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复仇者
19世纪90年代,就在洛克菲勒试图转移精力,不再过问公 司事务的时候,反对他的政治势力又开始抬头,使他无法同自己 那段辉煌但又蒙上污点的历史一刀两断。他想继续前行,而他的 过去却在公众的头脑中越发突出,它就像一个摆脱不掉的阴影, 在以后的20年中不断地缠绕着他。
谢尔曼反托拉斯法已是一项对其不起作用的立法,标准石油 公司的真正威胁来自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方:俄亥俄州首府哥伦布 市的一家小小书店。1889年,该州年轻的首席检察官、共和党 人戴维?沃森(David K. Watson) 一天傍晚信步走进这家书店, 碰巧发现了威廉?库克(William W. Cook)写的一本小册子,廉 价的仿皮革封面上的书名是《托拉斯:近年来的行业合并》 (Trust: The Recent Cc?nbinations in Trade)o 他把这本书买回家仔细 地研读到深夜。在书后的附录中,沃森惊讶地发现了标准石油公 司的托拉斯行径,这是他以前闻所未闻的。他惊骇地了解到,在 过去的7年中,俄亥俄州的标准石油公司把该公司的控制权转给 了多数住在俄亥俄州以外的纽约托管人,从而违反了该州的宪 章。沃森利用这一发现在1890年5月向该州最高法院提出公诉, 追究俄亥俄州标准石油公司的不正当行为,并且直接要求解散标 准石油公司。
标准石油公司的高级经理们做出了反应,他们像往常一样, 诋毁这种做法是商业对手对他们的公然騷扰。弗兰克给约翰去了
一封信,说他“不能确定这是谁唆使的,但认为肯定有克利夫兰 的炼油商在插手此事,”并且推测说,沃森在依靠约翰?谢尔曼为 他提供信息。在对上述指责进行反驳时,标准石油公司的律师, 塞缪尔?多德也用了以下这个法律依据为公司遮羞:即这种联营 方式巳经沿用多年,俄亥俄州标准石油公司的股份是由个人持股 人而非公司自己转给纽约托管人的。但是这一次,这个招数开始 不灵了。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次对标准石油公司的突然袭击来自在 它最有势力的、以工业为主的、保守的俄亥俄州。作为共和党坚 定不移的赞助人,洛克菲勒觉得自己被这种忘恩负义的行为出卖 了,他向克利夫兰的一位朋友抱怨道:“我们从共和党那里得到 的是不公#的待遇。”共和党首领马克?汉纳是个一向有话直说的 人,他给沃森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告诉他“标准石油公司是 由一些全国最优秀、最强有力的人物领导和管理的。他们几乎个 个都是共和党人,在对本党的捐献中一向十分慷慨。据我个人所 知,洛克菲勒先生一直在默默地做着他那份贡献c/’尽管汉纳竭 力劝他撤消起诉,沃森却不为所动。洛克菲勒矢口否认自己知道 汉纳的举动,但他的记忆是在故意出错,因为汉纳曾在189】年4 月7日写信对他说:“那天我碰巧在这儿遇到了我们尊敬的沃森 首席检察官,并向他谈了我的看法7沃森的继任弗兰克?蒙内特 (Frank Monnet)声称沃森曾6次受人贿赂,要求他停止办理这一 案件——有一次行贿的现金达10万元之多一但蒙内特一直没 有提供证据来证明他的指控,这也许是害怕标准石油公司对提供 消息的人进行报复。
这种恐吓如果真的发生的话,只会增强沃森顶住压力的决 心。1892年3月2日,他在这个著名案件中获得了胜利:俄亥俄 州高级法院裁决的结果是,俄亥俄州标准石油公司确实受百老汇
26号托管人的控制,它必须宣布放弃这项托拉斯协议。该公司 还被指控企图全面垄断石油业。一位十分敬业的记者连忙赶到百 老汇26号,但他听到的只是该决定对这个托拉斯组织不会产生 丝毫影响。当一名记者出现在塞缪尔?多德家的门阶上时,这位 标准石油公司律师的表现堪称谦谦君子的典范。“[托拉斯]协议 并不是真的非有不可,”他说。“搞这么一个协议只是为了良心上 的需要。这一裁决的惟一作用是会给我们带来一点不便。”
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只有一部分是装出来的。为了应付来自 法律的指控,标准石油公司进行了多次重组,它就像某种神话般 的有机生物一样,能变成各种不计其数的形态来躲避立法人。多 德和洛克菲勒曾花了几年的时间研究各种对策,以应付公司万一 在反托拉斯诉讼中被迫解散的情况。他们已注意到,新泽西州在 1889年颁布的一项法律允许设在该州的公司控制其他公司的股 份。这一独创之举允许人们成立全国性经营的控股公司,为四面 楚歌的托拉斯组织提供了一条重要的出路。结果,标准石油公司 平静地接受了俄亥俄州在1892年的裁决,它与其说把这一决定 当做致命的危胁,不如说把它当做一次机会,籍此对公司进行已 经拖延过久的重组。
几天来,标准石油公司的首脑们一直在考虑如何以最适当的 方式来执行法院的裁决。他们的思想全都集中在这一认识上:如 果他们不采取行动,纽约的首席检察官随时都会对他们行使反托 拉斯法。1892年3月K)日,即俄亥俄州法院作出裁决一个星期 后,塞缪尔?多德宣布该托拉斯组织即将解散。第二天,标准石 油公司向全体持有该公司托管证书的人发去一封信函,要求他们 出席在3月21日举行的会议,身他们用手里的证书换取相应比 例的20个分公司的股份。在标准石油王国内部,权力、金钱和 红利的分配全都和原先完全一样,其他受到反托拉斯法困扰的公
