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教育巨头
到了 19世纪的80年代后期,全国似乎有一半人想用私刑处 死约翰…?洛克菲勒,而另一半人只想向他乞求贷款。他一边遭 到记者、政治改革家以及对他恨之入骨的敌手的攻击,一边又为 成群的马屁精和觊觎他财产的阴谋家所包围。国人对他的这种矛 盾态度使他更加坚信批评他的人全是些心存嫉妒的伪君子。新闻 界对这种狂热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1889年的一篇新闻报道把 洛克菲勒标榜为美国首富,称其净资产值达1.5亿元——他本人 则以为这个估计太高了,认定4000""6000万元之间才是正确的 数字。(这相当于现在的6.35亿一9.5亿元之间。)另一篇文章则 算出他每小时能赚750元。只要这样的文章一出现,成群的乞讨 者就会蜂拥而至,使得颂扬性文章在许多方面要比反面宣传更加 恼人。“在过去的几天里,我被一群冒险家弄得精疲力竭,都是 一些愚蠢的报刊文章闹的,”洛克菲勒在一篇拍马屁的文章发表 后抱怨说。他沉思道:“巨大的财富也是巨大的负担和巨大的责 任。它只会带来两种后果——不是巨大的好处就是巨大的灾难。” 在那时,他无论走到哪里,身后总会尾随着一小群请愿者。 对一个具有洛克菲勒那种性格的人来说,在街上被一帮要钱的陌 生人围住总是感到惊慌失措。“洛克菲勒先生经常就像野兽一样 被人追赶,悄悄地接近后加以騷扰,”弗雷德里克?盖茨(Frederick T. Gates)说,这位浸礼会牧师不久后帮助洛克菲勒解决了这 个司题。“不论是在自己家里、餐桌旁,还是在教堂的过道里、
办公室里或是其他任何一个地方,洛克菲勒先生都摆脱不了人们 持续不断的请求。”乞求者与他共进早餐,一块儿上下班,一起 吃晚饭,然后和他一起去他的私人书房。“那些希望我帮他们做 好事的好人们好像在结着伙地来找我,”洛克菲勒悲叹道。“他们 带着行李和我一块儿住。”
医生们一直要求洛克菲勒注意休息和安静,但是在80年代 后期,这些请愿者已经把至关重要的休息时间从他的日程表里夺 走了:
我吃饭时他们和我谈话,而晚饭过后,当我最想在上床前先 倒在一张舒服的椅子里打个盹,或是安安稳稳地和家人坐在一起 静静地聊天的时候,这些好人就会拖过把椅子坐下,开口道: “听我说,洛克菲勒先生——。”接着,他们就讲起他们的事来 ……。我只有一个,可他们却有一群——而且数量每天都在增 加。我希望能亲自过问我那些微不足道的捐助事宜,但我也希望 不至为此弄得心力交瘁。
堆得像山一样的信件从世界各地滚滚而来,1887年,被各 种请求压得苦不堪言的洛克菲勒向他弟弟弗兰克抱怨道:“我近 来已经被这种事情搞得无计可施了,只想刹刹闸,喘口气。”这 些乞讨的信件——很多都文法不通,带着外国人的腔调用铅笔草
草写成 概是要钱以解除个人的不幸。人们给洛克菲勒写信
的方式就像小孩向上帝祈祷礼物一样。1887年,一位心神不宁 的妇女告诉他:“我希望能够用同上帝交谈的方式见到您,和您 说话,可是这似乎更难做到。”另一位妇女则向他告白:“昨天晚 上当我躺在床上(因为我焦虑不安而难以入睡)请求上帝拯救的 时侯,您出现了,这情景我怎么也忘不了。”
来信的数量之大令人难以想像。仅仅一艘轮船就从欧洲带来 了 5000封乞讨信。洛克菲勒宣布提供一大笔教育捐款后,一个 星期之内就收到了一万5千封信,到月底又增加到五万封。他不 得不派一批人专门处理这些请求信。超负荷工作的职员们拆阅了 每一封信,分清哪些是真正需要帮助的,但也只能满足极少一部 分人的要求。正如洛克菲勒尖刻地指出的那样,很多要求纯粹出 于私心。“可是这些信当中有4/5都是为了私事来要钱,通篇除 了一句笔者拿到钱后会很满足之外,再也没其他申请理由了。”
洛克菲勒尽管最初并没有意识到,这里面却酝酿着一个他从 未在生意中碰到过的,令他精疲力竭的个人危机。早在1882年, 他就曾向爱德华?贾德森牧师哀叹,大量的慈善性请求让他穷于 应付,其中很多是来自各浸礼会教堂的。“我打算离开克利夫兰, 却每天都会收到各种各样大量的请求……。昨天晚上和前天晚上 我一直干到】1点,全是在帮别人出谋划策。”长期以来他一直以 私人捐赠为乐趣,这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业余爱好,所以从来 不让手下的人去办。他发现自己很难打破这些体面的习惯,尤其 是在众人对他的经商之道颇有争议的时侯。盖茨在回忆他早年的 情况时说:“那时他接待来客、看信、掂量申请的理由、寄支票、 收感谢信,全是自己一个人干。”对于这样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来 说,给钱远比赚钱更令他感到神经紧张。他十分看重钱的作用, 轻易不会把它花掉,所以在满足每个请求之前,先要逐一对它们 加以了解。作为上帝的受托人,他要负责把每笔钱都用得是地 方。他在1886年说:“我不会随便给人一点点好处,除非我能完 全保证这是我花这笔钱的最好方式。”
此时由于财富太多,他以往的做法已不再可行。他捐钱的速 度无法赶上收入增长的速度,为此他感到十分沮丧。他花了几年 的时间才学会用一种系统、科学而又同他的财富规模相称的方式
捐钱。他需要为他的慈善事业制定一套新的操作原则,通过创立 芝加哥大学,他最终确定了今后作为慈善家的工作方式。
洛克菲勒最初是通过一种间接的方式参与创立这所大学的, 即通过他和奧古斯特?斯特朗(August H. Strong)牧师的交情, 此人是一位著名的浸礼会派神学家和社会福音运动的倡导者。在 南北战争结束后的7年中,斯特朗博士一直是克利夫兰第一浸礼 会教堂的牧师,在此期间,他主持了洛克菲勒第二个孩子、2岁 就夭折的爱丽丝的葬礼。1872年,他东行来到正统浸礼会派的 根据地——罗切斯特神学院担任院长。洛克菲勒出于对这位博 学、虔诚的耶鲁大学毕业生的敬重,出钱补贴他的收人,为他支 付休假费用,并且多年来在他的请求下总共向他的神学院捐赠了 50万元。斯特朗相貌英俊,长着浓浓的胡须,为人严肃、机智、 充满魅力,却又沉默寡言,从不会做出轻浮的举止。他尽管天性 是个独裁者,但从不对哪种想法过于偏执,弄到使别人难以忍受 的地步。
从19世纪80年代初开始,斯特朗博士就不断向洛克菲勒宣 传在纽约建立一所浸礼会精英大学的宏伟计划,由他自己来担任 校长。他认为浸礼会教徒在各教派的竞赛中大大落后于他人,担 心很多年轻的浸礼会教徒就这样去了哈佛、耶鲁或者普林斯顿大 学。用他的话来说,他的“未来的大学”将坐落在莫宁塞德高地 上,要花掉洛克菲勒2000万元这样一笔惊人的巨款。由于纽约 正在成为美国最大的城市,斯特朗博士认为它是建这所大学的合 适地点。它将仿效约翰斯?霍普金斯(Johns Hopkins,1795— 1873,美国富商,慈善家,遗赠巨款建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等 院校——译注)大学,只招收研究生和研究人员,把浸礼会教徒 中的优秀大学生从全国各地吸引过来。更重要的是,这所大学将
全力保卫其宗教信仰,抵御各种现代主义势力的侵袭,禁止“异 教徒”教师进入校园。整个80年代,斯特朗博士一直在为这个 教育设想而神魂颠倒——他声称自己肩负着这个“神圣的使 命”——并且抓住一切时机就此事和洛克菲勒纠缠不休。斯特朗 明白如何用宗教言辞来表达他的请求,把一己之利说成是上帝交 给他的职责。
洛克菲勒对压力十分敏感,一旦感到受到逼迫态度就会强硬 起来。他担心斯特朗的工程过于庞大,因而对他的再三请求装聋 作哑。他有好几次要求斯特朗暂时不提这事,最后干脆拒绝就此 再做进一步的讨论。洛克菲勒总能很快地发现教士们在遵循上帝 旨意的旗号下掩盖的世俗野心。通常他会很快地打发走这号一意 孤行的请求者,这一次他却容忍了斯特朗,因为他尊重对方渊博 的才学,也为了他们两家不断密切的私交。
无论斯特朗博士什么时侯回到克利夫兰,他的孩子们总会出 现在福里斯特山为数不多的客人中间,洛克菲勒的孩子们则特别 喜欢他聪明的长子查尔斯。查尔斯高大英俊,一头卷曲的黑发, 到他家后总是坐在他们最喜欢的那棵山毛榉树上,倚着树杈为他 们朗诵歌谣。查尔斯起初喜欢艾尔塔,后来又喜欢上了她姐姐贝 西。斯特朗家和洛克菲勒家的孩子相处得特别和睦,这肯定令约 翰和塞迪大感宽慰,因为他俩担心不太虔诚的孩子会破坏他们家 良好的气氛。约翰?斯特朗和伊迪丝通过很多年的信,甚至可能 还向她求过婚,而小约翰则对比他大10岁的玛丽?斯特朗有过小 男孩式的迷恋。后来,他又给凯特?斯特朗写过一些带有挑逗性 的、情意绵绵的信——称她为“我亲爱的凯特姐姐”——尽管她 也比他年长许多。
贝西和查尔斯如此疯狂地彼此迷恋,使得朋友们都说他俩几 乎是在愚蠢地恋爱。他俩可能早在1885年就秘密订婚了,当时
