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后台老板
标准石油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实行全球垄断，使洛克菲勒 得以扬名海外。比起国内市场，国外市场规模更大，利润也更 高——19世纪80年代中期，美国生产的石油大约有70%销往海 外——尽管力量对比悬殊得可怕，国内还是有一些弱小的竞争对 手在千方百计维持下去。70年代初，煤油进入了中国、日本和其 他远离美国本土的地方。1874年，一位美国旅游者就在当年巴 比伦和尼尼微（均为东方古城，地处现在的伊拉克——译注）一 带古老的地方看到人们用标准石油公司的煤油照明。到了 80年 代初，全世界85%的原油仍然产自宾夕法尼亚州，石油成了美 国第四大出口产品，只有俄国的石油对其构成了竞争威胁。如果 压缩国内过剩的生产能力，只能使国外的石油得到扩展，这样做 很不明智，况且洛克菲勒永远不会容忍国外出现竞争对手，他曾 这样对一位同事说：“我们既有能力供应国内市场，也有能力出 口，我希望我们以后能想方设法做到这一点。无论如何，我们必 须为此不断努力。”
标准石油公司研究了国外市场，并且在1882年派了一个很 有教养的石油商人威廉?赫伯特?利比（William Herbert libby)去 远东进行为期两年的调查。利比注意到石油“比商业史上任何一 种源自一地的产品的渗透性都强，无论在文明国家还是在非文明 国家，它都能无孔不入，”于是便在日本、中国和印度等地劝说 人们使用煤油。利比把一本宣传煤油灯安全可靠的小册子翻译成
中文后，满意地看着一艘艘小舢板满载标准石油公司的产品沿河 而上，向中国内陆深处驶去。为了扩大人们对煤油的需求，公司 以低价卖出了成千上万盏煤油灯和灯芯，有时还免费赠送给第一 次买煤油的顾客。“在许多国家里，”洛克菲勒说，“我们得先生 产油灯，再教当地人……学会使用煤油。我们把包装设计得便于 骆驼运送或者便于货郎们背在身上，使煤油能够进人世界上最偏 远的角落；我们改变做买卖的方式，以适应各种各样的外国人的 需要。”
曾几何时，标准石油公司像在国内市场一样独霸国外市场， 由于当时只在宾夕法尼亚西部才有大量的石油，标准石油公司似 乎可以永远好景常在了。可惜到了 19世纪70年代初，这场如意 美梦猛然间破灭了：里海边的俄国巴库港出现了争夺石油的大混 战。100多年来，当地人从一些大洞里舀出原油，其中大多都让 波斯人买去润滑车轮、给皮制马具上油或是缓解风湿疼痛。70年 代初，那—钻井人打出了产量空前的油井，使这个尚处于原始 水平的行业一下子进入了现代世界。在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中，黑 色的油柱直冲云霄，其中有一些力量如此之大，喷了好几个月才 被控制住。有一 口井在最初的24小时里就喷出了 2400吨原油。
1873年，出身瑞典望族的罗伯特?诺贝尔（Robert Nobel)因 为一件与石油无关的事务来到高加索。他哥哥得到了一份为俄国 政府制造步枪的合同，罗伯特来此的目的是寻找做枪托用的胡桃 木。他不期而遇地撞上了巴库的那场大骚动，那真是一场绝妙的 疯狂景象。后来，马克西姆?高尔基（Maxim Gorfcy，1868—1936， 苏联著名作家——译注）把当时的情景描述成“一幅由一位天才 艺术家画出的黑色地狱。”巴库在来访者面前展现了两副面孔： 异国风情和地狱景象交相辉映，清真寺的光塔、寺院和宫殿在这 片穆斯林飞地上林立。城里的市场上，小贩们叫卖着各式货色，
从俄国白糖到波斯地毯应有尽有，城外则是一座座被浓密的黑烟 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炼油厂。
罗伯特?诺贝尔全数拿出买胡桃木用的2.5万卢布买下了一 个炼油厂。那时，当地的煤油一直被嘲笑成巴库烂泥，而诺贝尔 的炼油厂生产的煤油质量却能达到标准石油公司的水平，从而在 70年代初垄断了俄国市场。诺贝尔和他的兄弟们把先进的管理 和充足的资金引进这个行业，在70年代末铺设了一条8英里长 的输油管直通里海，在那里他们拥有世界上第一艘油轮“琐罗亚 斯德号”。他们率先采用了比标准石油公司的分批定量法更为先 进的连续提炼法分离各种馏出成分。1879年，他们组建了诺贝 尔兄弟石油制造公司（Nobel Brothers Petroleum Producing Company), 很快就拼凑起一个由平板货车、油罐车和储存站组成的庞 大分销网络，把标准石油公司挤出了俄国。那一年，一个四处巡 游的标准石油公司情报员威廉?布拉夫给洛克菲勒带去了俄国原 油和成品油的样品，并且预言，不出几年诺贝尔兄弟还会在里海 到黑海之间建一条输油管或铁路，为俄国石油在欧洲市场向标准 石油公司发起挑战做准备。
80年代初，巴库郊外一个个满是油污的山坡上麇集了 200 多个炼油厂，1883年——果然不出布拉夫所料——连接里海城 市巴库和黑海城市巴统的铁路建起来了。由于俄国油井威力巨 大，蕴藏量极为丰富，生产的石油比泰特斯维尔的还便宜，价格 低廉的煤油很快充斥了欧洲市场，抢占了标准石油公司的地盘。 美国驻巴统领事J?C?钱伯斯被标准石油公司派去收集情报，他 随时向洛克菲勒汇报这方面的进展，并且发出警报说，俄国人 “野心勃勃，要把美国石油从世界市场上赶出去。”尽管洛克菲勒 和政府之间的关系在国内十分冷淡，双方却能在海外联手抵制对 美国石油征收关税。洛克菲勒后来赞扬国务院说：“我们的大使、
部长和领事们都协助我们在世界上最偏远的地方开拓新市场。”
洛克菲勒消灭了在国内的主要对手后，似乎对俄国石油的入 侵丧失了警惕。1885年，洛克菲勒在汉堡的代理人查尔斯 迈斯纳向他汇报说，俄国产品大量涌入欧洲市场，这令他大吃一 惊，在执行委员会上大发雷霆说：“据报告，瑞士等地的大宗石 油运输居然已经进行到了这种程度，真不明白以前我们竟然会对 此一无所知。”为了报复俄国人，洛克菲勒使出了他惯用的重型 武器：在整个欧洲降低油价，并且开始恶毒的宣传活动，使人们 对俄国煤油安全性产生怀疑。洛克菲勒的档案也披露，他们在伦 敦和巴黎的饭店里和一些自封为中间商的身分不明的人进行过无 数次秘密接触，这些人询问标准石油公司是否有意购买诺贝尔兄 弟公司的股份，或是同该公司一起瓜分欧洲市场。1885年，标 准石油公司派出的巡游密使W.H?利比在彼得堡与诺贝尔兄弟进 行了几次会晤，但标准石油公司的这些提议进展得并不顺利。诺 贝尔兄弟在俄国的势力受制于他们和沙皇专制政府的关系，况且 他们也无意让标准石油公司插足他们的领地。