司后来都纷纷效仿这个聪明的策略。
约翰…?洛克菲勒在标准石油公司的97.25万份在外股份中 拥有25.6854万股,因而由他来主持3月21日的会议。在一个只 能容纳200人的房间里挤了 300个与会者,但这次事先安排好的 会议开得简短而有条不紊。全体一致表决通过解散托拉斯,这早 已是定论。洛克菲勒被指定为8位清算委托人之一,但他因大病 初愈,想把公司重组的担子交给别人来承担。他逃脱了一次可怕 的经历,因为清箅往往会引起很大的争议。在用托管证书换取零 散股份一事上,小股东们都犹豫不决,因为零散股份没有分红也 不能在二级市场上出售。在诽谤标准石油公司的人看来,这次交 换拖延的时间之久令人生疑。
借新泽西州公司组织法之便,新泽西州的标准石油公司在改 组后占据了独特的地位。它更名为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买进了 标准石油公司麾下其他公司的全部或大部分股权,从而合法地控 制了它从东海岸到西海岸各地的产权,成了一个既自己经营业务 又控股的公司。在一次重组中(这次重组发起成立了只存活7年 的所谓标准石油利益集团),纽约州的标准石油公司也取得了新 的地位。
1892年的这场大改组在很大程度上是一场皮影戏,一场安 抚法庭的骗局。百老汇26号的执行委员会正式解散,但委员会 的成员们失去的只不过是他们的头衔,通过最巧妙的合法途径, 他们很快就摇身一变,成了 20家分公司的总裁。用标准石油公 司的人的话来说,这些人此时改称为“楼上的绅士”或者“1400 房间的绅士”。在午餐桌上,谁也不用调换座次,洛克菲勒和他 的小圈子还像以前那样发号施令。17位独立股东——几乎是清 一色的标准石油公司高级经理或他们的家庭成员——^^制了这 20家公司的大部分股权,由他们来选出公司的董事。这种合法
的把戏使立法者们再度受挫,他们觉得这个联合企业太庞大、太 狡猾、太难对付,永远不可能俯首贴耳,也永远不会为自己的行 为承担责任。
1892年,标准石油公司的高级经理们认识到,公司面临的 主要威胁是领导层老龄化问题。领导公司的还是那批自19世纪 70年代起就开始掌舵的中坚人物,这些人此时已经开始相继辞 世或退休。洛克菲勒打算隐退时,这个警钟肯定早已敲响,只是 由于1893年的经济危机,他才暂时放下了这个打箅。这场经济 恐慌表明,他的作用与其说是标准石油公司一名高级经理,不如 说是一位君主,拥有与政府权力抗衡的实力。然而,他仍然在暗 中操纵,就像一个幽灵,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却看不到他的身影。
这场以1893年6月股票市场崩溃为前兆的经济萧条持续的 时间极其长久,给人带来了痛苦不堪、难以愈合的苦难,经济史 学家们称之为“大萧条”,直到20世纪30年代,这一称号才被 另一场经济萧条夺走。在1893年那个遷耗频传的夏天,伊利- 北太平洋铁路公司倒闭后,许多负债累累、被各种欺诈行为弄得 狼狈不堪的公司也纷纷步其后尘。全国各地的大量失业激化了阶 级矛盾。一年前在宾西法尼亚州霍姆斯特德钢铁厂发生了流血冲 突,亨利?克莱?弗里克下令平克顿的警探向工人开火——约翰? D为此发去电报表示热烈祝贺。企业的这种野蛮行径导致新成立 的平民党发出呼吁,要求政府征收累进所得税,接管铁路公司和 电报么v司,并加强对工会组织的保护。在平民党经常加以痛斥的 恶魔中,洛克菲勒首当其冲,传说他睡觉时都要在床边放一把左 轮手枪。工业化推动美国从农业社会迅速转变成一个世界经济强 国,但随着国家进一步两极分化,许多人怀疑美国为这一进程付
出的代价是否太大了。
1894年初,这次经济萧条使600家资信不稳的银行倒闭,到 处都能明显地感觉到騷乱一触即发,针对这一局势,金融评论家 亚历山大?达纳?诺伊斯(Alexander Dana Noyes)做出了如下评论: “历史上有过这样的时期,即工业界的动荡几乎到了无政府状 态。” 1894年春,俄亥俄州的雅各布?考科赛(Jacob Coxey)将军 率领他那支衣衫褴褛的“基督同志军(Amiy oftheCommorwealth of Christ)"向华盛顿进军,请求国会制定救济法,但这次进军一 开始就注定要失败。2个月后,普尔曼豪华车厢制造公司的工人 举行罢工,要求停止大批裁员和削减工资,尤金?德布兹(Eu- gene V. Debs, 1855—1926,美国劳工领袖,参加创建社会党和世 界巧业工人联盟——译注)领导下的全美铁路联盟也举行了同情 罢:?以示支持。克利夫兰总统派军队去芝加哥,把德布兹投入监 狱,并且枪杀了 7名罢工工人。人们对19世纪后期的社会剧变 所产生的积聚已久的失望情绪此时全都自发地通过各种表示异议 的方式发泄了出来,其中不乏过激的行为。
令批评家们惊讶的是,在这场旷日持久的经济衰退中,标准 石油公司和其他托拉斯组织却一帆风顺。照明油和润滑剂——此 时已成为生活必需品——的需求稳步增长,使标准石油公司在一 片萧条中照样生意兴隆。与此同时,一种新的财源正在不远处向 它招手。19世纪80年代早期,哥特利布?戴姆勒(Gottlieb Daimler, 1834-1900,德国工程师,设计出四轮汽车,后创办戴姆勒 汽车公司——译注)把轻型汽油发动机安装到自行车、三轮车和 其它交通工具上,这些实验最终使他发明了汽车;与此同时,另 一位德国发明家卡尔?本茨(KarlBenz, 1844—1929,德国机械工 程师,设计并制造了第一辆内燃机汽车——译注)在1886年取 得了装有单缸发动机的三轮汽车的专利。1892年,杜里埃
