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托拉斯问题

德雷克发现石油25年后,在宾夕法尼亚州以外的美国境内 再也没有发现大油田,因此人们总也弄不清楚洛克菲勒的帝国是 建在坚实的地面上,还是建在流沙上。有人在1885年告诉约 翰-D?阿奇博尔德说,在后来成为俄克拉何马州的地方发现了石 油的踪迹,他却对此表示怀疑。“你疯了吗,伙计?”他讥笑道。 “嗨,如果密西西比河以西能产石油,我就把它全都喝掉!”尽管 人们在加利福尼亚和肯塔基打出了少量的原油,一位专家郑重地 向阿奇博尔德保证,再找到一个像布拉德福德那种规模的大油田 的可能性只有1%。听了这话后,阿奇博尔德卖掉了他在标准石 油公司的部分股份。那年9月他写信给洛克菲勒,忧心忡忡地 说:“今年夏天我们在生产上毫无重大进展。明年冬天,布拉德 福德和阿勒格尼油田肯定会出现大规模减产,而这两个油田至今 仍是主要的产油地。”美国的石油业似乎要过早地走向灭亡。

洛克菲勒和他的同事们长期以来一直被两个截然相反的恶梦 所缠绕:要么是石油枯竭,使他们的石油管道和炼油设备无事可 干;要么是他们被大量的廉价石油所淹没,因为油价会低于他们 的生产成本。在19世纪80年代初的一次人心惶惶的高级经理会 上,有人甚至建议标准石油公司退出石油业,转人一种更为稳定 的行业。洛克菲勒静静地听完这些悲观失望的发言后,站起身仰 天长吟道:“上帝会赐予我们一切的。”洛克菲勒在一切事情上都 趋向于听从上天的安排,他深信万能的上帝把石油埋在地下自有

其目的。

现在回想起来,有一点似乎非常令人奇怪:标准石油公司尽 管在炼油、运输和销售等方面均无所不能,可是到了 19世纪80 年代初,它却只拥有4处石油生产基地,公司成千上万的雇员甚 至连油井都从未见过。为什么洛克菲勒不把油田接管过来,从而 彻底控制这一行业呢?人们一定记得,公司建立之初,这一行业 遭受石油过剩的打击远远甚于石油不足,使得洛克菲勒能够袖手 旁观生产商们在一片混乱中竞相削价,在炼油商相互合作,生产 商相互竞争并存的情况下长期渔利。他的经营策略也表明他做事 小心谨慎。到了 1884年,阿奇博尔德强烈反对进一步扩大生产, 认为这样做太过分了 : “我认为,如果标准石油公司的名字再与 扩大生产这件事联系到一起,会给各种各样蛊惑人心的家伙、政 客、报纸以及造谣生事者提供新的素材。”

那么,为什么在一两年之内,经营方针会发生这样大的变化 呢?部分原因是标准石油公司打人了天然气行业,不管它愿意不 愿意,它都得涉足钻探业。然而,另外一个更令人信服的原因 是,标准石油公司建起了全球规模的巨型加工厂,对原油的需求 贪得无厌。鉴于宾夕法尼亚的油田业已枯竭,洛克菲勒担心可能 不得不转而使用俄罗斯原油,而且几乎可以肯定,俄罗斯会利用 它对油田的控制,削弱甚至彻底打垮标准石油公司。早在1884 年,忧心仲忡的洛克菲勒就开始催促手下建立超出他们日常需求 的原油储备,他还对西弗吉尼亚州的一些石油生产企业进行了投 资。他警告一位对此持怀疑态度的同事说:“我们必须保证手头 永远有大量的原油,即使储备有些过量,也比冒着风险,让俄罗 斯竞争对手把我们排挤出局强广

接着就出现了一个转折点,其重要性与德雷克的发现不相上 下。1885年5月,一支小勘探队在俄亥俄州西北部寻找天然气

时,意外地钻探出一片油田。这个发现在石油业引起了轩然大 波,它无可争辩地表明,美国除了宾夕法尼亚之外,在其他地方 也有丰富的石油蕴藏。到那年岁末,莱玛镇四周一下子冒出了 250多个石油井架,并且越过州界,一直延伸到印第安那州。但 美中不足的是,莱玛原油所含的化学成分中存在着一些难以对付 的质量问题,有可能毁掉它的价值。其中一个问题是,它含的煤 油比宾夕法尼亚石油少,而且燃烧时会在灯上形成一层薄膜。更 为麻烦的是,它的硫化物含量太高,会腐蚀机器,并且散发出一 种难闻的气味。(宾夕法尼亚原油是石蜡基的。)正如一家报纸指 出的那样:“俄亥俄石油最主要的问题是,它难闻得像一群臭鼬, 1桶最多值40美分。”作为家用燃料,这种气味是它致命的缺 点,用硫酸提纯的常规方法不足以去掉这股臭味。

洛克菲勒对俄亥俄-印第安那的油田充满信心,这大概是出 于他不同寻常的灵感——正是这些突如其来的预见力使他成了商 界的传奇人物。他说:“出现这么好的产品,却弃之不用,让它 白白浪费掉,这在我们看来简直是难以置信。所以我们继续做实 验,想尽方法来利用它。”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洛克菲勒在1886 年7月请来一位叫赫尔曼?弗拉希(He_Fmsch,1851—1914, 发明原油脱硫法——译注)的著名德裔化学家,交给他一个简单 的任务:去掉莱玛原油中的异味,把它变成可以上市销售的商 品。正当弗拉希埋头解决这个问题时,标准石油公司董事会面临 着一个极为苦恼的两难境地:他们是该相信弗拉希定能成功,因 而把俄亥俄和印第安那交界处大片土地全都买下来呢?还是应该 冒着失去最合算的财富的危险,等弗拉希做完实验再说?