到了 80年代中期，又有一股强大的势力出现在世界石油舞 台上。以阿尔方斯?德?罗斯柴尔德男爵为首的巴黎罗斯柴尔德家 族已经在亚得里亚海沿岸的里耶卡和的里雅斯特建了一批炼油 厂。他们还组建了里海和黑海石油公司——公司的俄文缩写 BNTO更为出名——从廉价的俄国石油里坐收其利。罗斯柴尔德 家族刚一进入这一行业，洛克菲勒就收到了层层递上来的报告， 说诺贝尔兄弟由于无法偿还所欠罗斯柴尔德家族的大笔债务，可 能会被迫同法国的银行家们进行合作。在许多年里，罗斯柴尔德 家族、诺贝尔兄弟和标准石油公司之间相互周旋，每一方都想和 第二方联手以孤立第三方。
激烈的海外竞争激起了洛克菲勒的斗志，他甚至在对下属的
训话中引用了诗歌：“我们没有老去，也未沉睡，我们必须‘起 来行动，勇敢地迎接任何命运；进取不息，追求不止，学会努力 与等待。’”但是，洛克菲勒和阿奇博尔德都倾向于放弃通过欧洲 中间商运作的老办法，主张设立自己的海外营销分支机构。由于 本杰明?布鲁斯特一度反对他们这样做，洛克菲勒尽管判断正确， 但不愿在没有达成一致意见的情况下采取行动，只好放弃了这个 计划。罗斯柴尔德家族于1888年在英国设立了一家石油销售公 司后，布鲁斯特的逻辑顷刻之间崩溃了，24天之后，标准石油 公司就设立了它的第一个海外分支机构——英美石油公司（Anglo - American Oil Company),并且很快垄断了英国的石油生意。 两年后，标准石油公司在不来梅成立了德美石油公司（Deutsche -Amerikanische Petroleum Gesellschaft),负责德国北方的市场。洛 克菲勒既没有老去也没有沉睡，他在鹿特丹建了一个石油输送 站，签了一个向法国供应全部所需原油的合同，买下了荷兰、意 大利和斯堪的纳维亚各石油公司的部分股份，并且在印度策划了 一场激烈的价格战。标准石油公司还仿效诺贝尔兄弟，向欧洲派 出了第一艘蒸汽油轮，在百老汇26号不久后成立的远洋船队中， 这艘装载量为100万加仑的巨型油轮是其中的第一条船。
不管俄国石油有多便宜，标准石油公司还是把它挡在了美国 之外，并且在80年代末保住了 80%的世界市场。洛克菲勒每次 去欧洲都能听到有人抱怨煤油质地不纯，尽管如此，诺贝尔兄弟 公司和罗斯?德公司的产品质量永远无法和标准石油公司相媲 美，也无法赶上它完善的经营方式。在阿奇博尔德看来，正是由 于俄国人没有把本国的石油业合为一体——即没有扼制竞争并且 建立一个托拉斯组织——才使他们屈居人下的。“如果俄国石油 业像标准石油公司那样采取了迅速、积极的行动，那么现在让美 国石油业大发其财的许多市场很可能就成了俄国人的天下。”
诺贝尔兄弟和罗斯柴尔德家族虽然算不上是标准石油公司的 致命威胁，但和标准石油公司在国内的许多对手不同的是，他们 并没有束手就擒。在19世纪90年代的石油大战中，三方敌对力 量冲突不断。在这场持久战中，一次次刀光剑影的争斗之后便是 亲亲热热地瓜分市场的协定。90年代初石油价格不得不因竞争 而下调时，洛克菲勒提出与他的夙敌建立战略性友好关系，并且 说服阿尔方斯?德?罗斯柴尔德男爵私下访问了百老汇26号。关 于1892年7月的这次会面，阿奇博尔德给洛克菲勒的报告表明， 在竞争的外表下，罗斯柴尔德家族表现出与标准石油修好的急切 心情：
我们已经和他们达成了临时性协议……Q我无须再报告的 是，双方似乎都十分希望对此事严格保密。虽然罗斯柴尔德认为 我们最好不见诺贝尔公司的人，他们自己却想把此事通报给对 方。罗斯柴尔德男爵对我们大献殷勤，令我们非常高兴的是，他 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这极大地方便了双方之间的交流。
但是，标准石油公司同诺贝尔兄弟和罗斯柴尔德家族大联盟 的计划被俄国财政部长萨吉?威特伯爵（Count Se膠i Witte)阻止 了，这令无数欧洲报纸的卡通画家们大失所望，因为他们都已经 画好了讽刺漫画：一只章鱼笨手笨脚地拥抱着一头大熊。在这段 时期里，俄国继续抽取原油，并于90年代末使产量一度超过了 美国，尽管标准石油公司在成品油方面轻而易举地位居其上。
到了 1890年，人们开始明白在全球各地的地壳下面都有石 油存在，能在泰特斯维尔创立石油业纯系偶然（加上美国佬适时 的精明）。1884年，荷兰钻井人开始在印尼的苏门答腊岛勘探石 油，6年后他们获得了在荷属东印度领地开采石油的许可，并把
他们的公司命名为荷兰皇家公司（Royal Dutch)。与此同时，另 一个来势汹汹的对手正在跃跃欲试。1891年，一位有胆识的伦 敦商人马库斯?塞缪尔（Marcus Samuel)与罗斯柴尔德家族签约， 为他们在远东销售煤油。塞缪尔取道苏伊士运河，加快了俄国煤 油出口到亚洲市场的速度。以前，煤油从纽约运到远东要用4个 月的时间，而现在从巴统出发只需1个月。塞缪尔为了达到苏伊 士运河对船只的严格要求，特意设计定制了一艘巨型油轮“穆莱 克斯号”，但标准石油公司雇用了伦敦的律师散布对这个计划表 示怀疑的言论，卑鄙地四处造谣说“一群受犹太人影响的有势力 的金融家和商人”计划控制路经苏伊士运河的运油船。后来，洛 克菲勒怒气冲冲地吼道：“我们在亚洲的受犹太人控制的对手们 一边叫嚷着‘狼来了，标准石油的狼来了！’，一边纷纷打人市场 继而控制了市场。”（他曾经把标准石油公司所谓的“公正”方式 同“犹太人世代相传的不同主顾不同对待的生意经进行过对比J 塞缪尔对这种恶意攻击置若罔闻，他取得了对标准石油公司的决 定性胜利，使他的商标——红色油桶（明显地区别于标准石油公 司的蓝色油桶）很快在全亚洲深人人心。
1892年，随着缅甸和爪哇的石油产量急剧上升，标准石油 公司才为时过晚地认识到有必要在亚洲市场上采取协调行动。它 企图买下荷兰皇家公司和马库斯?塞缪尔手中的生意，但以失败 告终。塞缪尔在1897年把他的公司更名为壳牌运输贸易公司 (Shell Transport and Trading Company),以纪念他家族过去从事的 贝壳盒生意。为了更好地为它在亚洲的顾客服务，标准石油公司 甚至屈尊代销俄国煤油。它终于在亚洲设立了一系列营业所，并 且向上海、加尔各答、孟买、横滨、神户、长崎和新加坡派去了 一小批代理人。这些营业所用马口铁罐装上公司生产的煤油，放 在木箱里销售，因为亚洲的主顾们把马口铁改成盖屋顶的材料，
把木箱改作家具用。尽管采取了这些聪明的营销技巧，标准石油 公司还是不得不同荷兰皇家公司和壳牌公司三分天下，后两家公 司在20世纪初合并，建立了一个与标准石油公司作对的帝国。 自此以后，竞争便成了国际石油业一成不变的事实——尽管此中 还有无数个瓜分市场的秘密交易——而且这种致命的竞争传染到 北美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