(Charles E. Duiyea, 1861—1938,与其弟弗兰克发明并制成第一 辆实用型汽车——译注)兄弟正在捣鼓他们的第一辆汽车。标准 石油公司意识到即将会产生一个极大的市场,便派了一个代表去 观看为公共汽车设计的新型汽油发动机的测试。第二年,亨利? 福特(Henry Ford,1863—1947,福特汽车公司创办者,发明装配 生产线——译注)测试了一种双缸汽车,这种汽车能以每小时 30英里的速度行驶,使人们再度开始担心现有的石油会供不应 求一但这种焦虑后来多少得到了缓解,因为90年代人们在洛 杉矶和加利福尼亚州的其他地方发现了石油。西海岸的石油大发 现值得大书特书,因为那儿生产的石油很快就超出了过去曾是洛 克菲勒的财源宾西法尼亚州和俄亥俄州的老油田。汽车的问世对 标准石油公司来说不啻是天赐好运,因为美国各地的电灯越来越 多,多数煤油都被貶谪到无法使用电力的偏远农村去了。
标准石油公司又一次得益于艰难时期,扩大了自己的势力范 围。几年来,它一直在满怀忧惧地观注着匹兹堡梅隆家族的业 绩,洛克_严令阿奇博尔德买下出现在市场上的梅隆家族的每 一个石油产权。梅隆家族成为出口市场上一个令人担忧的威胁 时,洛克菲勒担心梅隆也许会同法国的罗斯柴尔德家族结盟。梅 隆家族曾用在匹兹堡的不动产作为抵押大举借债来建设他们崭露 头角的石油王国,但在1895年8月,他们又被迫把自己的新月 管道公司和其他产权卖给了标准石油公司——这一巨大的意外收 获给公司带来了 1.4万公顷的土地和135个产油井。标准石油公 司此时似乎完全拥有了整个石油业。大地测量学会宣布测量地球 的计划后,《世界报》评论说,这一消息将“使标准石油托拉斯 和其他托拉斯组织得以了解它们地盘的确切大小。”
此后不久,令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那些独立炼油商在经历 了那么多不幸和挫折之后,最后一次联起手来,成功地摆脱了标
准石油公司的控制。1000位油井拥有者同意通过一家名叫生产 商和炼油商石油公司的新公司向15家独立炼油厂提供原油,彼 此用一个新的地方管道网络相连。1892年秋天,标准石油公司 的夙敌小刘易斯?埃默里早已成立的合众国管道公司(United States Pipe line)答应为反抗标准石油公司的人提供一条通往海 边的至关重要的输油管道。为了铺设这条管道,埃默里手下的工 人们不得不躲避来自铁路部门的野蛮侵扰。火车机车从他们身旁 呼啸而过,把滚烫的蒸汽、沸水和炽热的煤炭向他们泼去。尽管 障碍重重,独立企业的石油还是在1893年开始输送了。标准石 油公司又改变策略,故意大幅度削减煤油价格——此举在原油价 格上涨时期不算个坏主意。因利润不断下降所迫,三家大型独立 炼油厂最终承认了标准石油公司的宗主权,而生产商和炼油商石 油公司却奇迹般地存活了下来。1895年,人们发觉洛克菲勒身 体欠佳,受此鼓舞30家独立炼油商合并后组成纯净石油公司 (Pure Oil Company)——这是标准石油公司在国内的第一家与之 长期竞争的企业。为保住自主权,他们把一半有表决权的股票藏 在5个人手中,这五个人发誓保证这些股份不受标准石油公司的 支配。就这样,在联邦反托拉斯检察官们采取粉碎洛克菲勒垄断 的行动之前几年,激烈的竞争早已在市场上扎下了根。
尽管遇到了这次挫折,洛克菲勒在90年代并未受到伤害。 他此时的财富正在不断地自我增值。不管他是在种花、吃饭还是 躺在床上不动,他的巨额储蓄每时每刻都在静静地增加。他每年 从标准石油公司的分红中大约收入300万元(相当于19%年的 5000多万元),他又把这些钱转到各种外部投资中,使他成为只 有一个人的控股公司。他此时在石油和天然气业之外的投资额为 2400万元,在16家铁路公司、9家房地产公司、6家钢铁公司、
6家轮船公司、9家银行和钱庄,甚至还有2个桔子园都拥有可 观的股份。
标准石油公司在19世纪90年代经济萧条中表现出来的活力 及其经受住市场波动考验的免疫力,令洛克菲勒感到十分振奋, 他把这一切归功于公司大量的现金储备和保守的分红政策。这场 经济恐慌似乎为洛克菲勒提供了不可辩驳的证据,证明合作胜于 变化无常的残酷竞争。在其他行业饱受劳资冲突之苦的时候,合 作自然能使他安稳地实行仁慈的家长式统治。“我们把事情协调 得十分妥帖,使我们幸运的工人都能拿到工资,而在其他公司, 许多工人被迫失业,吃不上面包,”他后来告诉威廉?英格利斯 说。“这对我们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在那些危机四伏的年月里, 我们能看到我们的工人面带笑容,能把他们应得的工资发给他 们。”
从19世纪80年代初开始,标准石油公司的资金一直是自筹 的,而且始终流动很顺畅,从不受华尔街银行家们的摆布,所以 别的工业公司都不能像它那样无所畏惧、独立自主。令洛克菲勒 感到最自豪的事情之一是,他和其他托拉斯组织不同,不需要任 何大银行家来帮助他实现行业联营。标准石油公司预见到了 20 世纪经济的一个主要特征:管理先进、现金充足的公司终将摆脱 以往所依赖的银行家们,凭着自身的能力成为融资巨人。新闻记 者约翰?穆迪Uohn Moody)颇有洞察力地写道:“标准石油托拉 斯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最庞大的银行——它是一个行业内部的银 行,为该行业提供资金以抵抗一切形式的竞争,并且不断把大笔 的金钱借给急需的借贷者,要求他们用高等级的担保品作抵押, 就像其他大银行的做法一样。”