贝西W岁,查尔斯23岁。查尔斯是个天才的年轻哲学家,是一 台完美的推理机器,居住在冰冷的抽象世界里。他于1885年以 最优异的成绩从哈佛大学毕业,在大学期间,他是威廉?詹姆斯 (William James, 842—1910,美国哲学家、心理学家——译注) 的学生兼好友。作为哈佛本科生中的两个哲学明星,查尔斯和乔 治?桑塔雅那(George Santayana,1863—1952,西班牙哲学家、文 学家,早年移居美国,在哈佛读书并任教——译注)联合成立了 一个哲学俱乐部,而且自然而然地成了竞争沃克?特拉维林奖学 金(Walker Tmvelling Fellowship)的对手,该奖学金赞助研究生在 德国学习2年。桑塔雅那对查尔斯的才智十分折服,在学校宣布 获奖者之前就鼓动查尔斯平分奖学金。校方考虑到他俩会把这笔 钱平分掉,于是就把该奖同时授给了这2位杰出的学生。
贝西在1886年从拉伊女子学校毕业后,约翰和塞迪正在为 她寻找合适的大学。斯特朗博士陪同他俩走访了瓦萨、史密斯和 韦尔斯利三所大学。洛克菲勒夫妇最终选中了瓦萨大学,主要是 因为意志坚定的斯特朗博士是这所大学的理事会主席。由于贝西 眼睛有毛病,看书很吃力,斯特朗博士便做了特殊安排,容许她 免试入学,并且准备找一个愿意为她朗读课本的朋友同住一个宿 舍^凯特?斯恃朗决定和贝西同住一套房间,这样好像就确定了 两个家庭之间的神圣纽带——这当然是斯特朗牧师求之不得的事 情。洛克菲勒成了瓦萨大学的理事,并且在那里建起了铭刻着斯 特朗、戴维森和洛克菲勒名字的大楼,由此斯特朗实现了自己又 一个战略目标。
作为洛克菲勒惟一一个上大学的女儿,贝西一定十分聪明, 而且顽强地克服了眼疾。她仅存的几封信为我们展现了一个活泼 动人的年轻姑娘的形象。她可能是洛克菲勒家最善于言辞的孩 子,酷爱音乐,对穷人十分仁慈。她的一位朋友说:“贝西是个
身材苗条、面色红润的姑娘,活泼、美丽、动人。”乔治?桑塔雅 那第一次在瓦萨大学见到贝西后,深情地回忆道,她“健康、理 智、漂亮、坦诚,有着和男人一样的学院气质。”桑塔雅那一直 怀疑斯特朗牧师有预谋地让他的长子娶贝西,以图洛克菲勒为他 钟爱的建校计划投资几百万元。他还认为洛克菲勒愿意把他最心 爱的女儿嫁给这个“相貌英俊、品格高尚的年轻人”,而且此人 “无论从地点、居所还是正常的基督徒情感上都永远不会把她从 她的父亲身边夺走”。如果说这就是双方父亲私下对这对年轻人 的浪漫爱情寄予的希望,他们会大失所望的。
从哈佛毕业后到同桑塔雅那一起前去德国求学的间隔中,查 尔斯经历了一次精神危机,这次危机对洛克菲勒一家产生了极为 深刻的影响。他先是在俄亥俄州的塞勒姆传了2个月的教,然后 进了罗切斯特神学院,在他父亲警惕的监督下学习如何当浸礼牧 师。在头一年里,查尔斯虔诚地参加各种祈祷会,同时还在主日 学校教书,但是他在哈佛接受的理性教育侵蚀了他自幼就有的精 神信条。后来,他在修订他父亲的神学著作校样过程中做了可怕 的忏悔,说自己已经丧失了信仰。作为一个十分理智、无所畏惧 地探索被禁思想的人,查尔斯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接收超自然的 启示了。他去找父亲,说自己不能在神学院待下去了,而且还想 公开宣布自己是个不可知论者。
对斯特朗牧师来说,这是个令他震惊不已的时刻——他后来 把它形容为自己一生中最痛苦的磨难。作为一位著名的浸礼会派 神学家,他一直把查尔斯当做自己的接班人来培养,为他不凡的 才智感到自豪,并且坚信它将服务于宗教。“他藐视洞察力,”他 如此评价查尔斯道,尽量想理解他儿子离经叛道的行为。“与其 说他很有创造性,不如说他凡事过于苛求。” 一旦他儿子决定离 开神学院,不肯宽恕的斯特朗博士甚至把他逐出了教会,要求罗
切斯特第一浸礼会教堂从他儿子那里抽回“团契之手”,因为他 已经“不再相信基本教义了。”斯特朗博士直到后来才意识到, 导致查尔斯被逐出教会的正是他自己对宗教的僵化的教条主义态 度。
查尔斯袒露心扉的告白肯定在不同方面令他父亲感到震惊。 如果说他丧失信仰之事影响了他同贝西的婚事,这件事同样也可 能破坏了斯特朗博士指望洛克菲勒在纽约建一所超级浸礼会大学 的计划。它甚至可能威胁到洛克菲勒以后对罗切斯特神学院的捐 助。不清楚查尔斯是何时把他精神上的困惑告诉贝西的,也不清 楚洛克菲勒是何时知道他女儿的求婚者是个激进的自由思想者 的。桑塔雅那的评说明显地暗示,在查尔斯追求贝西的过程中, 洛克菲勒不但对查尔斯的异教倾向一无所知,而且还从他成熟的
观点中受益不少。这使人们不得不怀疑斯特朗父子二人 个
为金钱,一个为爱情——都心照不宣地决定把查尔斯丧失信仰的 事谨慎地掩盖起来。
两家之间的这层关系使斯特朗博士壮起胆子重新提在纽约建 大学的请求。当贝西还是瓦萨大学的新生时,斯特朗博士就敢于 再次提起这个洛克菲勒不爱听的话题。他在1887年1月写的信 中一幵头就告诉洛克菲勒说,他已经遵守了自己不再提那件事的 诺言,但由于时间紧迫,他不得不打破长久的沉默。“多年来它 使我日夜不得安宁,”斯特朗在提到他的请求时说,“可是我只能 一直闭口不言。但时光在流逝,我们很快就要去见上帝了。”由 于此时各种在芝加哥建大学的计划竞相出笼,斯特朗博士一想到 别人正在向他步步逼近,心里就瑞惴不安。
洛克菲勒拒绝了这个提议,却又给了神学院5万元作为补 偿。他很敬重斯特朗博士,不想和他疏远,因而建议他俩在那年 夏天与查尔斯和贝西一起周游欧洲。对斯特朗来说,这是一个在
亲密的气氛中游说其计划的绝好机会。“他是这么对我说的,他 接受洛克菲勒的邀请一同去欧洲旅游的主要原因,就是利用和洛 克菲勒在轻松的气氛中朝夕相处的机会详细解释他那个宏伟计 划,试图赢得洛克菲勒的支持,” 一位同斯特朗关系很好的神学 家说。在旅行中,斯特朗博士计划让洛克菲勒了解欧洲的著名大 学,以便引起他在美国建大学的兴趣。
在大西洋的另一侧,乔治?桑塔雅那正在与查尔斯?斯特朗共 同用那笔沃克?特拉沃林奖学金在德国学习,他注意到了他那位 朋友郁郁寡欢的样子。1887年1月,桑塔雅那给烕廉?詹姆斯写 信说,查尔斯“对所有的私事都闭口不提,所以我对令他心烦的 原因可能还不如您了解得多。” 1个月后,桑塔雅那告诉詹姆斯 说,他“除了看出查尔斯心情不好以外,实在不知道他这个冬天 究竟是怎么了。”查尔斯把他和贝西订婚的事保守得十分严密, 连那年春天他去巴黎时也没有告诉桑塔雅那他是去和洛克菲勒一 家会合。桑塔雅那在伦敦碰见了这群人,当时他们正在参加维多 利亚女王即位50周年的庆典活动。桑塔雅那尽管见到贝西后很 喜欢她,却讨厌洛克菲勒,因为后者在考虑如何把标准石油公司 的市场扩大到西班牙去的时候显得既阴险又贪婪。
斯特朗博士受到那年夏天一同旅行的鼓励,在秋季向洛克菲 勒进一步施压。他完全误解了洛克菲勒的心理。洛克菲勒喜欢用 比较温和的方式,而斯特朗博士却常常过于专横,好像在逼洛克 菲勒同意这个计划。他劝说洛克菲勒通过资助一所大学来洗刷他 的声誉,这样做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过错。“您有一个把整个世 界对你的不利评价变成好评的机会——不仅如此——您还能作为 世界上最伟大的施主之一而流芳百世。”这个论点在好几个方面 都犯了错误:洛克菲勒讨厌任何人说他声名狼藉,认为没必要洗 刷自己的名声,而且对任何含沙射影地说他行善是别有用心的话
都深恶痛绝。4天之后,他决定推迟考虑斯特朗博士的项目。
在此同时,查尔斯?斯特朗在追求贝西的事上大有进展。16 个月后,即1889年3月22日,23岁的贝西?洛克菲勒佩带着价 值8000元的珠宝和27岁的查尔斯在第54西大街4号的前起居室 里举行了婚礼,婚礼由奥古斯特?斯特朗牧师主持。到场的来 宾有125人,这是洛克菲勒家举办的最豪华的一次盛会,贝西最 要好的同学和老师也用一节私人列车车厢从瓦萨大学拉来参加了 婚礼。婚礼的第二天早晨,查尔斯和贝西乘船前往德国继续他的 哲学研究,这说明了贝西为什么没有完成她在瓦萨大学的最后一 年学业。此时贝西在心理上也出现了问题,这是她日后神经症状 的初兆,这些症状使她的成年生活在后人的眼里成了一个巨大的 迷团。洛克菲勒在信中提醒她避免不必要的激动和紧张,但这种 老式建议对于她根深蒂固的疾病却越来越不管用。
激起洛克菲勒对捐资筹建浸礼会大学的兴趣后,奥古斯特? H?斯特朗博士还得尽力阻止别人同样起劲支持的极具竞争力的 建学计划。在那些建议在芝加哥建立一所大学的计划中,最有希 望成功的一个具备了在现有基础上建新校的优越条件。早在 1856年,斯蒂芬?道格拉斯就已经捐出10英亩土地,在浸礼 会的支持下着手建立了一所小型的芝加哥大学。该校在整整30 年后由于管理不善、负债累累而停办了。许多校友认为这是浸礼 会教徒的耻辱,到了最后一刻还在设法挽救它。他们很自然地找 到了洛克菲勒,因为他曾资助过他们的一个姐妹院校——位于郊 区摩根公园的浸礼会联盟神学院。不幸的是,这所神学院的干事 托马斯?古德斯皮德(Thomas W. Goodspeed)在一个很不适当的 时机向洛克菲勒提出了救助请求,因为当时洛克菲勒正在受到斯 特朗博士无情的纠缠。这个提议最终被拒绝了。1887年的春天,
就在洛克菲勒欧洲之行的前夕,古德斯皮德再次试探了洛克菲勒 的意向,但这位巨头友好地报以鲜花和水果,而不是现款。然 而,古德斯皮德已经成功地使洛克菲勒注意到了在芝加哥建立一 所出色的浸礼会大学的种种好处。