洛克菲勒尽管一向行事谨慎,有时却能显示出远见和胆量去 冒天大的风险。此时他已准备好在莱玛石油上投下一大笔赌注, 这一决定将检验他是否还能信赖公司必须取得全体一致同意的管

理方式,因为董事会中一批以查尔斯?普拉特为首的保守派固执 地反对他的意见。洛克菲勒总是嘲笑普拉特没有主见、胆小怕 事,是个除了市场领域以外别无建树的“小人物”。然而,洛克 菲勒并没有把自己的意见强加于人,而是听任大家对莱玛原油展 开旷日持久的争论,使“一场连续不断的争吵在标准石油公司的 董事会上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年复一年地进行下去。”

普拉特身子干痩,留着山羊胡,是浸礼教堂的积极分子,和 洛克菲勒一样,一派清教徒式的作风。“珍惜时间与金钱”是他 最喜爱的格言。普拉特向许多慈善事业捐过钱,是纽约布鲁克林 区阿德尔菲亚学院的首任董事会主席兼院长,后来又遗赠数百万 元创建普拉特学院,教授各种手工艺、艺术和国内经济课程。他 与洛克菲勒虽然有很多相似之处,却是个谨小慎微的管理人员, 缺乏洛克菲勒的胆量,因而经常感到自己受到对方的轻视。这一 回,他把莱玛之争论变成了一次检验自己经商能力的表决。每次 开会时,只要洛克菲勒提出买下俄亥俄的土地租约,普拉特一派 就表示反对。洛克菲勒嘲笑他们是在“怀着极度的恐怖举手反 对。”最后,洛克菲勒为打破僵局,下了一个后果难以预料的赌 注。在一次董事会上,洛克菲勒像往常一样提出了在莱玛投资的 问题,普拉特发火了,他生气地把头往后一扬,大声叫道:“不 行!”洛克菲勒紧接着冷冷地回答道:“我用自己的钱进行这项投 资,并且承担2年的风险。”他答应拿出300万元——相当于 1996年的4700万元,着实让同事们吃了一惊。“2年后如果成功 了,公司可以把钱还给我;如果失败的话,由我来承担损失。” 不知是被洛克菲勒毫不退缩的决心所打动,还是意识到自己站不 住脚,普拉特放弃了抵抗。“既然你认为应该这样做,我们还是 一起干的好,”他回答说,“如果你能冒这个险,我想我也能。” 标准石油公司花了数百万元买下莱玛的油田、造油罐车、铺

设输油管道。丹尼尔?奥戴只要见到油田,就想在上面铺满纵横 交叉的管道。1886年3月,标准石油公司成立巴克艾输油管道 公司来输送莱玛原油时,他二话不说,强行让生产商把他们的原 油全都卖给巴克艾公司。任何一个钻井人只要一打出石油,当时 就会有奥戴手下那些穷追不舍的代理人找上门来。奥戴对洛克菲 勒说:“我们只要一听说哪里有可能打出石油或是天然气,就会 立刻派人到哪儿等着,做好准备把所有可能开采出来的东西拿到 手,我认为这样做对我们公司最为有利。”奥戴有一种不可抗拒 的力量,他很快就控制了莱玛85%的石油。尽管那时这种“臭 鼬石油”还没有市场,公司还是买下了生产商提供的每1桶石 油,到1888年,公司的石油库存量达到了 4000万桶以上。那 时,这种气味难闻的液体每桶只卖15美分。

洛克菲勒在这场赌博中并没有完全依靠上帝和标准石油公司 的化学家们,而是在到处寻找这种难闻的石油的新用途。他在燃 油上找到了答案。公司派出一批批推销员和技术人员去劝说铁路 公司用石油代替煤炭做机车燃料,劝说旅馆、工厂和仓库用石油 做燃料,以替换煤炉。他们的努力虽然很有效果,但是由此带来 的生意依然不能与煤油业的规模相提并论,只能稍稍减轻一点正 在搞实验的赫尔曼?弗拉希身上的巨大压力。

自负的弗拉希绰号叫疯狂的荷兰人,是个典型的科学怪人。 他身材矮小、脾气暴躁,在南北战争后移居美国。19世纪70年 代中期,洛克菲勒把他带到克利夫兰。他在那里干得很出色,用 石蜡做原料为英国蜡烛生产商制造出一种新的制蜡原料、为克利 夫兰口香糖大王威廉?怀特(William J. White)生产出一种新的 口香糖原料。后来,弗拉希在加拿大办起了工厂,还就清除安大 略酸性石油所含的硫的方法申请了一项专利。由于安大略油田与 俄亥俄西北部隔着伊利湖相望,洛克菲勒聘请弗拉希解决这个相

似的问题时,肯定认为成功的可能性很大。1887年2月,弗拉 希用氧化铜去硫法在处理莱玛原油问题上取得了部分成功。1888 年10月13日,伟大的突破来到了,费格斯?斯夸尔打电报向洛 克菲勒报告了这个他急切期待了 2年的历史性消息:“我们高兴 地向您报告,我们应用弗拉希的方法成功地生产出了可供上市的 煤油。”

弗拉希的功绩并不仅仅在于维护了洛克菲勒作为一个超乎常 人的行业发展趋势预言家的声誉。假如弗拉希没有解决如何使用 莱玛原油的问题,由于宾夕法尼亚西部石油枯竭,得克萨斯与堪 萨斯两州在本世纪初蓬勃发展,美国将会出现严重的石油短缺问 题。整整15年,弗拉希的专利给洛克菲勒和标准石油公司带来 令人目眩的巨额利润,并且极大地提高了在石油业从事研究工作 的科学家的地位。最初的石油开采者们尽是些白手起家的钻井工 人,他们对科学怀有偏见,喜欢靠直觉经营,而洛克菲勒则把理 性精神带进了这一行业,这是他最伟大的贡献之一。哲学家艾尔 弗雷德?诺斯?怀特海(Alfred North Whitehead,1861—1947,英国 数学家、哲学家,后移居美国——译注)说:“19世纪最伟大的 发明是发明方法的发明。”弗拉希在解开莱玛石油之谜的时候可 能是美国惟一受过专业训练的石油化学家。洛克菲勒退休时已经 在每家炼油厂都设立了一间实验室,甚至在百老汇26号的顶层 也建了一间。这是他把标准石油公司转变为典型现代工业组织所 采用的又一个方法:稳步地应用科学技术来确保公司的发展。