为各子公司提供资金的主要是纽约标准石油公司,它控制着 大概是美国工业历来所产生的最大的现金流量。为了从华尔街的
利息中获得最大收益,它将其巨额结余资金分别存到许多银行 里;光是公司下属的一家企业——全国运输公司(National Transit Company)的存款有时就达4000万元之多。纽约标准石油公司也 向银行、经纪行、铁路公司和钢铁公司提供大笔贷款。如此的充 足现金使标准石油公司对华尔街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谁要是胆 敢违抗,只会自讨苦吃。标准石油公司的董事们经常从公司借出 巨额贷款。1893年经济恐慌爆发前夕,约翰有136万元的贷 款未还,他的弟弟威廉也欠了公司86.5万元。
作为纽约标准石油公司的总裁,威廉?洛克菲勒成功地利用 自己的地位在华尔街获得了非同小可的影响。华尔街可能对约翰 来说是个罪恶的巢穴,但它对威廉却自有其地狱般的魅力。1884 年,威廉在担任芝加哥-密尔沃基-圣保罗铁路公司的董事时认 识了花旗银行(National City Bank)最年轻的董事詹姆斯?斯蒂尔 曼(James Stillman),后者当时也是该公司的董事。斯蒂尔曼灵 机一动,请威廉当花旗银行的董事。到1891年斯蒂尔曼成为花 旗银行的总裁时,该银行由于得到标准石油公司的大笔存款而变 得财大气粗,因而得了个绰号叫“石油银行”。
1893年经济恐慌袭来时,约翰…刚好养好了病,重又开始 工作。他从克利夫兰迅速返回纽约,安排一次巨大的行动以拯救 公司。在经济恐慌期间,他向58个个人和企业提供了将近600 万元,因为他们被银行拒之门外,迫切需要他的帮助。为了使这 些借款者摆脱困境,洛克菲勒不得不借了大约400万元,其中将 近300万来自纽约标准石油公司。这是一个后果难以预料的融资 行动,因为他用来抵押的是当时正在贬值的证券。1893年10月, 标准石油公司的财务主管威廉?沃德韦尔(William T. WaidweU) 认为洛克菲勒的债务已经达到公司规定的最大限度,便做了一件 令人不可思议的事:向这位公司创始人关闭了借贷的窗户。乔治
?罗杰斯惊呆了,他把这一决定转达给老板:“他拒绝再给我钱, 因为他无法保证在他需要这些钱时能拿回来。”经过几次紧张的 商谈后,沃德韦尔把对洛克菲勒的信贷额度提高到280万元,不 过洛克菲勒得用他每个季度从标准石油股份中获得的分 红——77.5万元——作为抵押。洛克菲勒写的一些信谈到了他想 方设法从欠债人手中收回贷款以偿还他自己欠标准石油公司的债 务时的悲喜交集的感受。9月初,他从纽约写信给塞迪说,他已 经还清了债务,还有55万元的结余。“我们正在稳步摆脱这场经 济恐慌,但我希望永远不要再有这样一次经历了。”
他对待老朋友慷慨得简直叫人不敢相信。范德格里夫特船长 从匹兹堡打电报说,他领导的一家托拉斯公司正淑于倒闭,洛克 菲勒立即打电报问:“你需要多少钱?”回电答道:“100万。”洛 克菲勒回复:“100万元的支票已寄出广但由于求助者太多,使 他不胜其扰,更多的人遭到拒绝而不是得到救助,因而不可避免 地产生了怨恨。弗雷德里克_T?盖茨在1893年10月的一封信中 谈到了这种令人痛苦的窘迫:“今天我桌上放着好几封迫切求助 的紧电,要求救助[洛克菲勒先生的]老朋友,金额达数十万 元。我已惹恼了许多重要的工商企业,因为在过去的几天里我不 得不拒绝帮助他们。”不止一位被拒绝的朋友后来指责洛克菲勒 毁了他。
在这场经济恐慌中,洛克菲勒认识到了拥有巨大财富所承担 的公共责任。长期以来,他本能地与政府作对,此时却发现自己 正在与华盛顿携手平息金融市场的恐慌。1894年,美国财政部 惊恐地发现黄金正在金本位制的支持下合法地外流,因而转向J ?P?摩根寻求解救办法。摩根对财政部长约翰?卡莱尔(JohnG. Carlisle)说这不可能,之后又急忙与斯蒂尔曼商谈——这表明斯 蒂尔曼在华尔街拥有了新的地位。“他十分不安、心事重重,”斯
蒂尔曼回忆道,“几乎要哭了。他双手抱头叫道:‘他们想做不可 能做到的事情!’于是我劝他安静下来,让他给我1个小时的时 间。1小时后,我让标准石油公司从欧洲电汇过来1000万元, 又从其他渠道筹集了 1000万元。”当斯蒂尔曼走进摩根的办公 室,告诉他已经弄到了 2000万元时,摩根兴奋得冲昏了头脑, 又开始洋洋得意起来。“他摆出一副国家拯救者的姿态,把所有 的功劳据为已有,”斯蒂尔曼傲慢地评论道,把真正的功劳归于 自己和标准石油公司。“不过,看得出来他是个诗人。摩根是一 位诗人。”洛克菲勒却从未夸耀过自己的行为,他宁可不为人知。
斯蒂尔曼在经济恐慌期间的举动对他和洛克菲勒之间的关系 产生了不良的影响,后者不顾他人的大量请求,向他提供了 500 万元。洛克菲勒认为,狡猾的斯蒂尔曼不光过久地占用了他的 钱,而旦还用这笔钱买了廉价的股票,并没用它来扶持他的银 行。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洛克菲勒对标准石油公司和华尔街银行 之间结盟的事原本都持批评态度,可是在1893年经济恐慌之后, 他不再对斯蒂尔曼抱有幻想,从而格外担心威廉把大笔剩余资金 存放在银行里的做法。洛克菲勒的一位财政顾问亨利?库珀 (Henry E. Cooper)气愤地告诉他:“您应该对他严加管教!” “不 行,库珀先生,这办不到,”洛克菲勒平静地回答说。“但我们不 会忘记这件事的!”