作为说客,古德斯皮德比斯特朗博士要强得多,他对洛克菲 勒的喜好有着更深的了解。古德斯皮德两眼湛蓝、胡须雪白、举 止庄重,和斯特朗博士大棒式的方法截然不同的是,他知道如何 使用高超的策略说服富有的捐赠人。他看出洛克菲勒讨厌任何稍 带强制的方式,懂得耐心是一种比高压式推销好得多的手段。从 一开始,古德斯皮德就提出了实际可行的论点,他首先指出芝加 哥的建筑费用低廉,而且中西部的浸礼会教徒由于当地没有一流 的大学而不得不把子女送到东部的学校去。当神学院最出色的教 师、31岁的圣经学者威廉?雷尼?哈珀(William Rainey Harper)受 到耶鲁大学的邀请时,洛克菲勒的反应使古德斯皮德振奋不已。 洛克菲勒知道哈珀享有在研究旧约方面最有成果的浸礼会学者的 声誉,他敦促古德斯皮德不惜一切代价留住此人。哈珀虽然最终 去了耶鲁,但始终和古德斯皮德保持着紧密的联系,而且一贯支 持成立芝加哥大学的计划,尽管自己仅仅扮演了一个顾问的角 色。早在1887年1月,他就写信给洛克菲勒说:“在这个大陆 上,再没有比在芝加哥或芝加哥附近建一所大学更伟大的事业 了。”
洛克菲勒喜欢和非神职的神学家来往,因为这些人既看重此 生的名誉,也看重来世的名誉。他完全被哈珀迷住了,因为这位 研究圣经的学者渴望建立一个学术王国。于1856年出生在俄亥 俄州新康科德的哈珀为神童一词赋予了新的涵义:他10岁上大 学,14岁拿到学士学位,18岁读完博士。这位神童在22岁成为 联盟神学院的教师时,年纪比他的许多学生都小。许多浸礼会的
领导人认为他在该教派中的前途无量,就像发电机一样迸射着无 穷的精力与智慧。他在30多岁时就在5座城市里开办了圣经学 校,创立了一所函授学校,并且吸收70名教授加人了一个由洛 克菲勒资助的全美希伯来语协会。
哈珀在耶鲁大学教书时,经常在星期天去瓦萨大学教一个圣 经班,并且和这所大学的校长詹姆斯?泰勒博士住在一起。由于 洛克菲勒经常在周末来看贝西,泰勒就把这两个人请来一起吃早 饭,他俩立刻就被对方吸引住了。洛克菲勒后来称赞哈珀是个 “具有完美的个人魅力的人”,并且承认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已经 传染上了他的热情……^在朝夕相处的朋友和伙伴中,没人比他 更令人感到愉快。”洛克菲勒对他如此大加赞赏,并非随便说说 而已。
哈珀身材矮胖,又圆又厚的镜片后藏着一张温柔的长着双下 巴的脸。他为人乐观、热情,目光远大,令人倾倒。一家报纸 说:“哈珀博士的精力简直太神奇了 D他脸上流露出像路德一样 的渴望和进取精神。”哈珀有足够的机智避开那些导致自私自利 的斯特朗博士失败的陷阱。1887年10月,刚刚同斯特朗一起横 越大西洋回国的洛克菲勒邀请哈珀在百老汇26号共进午餐。这 是一次轻松愉快的会面,一星期后,忙得不可开交而又注重个人 生活的洛克菲勒取消了他的日程,同哈珀在一起度过了整整一天 的时间——两人共进午餐后去中央公园赶了几个小时的马车,晚 上又接着聊下去。对洛克菲勒来说,这就算一次很长的谈话了。 同样史无前例的是,他发出了一个长期有效的邀请:哈珀随时可 以来同他谈话。洛克菲勒在研究在不同城市建立浸礼会大学的计 划时,总是把哈珀当做芝加哥一派派来的特使。哈珀在曼哈顿兴 奋地度过了那一天后,激动地写信给古德斯皮德说:“[洛克菲 勒]一次又一次地提到您,说他十分欣赏您的才华和价值。”洛
克菲勒和哈珀以后再去瓦萨大学时,人们经常看到他俩一起骑车 在校园里转悠。
在关于1887年州际商业法的辩论中,尽管公众对标准石油 公司充满敌意,但此刻的确是洛克菲勒考虑进行重大慈善捐赠的 良机。报纸正在把他吹捧成美国最富有的人之一,也许就是最富 有的人。他感到了某种压力,因而不得不表示自己能够履行这个 重大的责任。教育是--个既安全又不偏不倚的领地,洛克菲勒在 这方面有着长达20年的经验,曾经慷慨地捐助过俄亥俄州格兰 维尔的丹尼森大学、俄克拉何马州马斯科吉的印第安大学、纽约 州的巴纳德学院——该学院任命塞迪为其第一届理事会成员—— 以及康奈尔大学(他曾在一次欧洲之行中邂逅该校校长安德鲁? D?怀特)。最值得注意的是,他是亚特兰大斯佩尔曼女子学院的 教父。但是,洛克菲勒在许多方面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大学创建 人,因为他没有书生气,从来没上过大学,接触的多为实际事物 而非理论。他自己没上过大学,自然从不建议年轻人走这条路。 他曾经对一位牧师说过:“我总的认为,教育的好处是让一个人 更好地适应他一生的工作。我照例会建议年轻人去上大学,但是 也要求他们想一想,有些没受过全面商业培训的人照样能过得很 好。”
但是,正是因为洛克菲勒没上过大学,所以没有一所学校能 以他为荣。他有能力大笔大笔地向教育事业捐款,但这样做和他 的人生哲学并不矛盾。在对待宗教和教育方面,洛克菲勒的观点 和对待生意没什么两样,认为帮助那些在发展过程中本该灭亡的 弱者是错误的。“我认为错误在于组建过多的羸弱的机构——而 不去加强和拥有那些运转良好的、强大的教会组织,”他在1886 年这样写道——这话同样适用于他对教育的观点。长期以来,洛 克菲勒一直把这个对他的生意十分有效的,使强者更强的原则运
用在他的慈善事业上。被大批嚷着要钱的人搞得焦头烂额的洛克 菲勒知道,他此时急需一个更大而且更有效的方法来处理他的财 富,否则他就会沦落到草率行事的业余水平,而这正是他所厌恶 的。斯特朗博士和哈珀博士在他的头脑里种下了一个巨大的计 划,但是,要使这棵种子长成枝叶繁茂的大树,他需要一位名叫 弗雷德里克?盖茨的前浸礼会牧师对此加以小心看护。
就在洛克菲勒到处寻找一种既能使他更加大方地花钱,又无 需放弃他谨慎的行为标准的方法时,一群浸礼会的领导人于 1888年3月在华盛顿开会,准备成立全美浸礼会教育学会 (ABES)。推动建立这个新组织的是亨利?莫尔豪斯(Hemy Morehouse) 博士,他是全美浸礼会家庭布道协会的执行官,曾经在 斯佩尔曼女子学院的事情上向洛克菲勒提过建议。莫尔豪斯认 为,浸礼会的教育状况十分可悲,迫切需要改革。对洛克菲勒来 说,这个新组织成立得正是时候,他可以借助这个琬成的渠道把 大笔的钱投向有价值的,经过仔细调查的浸礼会学校。
莫尔豪斯博士选派了一位满怀热情、善于言辞的年轻浸礼会 牧师,35岁的弗雷德里克?盖茨担任这个新组织的执行秘书,此 人刚刚辞去了明尼苏达州的牧师职务,希望从事更具备世俗性质 的工作。盖茨上任伊始,就倡议在芝加哥建一所浸礼会大学,以 填补一块明显的空白。尽管东部各教堂财力比较雄厚,教众数目 增长速度最怏的地区却在密西西比河流域和五大湖区。盖茨在动 手写报告之前,怀着公诉人般的激情和神职人员的狂热对浸礼会 的教育情况做了详细的调查,证实了托马斯?古德斯皮德列举的 许多观点。由于许多浸礼会学校都建在穷乡僻壤,中西部的教众 往往只好去其他教派的学校求学。芝加哥在20年内面积扩大了 3倍,拥有170万人口,已经成为全国第二大城市,看来是建立
一所重点大学的最佳场所。
盖茨把他的调查结果写进了一份极为详尽的报告,这番彻底 的调查将使他最终赢得了洛克菲勒的赏识。起初,盖茨还不熟悉 洛克菲勒的时候就认为,这位赞助人更喜欢大胆的计划而不是犹 豫不决、含混不清的想法。因此,他把这所新浸礼会大学勾画成 一个国家教育网络的中心,并且对莫尔豪斯说:“这项计划如此 庞大,具有全国性,又如此全面、细致、有条不紊,我想它一定 会抓住同样具有这些特点的洛克菲勒的心。” 1888年10月15日, 他以一篇名为《从一份关于西部浸礼会高等教育的研究报告看在 芝加哥建立浸礼会大学之必要性》的热情洋溢的论文,在芝加哥 举行的一次浸礼会大会上引起了轰动。
尽管人们通常认为是盖茨的报告说服了洛克菲勒在芝加哥建 校,但是威廉?雷尼?哈珀在这件事上也提供了及时的帮助。就在 盖茨发表了他那番引起轰动的讲话两星期后,哈珀博士同洛克菲 勒一同在瓦萨大学逗留了 10个小时,然后又跟他一起坐火车去 纽约。就是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洛克菲勒第一次说他打算在芝 加哥建一所浸礼会大学。哈珀在把这一消息通知古德斯皮德时 说:“[洛克菲勒]自己开出一张单子,列出了选择芝加哥而不是 纽约的理由。”洛克菲勒看好中西部是出于以下几个原因。首先, 他担心固执的斯特朗博士领导任何一所纽约大学都会带来各种麻 烦。其次,他还担心在东部建立的学校也许会固守陈规,而在芝 加哥建立的大学却能“打破常规,紧跟时代的精神。”还有一个 洛克菲勒从来不敢公开表明的政治原因:他必须让众人相信他不 会插手校务,也不会把学校变成他的公司利益的代言人。他在 30年后说:芝加哥“离华尔街的距离足以使它免遭人们的怀疑, 说它是受到所谓‘利益’的支配。”
在接下来的那个月里,洛克菲勒有两天是和哈珀一起度过
的,一次在波基普西,一次在纽黑文,其间两人不停地谈论这个 设想中的大学。哈珀对其赞助人毫无保留的热情深感震惊。“我 从来不知道他会对什么事如此感兴趣,”哈珀告诉古德斯皮德说, “这很说明问题。”洛克菲勒的热情每时每刻都在增加,他提出了 包括3个方面的计划:在芝加哥建一所综合性大学,在纽约建一 所神学院(此举无疑是为了安抚斯特朗博士),再成立一个西部 高校教育信托基金机构。这最后一个步骤出自哈珀,他设想把西 部的一系列学校都纳人芝加哥大学的统一管理之下。受到这项计 划的鼓舞,洛克菲勒决定在一次视察过程中参观一下康奈尔大 学,邀请3位浸礼会教授去芝加哥。为了充分表明自己的决心, 洛克菲勒告诉哈珀说,在芝加哥建校所需的第一笔400万元中, 有300万已经准备好Tc 1888年的12月3日,全美浸礼会教育 学会正式批准了在芝加哥建立新校的计划,并由它负责安排洛克 菲勒的捐款。
