科尔比牧师 主婚,随后在舞厅里举行了有上千位兴高采烈的来宾参加的盛大 宴会。奧尔德里奇参议员拒绝听从亲家们的戒酒主张,亲自选定 了各种各样的葡萄酒。这对塞迪来说实在是太过分了,她婚礼前 一天晚上说是着了凉,又喘又泻,便上床寻求精神上的安宁,躲 过了第二天的仪式——这同小洛克菲勒在大学四年级举行舞会时 的情况如出一辙。等衣着入时的客人们都走了以后,小洛克菲勒 和艾比两人单独在韦斯特切斯特波的坎迪科山中老洛克菲勒买下 的一所房子里度过了十分愉快的蜜月。
在婚后最初的儿个月里,这对新人和老洛克菲勒夫妇一同住 在第54西大街4号,后来又搬到街对面13号一幢租来的四层楼 里。小洛克菲勒战战兢兢地试着让他那位思想开放的妻子适应处 处受到限制、教士般的洛克菲勒家族的生活方式,建议她为每星 期的幵支记一下帐。艾比一句直截了当的回答“我不干”,使他
再也没敢提这件事。艾比以fl己的直率给这个处处是清规戒律的 家庭带来了生气。有位客人曾问她说:“艾比,你打算怎样对付 这幢又大又空的房子?”她惊讶地看着对方说:“这有什么难的, 我们要让屋子里到处都是孩子! ”
年轻时的弗茁德见克?T?盖茨
(由芝加讶大学图丨》)馆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