一旦洛克菲勒产生一个灵感,这个灵感就会以一种不可抗拒 的顿悟力紧紧抓住他,而他此刻的灵感就是标准石油公司必须确 保其原油供应。在弗拉希证明了莱玛原油的价值之后,公司全力 以赴地投人了石油生产。1889年,公司成立了由约翰…?阿奇博 尔德领导的生产委员会,在2年内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总共支出了

2200万元——这一数目甚至令全公司的预算捉襟见肘,同时也 使查尔斯?普拉特发出更多的抱怨。但是,由于俄亥俄-印第安 那在石油生产方面超过了正在凋敝的宾夕法尼亚,并且在19世 纪90年代成为美国原油的龙头老大,洛克菲勒的信念得到了证

实。

莱玛的成功使洛克菲勒恢复了活力,他开始了这一行业中前 所未有的大并购。1890年,他吞并了联合石油公司和其他3家 大型石油生产公司,控制了宾夕法尼亚和西弗吉尼亚州30万英 亩的土地——所占面积覆盖了整个县。此时,这个石油领域最令 人畏惧的人已经成了该行业中的头号地主和生产商。“迄今为止, 这头大章鱼把主要注意力一直放在如何打垮炼油业所有的对手上 面,” 一家言辞激烈的报纸指出。“然而,最近的一次交易表明, 它已经开始打击原油生产商,想控制他们的产业。”到1891年, 洛克菲勒控制了莱玛的绝大部分油田和全国1/4的石油生产。 (公司在美国原油产量中所占的份额在1898年达到顶峰,为 33%0)这一压制石油生产业内部竞争力的行动,加速了标准石 油公司在政治上遭到报应的日子的到来。

在以后的岁月里,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国外发现新油田,都会 给新崛起的竞争者带来机会。不过,标准石油公司对莱玛油田迅 速、彻底的控制使它于19世纪90年代在美国石油业取得了不可 动摇的统治地位。新油田产生出来的惟一一个主要竞争者是由 J*N.皮尤(J. N. Pew)在1886年创建的太阳石油公司(Sun Oil Company)o 1891年春天,阿奇博尔德在参观莱玛时,以业主的眼 光扫视着连绵数百里的油田,然后心满意足地写信给洛克菲勒 说:“事实上,我们不容置疑地拥有这一带最大的地盘,我们肯 定能在俄亥俄油田生产出价格低于其他厂家的石油,因为我们拥 有大片大片的土地,可以明智地进行钻探。”洛克菲勒在石油生

产方面取得了令人满意的胜利,他命令阿奇博尔德,只要有利可 图,就要多方利用只卖50美分1桶的原油。他在电报中说:“若 能如此,就买下一切我们所能买下的一切。”洛克菲勒如此迅速 地投身于石油勘探和生产,树立了一个产、供、销一体化的巨型 石油企业的典范,这种企业将在20世纪横行全球。

俄亥俄石油的发现大大改变了标准石油公司的势力范围图, 因为把原油运到东部炼油厂只是为了把煤油再运回中西部和远西 部市场的举动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1886年,即使在弗拉希完 成他的实验之前,奧戴就开始在俄亥俄西北部寻找合适的炼油厂 址,最后选中了莱玛这座迷人的小镇,因为这里有4条铁路经 过。巨型莱玛炼油厂的出现使克利夫兰和匹兹堡提前结束了其炼 油中心的地位,1896年,标准石油公司逐步关闭了它在克利夫 兰的最大的炼油厂。

莱玛炼油厂的出现仅仅是中西部巨变的序幕。1889年6月, 公司组建了印第安那标准石油公司,该公司在距芝加哥市中心 17英里的印第安那州怀廷将建立美国第一流的石油提炼厂。在 他1891年之行中,阿奇博尔德为这一宏伟工程兴奋得浑身颤抖, 他告诉洛克菲勒,这家工厂每日处理3.6万桶原油的能力让他 “简直觉得难以置信。”这家炼油厂在很多年里一直是世界石油业 的一个奇迹。威廉?伯顿(William M. Burton)博士在怀廷实现了 他革命性的发现:“分裂”石油,从而大大提高了汽油的产 量——这是进人汽车时代的根本前提。

标准石油公司用了很长时间才消除了莱玛原油的恶名。由于 莱玛煤油里所含的硫足以在潮湿的天气里堵住烟囱和油灯,阿奇 博尔德在写给洛克菲勒的一封密信中承认,这使他们的竞争者第 一次能够公正地说自己的产品质量更加优越。那时,公司成了它 自己的肮脏诡计的受害者。在俄亥俄石油被发现之后和洛克菲勒

战胜普拉特之前,标准石油公司发起了一场宣传运动,劝说消费 者相信莱玛石油不如宾夕法尼亚石油。如今,他们搬起石头硒了 自己的脚。阿奇博尔德告诉洛克菲勒:“因此,在消除这种偏见 之前,务必采取一切措施,保证从莱玛和怀廷运出的每一批产品 都绝对不会招致人们合理的指责。”恶名一旦传开便很难消除。

标准石油公司完全控制了石油业之后,许多普通人对它庞大 的规模、强取豪夺的手段和不可阻挡的发展势头感到惊骇不已, 它成了一切令人不安的重塑美国的力量之象征。它是“大型垄断 企业的鼻祖,这些企业眼下借用一个新创的词‘托拉斯’来做掩 护,” 一家报纸如是评论道,它同时还成了经济力量重新聚集的 简称。以私有企业为基础的工商体制正在产生规模庞大的联合 体,而这些联合体反过来似乎对自由放任的个人主义形成了威 胁。现代工业不仅威胁着小型商业的存在,当巨型企业的势力超 过政府,成为美国社会最强大的力量时,现代工业似乎会产生邪 恶的专制体制,从而威胁到民主制度本身。