1887年11月,亨利?德马雷斯特?劳埃德旁听完洛克菲勒在 新的州际商务委员会作证后,认为这位证人就是撒旦,是罪恶的 化身。随后,他怒不可遏地迅速写了一些题为“狂热的标准石油 公司”的按语,关于洛克菲勒他这样写道:
他是……掠夺者……而非自由的崇拜者……是財阀政治的沙
皇,他是把自己凌驾于人类之上的金钱力量的崇拜者。他决不会 因法律的制约或者为爱国主义、慈善事业放弃自己的任何一个计 划……。他贪婪和巧取豪夺的本性像一种万能溶剂,无论流到哪 里都能把私有企业、公共道德、司法正义、法制信仰、自然资源 统统为他自己熔化成金子。除非有人阻止他,他才会住手——他 自己是不会住手的D他不是一头老虎,而是一只猞猁……外表像 传奇故事中的“绅士型海盗”,内心却冷酷无情。
劳埃德认定标准石油公司是典型的托拉斯,便在两年后动手 写一部长篇研究报告。1894年,他的《财富与国民》(Wealth A- gainst Commonwealth) 一书问世时,他确信公众巳经能够充分接受 他所揭露的事实了。他在该书出版前夕写道:“天上好像充满了 征兆,表明揭发这些事实的时机巳经到来。”
劳埃德以“百万富翁社会主义者”而著称,他服饰整洁,一 头长发,戴着金丝眼镜,蓄着蓬松的胡须,平添了一副艺术家的 气质。他的朋友中有克拉伦斯?达罗(Clarence Danw,1857— 1983,美国律师,因在许多重大劳工案件中担任被告辩护人而闻 名全国——译注)、简?亚当斯(JaneAddams,1860—1935,美国 女社会改革家,获1931年诺贝尔和平奖>~译注)、尤金?德布 兹和布克?华盛顿等人。他还受到许多文学家的推崇,罗伯特? 路易斯?史蒂文森(Robert Louis Stevenson,1850—1894,英国作家, 主要作品有《金银岛》、《化身博士》等译注)“称他是个十分 聪明能干的家伙”,并宣称“在我所认识的美国人中,他的文章写 得最为独具匠心。”劳埃德是个花花公子型的改革家,戴着拴有 金链子的夹鼻眼镜、灰色高礼帽,穿着擦得锃明瓦亮的皮鞋出席 各种工会会议。1886年,他由于支持煽动芝加哥秣市广场暴乱 的无政府主义者而惹怒了他的岳父,这位《芝加哥论坛报》的老
板剥夺了他的继承权,将其财产委托他人保管,以后由劳埃德的 子女继承。为了维持他那种衣冠楚楚的百万富翁和激进派游吟诗 人的生活方式,劳埃德只好靠妻子的收人为生。
劳埃德的政见随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发激进了。他以救世主自 居,对每一种社会运动都不加区别地加以支持。他最初是个主张 自由市场的自由主义者,后来又转而支持社会主义、工会、工人 合作社和乌托邦组织等。他曾自称是“一名社会主义-无政府主 义-共产主义_个人主义-集体主义-合作社派-贵族民主主义 者”——而且这只仅仅是开始。他的想像力极为丰富,进步党 (Progressive Party)的所作所为——从攻击征税到赞成公用事业归 地方所有再到反对血汗工厂——几乎没有一样不在他宽阔的视野 之内。他和卡尔?马克思一样,认为腐败堕落、掠夺成性的资本 主义必将灭亡D他和马克思的相似之处还有,认为竞争导致垄 断——他欢迎这一步,因为它是“迈向全国乃至国际合作的必不 可少而且不容置疑的一步。”
劳埃德再度攻击标准石油公司——后者曾是他1881年在 《大西洋月刊》上撰文攻击的对象一是出于多种原因。谢尔曼 法未能阻止垄断,这使他十分沮丧,他挖苦该法是“反工会法”, 说它只不过是“贪得发疯、丧心病狂地再度奴役劳动人民的金钱 势力在全世界采取一致行动时”所施行的一个诡计。此时,他又 可以广泛利用政府调査标准石油公司时发掘出来的大量材料了。- 他利用一小撮对洛克菲勒恨之入骨的人一包括乔治?赖斯、刘 易斯?埃默里和罗杰?谢尔曼等——收集到了一批法庭记录和审讯 记录稿,把这些材料分门别类地存放在芝加哥郊外温尼特卡的家 里。一位相识去他家拜访他时,劳埃德告诉对方:“我要证明约 翰…?洛克菲勒是有史以来最自私的掠夺者。”他怀着陀思妥也 夫斯基(Dostoyevsky,1821—1881,俄国作家,著有《罪与罚》
等——译注)般的激情,在笔记本上写满了猛烈抨击美国财阀政 治的长篇大论,把洛克菲勒家族和范德比尔特家族描绘成“凶 残、自私、嗜血成性、目光短浅一族”的成员。他为自己写的那 部关于标准石油公司的书编了一串耸人听闻的题目——如《创世 纪的黏土》、《污秽之泉》和《商界野蛮人》,等等——这弯标题 既表现了他高度的想像力,又表明了他对这家托拉斯组^的态 度。实际上,劳埃德使用那么多浮夸的辞藻,反而更使商人们对 他置之不理,尽管他的见解往往不乏精辟之处。
《财富与国民》没对标准石油公司说一句好话。劳埃德在书 中列举了针对它的每一个微小的指控,把这些指控全都当做无可 置疑的事实收在书中。艾达?塔贝尔后来把洛克菲勒和他的同伙 描绘成杰出而又不道德的商人,而劳埃德则把他们说成是厚颜无 耻的罪犯,他们的所作所为全都是阴险恶毒的勾当。他后来在私 下谈到标准石油公司高级经理们的“罪恶品性”时,坚持认为这 些人“全都该投入监狱。”这部书和他在《大西洋月刊》上发表 的文章一样错误百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失实之处比比皆是——例 如,他把罗斯柴尔德说成是标准石油公司的国外代理。劳埃德指 责洛克菲勒人为地制造石油短缺来抬高煤油价格,他有所不知, 这家托拉斯是通过保持低价和有选择地实行掠夺性定价来维护其 霸主地位的。他还把所有反对洛克菲勒的商人都说得品格高尚, 无论此人实际上多么贪婪,多么无能。