标准石油公司尽管当时在国外受到了新对手的威胁，它在国 内石油业中似乎还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在它的经营范围里，没有 一样不是数量惊人的：2万口油井把原油输进公司的4000英里 长的输油管中，然后送到海边或送进公司的5000辆油罐车里。 它此时拥有了 10万名员工，每天向欧洲出口 5万桶油。洛克菲 勒一手创立的帝国只能用无与伦比来形容：它是世界上最大、最 富有，也是最令人称羡的商业组织。尽管有人认为他过去蒙骗过 其他商人，但由于公司的利润年复一年稳定可靠，人们也就原谅 了这一点。洛克菲勒在他所追求的商业秩序方面已经达到了颠 峰。他不用再担心不可逆料的各种经济力量，甚至在经济衰退时 期也能生意兴隆。
洛克菲勒对他庞大的机构能和谐地运转，对自己每天的工作 能井然有序地幵展感到极其满意。每天早晨一开始上班，他就坐 在卷盖式办公桌前，审阅两大摞文件，一摞是已经做出的决定， 另一摞是需要考虑的问题，他要慢慢地把这两摞案卷啃完。从 80年代起，他就采取了决不同陌生人做生意的方针，甚至拒绝 见他们，以避免令他讨厌的请求和不必要的争议。这样做一方面 简化了他的生活，一方面也更加让人确信他是一位深藏不露、不 可捉摸的大人物。
洛克菲勒的许多批评者认为，他把生活分割成不同的部分，
并且为道德建立了两本泾渭分明的分类帐：一本掌管着他堪称表 率的个人生活，另一本则维护着他受人指摘的经营手段。但他却 认为自己的全部生活受的都是同一崇高理想的指引。退休以后， 他在写给哈佛大学校长査尔斯?埃里奥特（Charles W. Eliot, 1834-1926,美国教育家，主张通才教育，担任哈佛大学校长达 40年之久——译注）的信中谈到标准石油公司时说：“我可以毫 不犹豫地说，在我所接触到的商业组织中，没有一个比本公司的 理想更加崇高。”他坚持这一信念的方法之一是，在对手面前自 命清高，而把对方斥之为公然作恶的无赖。他这样评价与其作对 的炼油厂说：“那些人诡计多端，把石脑油精兑进煤油里就是一 个例子。”洛克菲勒比任何人都更加警惕受骗上当，也比任何人 都能更加迅速地为自己找出道德依据。为了使自己相信自己是个 情操高尚的商人，他重新给高尚下了确切的定义。比如，他总是 充分利用这些事实：信守合同、及时支付帐单和债务、公平对待 小股东、从不发行虚股等等。为了标榜自己清白的形象，他像是 中了魔似的一再侈谈自己的这些高尚行为，批评他的人越是就铁 路交易或秘密开办子公司的问题喋喋不休，他就越是坚持自己所 谓的商业信誉补偿规则。洛克菲勒既要维护自我形象，又要说服 怀疑他的公众相信他为人诚实，因为他极其需要世人对他有一个 好的看法。
洛克菲勒对自己的恶行视而不见的另一个原因是，在80年 代以前，无论做任何严重损人利己的坏事，他总是站得远远的。 此时他已是一个幕后指挥的高手，灵巧地操纵他的木偶们，同时 巧妙地把牵线掩藏起来。作为标准石油公司的头号人物，他是惟 一一个不承担任何直接经营责任的人。相反，他就像一个政治 家，专门负责制定大政方针和监督副手们的业绩。这些人向他提 交有关各自活动情况的冗长的报告，在报告中经常对自己的丑行
无耻地自吹自擂。相比之下，洛克菲勒的回复简短而又含混。他 从不相信能做到百分之百的保密，即使对公司内部的备忘录也是 如此，所以养成了一种简略的风格，不署名，也不作具体指示， 足以让任何一个原告律师感到束手无策。正是由于有了这样一种 自我保护措施，洛克菲勒方能既控制着标准石油公司，同时又能 逃避责任，抹掉对他不利的证据，还能避免与受害人打交道。这 样做能使他远离下属们从事的肮脏勾当，对发生的事情佯作不 知。当下属们可怕的诡计被详细记录在案，而他又不得不面对这 样的事实的时候，他总是若无其事地承认那是由于过分热心的雇 员们有失检点，自己却扮演了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但是，如 果仔细看看下属们写给他的大量信件，就会发现他装作清白的姿 态不攻自破。实际上他对每件事发生的经过都一清二楚，对于这 一点我们现在终于可以有案可查了。由于这个原因，我们在这一 章里对洛克菲勒的一生进行按部就班的记述过程中，时不时要停 下来审视他从第一线收到的报告，这些报告有力地证实了他是公 司经营的策划者，他声称深感遗憾的许多活动正是由他亲自指挥 的，是他为下属们定下的口径。当然，这些事实反而会令我们更 加感到扑朔迷离：他是如何把自己生活中这些不同的方面结合到 一起的——斯佩尔曼学校开明的恩人如何同时又是标准石油公司 不可否认的最高君主。我们最后只能这样解释，他把对自己做出 的行为和对别人做出的行为全都合理化了。由于缺乏揭露这层秘 密的信件和日记，我们对导致他这样做的无意识动机和由此可能 引发的心理压力几乎无从知晓。
洛克菲勒在自传里含蓄地说，标准石油公司从1880年开始 就没拿过任何折扣，但他的案卷却表明，标准石油公司与铁路当 局的无耻勾结从那时起反而变本加厉了。到80年代初，铁路当 局就已经把石油运输的绝对优势拱手让给了标准石油公司控制的
输油管道，此时，产自宾夕法尼亚油井的原油3/4以上都是由输 油管送往沿海城市，而且对标准石油公司所属的炼油厂只收取公 开价格一半的运费。很自然，随着铁路的衰落，标准石油公司对 它们的威胁只会有增无减。公司所属的加利纳-锡格纳尔石油公 司（Galena-Signal Oil Company)垄断了高品质铁路润滑油的生 产^光凭拖延发送这种不可或缺的油脂，就能让任何一家铁路公 司瘫痪。如果标准石油公司想提取折扣，它只需把加利纳公司生 产的汽缸或机车润滑油的价格提高就行了。洛克菲勒继续打他最 得心应手的王牌：油罐车队。在80年代末之前，标准石油公司 一直把它的油罐车租给196条铁路，迫使大多数铁路按往返里程 向百老汇26号交纳租金——这就是说，在油罐车装满油离开的 时候要按里程交一次租金，空车回来时还要交一次。
输油管道带来了变革之后，洛克菲勒继续关照铁路，其中一 个原因是他自己在其中有不少投资。他也承认了这一点，因为他 曾经说过，标准石油公司的股东们“随着时间的推移，成了铁路 问题和其他企业中一个越来越重要的因素。”当时，铁路发行的 股票是只有富人才买得起的为数不多的几种热门股之一，这就是 说，洛克菲勒在伊利、纽约中央和其他运送石油的铁路公司中有 很大的投资。1881年3月，洛克菲勒写信给宾夕法尼亚铁路公 司的A_J?卡萨特，询问有关该公司不久要发行价值40万元股票 的传言。他在信中建议双方为宾夕法尼亚铁路股票设立一个个人 共同帐户——由洛克菲勒支付这笔钱。尽管这个交易是否实施尚 不清楚，但这不啻是向一家大铁路公司的高级主管公然提出合谋 营私舞弊。
后来，当艾达?塔贝尔把对铁路的操纵作为指控标准石油公 司的焦点时，洛克菲勒却申辩说他对此类交易毫不知情，声称这 全是他的同事所为，而他自己作为领导人只过问更为重大的事