作为这场行业合并的主要人物,洛克菲勒是镀金时代的象 征,因而也成了众人批评的焦点。他密切关注政治动向,时刻警 惕任何有损其商业利益的潜在威胁。他在个人赞助政治活动方面 被人恰如其分地称之为吝啬的施舍者,一些政客甚至因为他出手 很小而颇有微辞。标准石油公司的私下贿赂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洛克菲勒为了把事情办好,对这类支出从不吝惜。

在世纪之交,记者们花了大量笔墨指控标准石油公司花钱供 亨利?佩恩参加1884年的国会参议员竞选。尽管几乎提不出任 何充足的证据,这桩所谓的政治腐败事件却引起了批评者比别人 更多的关注。亨利?佩恩是标准石油公司财务总监奥利弗?佩 恩的父亲,他满头银丝,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看上去气质高雅、

和蔼可亲。他是克利夫兰的一名律师,一直谋求在政府供职。他 为在克利夫兰实行义务教育四处游说,热情地为联邦的各项事业 奔走,协助建立凯斯应用科学学校,还是两家铁路公司的合伙 人。和他在欧几里德大道富有的邻居们不同的是,佩恩是个民主 党人,在1860年总统竞选中支持斯蒂芬?道格拉斯(Stephen Douglas, 1813 —1861,民主党参议员,提出“人民主权说”——译 注)与亚伯拉罕?林肯一争高低。具有讽刺意义的是,根据后来 的传言,他第一次参加国会竞选时,标准石油公司支持的是他的 对手,并且帮助对方击败了他。冷漠、高傲的奥利弗?佩恩支持 他父亲的政治野心,并多次出任父亲的竞选总管,终于在1874 年帮助父亲赢得了国会选举的胜利。2年后,他为父亲争取民主 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的努力以失败告终——对一个年迈的国会新手 来说,这一举动太不自量力。这场失败给奥利弗带来了马基雅弗 利(即不择手段的的人——译注)式的名声,一家报纸尖刻地指 出:“他有一个用之不竭的钱包,一根不说话的舌头和背后组织 与操纵的能力。”

19世纪70年代后期,亨利?佩恩失去了在国会的位置。他 此时已年近七旬,本可以体面地从政治舞台上隐退,但是他却似 乎不能摆脱步步高升的白日梦。他在1880年争取民主党总统候 选人提名时,他的对手们就他的年纪无情地奚落了他,其中一位 还不顾自己的身分,竟然称他是个“虚弱、干瘪的老顽固。”为 了回击这些指责,佩恩走路时特意显得步履矫健,摆出姿态来表 明自己精力充沛。佩恩与标准石油公司的关系可能对他更为不 利,破坏了他在许多民主党人心中的声誉。在第一轮投票中,佩 恩只得到81票,使温菲尔德?汉考克将军( Winfleld Hancock, 1824—1886,南北战争时联邦军队的将领——译注)轻而易举地 得到了提名。

当时的美国参议员是由各州议会选出的,这使商业集团得以 大肆行贿,扩大影响。1884年,俄亥俄州议会选举亨利?佩恩 当国会参议员时——这届议会因为对标准石油公司惟命是从而臭 名昭著,史称“煤炭-石油议会”——人们风传奧利弗在哥伦布 一家旅店的房间里坐在桌子后面给议员们发钱,总共发了 10万 元钞票。这类有关贿赂的传言尽管从未得到证实,却影响了佩恩 参议员的形象,并且给标准石油公司招来了一片辱骂声。奥利弗 ?佩恩是否贿选不得而知,不过,若是说洛克菲勒或标准石油公 司与他是同谋,则显得有些牵强。亨利?佩恩是个坚定的民主党 人,而标准石油公司却是共和党的据点。洛克菲勒说:“我是一 个共和党人而且自始至终是共和党人,我反对佩恩参议员当选。 标准石油公司不仅不会为他竞选出1分钱,而且作为一个公司也 不会支持他。”他很可能说的是实话。

除了他父亲之外,奥利弗?佩恩还通过其妹夫威廉_C ?惠特 尼在标准石油公司与民主党之间建立了第二层重要的关系。尽管 奥利弗比惠特尼大2岁,当时又比他富有得多,他俩在耶鲁大学 时就成了莫逆之交。有些人发现,奥利弗对他那位楚楚动人、爱 交朋友的妹妹弗洛拉溺爱得有些过分;事后他承认说,在1868 年安排妹妹与惠特尼见面时,他已经“知道他俩一见面就会相 爱。” 1年之后,两人结了婚,他自封为他俩的恩人,为他们在 豪华的公园大道买了一栋五层的褐砂石小楼。然而,相对于第二 件礼物来说,这还仅仅是个开场小戏;之后,他又花了 70万元 为他们在第五大道和第57大道的拐角处买了一所豪华的宅第, 正对着科尼利厄斯?范德比尔特的住宅,屋子里琳琅满目地挂着 绚丽多彩的绘画和产自法国巴黎的哥白林挂毯。有位历史学家 说,奥利弗满不在乎地“把那座房子送给了惠特尼夫妇,就像送 只小狗似的,”在此同时,这个终身未娶的单身汉怀着惊人的自

信,住进了楼上二层的一个豪华的套间。

威廉?惠特尼勇气过人,在吸引有钱的保护人方面有着无 人可比的天赋。他虽然在哈佛法学院只呆了1年,居然也成了华 尔街一个富有的律师,为范德比尔特海军准将和其他一些铁路大 亨出力。他在民主党里十分活跃,得到了塞缪尔_J?蒂尔登的赏 识,蒂尔登任纽约州长时,授意任命他为纽约市政当局的顾问。 1884年,惠恃尼精明地支持布法罗市市长格罗弗?克利夫兰竞选 总统,并且促成支持改革的克利夫兰和塔曼尼?豪(Tammany Hall)两人谈和。惠特尼作为一个有影响力的权威人士出现在克 利夫兰的总统竞选班子中时,一些批评者把他看成是标准石油公 司的工具。事实上,洛克菲勒支持的是维护商业利益的詹姆斯? 布莱恩(James G. Blaine),并且预言说,如果克利夫兰获胜,这 场选举将会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洛克菲勒前所未有地允许把 他的名字列在克利夫兰市共和党竞选基金筹集委员会的名单上, 头衔是副会长。