这本书尽管有许多缺陷,但还是产生了深远而又持久的影 响,并被奉为揭发丑闻的经典之作。劳埃德的写作手法高超,优 美流畅的行文引人人胜。书中的每一段话都是战斗的号角。无论 他的论点存在怎样的漏洞,他都能把一件复杂的事交代得清清楚 楚、一看便知,特别是在说明铁路回扣在标准石油公司发家过程 中所起的重要作用这件事上。他认为改造南方公司根本没有寿终
正寝,而是变成了洛克菲勒的总体规划,这个观点后来为艾达? 塔贝尔所采用。此书之所以具有影响力,还有一个原因,即劳埃 德提出的政治见解:“自由产生财富,而财富毁灭自由。”他说, 由于托拉斯组织的势力波及到整个社会,败坏了美国生活的每一 个角落。美国民主的伟大实验正在遭到商人们的破坏,他们正变 得比国家还有权势,控制了人民选出的代表。“我们的体制从理 论上说十分公平,它在头100年里带来了那么多欢乐与繁荣,而 现在,它正在面临着和一切体制相同的命运:变得虚假、死板和 腐败起来。”劳埃德在《财富与国民》中略去了所有的名字,尽 管如此,洛克菲勒、弗拉格勒和其他人在书中全都不言自明。书 中从未提到标准石油公司的名字,而是一直称它为“石油联合企 业”或其他委婉的叫法D这一做法使劳埃德得以避免因诽谤罪而 受到起诉,尽管他用夸张的说法对此作了解释:“最重要的一点 似乎是,此书应保持它的特点:即描述我们的商业文明的动机和 结果,而非对某一公司或某一群人进行攻击。”
劳埃德的手稿费了好大劲才找到出版商。马克?吐温那时有 自己的出版公司,但出于尊重他和亨利?罗杰斯的亲密友谊, 拒绝了劳埃德的手稿。吐温对妻子说:“我想[对劳埃德]说, 在这个世界上,我惟一关心的人,我惟一在乎的人,惟一能不顾 一切地把我和我的家人从饥饿和耻辱中拯救出来的人,就是一位 标准石油公司的魔鬼……但我没说这些。我说我什么书都不想出 了。我想退出出版业。”幸运的是,劳埃德赢得了另一位文化名 人的热情赞助,此人就是在《大西洋月刊》当编辑时发过劳埃德 的文章的威廉?迪恩?霍威尔斯,他读到劳埃德对洛克菲勒的指控 后感到十分惊讶。“您在书中栩栩如生地讲的那些在我们这个时 代犯下的可怕罪行,令我感到如此吃惊和愤怒,以致于我读完一 章之后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霍威尔斯推荐劳埃德去找哈珀兄
弟出版社,该出版社同意发行此书,条件是作者要把该书大大压 缩,支付其出版费用并且自销1500册——这种协议只有富裕的 激进分子才能接受。
该书在1894年出版后,1年之内就重印了 3次,并且在头 10年当中销量相当可观,达到了 8000册。在一片赞扬声中也有 不协调的声音。《民族》(Nation)杂志对此书进行了尖刻的评论, 它在文章一幵始这样说道:“此书是犯有夸大其辞之修辞错误的 典型,”并称它是“长达500页的最狂妄的夸夸其谈。”然而,这 部作品却受到了许多改革家的广泛称赞,其中有路易斯?布兰代 斯(Louis Brandeis, 1856—1941,美国律师,曾任最高法院法官, 主张言论自由——译注);爱德华?埃弗雷特?黑尔(Edward Everett Hale, 1822-1909,美国牧师、作家,作品大多反映社会改 革问题——译注)则称其为自《汤姆叔叔的小屋》问世以来美国 最重要的作品。劳埃德向政客们免费赠送这本书,使之成为华盛 顿反托拉斯派的圣经。
劳埃德爱故作惊人之语,声称自己受到了标准石油公司派出 的侦探的盯梢,并且告诉朋友说,他“预料自己会被标准石油公 司的人桓碎。”然而,百老汇26号对该书的反应却是不置一词, 这似乎多少令他感到失望。尽管同事们向洛克菲勒提到了这本书 里提出的种种指控,他却没去读它,并且说标准石油公司“对这 些胡言乱语不予理睬,就像大象不会理睬一只小蚊子一样。”洛 克菲勒此时一概拒绝了各种杂志的采访,当时几乎每个星期都会 有杂志向他提出这一请求,其中包括由塞缪尔?麦克卢尔 (Samuel S. McClure)创办的一家新杂志,此人当时在巴黎,正打 算聘用一位来自宾西法尼亚州的不出名的年轻作家,她就是艾达 ?米纳瓦?塔贝尔。 ‘
‘甚至在《财富与国民》出版之后,劳埃德还在用有关洛克菲 勒的闲言碎语来取悦他的朋友。他不无讥讽地告诉一位记者说, 这位工业巨子最近去了国外,表面上是去休养,为了缓解一下慈 善事业给他带来的巨大压力。劳埃德知道,洛克菲勒离开美国是 去和俄国人划分全球石油市场,他看到有报道说洛克菲勒因不堪 慈善事业的沉重负担而累垮了身体的时候,不由纵声大笑。他对 一位朋友说:“怪就怪在他希望人们相信那种事,而且大家真的 就信了!”当然,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洛克菲勒说的是实话,并 未加任何渲染。劳埃德总是对洛克菲勒的美德视而不见,只对洛 克菲勒公开的恶行极度敏感。
1895年,56岁的洛克菲勒已开始不露声色地逐步隐退。那 一年,他让伊斯曼?约翰逊(Eastman Johnson)为他画了一幅令人 难忘的肖像,此事是芝加哥大学理事会安排的,这表明洛克菲勒 即将结束他的经商生涯。在画中,这位工业巨子坐在一张普通的 椅子上,目光炯炯地盯着观众,背景是深色的。又长又尖的十指 优美地交叉在一起,一条腿优雅地架在另一条腿上,但眼中闪现 出一道耀眼的光芒、一种不会熄灭的火焰。这时的洛克菲勒看上 去仍然十分强壮,而且显得惊人的年轻,但身上却流露出一丝伤 感,好像不堪重负,陷于诉说不尽的忧愁之中。
由于洛克菲勒推断自己退休的时间最早是在1894年,最晚 不过1897年,因此人们有点难以确定他正式离开百老汇26号的 时间,不过,1895和1896这两年很可能是一个分界点。他尽管 偶尔还受到消化道疾病和神经紧张的困扰,但1893年的经济恐 慌迫使他多次推迟了退隐的时间。有关洛克菲勒的资料在解释他 退休的原因时总是强调他的健康问题以及慈善事业的沉重负担, 但此外还有一个原因:他已使标准石油这台闪闪发亮的机器臻于 完善,而且交给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他觉得应把缰绳传给比他年