情。事实上，他的文件表明他不但直接会见过铁路公司的总裁 们，也收到了有关这些谈判的极为生动详细的报告，这些报告来 自弗拉格勒、阿奇博尔德、奥戴、佩恩、沃登和一个以前很少有 人注意的角色汤普森上校（W. P. Thompson)o汤普森曾率领过 南部邦联（Confedemcy，南北战争期间由南部11州组成的分裂政 府——译注）的一支弗吉尼亚骑兵部队，后来成为俄亥俄州标准 石油公司的秘书。他是标准石油公司的权力经纪人（指能影响有 权势者从而操纵权力的人——译注）约翰?卡姆登的内弟，和洛 克菲勒以及佩恩在克利夫兰共用一个办公室，他写的信为80年 代标准石油公司与铁路广泛勾结提供了爆炸性证据。尽管洛克菲 勒装出自己对这些阴谋鞭长莫及的姿态，实际上爱自吹自擂的汤 普森凡事都向他汇报。
吃回扣的例子在洛克菲勒的案卷中比比皆是，直到80年代 都是如此。1886年3月，威廉?(；?沃登从费城报告说，宾夕法尼 亚铁路公司已经同意提供以下折扣：以每桶52美分的运价把石 油从油溪运到纽约（当时的公开运价是78美分），运到费城的价 格则是39美分（给其他炼油厂的运价是65美分)。洛克菲勒一 向强调标准石油公司的竞争优势与优惠运价毫无关系，但他收到 的信件却揭露，仅凭折扣就能让一个工厂扭亏为盈。1886年， 汤普森上校告诉他说，只有沿湖铁路公司同意以每桶10美分而 不是17美分的价格把成品油运到克利夫兰，在石油城着手建一 个石脑油厂才划算（石脑油是原油的一部分，用于制造汽油或各 种溶剂h在这些谈判过程中，汤普森上校又报告说，有了低运 价他们就能使石油城的一个炼油厂起死回生。只要有可能，汤普 森上校就主张达成口头协议。他有一次向洛克菲勒提起他与两家 铁路公司谈判的情况时说：“我想他们会同意这一观点，即签定 正式书面合同是不可取的。”
在当时，与铁路方面的秘密交易多数只会引起猜疑，无法得 到证据。但是这家托拉斯企业的营销运作最终难掩其咎，因为它 直接牵扯到消费者和分布在每一个议会选区里的成千上万个的小 商人。在70年代，洛克菲勒着手组建了一个营销机构，目的是 把那些从每加仑煤油里赚取3—5美分的中间商即独立代理商赶 出市场。那些人除了经营标准石油公司的煤油以外还出售竞争对 手的产品——这种情况对洛克菲勒来说是不可容忍的——而且往 往只想赚顾客的钱，无意扩大市场，所以洛克菲勒决定甩掉他 们C
再者，标准石油公司所属各炼油厂此时的产量已经非常大， 无法再指望零散、过时的分销体系了。煤油的需求量在飞速增 长，它照亮了不断扩展的城市中大大小小的工厂、饭店和写字 楼。为了充分利用规模经济，洛克菲勒这样认为：“我们必须创 造出比当时已有的销售方式先进得多的方法；我们必须抛弃过去 那种按2加仑、3加仑或4加仑分销煤油的方式，但是，依靠当 时的正常贸易渠道，我们无法做到这一点。”为了实现大规模、 低成本的生产方式，标准石油公司需要确保大规模的销量。这就 迫使洛克菲勒把整个行业纵向地合为一体，把从油井到消费者的 每个环节全都掌握起来。
1882年前后，在一次革命性发展过程中，这家托拉斯企业 开始彻底清除用马车运送堆得摇摇欲坠的油桶的旧销售体系，投 资上百万元造了数千辆油槽马车向每一个美国城镇送货。洛克菲 勒赞扬这种高效的新方法说：“我认为这是我们得到市场、保住 市场的最好办法之一。”这种新方法是这样实施的：标准石油公 司的油罐车或输油管把成品油运到储油罐里，再从储油罐把油槽 马车灌满，送到各地的杂货店和五金店——这些地方是主要的零 售点——然后由店主们把油装进公司提供的专用小罐里。有时
候，标准石油公司甚至不顾店主们的强烈反对，让油槽马车挨家 挨户直接送货上门，使公司一举打入零售业。（在有些地方，公 司答应撤出零售领域，条件是店主们只能经营标准石油公司的产 品，以此控制当地的零售商J为了扩大市场，公司还以接近成 本的价钱出售取暖器、炉子、油灯和提灯。它用现代企业的做法 创造出需求，然后再加以满足，殷勤的公司代理还帮助主顾们清 理油灯和炉子以延长其使用寿命。
标准石油公司要求杂货商和五金商只进它的煤油，否则就会 被挤出市场，这使得他们感到愤愤不平。再加上标准石油公司参 与零售，使批发商也成了昨日黄花，这些人自然就成了洛克菲勒 最强劲的敌人。洛克菲勒对他们向来不屑一顾，自然也就没有怜 悯之心可言，还怨他们妨碍了他发展。“赶驿车的人必然敌视铁 路，开小客栈的人当然不喜欢富丽堂皇的大饭店，这很自然。”
由于批发商们经常在标准石油公司的煤油里面掺进其他炼油 厂生产的劣质产品，洛克菲勒希望他的销售部门能够确实保证标 准石油产品的质量统一。在19世纪70年代，每年有5000^"_ 人死于劣质煤油造成的事故。标准石油公司为此也受到了非难， 让一些报道弄得焦头烂额，那些报道声称它生产的煤油散发出一 种难闻的气味，使灯芯变硬，熏黑了灯罩。有一天在克利夫兰， 一名愤怒的妇女闯进洛克菲勒的办公室，质问他打算如何处理他 生产的劣质煤油。洛克菲勒一气之下去了实验室，叫人化验这位 女士带来的煤油，但化验结果不得而知。洛克菲勒在百老汇26 号始终关注着生产委员会的活动，委员会每次要把煤油灯一连点 上6个小时来检验油的质量。洛克菲勒每次收到投诉总是很恼 火，他常常把责任推给劣质的灯芯。为了平息投诉，他幵发出阿 克米牌灯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的是，顾客们用过这种据称是安 全无比的产品后还是抱怨不止。
由于标准石油公司所属各销售企业如此大胆妄为，它们在整 个集团里成了众矢之的。读者还记得标准石油公司是一个众多企 业的联盟，并非一个单独的公司，对许多下属公司只拥有一部分 所有权。标准石油公司通常都留用原来的管理人员，并给他们相 当大的自主权，这就引来了麻烦。集团在吞并了一些现成的营销 公司后，也带进了几个胡作非为的业主，正是那些人败坏了公司 的声誉。后来，洛克菲勒对那些人的行为佯装不知，拒不承担责 任，但我们还是发现，对于这些人的行径，洛克菲勒收到过详尽 的警告。
1873年，标准石油公司秘密买进了切斯-卡利公司的一半 股份，该公司在路易斯维尔有一个炼油厂，在东南部有一家获利 颇丰的营销企业。公司的主人F*D?卡利是一个堕落的美以美会 牧师，他为无情的石油营销手段设立了一个新标准。洛克菲勒收 到秘密报告说，卡利是一个迷惑人心的恶棍，也是一个积习不改 的赌徒，出了董事会便直接进了跑马场。就连一向出言谨慎的洛 克菲勒也婉转地说卡利“缺乏自制”。尽管洛克菲勒计划让标准 石油公司的人占据切斯_卡利公司董事会的多数，但在1881年 以前卡利还是抵制住了百老汇26号的绝对控制，5年以后标准 石油公司才完全吞并了这家公司，并把它更名为肯塔基州标准石 油公司。
在当时，切斯-卡利成了作恶多端的代名词。听说标准石油 公司的劲敌乔治?赖斯运了近70桶煤油给路易斯维尔的一个商人 后，卡利暴跳如雷。路易斯维尔-纳什维尔-大南方铁路公司给 了赖斯低运价，而卡利恰好是这家铁路公司的董事，他让手下匆 匆写了一封措辞强硬的信给该铁路公司的货运代理，明确告诉对 方如何对付赖斯：“请给他施加压力。”几年后，这句话让政府调 查人员透露了出去，被全美各大报纸大加宣扬。