为了进一步确保格罗弗?克利夫兰的总统候选人地位,惠特 尼劝告亨利?佩恩说,由于人们对标准石油公司的反感与曰俱 增,由他竞争民主党候选人,时机不合适。于是,佩恩父子为克 利夫兰注人了 17万元的竞选资金。克利夫兰获胜后,惠特尼看 来会被任命为内政部长。这时,新闻界给他起了个绰号叫“煤炭 -石油比利”,激起人们对标准石油公司掠夺公共土地的担优。 作为安慰,惠特尼无可奈何地担任了海军部长。有关他与标准石 油公司关系密切的毫无根据的传言虽然很多,但很少有人要求他 照顾这家公司,他把主要精力都用在建设一支新型的钢铁化海军 上面了。威廉和弗洛拉?惠特尼夫妇搬到华盛顿去后,奥利弗?佩 恩也声称“需要休息”,从此退出了标准石油公司。

尽管标准石油公司股东众多,但它一直为少数有势力的家族

所控制。“我认为,普拉特家族、佩恩-惠特尼家族(鉴于所有 股票来自佩恩上校,这两个家族实际上可以算做一个)、哈克尼 斯-弗拉格勒家族(他俩一同进人公司)和洛克菲勒家族从公司 建立之初到现在一直掌握着绝大部分股份,这是事实,”洛克菲 勒在1910年如是说。因为哈克尼斯家族和佩恩家族喜爱交际, 他们与范德比尔特家族和惠特尼家族结了亲,把标准石油公司的 财富扩展到了整个美国上层社会。

当批评标准石油公司的牛虻们抓住佩恩父子和威廉?惠特尼 之间的政治纽带不放时,他们错过了一件更为明目张胆的政治腐 败案:那就是约翰逊?纽伦?卡姆登的案子,此人从丨881年至 1887年间担任代表西弗吉尼亚州的国会参议员,但从未断绝与 标准石油公司的关系。他把1881年的参议员竞选直接当成一种 商业交易,主张向西弗吉尼亚州议会大量分发现款,以确保他当 选。那年,他伤心地对弗拉格勒说.? “政治比以前昂贵多了—— 我与标准石油公司不言自明的关系并不会使它便宜下来——因为 大家都认为我们有的是钱。”这是他的一个开场白,随后就紧急 要求“以某种形式——股票或石油——提供1万元。请务必小 心,并通知我。”标准石油公司显然满足了他的要求,因为卡姆 登在下一封信中向弗拉格勒报告了喜讯:“我也真诚地感激公司 执行委员会的盛情——在我需要这一盛情时,他们毫不迟疑地给 了我。”

卡姆登甚至在进了参议院后还继续与洛克菲勒和弗拉格勒通 信,仿佛他仍然是公司的在职高级经理似的,居然用美国参议院 的信笺谈论公司与巴尔的摩-俄亥俄铁路公司的谈判(见第十二 章——译注)。他与奥利弗?佩恩共同成立了一家铁路公司,还敦 促洛克菲勒、弗拉格勒和哈克尼斯入伙。他在任期内时时为标准 石油公司的利益着想。1882年,当2份不利于标准石油公司的

有关石油管道的议案上达马里兰州议会时,他迅速采取了行动, 并得意地告诉弗拉格勒说:“亲爱的弗拉格斯先生,我已经用相 对较少的花费安排好了,准能否决马里兰州议会的那两项议案。”

格罗弗?克利夫兰在1884年当选后,许多商人做好了华盛顿 要进行改革的准备,然而他却变得相当温和。尽管如此,公众反 对垄断的势力在稳固地增强,还出现了一个反垄断党,谴责铁路 联营和歧视性运费。谷物储运、肉类加工和收割机制造等行业的 公司尽管都在拿铁路回扣,但是在反垄断指控中首当其冲还是标 准石油公司。《世界》杂志在1887年猛烈抨击托拉斯道:“当19 世纪即将流逝,成为历史的时侯,读者公正的目光会惊奇地发 现,本应保护人类自由和人权的美国居然容忍了最为庞大、最为 残忍、厚颜无耻、冷酷无情和贪得无厌的垄断企业存在,听任它 把自己与国家紧紧地绑在一起。”

然而,政府建立管理私营企业的法律依据需要时间。1876 年,在芒恩状告伊利诺伊州(Munnvs. Illinois)案中,最高法院 发布了一个著名的声明:“当财产用于公众利益,并对整个共同 体产生影响时,财产便具有公有性质。”此时,标准石油公司并 没有对反对铁路歧视性待遇的州际商业法案(InteiBtate Commerce Act)感到过分担心。公司自己拥有通往海岸线的运输管道,如 果颁布铁路新规则,它自信能绕过这一法规。1887年,州际商 业法案终于在国会得到通过,它规定铁路联营和拿回扣属于非法 行动,并由此建立了第一个管理委员会。参议员佩恩和卡姆登尽 到了职责,投了反对票。但是这一挫折并没引起标准石油公司的 高度重视。

在公众场合里,标准石油公司对新法案规定的公平交易装出 表示欢迎的样子,保证不再接受任何回扣。1907年,当他们后 来的所作所为受到质疑时,洛克菲勒和阿奇博尔德声称:“自从

1887年州际商业法案实施之日起,标准石油公司一向极其小心 地遵守其各项条款,从未故意违反过Z洛克菲勒试图把自己描 绘成一个要求严格的管理者,只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办事,从不 出格。艾伦?内文斯同意这种观点,他指出:“正如谨慎的观察者 们普遍同意的那样,标准石油公司遵照1887年州际商业法案行 事,基本上是遵守这个新法规的,没再公开索要回扣。”