轻的人了。正如盖茨所说的那样,这个企业“巳经不再让他觉得 有趣,少了新鲜感和变化后只会让人心烦,所以他退出了。”到 1896年,洛克菲勒已不再参加每天在百老汇26号举行的午餐会, 只是偶尔和其他高级经理交换一下意见。到1896年6月4日, 看来他已经放弃了绝大部分的职责,因为他在给阿奇博尔德的信 的结尾写道:“如果您不感到十分麻烦,或者拨冗给罗杰斯先生 打个电话,我随时乐意听到任何有关公司的重大的新消息。”
1897年9月,洛克菲勒的健康再度恶化,似乎与血液循环 障碍有关,医生们要他立即把更多的日常决策交给他的代表们去 做。“我不认为自己有病,”洛克菲勒对一位亲戚说,“但是我马 上听从这个小小的劝告,因为健康才是头等重要的大事。”于是, 洛克菲勒在1897年——即他儿子从布朗大学毕业的那一年—— 离开了这个耗费了他30多年心血的石油帝国,而且在以后的15 年中很少在百老汇26号露面。接任他的是他一手提拔的风趣、 好斗的约翰?阿奇博尔德,他在标准石油托拉斯同政府调查人 员的斗争中采取了更加不以为然、更加对抗的态度,从而犯了一 个不小的公关方面的错误。
洛克菲勒走了一步重大的错棋,那就是一直没有公幵宣布自 己退休,名义上还保留着新泽西州标准石油公司总裁的头衔。结 果,他始终是批评者的众矢之的,尽管许多有问题的决断是由新 泽西州标准石油公司名义上的副总裁阿奇博尔德做出的,他却要 亲自承担责任。
在我们这个时代,商业报刊的干劲十足,公司秘密随时都可 能被记者们挖掘出来,因而很难想像这位世界上最富有的、经营 着世界上最大企业的人物会在公众不知晓的情况下悄然离开商 界。然而,让洛克菲勒感到气恼的是,许多报刊都轻易地相信了 这个头条新闻。有些记者尽管知道他再也不去公司上班了,但还
在怀疑他是否真的放弃了领导权。这种误会是可以理解的。他拥 有标准石油公司将近30%的股份——比任何人都多得多——而 且一旦有了强烈的想法,他会毫不犹豫地提出来的。公司的几个 律师和高级经理定期向他汇报,阿奇博尔德每逢周末都要去洛克 菲勒在韦斯特彻斯特的住处拜见他,向他请教。反托拉斯检察官 们死死盯住标准石油公司不放的时候,洛克菲勒被迫和公司当时 的高级经理们一起出面保卫公司,把自己又拖回到了过去,尽管 他那时正在追求新的目标。
洛克菲勒隐退之时恰逢美国汽车业诞生之际。他说:“在我 退出商界的时候……我们刚开始盼望有朝一日[汽车]进入实用 阶段。”那一年,杜里埃兄弟在马萨诸塞州的斯普林菲尔德造出 了 13辆双缸敞篷小汽车——有史以来汽车公司第一次按照标准 化车型一下子造出了好几辆汽车,在此同时,亨利?福特也进入 了研制四轮汽车的最后阶段,这是他制造的第一辆不用马拉的 车。汽车将使约翰…?洛克菲勒退休后比上班时还要富裕。他从 标准石油公司退下时拥有的财产约值2亿元——相当于现在的 35亿——由于有了内燃机,他的财富到1903年猛增到了 10亿 元——毫无疑问,这是历史上收入最丰厚的陚闲,这对于因新闻 界攻击而带来的痛苦肯定也起到了缓解的作用。
1897年,约瑟夫?普利策的《世界报》把洛克菲勒和亨利? M?弗拉格勒列为标准石油托拉斯5大领主中的2位,而实际上 弗拉格勒此时对公司过问得甚至比洛克菲勒还要少。洛克菲勒有 许多老朋友,却没有几个知音,他一直对弗拉格勒十分赞赏。 “你我二人在生意上合作的时间已经超过了 35年,”洛克菲勒在 1902年给他的信中写道,“尽管我们有时在政策问题上^^能达成 一致,但我知道我俩之间从未向对方说过难听的话,也没有过不
友好的念头……。我认为我在金钱方面的成就应归功于我与你的 合作。如果我对你的成功起过什么作用的话,我将感到十分欣 慰。”弗拉格勒同样对洛克菲勒大加赞扬,他对一位浸礼会牧师 说过,“假如他把有生之年用来赞扬洛克菲勒先生的话,无论怎 样赞扬都不为过,他都受之无愧。”
但是,这些夸张、动人的溢美之辞却掩盖了两人在临近退休 时彼此逐渐冷淡的事实。尽管洛克菲勒从未公开说出来过,但人 们可以感觉到,他认为弗拉格勒已经成了时尚和浮华的奴隶,背 叛了使他们走到一起的俭朴克己的清教徒信条。弗拉格勒此时尽 管已是须发斑白,却依然面容清秀,易于为女性的魅力所吸引。 他本人在婚烟中遭受了许多不幸,判断力糟糕得令人扼腕。他的 第一位妻子玛丽患有痨病,常年卧床不起。1878年,因为医生 建议她延长冬季休养的时间,亨利便去佛罗里达陪她,可是他急 于回标准石油公司上班,没过几个星期又匆匆回到纽约。玛丽不 愿一个人呆在那儿,也随他回来了,所以没有花时间好好恢复。 她在1881年5月去世后,亨利深感愧疚。在那一刻,他仔细考 虑了自己的生活,认为自己为生意做出了太多的牺牲。他对一位 iB#m: “迄今为止,我把所有的日子都献给了上帝,现在我要 为自己活一天。”在1882年到1883年的那个冬天里,他因肝病 住进了医院,开始仔细研读报纸上关于佛罗里达土地交易的文 章。1883年,53岁的弗拉格勒娶了 35岁的艾达?艾丽斯?肖兹 (Ida Alice Shouixk)为妻。艾达?艾丽斯过去是一名演员,玛丽生 病期间曾经照顾过她。这女人个头矮小,一头红发,长着一对闪 闪发亮的蓝眼睛,脾气暴躁,她好像拿定主意要把弗拉格勒的钱 财挥霍一空似的,衣柜里装满了昂贵的服装,还企图用金钱打进 纽约的上流社会。
洛克菲勒尽管对他俩的结合持保留态度,伹还是在1883年