为了阻止对手，卡利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他得知赖斯 计划在密西西比州的哥伦布销售煤油后，给当地的杂货商寄去了 一封措辞明确的信：“你要是不买我们的石油，我们就自己开杂 货店，按成本价销售货物，把你们全都赶出这一行。”这可不是 吓唬人，卡利当真开了一家杂货店，廉价销售标准石油公司的煤 油，还以成本价甚至低于成本的价格出售燕麦、肉类、白糖、咖 啡和其他日用商品。许多地方的杂货商很高兴以九五折从卡利那 里购进食品，条件是只销售标准石油公司的煤油，这是标准石油 公司加以完善的许多反竞争手段中的一个，正是由于这些手段， 曰后才出台了反托拉斯法。面对群情激愤的舆论，洛克菲勒声称 自己对卡利的行径一概不知。不过，汤普森上校有一回私下告诉 洛克菲勒说，卡利是一个“行为诡秘、擅自行动”的人，“有着 不可告人的秘密，”甚至在与标准石油公司订立的协议中耍花招。 1878年，标准石油公司买下了沃特斯-皮尔斯公司40%的 股份，这家公司总部设在圣路易斯，势力范围从阿肯色州一直延 伸到得克萨斯州，这一举措使标准石油公司大大扩展了自己的市 场疆域。最后的决定是这样的，切斯-卡利公司负责垄断密西西 比河以东的石油生意；沃特斯-皮尔斯公司负责控制密西西比河 东南地区。与沃特斯-皮尔斯公司的这笔交易给集团带来了另一 个臭名昭著的恶棍亨利?克莱?皮尔斯，与他相比，?卡利简 直就成了一个小天使。皮尔斯是个乡村医生的儿子，他在19岁 时就垄断了圣路易斯的煤油生意，然后又骑着一匹小马把生意做 到了阿肯色和得克萨斯。就连标准石油公司的人都不为他说好 话。有一名髙级经理回忆时说他是一个天才的商人，但又补充 道：“只要他能用上歪门邪道，他就决不光明正大地做事。他待 人热情、很有礼貌，只是和别人有了冲突的时候才变得杀气腾 腾。这时候大家才明白他不是好惹的。没见过比他更厉害的人
了。，，
洛克菲勒出于自己的利益，又一次否认自己知道沃特斯-皮 尔斯公司销售人员的粗暴行径，并且把皮尔斯说成是一门不听指 挥的大炮，完全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他说自己“1个月里也匀不 出一分钟来考虑这种地方性的生意”，而且执行委员会一旦发现 任何营销中的违规行为都会加以斥责，但是他的案卷却表明他收 到过关于皮尔斯所有倒行逆施的详尽报告。1880年，皮尔斯打 入墨西哥市场并大发其财后，汤普森上校向洛克菲勒报告说，他 之所以能获得这么大的利润“主要是因为逃避了墨西哥政府对成 品油征收的巨额税款。”有了这一业绩做后盾，皮尔斯声称自己 下1年应提取100%的资本红利。汤普森反复警告洛克菲勒，说 皮尔斯是一个“别有用心的人”，并转给洛克菲勒一封信，“说明 皮尔斯先生极其口是心非。”洛克菲勒非但没有责怪皮尔斯，反 而在1892年延长了给他的一笔20万元私人贷款的期限——这可 是一笔巨款——还耐心地让他在标准石油公司里足足呆了 8年。 很显然，洛克菲勒对沃特斯-皮尔斯公司的掠夺式营业方针在良 心上丝毫没有感到不安。
标准石油公司下属的营销企业呈扇形向这片大陆的其他地区 扩张。1878年，联合油罐管道公司占领了密苏里河以北的地区， 横跨密执安州和明尼苏达州，然后向西扩展到南北两个达科他 州。1884年成立的大陆石油公司覆盖了落基山各州（大体包括 科罗拉多、爱达荷、蒙大拿、内华达、犹他和怀俄明诸州——译 注)。70年代中期，公司派了一名年轻的经理韦斯利…?蒂尔福 德去加利福尼亚，此人预见到该州既有生产石油又有消费石油的 潜力；10年后，衣阿华州标准石油公司在西海岸开发了这个生 意。由于沃特斯-皮尔斯公司激怒了很多客户，这些人为了报 复，投向了共和石油公司，这家公司的总部设在纽约州，专门吸
引不愿意同标准石油集团合作的零售商。当然，共和石油公司真 正的主人仍然是标准石油公司。
1886年前后，百老汇26号把北美大陆划分成11个营销区 域，由国内贸易委员会负责解决由于划分边界引起的纠纷。如果 哪家子公司侵入别人的的区域，双方的冲突要由总部来仲裁。最 能反映这个托拉斯帝国特征的莫过于它对营销区域的精确划分， 它如同发放特许经营执照那样分发整个州和地区的独家经营权。 有一次，由于切斯-卡利公司、沃特斯-皮尔斯公司和联合油罐 管道公司为了划分西南部的新疆土纠缠不清，汤普森上校向洛克 菲勒解释道：“我一直在等待机会界定这些公司在西部的边界， 我要代表标准石油公司宣布，我们从没把开辟和占领科罗拉多、 新墨西哥、亚利桑那各州或墨西哥的权利交给任何人。”最后， 标准石油公司还是把墨西哥让给了亨利?皮尔斯，以换取新墨西 哥州。
洛克菲勒一旦控制了一个营销区域，就会拼命去保护它，迅 速遣送人马去那里抵御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入侵。公司如果发现 有一车外来的石油运进了它的领地，就会通过铁路代理人追查它 的来源，并且迅速采取行动阻止对方。人人都知道标准石油公司 的营销人员在跟踪竞争对手的运油马车，必要时用低价销售的办 法把对手排挤出去。这种常备不懈的斗志和毫不退让的求胜欲望 就来自洛克菲勒本人。当得知竞争对手出现在圣路易斯时，洛克 菲勒告诫奥利弗?佩恩说：“很遗憾听说这些人在圣路易斯设了代 理处。我们决不能让他们抢到生意。为何不和他们好好地、痛快 地大干一场，把生意全都夺回来，让他们在那里没有立足之地。 在圣保罗也应这样做。”
身处帝国之巅的洛克菲勒建立了一个广泛的情报网络，他从 各地代理人每月交上来的报告里摘录了厚厚的分类卡片，上面记
录着独立石油销售商在他们的领地里售出的每1桶油。这位巨头 在百老汇26号里能看到他的王国最偏远的角落。标准石油公司 间谍们收集的情报大部分来自杂货店和铁路运输代理。一位克利 夫兰炼油商发现标准石油公司每月付给他的记帐员25块钱，让 他把关于该公司装运货物的秘密情报寄到克利夫兰邮局164号信 箱。标准石油公司的确不负盛名，它无处不在，无事不晓。
如果看过阿奇博尔德在1891年写给洛克菲勒的一封信中阐 述的秘密政策，就不难理解标准石油公司的销售人员为何具有这 么狂热的精力了。公司要求各地区的经理控制所辖区域里至少 85%的石油生意——而且越多越好，还有一套惩罚制度刺激他们 采取咄咄逼人的策略。他们由于有权降低价格或使用其他任何必 要的手段保住生意，在很多城市里都挑起了激烈的争斗。标准石 油公司有个名叫查尔斯?伍德伯里的营销人员后来良心发现，回 忆了当时最常用的恐吓策略，那就是“大量散布谣言，说那些为 数不多的独立销售商都在苦苦挣扎，用不了很久就会毫无能力供 应石油，这样的谣言总能吓跑他们的客户。”