然而在1889年初,洛克菲勒和威廉?雷尼?哈珀的关系突然 疏远了,因为后者又犯了过于急迫地推行其计划的典型错误。使 洛克菲勒倍感失望的是,哈珀想一下子就办成一所完善的大学, 而洛克菲勒却想先建一所学院,然后再逐步加以发展。为了打破 这一僵局,哈珀策略地退了出来,让盖茨负责游说活动。盖茨很 善于理解赞助人的心思,直觉告诉他,哈珀不合实际的计划给洛 克菲勒增添了压力,为了使洛克菲勒放宽心,他给对方送去了一 份先建一所简易的芝加哥学院的降低规模的计划书。大大松了 口 气的洛克菲勒在1889年1月21日邀请盖茨和莫尔豪斯共进午 餐。盖茨第一次见到这位神秘的大人物时,发现他尽管有点不可 捉摸,但彬彬有礼、举止得体。“我们分手时,”盖茨向哈珀报告 说,“他说他的脑子在这些事情上运转得很慢,但是他很高兴能 有这个深人探讨问题的机会,最后还说:‘我认为我们正在取得
进展。’,’
这次午餐的一个重要成果是,洛克菲勒邀请盖茨一同坐火车 去克利夫兰。盖茨发现,保持低调能十分有效地消除哈珀情绪激 动的高论所带来的不利影响,因此决定在火车上让洛克菲勒自己 先提起建芝加哥大学的事。“我觉得这一点很快就让洛克菲勒先 生察觉到了,”盖茨在他的回忆录里这样写道,“这令他感到惊奇 和有趣,很乐于考验一下我的耐心和谨慎。”火车要下午6点才 离开纽约,但在这期间两人一直避而不提他们心中惦记着的这件 最重要的事情。后来,一群标准石油公司的人和他俩一起上了火 车,这时盖茨注意到,洛克菲勒对这些人具有一种磁石般的魔 力。“我发现他确实少言寡语,而且说话时声音总是又低又平 稳。” 一个车厢服务员在收拾洛克菲勒的车厢时不小心碰了他的 头,洛克菲勒“没说话,没喊叫,也没对那个粗心的服务员说一 个责备的字眼。对方不停地道歉时,他却反过来安慰对方,’’盖 茨回忆道。
由于那天晚上没能向洛克菲勒提起芝加哥大学的事,盖茨爬 上卧铺时觉得“既伤心又失望。”实际上,洛克菲勒当时是在故 意同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第二天早上快到克利夫兰时,洛克菲 勒开始接二连三地问盖茨有关浸礼会教育学会的问题。洛克菲勒 要求教育学会的理事会保证确实与此事无利害关系,而且不能有 对他秘而不宣的议程。他还要求盖茨对各种学校进行实地调查, 不能依靠二手材料。得到了这些保证后,洛克菲勒决定把这个教 育学会作为自己认可的、向教会组织捐款的中转站,这是他从事 大规模慈善事业的第一步。很明显,洛克菲勒正在考虑通过主要 的代理机构来分配其财富的新方式,这样使他既能得到专家意 见,又能免受请求者的騷扰。
盖茨经常对这位新赞助人的不可思议的办事方式感到惊讶,
因为洛克菲勒喜欢让别人产生悬念。教育学会的理事会议马上就 要在1889年2月20日召开了,而盖茨还在等待洛克菲勒开口同 意提供一大笔捐款。直到会议开始的时侯,一个信差才带着10 万元的许诺来到会场。事后,洛克菲勒问盖茨拿这笔钱干了什 么,盖茨告诉他钱进了银行帐户,但没有利息。这大大违背了洛 克菲勒的节约观,他借回这10万元,并且付给学会6%的利息。 “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笔钱闲置不用,”洛克菲勒告诉盖茨说 “那种感觉就像是走进一间没有打扫的房间,角落里全是蛛网和 灰尘。我要把它打扫干净。”
1889年春天,盖茨又经历了一次令他费解的沉默期。他希 望教育学会5月18日在波士顿召开全体会议时,自己能够宣布 洛克菲勒关于赞助建立芝加哥大学的决定。然而,直到最后一 刻,洛克菲勒才建议盖茨在去波士顿的途中到他家里去,静静地 听他申述请自己向芝加哥大学捐款的请求。洛克菲勒还是坚持他 惯用的那套别出心裁的拖延政策,没有作任何许诺,而是请盖茨 第二天共进早餐。
领教了所有这些令人痛苦的拖延战术后,建立芝加哥大学或 学院的活动终于出人意外地在1889年5月一个晴朗的早晨迅速 达到了最高潮。早餐过后,两人在第54西大街洛克菲勒的住宅 前来来回回地散着步。经过数月的拖延后,洛克菲勒说他已准备 好提供40万元——大大低于他6个月前向哈珀许诺的数字。盖 茨以数量不足为由表示拒绝后,洛克菲勒又把砝码加到了 50万 元。盖茨再一次断然表示拒绝,重申了洛克菲勒捐出所需大部分 经费的好处。他索要60万元这个令人瞠目的捐款——相当于现 在的950万元——并且预计另外40万元可从其他途径筹得。两 人急于把这项历史性的承诺落实到纸上,便来到洛克菲勒的办公 室,由他写下了自己的承诺。
第二天,盖茨紧紧攥着这张纸出现在聚集在波士顿特里蒙特 教堂的浸礼会教徒面前。关于这份大礼的说法早就传开了,人们 都在激动地翘首以待。“我手里拿的是,”盖茨大声宣布说,“一 封来自我们伟大的教育赞助人洛克菲勒先生的信。”台下欢声四 起。“在这封信里,根据我们理事会通过的决议,洛克菲勒先生 答应捐献60万元——”听到这里,人群一片欢腾,那些牧师又 是挥手绢又是吹口哨又是鼓掌。这笔来自俗世的馈赠令大家惊喜 若狂,一位站在讲坛上的牧师摘下帽子拋到天上,另一位神学家 则一跃而起,大声赞扬“这样一位慷慨的施主的降临……。这是 主的节日……。作为一个美国人、一个浸礼会教徒、一个基督徒, 我为这个圆满的结果感到万分欣喜。上帝把芝加哥留给了我们, 我为上帝的耐心感到惊叹。”听到这里,喜不自禁的教徒们一齐 站起来高唱“赞美带来一切恩典的主。” 一夜之间,在生意场上 名誉扫地的洛克菲勒突然在许多浸礼会教徒眼中戴上了金色的光 环。
这就等于无情地拒绝了奥古斯特?斯特朗博士,他过于起 劲地谈论这个话题,反而把胜利拱手让给了别人。从一开始就让 他放弃梦想、承认失败是件极其困难的事情。他尽管十分沮丧, 却仍然不断写信给盖茨,让他转交洛克菲勒,弄得盖茨不得不直 截了当地告诉他:“没有希望了。洛克菲勒先生把您的信都退给 了我,要求不再提您的计划,并且让我写信告诉您不要对他抱有 任何希望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只要有人在谈话中提到斯特 朗的名字,洛克菲勒就会慢吞吞地讽刺道:“唔,但愿斯特朗博 士能找到他想找的人。”斯特朗过了好多年以后才从这次打击中 恢复过来。
1889年6月,就在洛克菲勒答应捐款的几个星期后,安德
鲁?卡内基在《北美评论》上发表了一篇题为《财富》的很有影
响的文章。卡内基认为,大工业家们不断膨胀的财富和受压迫的 工人微薄薪水之间不断拉大的距离正在威胁资本主义制度。他提 出,为了缓解这些矛盾,让更多的人分享经济利益,富人们应在 有生之年向有价值的事业大量捐款,以免使自己的财产被无所事 事的继承人挥霍殆尽。“在死的时候那样有钱是不光彩的,”卡内 基直言不讳地宣称。洛克菲勒深受卡内基的影响,卡内基图书馆 于1896年在匹兹堡开馆时,他连忙写去贺信说:“我真希望有更 多富人像您那样安排自己的钱财,但请相信,您的榜样定会结出 硕果,总有一天,会有更多的富人乐于用自己的钱为他人谋利 益。”令洛克菲勒印象尤为深刻是,卡内基图书馆工程浩大、自 成体系,准备在全世界建立2800多个公共图书馆。后来,洛克 菲勒向马歇尔?菲尔德(Maishall Field,1834—1906,芝加哥纺织 业巨头,多次向社会捐赠巨款——译注)、菲利普?阿穆尔 (Philip D. Armour, 1832—1901,美国大实业家——译注)以及其 他芝加哥巨商谈起慈善事业时,引用了卡内基关于生前捐款的呼 吁。
私下里,洛克菲勒和盖茨有时也批评卡内基在善举中流露出 来的虚荣心。盖茨曾向洛克菲勒抱怨说:“卡内基先生的好朋友 告诉我说,他做这些事是为了把他的名字铭刻在全国各地的石头 上,这在他们中间并不是什么秘密。您注意到没有,他总是捐款 盖褛,而让别人出钱搞维修?”洛克菲勒在从事慈善事业时相对 要谨慎一些。换了别的大亨,在这个反托拉斯法和铁路改革法相 继出台的多事之秋,很可能想把自己的名字挂在芝加哥大学的墙 上。但是,这种局势反而更加坚定了洛克菲勒决心,他要证明自 己并非在讨大众的欢心。在芝加哥大学一事上,洛克菲勒惟一向 虚荣心让步的地方是,同意理事们把他的名字加在学校的印章、 正式文件和信函的抬头上。他否决了在学校印章上加一盏灯的建
议,因为人们会误以为它暗指石油,从而把事情庸俗化了。芝加 哥大学虽然是洛克菲勒一手搞起来的名堂,但他不允许大学里的 任何建筑带有他的名字,洛克菲勒纪念教堂也只是在他死后才命 名的。