不过,人们有理由怀疑这种说法。就在法案通过之前,标准 石油公司不得不就铁路回扣问题应付来自政府的挑战。无处不在 的汤普森上校与铁路官员举行了密谈,企图寻找避开新法规的办 法。1886年春天,俄亥俄州最高法院裁定货运歧视性待遇为非 法后,汤普森与沿湖铁路公司的官员碰过头。他们设法造成一种 假象:所有货主付的都是同样的运费,而标准石油公司却通过走 账得到秘密补偿。汤普森向洛克菲勒解释这种花招道:

我们的做法非常简单:我们像其他货主一样按照公开的价目 单向密执安和所有其他铁路公司支付运费。我和有关人员达成这 样一个明确的共识:不能要求或指望我们支付比以前更多的费 用,为了使我们不多花钱……我们每月从付给芝加哥的款项中扣 除一笔钱,其数目与原本要在其他地方所付款项的数目相等。您 很快就会明白这样做的目的,而且注意到,在我们目前所处的情 况下,没有比这样安排更好、更妥当、更令人满意的了。

1888年,当密苏里州的铁路专员下令实行统一运费时,汤 普森向洛克菲勒建议说:“我们有理由认为这命令会被取消。不 管怎么说,铁路都不会去理会它的。”

州际商业法案生效后,这一 口头协定对标准石油公司也许是 个安慰。而且,没有一个政府部门能够夺走它庞大的油罐车队和

特许使用这些油罐车所带来的丰厚收入,也没有人强迫标准石油 公司向竞争对手提供油罐车。这一法案所规定的平等待遇甚至还 给公司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益。新州际商业法规定,铁路部门必 须对(独立公司的)桶装石油和(标准石油公司的)油罐车收取 相同的运费,结果使铁路公司得以破天荒地按油桶的重量收费, 从而使独立货主们反受其害。在短期内,州际商业法可能遏制了 托拉斯公司与铁路之间的勾结行为,但是它们逐渐找到规避法律 的方法,重新又偷偷采取以往惯用的做法。反对铁路回扣的斗争 对这一代人来说,仍然是一项长期、艰苦的政治改革。1907年, 标准石油公司由于采取了人们本以为它早就放弃的行径,被毫不 客气地课以公司有史以来数额最大的一笔罚款。

1888年大选时,反对各种托拉斯——包括石油、威士忌酒、 糖业以及几十种其他行业托拉斯——的抗议活动在那么多地方爆 发,迫使两党都在施政纲领中严厉地谴责经济集中。南部和西部 的土地改革者们鼓动人们反对铁路部门,说它们是垄断的助产 士。新教福音派信徒们谴责与工业化和财富分配不均相伴而来的 道德危机。1886年,随着“劳工骑士团”(1869年成立的美国秘 密工会组织——译注)的会员猛增到70万,有组织的工人运动 急剧高涨。就在那一年,警察在芝加哥的麦考密克收割机厂向工 人纠察队开枪,引发了秣市(Haymaiket,芝加哥广场名,1886 年5月4日当局在此镇压工人抗议活动——译注)抗议集会,在 集会上一枚炸弹爆炸,导致7人死亡。1888年,爱德华?贝拉米 (Edwani Bellamy, 1850—1898,美国小说家——译注)出版了他 最畅销的乌托邦小说《回顾》,用社会主义观点描述了美国成为 专家治理的社会的情景。公众分成了两种意见,不是把新型的企 业家看成恶魔,就是把他们当做英雄。洛克菲勒从1888年开始 在讨好美国富人的杂志特写中露面,同时也被约瑟夫?普利策

(Joseph Pulitzer, 1847-1911,美国报业主,曾当过记者、编辑 等,设立普利策奖——译注)主办的《世界报》和其他报纸当做 臭名昭著的托拉斯巨头而公诸于世。报界在社论中不断抨击标准 石油公司,要求各州和联邦政府采取有力的行动对付托拉斯。

在这片越来越强的批评声中,洛克菲勒再次受到了政府调查 人员的认真审查。1888年,纽约州参议院的一个委员会在调查 标准石油公司时才领会到与洛克菲勒打交道有多么难。一位送传 票的司法人员来到百老汇26号时,被告知洛克菲勒先生出城去 了。他来到第54西大街4号,却又被告知洛克菲勒先生确实在 家里,但不见客。为了防备这位大人物一大早就溜掉,这位送达 员只好在洛克菲勒家的门廊下凑合了一夜。然而,他第二天天刚 亮按响门铃时,却被告知洛克菲勒先生已经离开了。洛克菲勒后 来态度和蔼地否认自己在躲避那位司法人员,他解释说他当时正 在俄亥俄州,听到调查的事后就匆匆赶了回来。实际上,洛克菲 勒对他的克利夫兰之行也加以保密,因为害怕接到当地石油炼油 厂起诉他的传票。

为了指导洛克菲勒如何对付纽约参议院的听证会,标准石油 公司聘请了一位名叫约瑟夫?乔特(Joseph H. Choate, 1832— 1917,美国律师、外交官,为美国贏得巴拿马运河幵凿权——译 注)的著名律师。乔特过了很久才开始欣赏这位非同一般的主 顾,刚见面时,洛克菲勒热情地同他打过招呼之后,便歪在长椅 上,露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乔特试图就几个公司事务探询他 的意见,这位嘴紧的主顾却滴水不露。乔特对这个看上去懒洋洋 的人感到灰心,因为此人反过来老是在盘问他。“我不知道如何 同洛克菲勒先生打交道,”乔特担心地问弗拉格勒。“他似乎什么 都不明白,老是不停地提问。”弗拉格勒听完后乐了。“唔,您会 发现他能照顾好自己的,”他回答说。“您不必为他担心。”