对于这个情报网络，洛克菲勒丝毫没有感到良心上的不安， 他也永远不明白别人为什么总是对此小题大做。“这种做法对标 准石油公司的声誉丝毫没有影响，”他后来告诉威廉?英格利斯 说。“这是效法那些最大、最精明的全国性分销商普遍采用的方 法。”但是在标准石油公司里，有些人却不屑于使用这些方法。 查尔斯?伍德伯里反对窃取竞争对手的情报，他的上级却粗暴地 坚持说：“我们不仅仅是要了解局势——我们必须控制局势。”伍 衞白里回答说：“可这是间谍用的手段呀。我不能监督这些人， 让他们去探听这些情报。”他因为这样少见多怪而受到斥责，便 提出辞职以示抗议。他在1911年回忆起此事时，对洛克菲勒所 谓的清白作了辛辣的评论。“这些做法都是主人所要求的，”他解
释道。“细节[洛克菲勒]无需了解。他可以不出面。但干这事 的人都是他选定的。”简言之，洛克菲勒制订了销售目标，鼓动 手下去发疯地干，事后却矢口否认自己知道这些不可避免的后 果。
为了使自己行为对得起良心——这对于洛克菲勒来说一向十 分必要——他需要乞灵于一个崇高的主题：用低廉的价格给人类 带来的光明。他早年在油溪观看钻井时，默默盯着那口井看了一 会儿，慢慢说道：“这是穷人的光明。”这样的话并不仅仅是说给 公众听的，在他的书信中也随处可见。1885年，他这样指示一 名年轻的下属亨利?(：?福尔杰说：“让这项美好的事业继续下去。 我们必须永远记住，我们是在为穷人炼油，一定要让他们得到物 美价廉的煤油。”洛克菲勒在偏远的农村长大，在烛光下看书， 他理解廉价煤油所带来的革命性变化。
洛克菲勒采取任何行动时，背后的动机都不是单一的，而且 肯定不全是出于销售廉价煤油的利他主义。他醉心于用低成本、 高产量的生产保住市场份额，为此他不惜暂时减少利润。正如他 本人所言：“标准石油公司一直记住这样一个事实：我们一定要 提供最好的服务，满足于大量增加业务，而不是增加利润去诱使 别人与我们竞争。”在与下属讨论价格问题时，他经常提醒他们： “我们要合情合理地坚持实行能给我们带来最大业务量的政策。”
对于标准石油公司的这些强硬的做法，公众容忍了很久，因 为那时大家相信，从长远看，该公司能使煤油价格便宜下来，而 且实行的是一种相对仁慈的独裁统治。记者亨利?德马雷斯特?劳 埃德在1891年写给乔治?赖斯的一封信里轻蔑地写道：“于是公 众——那些亲爱的傻瓜们——就信以为真了。他们——那些狡猾 的傻瓜们——面对巧取豪夺、背信弃义、杀人放火处之泰然，只 要这些能给他们带来所谓的便宜就行。”头脑不清醒的社会改革
家们指责标准石油公司的定价一会儿太高、一会儿太低，指责它 盘剥消费者，用低价挤垮对手。约翰?阿奇博尔德总结了这一自 相矛盾的说法：“人们通常认为，无论在什么时候，出于什么原 因，标准石油公司只要一提价，就是在压迫消费者；相反，它只 要一降价，就是在压迫竞争对手。”当然，这两方面全让他说对 了，因为标准石油公司在没有竞争的地方保持高价，降低价格则 为了把对手逼上绝境。总的来说，它运用垄断力量人为地保持低 价，以阻止竞争。
概括而言，标准石油公司提供了人人能买得起的煤油，这是 做了一件大好事。它的单位成本比对手低了很多，而且多年来一 直在大刀阔斧地降低成本。1880年到1885年间，标准石油公司 加工1加仑原油的平均成本从2.5美分降到了 1.5美分。在1890 年一次少见的报纸访谈中，信心十足的洛克菲勒说，自从20年 前标准石油公司创立以来，煤油的零售价格已经从每加仑23.5 美分猛降至7.5美分。他认为，其中只有一半原因是由于原油大 副度降价，却把节省成本的主要原因归功于他的油槽马车销售体 系。20世纪初，政府的公司管理署（Bureau of Corporations)认为 煤油降价的主要原因是原油价格的大跌，而不是标准石油公司的 高效管理。不管真相如何，事实上的低价使公众在很长时期内都 没有对标准石油公司心生怨恨。
洛克菲勒的许多敌手认为，常规性的低价抛售是他最致命的 武器，比拿铁路折扣的杀伤力还大。标准石油公司是石油业中生 产成本最低的，它只需按成本价倾销产品就可以致对手于死地。 它从70年代开始就以成本价甚至低于成本的价格销售其产品， 有了油槽马车销售体系后，它更是变本加厉，因为它能自己确定 零售价。洛克菲勒对挑起价格大战很迟疑，觉得这就像古老的达 尔文式的竞争，他声称降价只是为了自卫——也就是说，他是被
迫向那些竞相降价的独立销售商进行报复。他在报复的时候，对 那些无赖毫不留情，还义愤填膺地说：“这些人拒绝合作。他们 要的是竞争。等到真的给了他们竞争，他们又不喜欢它了。”
艾伦?内文斯引用了联邦政府对一次掠夺式定价所做的调查， 该调查发现，在标准石油公司油槽马车所服务的3.7万个城镇 中，它只在37个城镇采取了降价措施，而且只是为了反击对手 的降价行为。然而，洛克菲勒自己的文件里却有着大量这方面的 资料，足以反驳内文斯的结论。汤普森上校在1886年的一封信 里告诉洛克菲勒说，标准石油公司在出现竞争的地方把售价降至 成本价，同时在竞争不那么激烈的地方提高价格，以弥补损失的 利润：“我们发现外来的对手主要来自匹兹堡，油区向辛辛那提 运去了 2000桶油……。为了对付竞争，我们暂时在辛辛那提市 场上把油价又降了半美分，逼得对手无利可图。”与之相反，他 指出，由于独立销售商们已经被赶出了芝加哥，“我们把价格往 上提了 1/4，无须举再多的例子就可以看出，我们在各地都是这 样做的。整个销售系统运行状况良好，比我们想出的其他方法都 要好。我们认为应该坚持这个基本做法——但我请求您和其他先 生们记住，我们现在出售的石油产品里有1/4没给本部门带来半 点赚头。”
如果按汤普森的说法，标准石油公司按成本价售出其1/4的 产品，那就意味着它在9000多个城镇里实行了反竞争降 价——这个数字和内文斯所说的37个城镇相去甚远。标准石油 公司在定价方面上下其手，又通过秘密打折混淆真实的价格，所 以根本不可能有可靠的会计帐目。尽管许多州的法律早就不允许 实行掠夺性定价，但这样的禁令很难实施。在这个问题上，洛克 菲勒始终是个顽固不化的垄断资本家，多年后还在为标准石油公 司的降价措施加以辩护“如果他们这么做是在赔钱，然后从一
些特色产品上补回损失——他们只是弥补了差额——这难道也是 犯罪?”最终，在全国禁止实行这种掠夺性定价成了反托拉斯法 的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
标准石油公司在全球市场上采取的差别定价政策也同样对其 有利。在80年代到90年代间，为了抑制俄国和东印度石油的汹 汹来势，标准石油公司在欧洲降低了价格，同时在美囯提高价格 以弥补损失。它对国内市场的强有力控制有助于它同诺贝尔兄弟 公司、罗斯柴尔德家族、荷兰皇家公司以及壳牌公司展开残酷的 价格大战。由于这个原因，标准石油公司始终把它在国内的垄断 视作征服海外的必要前提条件。
但是，标准石油公司从不追求绝对的垄断，因为洛克菲勒意 识到，允许有一些微弱的竞争存在，这从政治上看不失为谨慎之 举。他承认：“我们意识到，如果所有的原油都由我们提炼，公 众一定会产生反对我们的情绪。”标准石油公司把10%的炼油及 销售生意让给了一小群微不足道的对手。即便是在19世纪80年 代中期，仍然有93家独立炼油厂在继续营业，其中大部分是小 炼油厂。洛克菲勒是一个非常聪明的垄断资本家，他维持着足以 控制市场的低价，但又使价格不至于低到把剩下的竞争对手一扫 而光的地步。