当时的情况十分有利于这样一项投资。此时的美国一边享受 着一个新兴强国的财富,一边又肩负着振兴同欧洲相比似乎还十 分落后的文化事业的重任,因而许多商人都热心于向学校和博物 馆捐款。洛克菲勒并不是惟一的一个在19世纪后期建立一所重 点大学的巨商:靠铁路发家的约翰?霍普金斯和利兰?斯坦福 (Leland Stanford, 1824—1893,美国金融家、政治家——译注) 都有过相似的举动,在洛克菲勒家附近也有查尔斯?普拉特于 1887年建立的普拉特学院。洛克菲勒并不想分散地搞捐赠,而 是想资助那些在研究项目上能产生广泛影响的机构。他后来在谈 起芝加哥大学时说:“本着对罪恶要斩草除根的原则,我们认为 战胜愚昧,发展有用知识的最有效方法就是资助高等院校,因为 它们的毕业生会把学校的文化散播到四面八方。”对洛克菲勒而 言,最没有想像力的花钱方式就是把钱直接交给别人,而不是用 来探索人类苦难的根源。“我们的宗旨是为尽可能多的人造福,” 他坚持说。“如果钱不是施舍给乞丐,而是用来研究产生乞丐的 根源,那么,一些更有深度、广度和价值的事情就会得以实现。”
像洛克菲勒和卡内基这样的商人认为,自己正在把管理方面 的才智运用到慈善事业上。和管理标准石油公司一样,洛克菲勒 希望在慈善领域里也能减少浪费和重复,叹息人们在大量赠予的 同时缺乏调查研究。“如今,整个慈善机器的运转方式或多或少 都有些危险,”他在回忆录里这样写道。芝加哥大学是洛克菲勒 的标志工程,在这项工程里,他明确了自己的方式,并且把弗雷 德里克?盖茨、他的儿子以及其他顾问培养成自己今后的代理
人。
洛克菲勒从一开始就发誓决不蹈他人的覆辙,使富人捐助的 机构变成依赖他们而生的附庸。他的理想是建立能独自生存、自 行发展的组织。在许诺捐给芝加哥大学60万元之后,他给浸礼 会教育学会1年的期限,要求它从1890年6月1日开始再从其 他地方张罗到另外40万元。为了实现这一目的,盖茨暂时搬到 芝加哥去住,加入了古德斯皮德等人筹措资金的队伍,这一任务 十分艰巨,儿乎把他们逼得精神错乱。他们让写入学校组建条款 的各项限制条件弄得左右为难,条款中规定,2/3的理事以及校 长必须是浸礼会教徒。如果这项事业旨在促进基督教各教派之间 的团结(有几位著名的犹太教徒也捐了款),学校章程却有着明 显的派别倾向。这种混乱是洛克菲勒造成的,因为他坚持这所新 学校要由浸礼会教徒来资助,而办学方针却是要达到“最大限度 的自由”,学生们要来自社会各个阶层。不幸的是,芝加哥没有 多少出手大方的浸礼会教徒。洛克菲勒的捐赠也没能使许多潜在 的赞助人受到鼓励,他们反而沾沾自喜地认为这所初生的学校绝 不会为了钱而发愁。对于这个痛苦的四处乞求的一年,盖茨后来 形容道:“当时付出的脑力劳动、焦虑、痛苦、泪水、祈祷和磨 穿的鞋底远远多于以后为大学筹得的几百万。” 1890年1月,他 们终于得到了一大笔捐赠:马歇尔?菲尔德为新学校捐了一块位 于芝加哥南部的10英亩土地,它的南边恰好就是即将举办的、 举世瞩目的博览会——哥伦比亚万国博览会的会址。洛克菲勒对 这个充满信心的举动感到十分高兴,决定和菲尔德共同审批理事 会成员的名单。
洛克菲勒一生都在努力消除石油生意中的风险,同样也为随 着这个芝加哥项目而来的各种不确定因素所困扰。在很长一段时 间里,由谁来领导学校的问题自始至终像由谁——除了洛克菲勒
自己之外——来赞助的问题一样令他头疼。威廉?雷尼?哈珀看来 是一个现成的人选。这位出色的推销员曾说服洛克菲勒参予这项 事业,在人们心目中享有特殊的信誉。洛克菲勒虽然有时对哈珀 华丽的辞藻感到不悦,却相信这位年轻的圣经学者具备管理这所 学校的独一无二的资格。哈珀事先也许并不知情,但是洛克菲勒 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向他透露了这个想法。1888年圣诞节刚 过,哈珀拜访了百老汇26号。由于洛克菲勒一直在病中,他问 候了他的健康。洛克菲勒是这样回答的:
我几乎毫无进展可言,哈珀博士。我妻子一直有病,我很替 她担心。我的时间全用来考虑来自各方的申请了——我绝对没有 想到竟会有这么多的请求。蒙特利尔非要我出钱不可。里士满的 事十万火急,也要求我捐款。来自各地的要求越来越多,也越来 越急……。我没有让您在星期天来看我,因为我一整天都在床上; 圣诞节也是在床上过的——我太累了。过去的3个星期里,我有 好几件非常棘手的生意上的事要处理。但是,我总惦着这件事 [芝加哥大学],我想多听一些和它有关的情况。
对于这个一直生活在维克多利亚式沉默寡言的层层帷幕之后 的人来说,这话确实是个极为坦率的回答。
眼力过人的哈珀察觉出一定有别的事情在令他心烦,洛克菲 勒坦言相告,自己刚收到一封斯特朗博士写来的令他不快的信。 那封信打着自家人圣诞问候的幌子——查尔斯和贝西的婚期将 至——但十分明显地表现出企图破坏哈珀的声誉和芝加哥项目的 用意。斯特朗博士自作主张地检查了女儿凯特的课堂笔记——她 在瓦萨大学听哈珀的圣经课,并写信告诉洛克菲勒说,他发现哈 珀的教学具有异教倾向。斯特朗这种诋毁他人的做法远比他对哈
珀的具体指控更令洛克菲勒生气。哈珀下一次去瓦萨大学讲课 时,收到了斯特朗博士的一封威胁信,说是如果哈珀继续在那里 给主日学讲圣经的话,他作为瓦萨大学的理事,要正式提出抗 议。古德斯皮德发现这一卑鄙的攻击后对哈珀说:“这人好像又 疯又傻。”
哈珀一直是洛克菲勒理想的校长人选,有时这个计划成功与 否似乎要取决于他是否接受任命。哈珀在夸张地谈论新学校的前 景时,不惜对洛克菲勒略加奉承,把新学校说得像是标准石油公 司的翻版。“把它办成一个由几十个学院组成的、在很大程度上 统一管理的大学。换句话说,就是办成一个教育托拉斯,”哈珀 这样向洛克菲勒建议道。这些豪言壮语令洛克菲勒又喜又怕。向 他要钱的人实在太多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足够的财力许下这 么多承诺。1889年1月,他告诉哈珀说,他们应该先建一所较 小的学院,大学的事以后再说。“有这么多请求压着我,”他抱怨 道,“我并不真的需要一所大学来消耗我剩余的财产。”
令哈珀痛苦的是,他不知应该接受芝加哥大学校长一职,还 是应该继续从事他热爱的圣经研究工作。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着一 个更大的问题:他是追求人生的权力和地位呢,还是享受宁静的 学者生活。哈珀是一个有独创精神的理论家,一个不愿失去学生 的有独特魅力的教师,同时又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为了留住 他,耶鲁大学慷慨地提出一次付给他6年薪水的建议,请他同时 身兼两个要职。洛克菲勒知道此事后给他写信说:“如果不相信 您确实还是我们的一员,我的心会因此而破碎。我有一切理由相 信你会的。您千万要这样做。"两周后哈珀和他见面时,他又恳 求他不要和耶鲁大学签定永久性合同。
芝加哥大学的章程在1890年5月得到通过时,学校仍然还 没有任命校长。为了加'决这一问题的解决,洛克菲勒在那年7月
派盖茨到纽黑文通知哈珀,理事会一致决定任命他担任校长。这 一举措远远未能解决问题,反时使哈珀陷入新的犹豫之中。尽管 洛克菲勒一再重申他只想办一座小型的学院,哈珀却一心想成立 一所规模宏大的综合性大学,并且认为已经筹到的100万元相对 他的宏伟计划时言只是杯水车薪。哈珀还在感到进退两难时,洛 克菲勒在8月乂给他去了一封信,答应给他加薪。“我不会忘记, 建立这所大学的想法产生于您在瓦萨向我提出的建议,我一直把 您当做这所学校的创始人,感谢上帝,它从一开始就具有如此远 大而有意义的前程。”哈珀一定注意到了,洛克菲勒在信中用T “大学”这个此前他一直忌讳的字眼。
这封信使哈珀意识到自己能够在决定学校规模一事上有很大 的讨价还价的实力,于是他的言词变得更加冠冕堂皇了。“我们 的教派乃至整个国家都在期盼着芝加哥大学从一开始就是一座具 有最高水准和性质的学府,”他回信给洛克菲勒说。“人们已经在 把它同耶鲁、哈佛、普林斯顿、约翰斯?霍普金斯、密执安和康 奈尔大学相提并论了。”哈珀称已经筹到的资金不足以实现如此 远大的目标。另外,他还提到自己愿意在这所学校里既当校长又 当教授,这样就能永远保留自己在学术上的爱好。洛克菲勒同意 了他关于增加100万元把设在摩根公园的神学院移到芝加哥大学 的请求后,年仅34岁的哈珀终于向洛克菲勒有条件地投降,于 1891年2月正式接受了校长职位。现在看来一切似乎都清楚了, 远大的梦想终将把他带出他那个圣经学者的隐居式的小小世界。 随着时间的推移,野心勃勃的哈珀不断对洛克菲勒含混不清 的捐赠许诺大加发挥,但他对自己各项计划的理解却毫不含糊。 他甚至在接受校长职位之前就向洛克菲勒夸口道:“我相信,10 年之内世人就会在芝加哥看到一所令他们惊奇的大学。”他每天 工作16个小时,只用了 1年多一点的时间就招募了 120多位教
师。洛克菲勒也许只把这所大学当做一棵生长缓慢的树,哈珀却 想让它一夜开花。这位新校长扫荡了常春藤联合会(指美国东部 各名牌大学——译注)麾下的多所大学——其中耶鲁和康奈尔两 所大学损失尤其惨重——的教师队伍,遭到他抢劫的对手纷纷指 责这种不正当的竞争手段。哈珀在不太愿意应聘的人面前晃动着 大把的金钱,不断扩大学校的经费开支。这场在全国网罗人才的 行动第一批就招来九所学院的院长。哈珀同约翰?杜威(John Dewey, 185H952,美国哲学家、教育家,实用主义哲学学派