几年前在奧尔巴尼出庭作证时,洛克菲勒连续对30个问题 都做出了相同的答复,每次都拒绝按律师的意见回答。这一次, 他知道自己不得不提供证词,至少在表面上做得比上一回强。 1888年2月一个寒冷的上午,洛克菲勒身穿外套、头戴礼帽, 打扮得无可拐t别,在约瑟夫?乔特的陪伴下,来到纽约市最高法 院坐满了人的法庭上。由于他正在迅速成为一个传奇人物,他的 证词引起了报界的广泛报道。他尽管已经48岁,依旧英俊不减 当年,一头理得短短的头发,稍稍发红的棕色胡须修剪得整整齐 齐。他带着坚定的神情大步走进了法庭。但是,如果从近处仔细 观察,就会发现他眼角已有了皱纹,看上去比起几年前老多了, 也疲惫多了。他此时肩负的担子比他自己想像的更为艰巨。

乔特很快就发现他确实不必为他的主顾担心。洛克菲勒和他 那个时代的许多商人一样,为能够把人弄糊涂而自豪,还擅长做 出模棱两可的回答。发过誓后,他立刻变成了一个茫然、健忘的 家伙,和蔼可亲却多少有点思维混乱,像是迷失在标准石油公司 巨大的迷宫里。他还是个杰出的演员,这是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 的特点。有个记者这样描述道,在证人席宣过誓后,他“充满激 情地吻了吻圣经”,以此来告诉众人上帝是站在哪一方的。

向洛克菲勒提问的是该委员会法律顾问罗杰?普赖尔(Roger A. Piyor),他是个爱装腔作势的律师,不停地来回踱步,稀少的 黑发在他肩上飘来飘去。他用动人肺腑的目光盯着洛克菲勒,用 一根手指指着他以示谴责。洛克菲勒始终保持平静,使两人形成 了强烈的对照,这对他自己很有利。一家大为吃惊的报纸这样描 述洛克菲勒道:“他看上去仿佛是温柔和光明的化身。什么也不 能影响他安祥的神态……。他作证时声音悦耳、吐字清晰、从容 不迫……。他的口气时而略带责备,时而又婉言相劝,但从未发 过脾气或露出恼怒的神情。”乔特惊讶地看到,洛克菲勒一直表

现得很沉着。他的主顾绝非是他认为的那种心不在焉的乡巴佬。 标准石油公司的战咯是尽量少提供信息。洛克菲勒的助手保 罗?巴布科克用强调的语气向他提议:“我认为反托拉斯只是一时 的狂热,我们应该用不失尊严的态度来对待它,回避一切问题, 要回答得完全属实又避幵最基本的事实!我就不准备提供任何统 计数字。”洛克菲勒果真按照这一建议去做,尽量少透露真相。 但是由于人们对标准石油公司所知甚少,所以哪怕是一丁点儿消 息就会成为轰动性的标题新闻。洛克菲勒在证词中首次提供了标 准石油公司在1882年起草的托拉斯协议,公开了 8位现任受托 人的姓名,透露了公司当时拥有的700位股东。最令人吃惊的 是,他列出了属于托拉斯的41家公司——其中有许多在此之前 从未公开过这层关系。为了反驳标准石油公司是一家垄断企业的 说法,洛克菲勒提交了一份111家与其竞争的炼油厂的名单,同 时还述说了他与俄罗斯石油业展开激烈竞争的动人故事。

当普赖尔提到洛克菲勒过去最阴暗的一页——改造南方公司 时,出现了最富有争议的场面。普赖尔出了错,他问洛克菲勒是 否参加过改造南部公司。洛克菲勒很快发现了这一口误,便否认 自己是这家公司的成员。他凭着超人的记忆力,想起是有一家改 造南部公司得到过一份从没使用过的执照。普赖尔不相信: “有过这么一家公司吗?” “我听说过这家公司,”洛克菲勒承认道。 “你曾是这家公司的成员吗?” “我不是。”

洛克菲勒后来为这次作证所做的注解表明他有多狡猾:

我从不试图引导向我提问的人。我清楚地记得那件事,它仿 佛就发生在今天早晨……。我没有去纠正向我提问的人。这是有

案可查的。当然,我知道我所回答的内容……。我在作证时不像 布鲁斯特先生和弗拉格勒先生那样脾气急躁,与律师直接发生争 执。我很平静,很有自制力。作为证人,我没有责任主动提供证 词。他们认为在把我带入圏套时,实际上是我让他们自己落入了 圏套。

洛克菲勒简直是提问人的克星,他有一种神奇的天赋,能捕 捉住起诉人所提问题中的微妙含义。20世纪一位杰出的律师塞 缪尔?安特迈尔(Samuel Unteimyer)称洛克菲勒是他在证人席上 见过的最精明的人,对法律圈套具有第六感觉。安特迈尔在20 世纪初的诉讼中盘问过洛克菲勒。“他总是能明白我的想法,猜 出接下来问的六七个问题会是什么,”他说。“我在一幵始提出的 问题都是为以后的提问打基础。但是,我总是看到他眼中闪出一 丝特殊的光采,表明他已经发现了我的动机。我从未见过一个证 人具有他这样明察秋毫的能力。”在1888年2月的听证会上,罗 杰?普赖尔被洛克菲勒深深地打动了,他在结束询问时走到栏杆 旁,使劲用手拍着栏杆问洛克菲勒是否可以陪他一起参观标准石 油公司的工厂。吃午餐时,洛克菲勒问约瑟夫?乔特自己表现得 怎么样。这位饱经磨练的律师回答说:“我没见过更出色的证人 了。”乔特后来评论道,洛克菲勒的合伙人“很少知道他在想什 么,但他总是知道我们在想什么。”

无论洛克菲勒提供的证词如何出色,该委员会的报告还是对 标准石油公司的活动进行了过分的渲染,称它是“本大陆上最活 跃,可能也是最难对付的金钱实体。” “这就是原始的托拉斯,” 该报告陈述道。“它的成功是形成其他托拉斯和联营企业的催化 剂。它是一种体制的典范,而这种体制已经像疾病一样在这个国 家的商业系统里传播开来。”这家托拉斯企业不受任何法律的制