我们必须澄清一个有关洛克菲勒的广为人知的谣言：他并没 有下令全盘控制原油的价格。在他的信件里，我们可以看到，这 位石油大王试图猜测原油价格的走向，而且为投机行为叹息。他 在1882年对他的一位私人财政顾问说，原油是“是世上最不适 于进行投机的商品……^它和铁路股票一样捉摸不定。”标准石 油公司影响原油价格的主要途径也许是提高或降低原油在其输油 管道中的储存费，有时就以此来击退投机行为。它为储存在其输 油管道里的原油发放凭证，剌激对原油的自由买卖，数以万计的
人对这些凭证进行投机或以此作为贷款抵押，从而形成了第一个 石油期货市场，并且确定了现货价格的走向。1882年末，全国 石油交易市场在曼哈顿成立，自此之后，投机商们左右价格的力 量才远远超过了标准石油公司。
就像洛克菲勒自己夸耀的那样，标准石油公司是一台永不停 止的造钱机器。80年代末，亨利?弗拉格勒声明公司的年均收入 是净资产的13%，其实根据它的业绩远不至这个数。西奥多?罗 斯福(Theodore Roosevelt,美国第 26 任总统[1901—1909]—— 译注）政府的公司管理署后来调查了这件事，它得出了一个更高 的数字：从1882年到1896年，该公司的资产回报率为19%。洛 克菲勒为这样高的回报率辩护时说，他认为这个比例是合理的， 因为当时他担心石油会枯竭，从而使公司的大笔投资付之东流。 标准石油股份的红利确实高得不像话，有时竟达200%。洛克菲 勒知道这样一定会激怒社会舆论，他争辩说，这些数字是个误 导，因为标准石油公司的实际资产是官方注册资产的10倍。如 果按实际资产计算，1885年1月宣布的200%的红利应该是 20%——虽然还是很高，但算不上是天文数字。这正是圆滑的洛 克菲勒所要的结果，收益虽高，但不至于高得吓人。
洛克菲勒明白，如果自己太贪婪了，别人就会用其他产品取 代煤油，这也抑制了他对暴利的贪欲。石油只是许多种矿物燃料 中的一种，煤油也只是许多可供照明的物质之一。1878年秋天， 美国发明天才托马斯?阿尔瓦?爱迪生（Thomas Alva Edison， 1847-1931,美国发明家，曾获得电灯、留声机等1093项发明专 利权——译注）在新泽西州的门洛帕克向记者们大力宣传说，他 正在构思一种实用的电灯泡。不到1年的时间，他真的发明了能 连续100个小时发出明亮光线的奇迹般的灯泡，直接威胁到了洛 克菲勒的煤油生意。新成立的爱迪生电灯公司得到了银行家们的
大量资助，其中包括令人生畏的德雷克塞尔-摩根公司。1882 年9月4日，爱迪生在华尔街23号PP?摩根的公司里扳动开关， 用电灯照亮了摩根的办公室，标志着曼哈顿南端的发电厂开始供 电。令洛克菲勒感到幸运的是，电灯泡并没有立刻取代煤油爱 迪生需要花时间在全国建立电站，截至1885年，美国只有25万 盏电灯在发光。
在80年代，除了电灯之外，柔和、摇曳的汽灯也开始照亮 美国的许多城市。很久以来，从事石油业的人把天然气当做废物 弃之一旁，直到1883年才由JA?皮尤为首的一个商业集团把天 然气用管道送到了匹兹堡。洛克菲勒很快就看出天然气是对石油 生意的补充，他向丹尼尔?奧戴建议，标准石油公司应该在这个 领域里发展自己的实力，而不是依靠别人的力量。奥戴和他那支 干劲十足的队伍向洛克菲勒保证，他们能把这种易爆的气体用管 道进行长距离运输，决不会发生事故。他们在两年内就把天然气 从宾夕法尼亚西部运到了俄亥俄州和纽约州的各个城市，到了 90年代，洛克菲勒已经秘密掌管着泰特斯维尔、石油城、布法 罗和其他13个地区的天然气公司。有家报纸说：“这些地方的消 费者一定会感到惊讶：他们用的是标准石油公司的天然气。”
为了迎接汽灯的挑战，爱迪生从道德和审美的角度对美好的 电灯和邪恶的汽灯作了一番比较，并围绕这个主题展开了他的宣 传计划。尽管后人会觉得摇曳的汽灯如此迷人、充满诗意，爱迪 生却对它嗤之以鼻：“这种讨厌的黄色灯光远远不如可爱的自然 光的色彩，”他把电灯发出的“柔美的光辉”说得“威力无比而 且……极其可靠。”爱迪生的销售代理们像标准石油公司的人一 样百折不挠，上门劝说使用“过时的”汽灯的消费者改用先进的 电灯。
天然气的推广宣传使洛克菲勒陷人了一场血腥的战斗，因为
主要的用户都集中在自治地区，所以做出的决策都要有很强的政 治色彩。由于各公司纷纷贿赂城市里的官员以便得到专卖权，天 然气生意滋长了腐败现象的蔓延，使贪污腐化盛行一时。尽管洛 克菲勒像往常一样否认自己知道这些诡计，但他的文件暴露出来 的却是另一回事：他扮演的是一个监督者的角色，并且知道每一 笔流向政客们的钱。为了确保在底特律得到经营权，标准石油公 司交给一名秘使G*A?谢尔比1.5万元现金和价值1万元的天然 气股票，让他去收买政客。由于钱款姗姗来迟，谢尔比向洛克菲 勒抱怨道：“如果法令获得通过并且得到市长的批准，您能保证 给我讲好的数目吗？……。我已经花了不少钱了，工作完成后希 望能及时付给我。”
在几场天然气大战中，政治与商业之间原本就模糊不清的界 限开始瓦解，继而消失了。1886年，丹尼尔?奥戴在费城秘密会 见了竞争对手哥伦比亚天然气公司，这家公司背后的政界要人着 实让他大吃一惊。他告诉洛克菲勒说：“听到他们告诉我谁在插 手此事，我简直惊得目瞪口呆。费城当地的共和党政客全都是他 们的股东。这些人很担心自己的投资，眼下认为如果不和我们结 盟的话，他们的钱很有可能全都损失掉，起码要损失其中一大部 分J纯粹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奧戴倾向于同对手达成交易， 他告诉洛克菲勒：“当时总的感觉是，要把对手逼上死路，要不 是考虑到那家公司的股东们可能在明年冬天的宾夕法尼亚州议会 上成为我们的死敌，我实在想这么做。”执行委员会并没有被这 种实用主义的推论说服，最终还是否定了奥戴的提议。
最剧烈的战斗爆发在俄亥俄州的托莱多，前州长查尔斯?福 斯特是弗拉格勒小时候的朋友，在竞选活动中得到过标准石油公 司的资助。1886年7月，奥戴向弗拉格勒汇报说，这位前州长 已经同意把他的福斯特照明天然气公司同标准石油公司在托莱多
新建的天然气企业合并，成立西北俄亥俄天然气公司。奥戴汇报 了这项交易的秘密条款：“福斯特州长担任公司总裁，但所有的 管理工作均由我们负责。”托莱多的市民很高兴看到东俄亥俄天 然气公司决定同西北俄亥俄公司为争夺天然气经营权而一决雌 雄；最后达成的妥协办法是，两家公司都获得了经营权。后来事 实被揭露出来，原来这两家相互竞争的公司都是由标准石油公司 控制的，该市的官员随之哗然，为了报复，他们决定成立本市自 己的天然气厂。