创始人之 译注)、乔治?赫伯特?米德(George HeAert Mead,
1863—1931,美国社会行为主义学派哲学家——译注)签约,延 聘他们担任哲学系教授,又请来小说家罗伯特?赫里克(Robert Herrick)加盟英语系,阿尔比恩?斯莫尔(Albion Small)则在校 内创办了全国第一个社会学研究生系。另一位著名的应聘者、经 济学家索尔斯坦?维布伦(Thoretein Veblen,1857—1929,美国经 济学家、社会学家,制度学派创始人,用进化论研究经济制 度——译注)把哈珀看作是教育界的洛克菲勒,讽刺他是教育巨 头,是在高等教育领域里建造帝国的新进化出来的品种。
然而,洛克菲勒无论怎样受到哈珀的鼓舞,却始终对他大手 大脚的做法耿耿于怀,两人之间的关系开始出现问题。由于向外 界筹款的工作没有进展,洛克菲勒最担心的梦魇似乎就要变成现 实了:他最终会因多年成为一所大学的惟一资助人而被榨干最后 一滴血。他俩无论什么时候碰到一起,都只谈办学方针,不谈金 钱。财务问题都由盖茨和哈珀两人私下交换意见,而这种讨论变 得越来越失去耐心——洛克菲勒则在私下审查他俩的看法。到了 1891年春天,洛克菲勒越发不安地认定哈珀在把他的钱当做年 年弥补亏空的空白支票。让洛克菲勒和盖茨感到惊奇和难以置信 的是,这位新校长不但不放弃他繁忙的教学日程(这可以使他每
年净得4000元的收入),另外还在考虑接受肖托夸英文圣经学校 年薪3000元的校长职务,而且安排了一次排场的欧洲之行—— 在进行这些事情的同时,他照样在芝加哥大学领着一笔可观的1 万元的年薪。由于洛克菲勒在1891年夏天大发其火,盖茨找到 哈珀,要求他推掉在校外的活动。“毫无疑问,他拒绝了这些要 求,”盖茨通知洛克菲勒说,“也否认了自己有图利的动机。”这 真是一个奇特的现象:世界上最富有的人竟然在斥责一位圣经学 者不适当地追求物质享受。
从某种程度上说,洛克菲勒自己发出的信息就有自相矛盾的 地方,而且对哈珀的挥霍浪费也应负一定的责任,要求哈珀花大 价钱聘请全美国最好的学界人士的毕竟是洛克菲勒自己。有一 次,盖茨同洛克菲勒见面后告诉哈珀说:“我们两个就首席教授 的工资问题反复讨论了很长时间,最后他希望我肯定地对你说必 须请到最好的教授。”这话自然会使人花起钱来满不在乎。盖茨 同样别有用心地希望哈珀远离教学。哈珀尽管不像斯特朗博士阴 险地描述那样,是个思想自由的人,但他的确对宗教持有离经叛 道的观点,并且在可怕地酝酿着他自己的异端思想。他对圣经进 行科学考证,已经从坚信圣经决无差错的立场上转到了对其起源 进行学术性研究的阶段。盖茨自己尽管正在转变为一个当之无愧 的现代主义教徒,却要求哈珀在公开场合闭口不谈其异端见解。 打算赞助学校的人已经开始担心这所新大学在淡化浸礼会精神, 因此对哈珀的教义是否纯洁提出了质疑。对于这类批评,盖茨坚 持说:“哈珀博士是一位具有新教精神的人,而且每年都在耶鲁 大学使数十人皈依基督教,”这意思是说,哈珀将在芝加哥大学 继续这样做下去。盖茨对哈珀的观点表示担心时,哈珀却把自己 的自由主义宗教观向洛克菲勒和盘托出,免得他再对其异端思想 感到震惊。
报界对两人之间的紧张关系尚不知晓,还在向这对由托拉斯 大王和圣经学者组成的不相称的搭档冷嘲热讽。报上的漫画挖苦 哈珀紧跟在洛克菲勒及其钱包的后面,这令哈珀十分恼火。有一 套系列漫画画的是哈珀在结了冰的哈德逊河上拼命追赶洛克菲勒 的情景,他从一块浮冰跳到另一块浮冰上,最后’筋疲力尽的洛 克菲勒只好扔下厚厚一沓钞票打发这位大学校长。后来,洛克菲 勒捐给了耶鲁大学100万元,另一个漫画家便把哈珀画成骑在一 座标有“芝加哥大学”字样的教学大楼上,嫉妒地怒视着另一栋 标着“耶鲁”的教学楼。哈珀经常被画成富人的食客。有幅漫画 画着他正在火车站里迎接几个穿着人时的女士,帮着她们扛行 李,行李上则写着“大学校长们的正当职能”。
约翰…?洛克菲勒肯定在1891年纳闷过好几回:自己怎么会 卷入一项这么庞大的工程,况且领导这个项目的居然是这么一位 才华横溢的怪人。要是早知道后来发生的情况,他八成不会松口 的。如今,他已经在公众面前把自己的声誉捆在这个代价高昂的 项目上了,而且,以后无论威廉?雷尼?哈珀往哪儿走,约翰 洛克菲勒只能毫不情愿地跟在后面。他不能放弃已经得到他赞助 的项目,他不是那号人。
不管这其中有多大的欢乐,芝加哥大学带给洛克菲勒的痛苦 正赶上他体质虚弱的时候,一下子便把他击垮了。盖茨给哈珀的 信中时时提到他们的赞助人每况愈下的健康状况。1891年4月, 盖茨同洛克菲勒密谈后写道:“他就是仁慈的化身,但显得十分 悲伤和沮丧……。他甚至告诉我说,他是为这件事[即学校的财 务状况]忧虑和操心而病倒的,正是这件事使他扔下生意赶到克 利夫兰。我们不能再催他捐钱了。让我们自己想想办法,看看能 否压缩开支,尽量使第一年的赤字小一些。”
盖茨这样说不仅仅是在虚张声势或者故做姿态,尽管其中无
疑有这种成分。从1889年起,洛克菲勒就不断说自己感到疲劳、 情绪低落。几十年来,他为创建标准石油公司投入了超人的精 力,事无巨细均亲自处理。此间,他的身心压力一直在无声无息 地逐渐增大。人们可以从他脸上看出,这个操劳过度的人在勉强 打起精神。1890年初,洛克菲勒因为患了一种资料中未加说明 的疾病,好几个月没去办公室。那年的下半年,他答应星期六不 再工作,而且多多休假,可是这些症状一直折磨他到第二年春 天。
189〗年,标准石油公司的高级主管队伍开始缩减。那一年, 查尔斯?普拉特突然去世。亨利?弗拉格勒把越来越多的精力投到 了他在佛罗里达的旅馆和铁路公司上面。洛克菲勒自从推荐约 翰…?阿奇博尔德做他的接班人以后,就开始把处理日常事务的 权力交给这个精力充沛、矮小好斗的门生了。52岁的洛克菲勒 觉得,成功换来的辱骂多于荣耀,他得成天忙于应付没完没了的 出席法庭案件审理和国会听证会的传票。他尽管把各种批评当做 小小的烦恼而不屑一顾,坚信自己是个诚实正直的人,但是对这 类漫无边际的辱骂充耳不闻决非易事。保持满不在乎的姿态肯定 要付出代价的。
尽管如此,洛克菲勒还是承受住了最初的攻击,而且自己完 好无损。真正令他烦恼的不是如何赚钱而是如何花钱。他有个朋 友是克利夫兰上层社会的女士,她说过这么一件事:有一回她同 洛克菲勒一起坐电车。售票员走过来卖票,洛克菲勒递给他一个 2角5分的硬币后,售票员以为他会为身边的女士付钱,于是就 扣除2张5分的车票钱,找给他1角5分。“你少找了 5分钱,” 洛克菲勒说。“哦,我没少找。我减掉2张车票的钱,所以找给 您1角5分,”售票员解释道。“可是我没说要你收两张车票的钱 啊,”洛克菲勒反驳道。“好好接受这个教训吧。不要想当然地认
为乘客会付2个人的钱,除非他这么说了。”洛克菲勒对寄到家 里来的每一份帐单都要仔细核对,还常常在过道里巡视,随手关 掉煤气灯。这些习惯不仅仅是出于节俭的本能,而是根植于他对 金钱价值的基本信念。有一次,他发现一家铁路公司为运送他的 家人和马匹多收了 117元,便叫公司财务主管立即去把钱要了回 来。“我要用这117元在西部盖布道教堂,”他解释道,以此来表 明他是如何看待节俭与行善之间的关系的。
洛克菲勒如此不同寻常地看重金钱,这使他无法应付由芝加 哥大学和其他慈善事业所造成的心理压力。他说:“我不停地搞 调査、做工作,没有足够的引导,一步步地摸索,累得我几乎要 神经崩溃了,慈善活动却在不断扩大。这就迫使我组织和筹划了 这样一个部门,让慈善活动和公司别的业务一样遵循明确的发展 原则运转。”从洛克菲勒188hl892年的捐款数额可以看出,他 的捐助范围在不断扩大,从1889年的12.4万元(就在他答应给 盖茨那笔巨款之前),猛增到1890年的30.4万,1891年增加到 51万,1892年为芝加哥大学大开口子,捐出了 135万(相当于 今天的2200万元)这么个惊人的数字。显然,他需要有人来帮 他应付这些雪崩似涌来、令他焦头烂额的请求。1889年末,他 开始向弗雷德里克1?盖茨多次去信求救。“我越来越倾向于只 通过各种有组织的机构来捐款,”他告诉盖茨说。终于,洛克菲 勒在1891年3月感到体力不支,恐怕自己时日不多,便请来盖 茨和他密谈:
“盖茨先生,我遇到麻烦了。这些捐款请求给我的压力太大, 实在难以忍受。我的事情已经够多的了,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很 好地应付这些请求。我是这样一种人:除非经过周密的调查后认 为此事有价值,否则我不愿随便把钱给人。现在这些调查花掉我
的时间和精力比我花在标准石油公司身上的还要多。我必须转移 一部分负担,要么就彻底停止捐赠。而我又不能选择后一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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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确实不能这样做,洛克菲勒先生,”盖茨回答说。 “那么,我得找个帮手。我一直在留意您。我认为您是最佳 人选。我想让您来纽约建个办事处,帮我傲慈善工作。由您负责 面谈和调查,把结果向我汇报后再采取行动。您意下如何?”