约,它下属的41家分公司“把它们的业务交给了一个在法律上 不存在的组织,这一组织不受任何权力当局的限制,能随时随地 做一切它想做的事情,而且至今为止完全在暗中经营^该报告 在宣布免于对标准石油公司的掠夺行为起诉的同时,没有同意洛 克菲勒有关石油业竞争活跃的说法,称标准石油公司“几乎是石 油业惟一的占有者,它把竞争对手差不多都挤出了这个行业。” 在全国有关反托拉斯立法的辩论不断升温的情况下,标准石油公 司成了一个重要的判例案件。那年春天,在众议院生产委员会发 表的有关托拉斯的长达1500页的报告中,有1000页是关于这家 石油托拉斯的,其篇幅相当于有关糖业托拉斯内容的5倍,是有 关威士忌托拉斯内容的10倍。

某种意义上讲,洛克菲勒简化了反托拉斯立法起草人的工 作。他的经商生涯始于工业发展的初期,当时经济刚刚起步、无 章可循。由于游戏规则还没有法律化,洛克菲勒和他同时代的工 业家们在激烈的商战中制定了这些规则。洛克菲勒以他一向的细 致周到,储备了无所不有的反竞争武器。由于他想出了一切能够 想像出来的办法来限制贸易、控制市场和压制竞争,一切具有改 革思想的立法人员必须要做的,就是通过研究他的生涯来制定一 个全面的反托拉斯议程。

标准石油公司教给了美国公众一个至关重要而又自相矛盾的 教训:自由市场如果自行其事,其结果可能是可怕的不自由。竞 争性资本主义不会在自然状态下存在,它必须有法律加以规定和 限制。不受束缚的市场往往会造成垄断,至少会造成不健康的集 中,因此政府有时需要进行干预以确保竞争的优越性得以充分发 挥。这一点在工业发展的最初阶段尤为重要。现在这一观念已经 渾深植根于法律之中,令我们几乎意识不到它的存在,取而代之 的是不那么重要的关于实施反托拉斯法规的确切性质与具体范围

的辩论。

在19世纪80年代后期有关反托拉斯的激烈争论中,标准石 油公司一直低估了批评者争取公众支持的能力。小商人们宣称大 公司剥夺了个体经济发展的机会,他们形成了一个特别强大的支 持改革的院外活动集团。在1888年大选中,格罗弗?克利夫兰和 本杰明?哈里森(Benjamin Harrison,美国第23任总统[1889— 1893],共和党人——译注)都对托拉斯进行了猛烈的抨击,阿 奇博尔德用不屑一顾的口吻写信给洛克菲勒说,这些刺耳的演说 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我们不用担心华盛顿有关托拉斯的讲话会 产生什么后果,”他在那年夏天汇报说,“那些煽动者只是想在口 头上压过对手,以获得政治效应。”

事实证明阿奇博尔德是个很差的预言家。在那一阵立法之风 中,许多州都在19世纪80年代后期制定了反托拉斯法,国会也 分发给议员十五六份议案。从标准石油公司的角度来看,最具威 胁的要算俄亥俄州参议员约翰?谢尔曼(john Sheiman,1832— 1900,曾任参议院财政委员会主席,1890年反托拉斯法就以其姓 氏为名——译注)在1889年12月提出的一项议案,他是威廉* 特库姆塞?谢尔曼(William Tec_eh Sherman,1820—1891,南北 战争期间联邦军队将领,后任陆军总司令——译注)将军的兄 弟。几年前,洛克菲勒曾试图用钱来博得这位参议员的欢心。 1885年8月,马克?汉纳在为谢尔曼筹集选举经费时告诉洛克菲 勒说,“约翰?谢尔曼现在是参议院中维护我们的商业利益的主要 后盾。”洛克菲勒尽管一开始心存疑虑,但最终还是寄去了一张 600元的支票。不久后的事实证明这位商业利益保护人是个叛 徒,他抨击标准石油公司过于富有,竟然买通了整个铁路部门。 在关于这位参议员提出的反托拉斯议案的辩论中,标准石油公司 经常被当做这一有待解决的问题的典型例子提出来。洛克菲勒一

下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后,一反常态地公幵指责了谢尔曼的议 案。“谢尔曼参议员的议案建议,对所有直接或间接参与企业组 织的人都处以罚款或监禁,这一议案太偏激,破坏性太强,甚至 使人怀疑国会是否还掌握了司法权。”

托拉斯企业的反抗反而加快了这一法律的通过。1890年7 月2日,哈里森总统签署了谢尔曼反托拉斯法,该法规定阻碍商 业发展的托拉斯企业和联营企业为非法,对违反该项法律者最高 处以5000元罚款或1年监禁,或两者并罚。威廉?霍华德?塔夫 脱(William Howard Taft,美国第 27 任总统[1909~1913],推行 反托拉斯法——译注)总统后来认为,标准石油公司是这条法律 得以通过的主要原因。这项法律令其倡议者十分失望,它刚刚问 世就夭折了。它含义模糊,没有得到认真的执行,而且漏洞百 出,被人们普遍戏称为“瑞士奶酪式法案”。它宣布通过行业公 会进行合作的行为为非法,迫使许多公司合并,以遏制行业生产 能力过剩,这反而导致了进一步的集中,从而违背了法案的初 衷。作为这条法律的主要打击目标,标准石油公司的坚不可摧的 力量并没有因为这件讨厌的事而改变方向。在以后的很多年里, 谢尔曼法案成了一纸空文,大型企业还像以前一样自行其是。

洛克菲勒从没想过要重新考虑因谢尔曼法引起的麻烦。就他 而言,讲求实际的精明商人早就令人满意地解决了这些问题,只 有那些异想天开的劣等文人和爱惹是生非的煽动分子才会觉得有 必要改变现行的做法,而这种做法一直很适合这个国家的情况。 洛克菲勒仍然在托拉斯问题上固执己见,但他向来不在生意问题 上怀恨别人。他非但没有被这个新法案弄得张皇失措,还竟然在 1891年支持谢尔曼参议员竞选连任。

约翰? I) ?洛克菲勒和威廉哈珀?起迈 n轻松的步:f走在芝加哥大学的校园1

(由芝加哥大学图馆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