和1884年之交的那个冬天去佛罗里达州的圣奥古斯丁拜访了正 在度蜜月的亨利和艾达?艾利斯。弗拉格勒对标准石油公司的生 意很有预见,他同样也坚信佛罗里达终有一天会从瘟疫横行、蚊 虫肆虐的丛林变成一个神奇的、具有热带风光特色的渡假胜地。 第二个冬天,洛克菲勒夫妇和弗拉格勒夫妇再次到圣奥古斯丁旅 行时,亨利买下了几公顷的桔园,用来以后盖庞塞?德莱昂 (Ponce de Leon, 1460—1521,西班牙探险家,发现佛罗里达—— 译注)饭店。为了吸引不太富裕的旅客,他在街对面又盖了一座 阿尔卡扎旅馆,旅馆的外观模仿了西班牙塞维利亚的阿尔卡扎 宫。弗拉格勒是标准石油公司的资深铁路专家,他明白佛罗里达 发展缓慢是因为受到交通不便的制约,便在19世纪80年代后期 买下了两条铁路,当初修这两条铁路的目的是为了便于人们去奧 蒙德和代托纳两处海滩附近的地区居住。他买下哈利法克斯河畔 的一家大旅馆后,把它改造了一下,添上一处18孔高尔夫球场, 又把旅馆改名为奥蒙德海滨饭店。几年以后,洛克菲勒的过冬别 墅凯瑟门特大院落成了,它刚好与饭店隔街相望。
弗拉格勒对佛罗里达的前景充满了信心,他在1892年把两 家铁路公司合并,还想出了一个总体规划,要沿着佛罗里达州大 西洋海岸线修建一条铁路,一直延伸到最南端的基韦斯特,沿途 建起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度假胜地——这个构想在1912年实现了。 弗拉格勒把铁路向南每推进一步,都会新开辟出一片沼泽地,引 发又一场土地幵发热。
弗拉格勒每次受到开发热潮的感染时,总要欠下连他巨大的 财富都难以承受的债务。1890年,他把2500股标准石油公司股 票卖给洛克菲勒,得了 37.5万元,在以后的几年里又向他卖过 好几次股份一恰好是在汽车业蓬勃发展、推动这些股票价格暴 涨的前夕。洛克菲勒同情却又漠然地关注着弗拉格勒在佛罗里达
的商业冒险。“亨利在佛罗里达干了一件大事,”他说。“真想不 到他会为一次心血来潮投上那么多钱。不过,亨利一向敢想敢 干。”尽管如此,洛克菲勒却对这位朋友再三要他旧地重游的请 求置之不理。“只要你肯花一个星期的时间来考察一下,我相信 这片土地肯定会令你感到意外的,”弗拉格勒在1889年向他请求 道。可是洛克菲勒自从在1884年底至1885年初去过那里以后, 一直没有再度造访。“弗拉格勒先生在那片南方土地上取得了了 不起的成就,”洛克菲勒在1898年对威廉?雷尼?哈珀说,“遗憾 的是,我好久没去看他了。”
这份如此不同寻常的友谊为什么突然冷淡了下来?洛克菲勒 和弗拉格勒每次见面时总是要对往事发一通感慨,但他俩却很少 特意安排相见。人们怀疑是爱出风头、耽于享乐的艾达?艾丽斯* 弗拉格勒引起了约翰和塞迪的反感。亨利顺从了第二位妻子的意 愿,买下一辆私人火车车厢和一艘160英尺长的游艇(全都特意 命名为艾丽斯号)。而且,弗拉格勒夫妇的行为愈来愈像洛克菲 勒所憎恶的华而不实的暴发户。接着,艾达?艾丽斯开始表现出 精神病初期症状,并且在后来的岁月里一发而不可收拾。她突如 其来地开始喋喋不休地谈论丈夫的奸情——此事即便属实,在艾 达?艾丽斯胡思乱想的头脑中也被夸大了。1891年,亨利迷上了 玛丽?莉莉?凯南,那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女子,年方24岁,出生 于北卡罗莱纳州一个显赫的家庭。亨利在她那里找到了暂时躲开 他那位喜怒无常、性情多变的妻子的避难所,艾达*艾丽斯则对 他俩的关系疑神疑鬼得几近病态。
艾达?艾丽斯在1893年夏天弄到一块灵乩板后,狂燥的行为 更加恶化了。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连好几个小时和鬼魂交 谈,认为俄国沙皇疯狂地爱上了自己。1粉5年10月,她威胁要 杀掉弗拉格勒,并指责他企图毒死她,之后,她被送进纽约州普
莱森特维尔的一家疗养院。1896年春天,医生们认为艾达?艾丽 斯已经痊愈,她重返他俩在纽约州马马罗内克的大庄园“撒旦之 趾”,和亨利住在一起。在那几个愉快的星期里,他俩一起骑自 行车,互相读书给对方听,好像又回到了快乐的时光。然而,艾 达?艾利斯不久后买通仆人偷偷给她弄来一块灵乩板,马上又故 态复萌。她一看见那块板,便又回到了她那个妄想中的梦幻世 界。1897年3月,她手持剪刀冲向一位医生,随即便被送回普 莱森特维尔的疗养院。在那里,她给自己改名为艾达?艾丽 斯?冯?肖顿?泰克公主,从此后再也没有见到亨利。
1899年法庭裁决艾达?艾丽斯?弗拉格勒精神失常之后,亨 利为她设立了一份200万元的托管基金,用标准石油公司股票作 抵,这些股票到她1930年去世时升值为1500多万元。在此同 时,亨利也陷入了困境:纽约州的法律不允许离婚,除非理由是 一方有通奸行为,而他无法证明一个关在疯人院里的女人有通奸 行为。弗拉格勒从来没有让法律给难住,他把自己的合法居住地 迁到了佛罗里达,又给该州的议员们送去了 12.5万元钱。1901 年4月9日,一条特殊法律得到了通过:如果夫妻一方患有无法 治愈的精神病即可允许离婚——这项法律被称做弗拉格勒离婚 法。2周之内,弗拉格勒便娶了玛丽?莉莉?凯南。婚礼极尽奢 华,弗拉格勒用一节私人车厢把朋友们从纽约接到南方,但洛克 菲勒没有参加。他一定是觉得弗拉格勒在丢人现眼,尤其是在纽 约州锡拉丘兹的一桩离婚案中,弗拉格勒作为对应案例而被人援 引,那时他结婚刚1个月。洛克菲勒夫妇躲避弗拉格勒一事,塞 迪在1900年8月写给儿子的一封短笺中有所暗示。“我们看到了 弗拉格勒先生要和北卡罗莱纳州一位凯南小姐结婚的通告。她 36岁,而他72岁。”塞迪对这对新人没有表示出任何喜悦之情, 只提及了年龄差的问题,暗含不赞成之意。(玛丽?凯南当时实际
上只有33岁。)亨利和玛丽第二年生了一个女儿的事,洛克菲勒 夫妇最初是从报纸上获悉的。
艾比契尔德坦奇洛克菲勒y小约翰 D ?济克菲勒.摄丁―人成婚前后。 (山洛克弗勒档案中心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