盖茨答应了。〗891年3月,他把家搬到新泽西州的蒙特克 莱,并且在靠近百老汇26号的坦普尔大楼开了一家办事处,这 一行动结束了他的牧师生涯,使他成了一个世俗权贵。起初,盖 茨还保留着他在浸礼会教育学会的秘书职位,负责向全国分发洛 克菲勒的财富。1892年,盖茨兴奋地向洛克菲勒宣布道:“我们 教派比美国任何其他教派的教育资产都多、分布更广、组织更完 善,效率也更高。”只是到了 1900年之后,两人才着手他们的创 新规划,把老式的教派善举转变为现代化的慈善事业。那时,盖 茨召集了一批顾问,用洛克菲勒的原则和方法对他们进行培训, 用他自己的布道热情来激励他们。
在洛克菲勒的有生之年里,由于他的身体状况引起如此之多 的想入非非、流言蜚语和妄加猜测,我们有必要在此对其作一个 详细的描述。洛克菲勒到50多岁时一直身强力壮、精神焕发。 他从来没有像当时的富豪那样,一副油头粉面、大腹便便的模 样,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小10岁。那么,是什么使他在90年代 初病倒的呢?大致说来,是由工作和慈善事业的双重压力导致的 过度劳累。与他形影不离的同伴和顺势疗法医生汉密尔顿?比格 博士说:“再这样下去会要他的命的。洛克菲勒先生在濒临精神 崩溃的边缘的时候……终于听从别人的劝告:再也不能凭一个人
的气力来完成几个人的工作了。”由于过度劳累削弱了他的免疫 系统,一些疾病便乘虚而入。1891年,一场流感横扫全国,洛 克菲勒也病倒了。比格博士还诊断出他上支气管粘膜发炎。多年 来,洛克菲勒一直患有肝病——有一次,他在当地一家药店买了 一个“肝垫”带在身上,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一90年代初,比 格博士给洛克菲勒灌了大量由他专门为此调制的不知其名的汤 药。
引起公众关注的是洛克菲勒长期患有消化道疾病,对此道德 家们一直在幸灾乐祸,因为他们相信,即使洛克菲勒不能得到正 义的审判,至少也会受到身体病痛的折磨。九十年代初,他的消 化道疾病很严重,也许是由精神压力引起的胃溃疡。他看上去苍 白憔悴。为了缓解腹痛,他有一度在百老汇26号吃午饭时光喝 牛奶、吃饼干,他喜欢这种简朴的伙食,有时甚至专门提出想吃 这样的饭食。后来,他的消化道疾病居然痊愈了,而且以后即便 复发,也没严重到危及生命的地步。尽管如此,他依然对饮食格 外小心,总是细嚼慢咽,这种进食方式使人们对他受损的消化系 统议论纷纷。多年来,人们风传他许下百万元的赏金,寻找能治 好他的胃病的医生。
那些相信洛克菲勒正在遭受上天惩罚的人如果听到这一消息 一定会额手相庆的:1888年11月,塞迪在一次酒精灯爆炸事故 中受了重伤,手和脸都严重烧伤,不得不卧床休息了好几个星 期。洛克菲勒在信件中对这场可怕的事故只提供了几条神秘的线 索。人们不禁怀疑,那盏灯实际上烧的是标准石油公司的煤油, 洛克菲勒却在信中蔬称用的是酒精。约翰_D?洛克菲勒的妻子会 用酒精灯吗?如果塞迪受伤是标准石油公司生产的质地不纯的煤 油造成的,那么她丈夫真该把这次事故看作是造物主对他的惩处 了。
1891年期间,洛克菲勒听从医生的建议,向公司告假去福 黾斯特山住了8个月,这地方是他一家疗养的最佳场所。他的私 人秘书乔治?罗杰斯接到严厉的指示,除了紧急事务之外,一概 不许打扰他。他在21年里第一次从脑子里彻底把标准石油公司 的事务抛在了一旁。为了恢复健康,他同农夫们一起在田地里劳 动、骑自行车、吃清淡的饭食,他幵玩笑说,自己正在成为一个 “了不起的音乐会歌手”。这些传统疗法效果奇佳,1891年6月 他写信给阿奇博尔德说:“我非常高兴地告诉您,我的身体正在 稳步好转。我简直难以向您描述世界在我眼中发生了多大的变 化。昨天是我3个月以来过得最好的一天。”到夏季即将结束时, 他的体重增加了 15磅,脸上有了红润,而且恢复了比较正常的 生活规律。1892年2月23日,他让盖茨给芝加哥大学的理事们 发了一封信,答应再捐100万元,并且写道:“我提供这份捐赠 是为了感谢全能的上帝让我恢复了健康。”事实上,这笔捐款既 是洛克菲勒感谢上帝的表示,也是对哈珀用度失调勉强做出的回 应。
--向体格健壮的洛克菲勒显然被这场大病吓坏了,因为他担 心如果急于回去工作会使旧病突然复发。他此时正在考虑一件令 大多数整日操劳的大亨们难以想像的事情:退休。从内心说,他 不想把一生的时间都花在积累财富上,并且告诉盖茨说自己已经 应有尽有了。他后来解释道:“我觉得,我从一开始经商时就把 大部分时间花在挣钱上。到了 50岁,我应该从忙碌的事务中解 放出来,做点其他事情了。”他虽然如此渴望退休,但此间发生 的几次危机使他不得不在商海中又呆了三四年,直到1897年才 彻底告别百老汇26号。在此期间,他过问公司事务的次数逐渐 减少,生活重心渐渐从挣钱转移到尽可能明智地分发钱财上了。
洛克菲勒曾答应哈珀去出席芝加哥大学的开学典礼,但是, 后来这位创建人为了证明自己不愿干涉学校事务,放弃了这一想 法。人们还怀疑,他是否在以此向哈珀表示他对学校财务管理状 况的不满。1892年初,盖茨去了一次芝加哥大学,“惊惧不已地 看到了”哈珀奢侈的计划和可用资金之间的巨大缺口。但是,哈 珀尽管挥霍无度,却创造了教育史上一项伟大的业绩。他如愿以 偿,于1892年10月1日办起了学校,但没有举行任何仪式, “就好像这是一桩1000年前就开始的工作之继续似的。”他仓促 召集起来的教职工全是些著名学者,使这所大学一夜之间就跻身 于高等学府的前列。开学第一天,学校里就有750个学生,其中 1/4是女生,还有10个犹太学生、8个天主教徒和少量的黑人学 生。
建筑师亨利?艾夫斯?科布只花了 1年多一点的时间就建起了 一座校园,光在1892年就有5座主要的建筑竣工,1893年又有5 幢楼落成。这所新大学的建立适逢市政建设的全盛时期,它在举 办1893年哥伦比亚博览会的著名的怀特城附近拔地而起。博览 会上展出了标准石油公司的一座壮观的微型炼油厂模型,周围环 绕着奇特的爱奥尼亚式柱廊,柱顶上交叉装饰着油灯和花瓶。游 客们坐在会场中央的旋转飞椅上,可以把这所由标准石油公司利 润建起的大学壮景一览无余。亨利?艾夫斯?科布也参与了博览会 的设计,他使这两项工程看上去浑然一体,天衣无缝。
大学一成立,哈珀校长就马不停蹄地大干起来。他容易冲 动、永不知足,从无数条战线同时出击。他不计成本,提出各种 新的设想:建了一所专科学院、一个夜校、一个函授学校、各种 成人进修班、一家大学出版社、一个负责管理各种实验室的专门 机构以及各式各样的博物馆。作为这家教育托拉斯的领导人,他 甚至想把学者们派到设在外州的分院去教课——但这个花费过高
的想法被洛克菲勒否决了。哈珀还认为大学应服务于所在的社 区,于是社会学家纷纷走出校园,去赫尔文教馆和其他街坊文教 馆开展调研活动。
洛克菲勒既为这所大学感到自豪,又担心它会这样无止境地 发展下去,因为这样做可能使学校离开他独自生存的日子一拖再 拖。每次哈珀请来一位著名学者,学校往往就得为这位新来者购 置设备——而哈珀总是忘了把这笔费用计算进去。洛克菲勒和哈 珀虽然意气相投,但两人注定要发生冲突。盖茨对两人的差别是 这样描述的:
洛克菲勒先生和哈珀博士一样目光远大,但他性格冷静、矜 持、谨慎、考虑周到、从容不迫而且极富耐心,这样的性格也使 他固执已见、难以通融,做事思前想后、精益求精。哈珀博士则 热情奔放、极富想像力,工作起来干劲沖天、不知疲倦。他是一 个无所畏惧的乐观主义者,蔑视困难、珍惜机会、思维敏捷、不 猜不疑、凡事追求立见成效、任性固执、不能忍受反对意见和办 事拖沓的现象。
作为一个商人,洛克菲勒认为在顺境中应多祈祷,在逆境中 则应鼓起勇气。他不断提醒大家做事要小心谨慎,这一点终于在 1893年被他不幸言中。那一年,美国经济出现了恐慌,芝加哥 大学也不得不停发工资。为了应付这次危机,洛克菲勒在那年 10月又向该大学拨了 50万元。他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了——这一点哈珀也很清楚。洛克菲勒尽管曾发誓决不填补学校 的经营亏空,此时却不得不放弃前愿,弥补了学校在以后2年预 算中的不足部分。
让芝加哥大学按自己的意愿行事如此之难的原因在于,洛克
菲勒每次尽管表示不满,腰包还是照掏不误。1895年10月,盖 茨去了芝加哥大学,怀里揣着洛克菲勒的一封信,信中答应再捐 给这所大学300万——这可能是一次性个人教育捐赠的最高金额 了,它相当于今天的5000万元左右。此后不久,哈珀和学校的 干事托马斯?古德斯皮德观看了芝加哥大学和威斯康星大学之 间举行的一场橄榄球赛。比赛进行到上半场时,他俩向教练阿莫 斯?阿朗索?斯塔格Jtt人在美国一所大学里建起了第一个体育 系——^^起了这笔捐款。上半场芝加哥大学以10比12落后,斯 塔格建议把这件事告诉队员们,“因为我觉得这会起到强大的精 神作用。”球队队长在更衣室里听哈珀说了这笔捐款之后,大声 吼道:“300万元!”说完又在一个队员背上快活地拍了一巴掌。 “那就瞧我们是怎么打橄榄球的吧。”就这样,这支重新振作起精 神的球队冲回赛场,以22比12大胜威斯康星大学。赛后,学生 们在校园里点起巨大的篝火欢庆胜利,唱起赞美洛克菲勒的歌, 其中有一首开头这样唱道:“上帝派来一个人,他的名字叫约 翰。”
洛克菲勒虽然随时都可以参观他的杰作,但多年来一直拒绝 去芝加哥大学,因为他不愿把这所大学与自己的名字公开地联系 起来。盖茨告诉哈珀说:“如你所知,这所大学的优势(即你能 拉到赞助的优势)是,洛克菲勒先生能如此无私地捐出自己的金 钱。”除此之外,洛克菲勒还十分珍视自己的私人生活,不喜欢 在公开场面拋头露面。哈珀终于说服了约翰和赛迪出席在1897 年7月举行的建校5周年庆祝活动,并且答应洛克菲勒不必发表 演说。这位赞助人只想轻松地在校园里溜达一两个小时,偷偷地 欣赏自己的杰作。
在7月一个炎热的日子里,数以百计衣冠楚楚的学生和教授 涌进校园中心四方院里一个巨型帐篷里,其中只有一个人身穿普
通礼服、头氬丝质礼帽:他就是这所学校的创建人。他还像儿时 -样走路时眼睛盯着地上,--点儿也不像个叱咤风云的大人 物;面对学校的特殊礼遇,他显得很平静,甚至感到有点不知所 措。他走上.主席台时,3000双眼睛出神地注视着这位深居简出 的美国传奇人物,这位令公众着迷的罪人兼圣人。帐篷里异常闷 热,只见观众席屮有数百只用棕榈叶做的扇在挥动。哈珀站起 来,总结了学校未来的各种需要,然后满怀期待地转向洛克菲 勒,提出急需一个礼堂来取代这个临时帐篷。听到这里,洛克菲 勒脸上露出了不置可否的微笑,想必他已经坐不住了。接着,这 位巨人站起身来,向众人说道:
“我要感谢理事会,感谢校长先生,感谢今天所有来庆祝这 一辉煌幵端的朋友们。这只是一个开端” 一一他的话被一阵热烈 的掌声打断——一 “今后的事业将由你们来完成。”听众安静了下 来。“你们有权利来完成这项事业,你们和你们的子女拥有这个 权利,我相信你们会成功的。这是我一生中最明智的投资。人们 怎会不把金钱、时间和最大的精力投在芝加哥大学呢?为什么不 呢?这是放在我们面前的最有利的时机。哪里还会有比这更好的 理事会、更好的教师呢?我深深、深深地感谢自己能与这所大学 联系在一起。”底下响起一阵表示赞同的笑声。“仁慈的主赐给我 金钱,我怎能不把它用在芝加哥大学呢?”
不管洛克菲勒心里如何不痛快,他还是给别人留下了一个极 好的印象。在这一天,他埋上了奠基石,听了布道,又作了两次 更加简短的讲话。他在哈珀家过的夜,屋里没有钟表,这令他心 烦意乱——这次活动打乱了他平U的作息安排——于是便给了哈 珀太太1000元的支票作为礼物,建议她去买几台钟表。第二天
上午,洛克菲勒骑上自行车,在学校行政人员的陪伴下参观校 园。他穿着运动装,一上车就飞快地骑了起来,一边还向路旁欢 呼的学生挥手致意。这一行人骑到一半来到杰克逊公园,围着哥 伦亚博览会的残垣颓壁转了一圈,然后停下来喝了些饮料,便从 中途转回去了。洛克菲勒被学生们热烈、真挚的爱戴之情深深打 动了,他感到心满意足。每到一处,学生们都齐唱道:“约翰 ?洛克菲勒,他是一个了不起的人/把余财全部献给了芝加哥大 学。”另外一队学生则唱起了加油歌:“谁是好汉(feUer,在口语 中是“好小伙子”意思,发音和拼写都与“洛克菲勒Rockefeller” 的后半部分一样——译注)?谁是好汉?啦啦啦! /洛克菲勒,他 就是好汉,加油干!”
作为慈善家,洛克菲勒有意识地与他资助过的机构保持适当 的距离,并且告诉哈珀说,自己是这项事业的一个默不作声的合 伙人。尽管人们不时指责他没有做到保持沉默,但他并不干涉学 校的人事任命和言论自由,虽然有时会忍不住想这样做。当芝加 哥大学的几个学生谴责他的垄断行为时,他火冒三丈地向盖茨抱 怨“学生的言论亵渎了学校的创建人,是不负责任、不可饶恕 的。但我要知道这份报告是否属实……。在我看来,如果…… [这事]属实,应该把这几个学生驱逐出芝加哥大学。”然而,根 据现有的资料来判断,在这件事和此后发生的几件事上,洛克菲 勒后来撤消了这道命令,因为他担心这样做会威胁到学校的学术 自由,至少会威胁到他自己的声誉。
在19世纪90年代,由于学术界到处是直言不讳地批评大企 业的人,建一所大学是需要勇气的,因为洛克菲勒的许多工业家 朋友都把大学看成是滋生破坏分子的地方。威廉也埋怨哥哥资助 了这所学校:“你把大批蹩脚文人和社会主义者聚集到一起,他 们是不会对你有任何好处的。”洛克菲勒则竭力反对这种看法,但总的来说,他认为“尽管那些无用的蹩脚文人会用笔来毒化人 们的思想,但是将会有大批其他类型的人从这些学术机构中涌现 出来,为我们增添更多的优秀分子。但愿能如此。”各个校园里 的激进运动也波及到了芝加哥大学。1899年,索尔斯坦?维布伦 还在芝加哥大学任教时就发表了《有闲阶级理论》一书,该书把 工业界的新贵们描写成残忍的顽固派,揭露了在他们奢侈的消费 习惯背后隐藏着的原始冲动。
关于洛克菲勒在芝加哥大学的作用,最有争议的要数1895 年辞退该校一位年轻的政治经济学家爱德华?比米斯(Edward Bemis) 一事了,此人支持市政府接管天然气所有权,攻击标准石 油公司控制的联合天然气改良公司。辞退他的官方解释是,与其 说比米斯是个学者不如说他是个激进分子,就这一点来看他不符 合大学的高标准。由于比米斯是哈珀亲自辞退的,而且此人后来 又在公用事业管理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人们不由得怀疑在辞 退他的背后存在着政治动机,尽管没有证据能说明这是洛克菲勒 指使的。更有可能成立的解释是,哈珀因为料到洛克菲勒会发 怒,便辞退了比米斯。早在一年前,比米斯就发表过一篇煽动性 的讲话,批评铁路当局在普尔曼罢工期间的所作所为,为此哈珀 曾经警告他不要从事政治活动。这种公开的激进行为妨碍了哈珀 同当地企业的关系,他在1894年7月给比米斯的一封信中就明 确地谈到了这一点:
您在第一长老会上发表的演说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我几 乎不敢走进芝加哥的任何一家俱乐部。我受到了各方面的压力。 我建议,您在本校任职期间千万注意不要在公开场合谈论那些扰 乱民心的问题。
洛克菲勒并没有施加这种压力,因为他知道,在自己被人指 责为了个人利益不惜搞垮其他机构的时候,当一名不偏不倚的大 学赞助人的政治价值所在。
尽管如此,洛克菲勒仍然要求在学校财务问题上有发言 权——这是惟一受到哈珀拒绝的要求。洛克菲勒和其他赞助人一 样,希望自己在捐赠事务上说了算,而哈珀却不断要求加快这一 进程。洛克菲勒任命盖茨充当他和哈珀之间的缓冲器,希望让校 方来猜测今后会得到多少捐赠,但这一策略没有发生作用。“哈 珀对金钱的胃口难以满足,”标准石油公司的一个顾问这样说。 “而盖茨则是公司财务主管的卫士。”随着时间的推移,盖茨和哈 珀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两人都是精通教义的理想主义者,都 怀有一定的世俗野心,彼此都指责对方为了私欲伪善地剥削洛克 菲勒。
盖茨起初很钦佩哈珀,认为他是一个凭灵感办事的人物,他 挥霍过度只是出于天真的热心。后来他不得不改变这一乐观的看 法,因为哈珀坚决否认一流大学可以像一个企业那样有效地经 营,并且声称:“一所大学若要正常运转总会出现赤字的c/’这句 话被报界公诸于众后,激怒了洛克菲勒和盖茨,认为他背叛了自 己的身分。
用盖茨的话来说,哈珀无视他与洛克菲勒达成的几个明确的 共识:学校不准负债,不准用捐款为学校盖楼,不准与芝加哥的 任何医学院搞联合c^盖茨把这几点写在纸上,要求哈珀把它交给 理事们传阅,但这份材料居然神秘地失踪了。他劝说哈珀不要再 髙薪聘请教授,不再发行新的刊物,这位校长干脆对此置之不 理。不久,盖茨又坚持反对建造新楼,哈珀却呼吁芝加哥市民支 持一项新的建筑计划。正如洛克菲勒所担心的那样,急躁冒进的 哈珀已经把一所小型的学院一下子搞成了一所规模宏大的综合大
学。
随着哈珀不断增加赤字,他的赞助人也在不断地为他提供动 辄百万元的资助,但他只是被逼到这一步的。大批同行业的竞争 对手了解到,他有时只要找到一个解决方法便会立即果断地加以 ?。“我警告过哈珀博士,”盖茨说,“我警告过他许多次了。 我用言辞、行动和各种可能的方法来警告他。”有时,如果哈珀 去了纽约,盖茨会以为这位校长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做法了。可 是,哈珀一回到芝加哥后便旧病复发,又开始大手大脚地花起钱 ^!^ o
经过几年毫无成效的争吵,学校在1897年初仍然背着20万 元的赤字,这时洛克菲勒已经受够了。为了避开哈珀,他叫芝加 哥大学的两位代表古德斯皮德和亨利?拉斯特来同盖茨和小约翰 见面。洛克菲勒本人没有参加这些会议,由他的几位代理人进行 各项谈判。在这个历史性的时刻,盖茨转达了洛克菲勒对哈珀的 失望之情,因为他不能通过外部渠道集资以减少赤字。盖茨指 出,洛克菲勒认为非营利机构在开支上应当比商业组织更加谨 慎:
[洛克菲勒]觉得,一个学术机构在管理上应该比一家银行、 甚至一家储蓄银行或托拉斯公司要保守得多。这些公司只需向储 户或投资者保证他们的资金将在限定的时间内得到合理的使用, 而大学投资者的目的则是为了把钱用来造福于人类。如果可能的 话,只要世界存在一天,这种福利就应发挥一天的作用。
就像他的前车之鉴奥古斯特?斯特朗博士一样,哈珀在向 洛克菲勒寻求资助时犯了根本性的错误。盖茨指出,洛克菲勒很 久以前就打算建立一所了不起的大学,并且为此准备了足够的资
金。令他恼火的是哈珀那种一意孤行、傲慢无礼、纠缠不休的集 资方式。“洛克菲勒先生越来越本能地感到,人们常常在用强加 于人的方法来争取他的捐助,”盖茨说。“人们向他要钱的方式简 直就像是在逼他掏钱。”
盖茨尽管在会议结束时肯定了哈珀的成绩,但又严厉地指责 他治校无方。洛克菲勒看了会议记录之后,要求学校的每一位理 事会成员都看一遍,并且采取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举动:把它放在 自己的保险箱里,以此来证明他本人对学校今后办学方向的态 度。2个月后,芝加哥大学的理事们进行了彻底的改革。从此以 后,任何新的开支都必须告知洛克菲簕,让他有时间提出反对意 见。盖茨在〖年之前就进了理事会,1年后小约翰也参加了进 来,直接代表约翰①参与学校的管理。
赞助这所大学的圣徒和魅力无穷的校长之间关系的破裂令这 2个人都很沮丧,因为他们曾一度紧密无间、形同父子。此时, 哈珀再也不能向洛克菲勒伸手要钱了,他失去了长久以来享有的 随时可以去找洛克菲勒的权利。情绪化的哈珀时而会兴高采烈, 时而又会垂头丧气。要他在赞助人面前缄默不语真是太难了c据 说,哈珀因为被禁止在洛克菲勒面前直接谈有关钱的事,就避开 禁令,当着洛克菲勒的面大声向金钱做祈祷。这个说法如果属 实,那说明他仍然没有吸取洛克菲勒虽不情愿却一再试图教给他 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