镀金时代的政客们大都不愿遮遮掩掩，而是喜欢张口就要现 金。福斯特为标准石油公司在天然气生意中出了力之后，在 1888年〗月向洛克菲勒索要酬劳，说是他的竞选委员会欠了一 笔将近1200元的债务。“我向您建议，”他直截了当地对洛克菲 勒说，“您给我开一张这个数目的支票……。在过去的几年里我 没有向您或您的手下要过赞助。我这一次这样做是因为我知道您 与我们有共同的利益；还有一个原因是，我觉得今后如果有人打 击您和我们的天然气公司，这笔钱会派上用场的。”作为报答， 洛克菲勒寄给了福斯特1000块钱，但他还是忍不住对福斯特过 去的表现挖苦了几句：“我们的朋友确实认为共和党没有给过我 们公平的待遇，希望以后这种情况能有所改善。”
1886年，标准石油公司创建了天然气托拉斯，洛克菲勒是 其最大的股东。就这样，他虽然高高在上、清白无辜，却主宰着 同各地官僚的肮脏交易。他密切关注这些事情的进展，却从不弄 脏自己的双手，这样才能对整个事件中佯作不知。
尽管洛克菲勒不承认自己应对更可耻的行为负责，但有无数 批评他的人大声控诉是他用恶毒的办法毁了他们。艾达?塔贝尔 说，洛克菲勒的对手们都认为他有超人的能力，“尽管这话听上
去有些奇怪，但不容争辩的是，在1884年，整个油区都迷信地 把洛克菲勒视同神明。”每天送到的邮包都会带来更多的漫骂， 而且全是些素不相识的人写来的，他们一边诅咒洛克菲勒，一边 又恳求他的援助。怒火最大的是西宾夕法尼亚的石油商人，他们 认为洛克菲勒每天一早都会反复无常地乱定原油的价格。一名布 拉德福德的生产商告诉他说：“这里的局势确实越来越让人担心， 几百个家庭在苦苦挣扎。如果石油价格真像成千上万的人所相信 的那样，是由您一手控制的话，这些家庭就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了。”另一个人写信警告洛克菲勒说：“这里有成千上万的人处于 破产的边缘，这都是因为他们的产品价钱卖得太低。如果您有能 力给他们一个好一点的价格，就是对整个国家做了件功德无量的 好事。”有时可以看出，这些心怀不满的人似乎也在苦苦思索， 洛克菲勒到底是魔鬼撒旦还是圣涎老人，这一点反映在P*0?拉 夫纳提出的自相矛盾的疑问里：
我是一个在石油市场上做了 8年生意的可怜人。这8年来， 我和其他人一样诅咒标准石油公司——恶狠狠地大声诅咒它。但 在这些诅咒下，标准石油公司还是好端端的，照样大笔大笔地賺 钱。现在整个市场都停顿了，我的职业也去了。我得出的结论 是，最妤还是停止咒骂标准石油公司，求它给个美差才是上策。
洛克菲勒小时候为老比尔受尽羞辱，因而对敌人有一种敏锐 的直觉，对越来越激烈的批评也十分敏感。他每次出门散步时总 是很机警，能超乎寻常地感觉到任何跟踪他的人。想偷偷跟在他 身后而不被他发现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半点也不相信那些批评 他的人，认为在他们那种理想主义的假设背后都掩盖着自私的动 机，根本不堪一驳。洛克菲勒觉得自己在苦苦忍受着与所有革命
家相同的命运。“那时我们为之奋斗的信念都是崭新的……，”他 ■道。“但我们知道我们是对的。我们稳步开展我们的事业， 而支持这一事业的信念就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在他看来， 许多批评者就是当年那些开炼油厂的竞争对手，这些人很愚蠢， 卖掉工厂时选择了现金而不是标准石油公司的股票。他对此做了 戏剧性的解释：“让我们想一想地狱吧。当一个人坐下来回首往 事时再后悔莫及，还有什么能比这种惩罚更严厉呢！”
尽管受到公众如此的辱骂，洛克菲勒似乎毫无惧色。“在我 父亲的词典里找不到‘害怕’这个词，”洛克菲勒的儿子有一次 这样说，“他也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滋味。”小约翰回忆起有一次他 父亲驱车送他去曼哈顿火车站时，受到了无政府主义者的威胁。 小约翰请求父亲雇几个保镖，洛克菲勒嘲笑他说：
“得了，约翰,”他说，“我能保护自己。如果哪个蠢货胆敢 碰我——那就来吧。”……他不是在说大话。我从没见过他吹牛。 他只是挺直了身子，握紧双拳。听了他的话，我觉得要是有人胆 敢冒犯的话，他一定觉得自己能稳操胜券——只是希望不会把那 个可怜的家伙伤得太重。
小约翰还想起，几年前在克利夫兰的一天晚上，有个女仆大 叫楼上有贼。洛克菲勒毫不犹豫地抓起手枪，冲向后门，想抓住 那个贼，但那家伙早就从柱子上滑下来逃走了。
洛克菲勒声称他对批评他的人毫无恶意，而且还会以基督徒 的宽容之心对待他们——只要他们认错就行。对那些“后悔自己 不该辱骂和攻击的人，我们完全会宽大为怀的，因为我们自己也 希望得到上天的怜悯和宽恕，”他如是说道。他在私人生活和慈 善方面的表现说明，他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也从没有虐待别人的
倾向。但是，他在反驳批评者的时候，往往会进行人身攻击，经 常管那些人的行动叫阴谋，就是搞歪门邪道的意思。他如果打算 发起一个特别恶毒的攻击，总是先在对方身上找出缺点，然后才 坦然地去干。
洛克菲勒虽然经受得住批评，却激怒了一小群“牛虻”。最 符合这个形象的大概要数小刘易斯?埃默里了。此人是布拉德福 德一位富有的石油生产商，拥有自己的输油管道，还是宾夕法尼 亚州的议员，艾达?塔贝尔的材料主要是他提供的。埃默里坚持 认为，如果洛克菲勒做事公平，自己原本可以在石油业干得更加 成功。他断言道：“无论在过去还是现在，我的头脑和洛克菲勒 一样精明，但我从不像他那样奸诈，也没学会像他那样不择手 段，或是用不择手段的人去完成任务。”尽管他一生中大部分时 间都在跟踪这位巨人，却从没见过洛克菲勒本人，他解释说，这 个人“总是深居简出，太狡猾了。”
为了不让埃默里的输油管道和铁路相接，标准石油公司使用 了残忍的手段，公平石油公司通往布法罗的输油管道的遭遇就是 一个例子（见第十二章)。1892年，埃默里快要完成一条通往纽 约州汉考克的大输油管道，他希望安大略_西部铁路公司能够在 那里把他的油运到纽约市。阿奇博尔德得到消息后，要求这家铁 路公司向他摊牌。从他给洛克菲勒的报告里，我们能明确地看到 标准石油公司是如何打击竞争对手的：
我们又和安大略-西部铁路公司的人见了几次面，觉得在同 他们达成共识方面有一定的进展。现在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与埃 默里之间还没有什么明确的约定，我们已让他们看到，他们和埃 默里商谈的运价低得出奇，在这个价位上谈不出好生意，也无钱 可賺。我们已经向他们提议签一笔5年的合同，并且有望在这个
星期听到他们的答复。我们的提议是，每年用他们的铁路运40 万桶石油，如果达不到这个数目的话，就付给他们相当于现行运 价10%的罚款。我们认为这个提议对他们来说够慷慨的了。
标准石油公司不光满足于追求自身的利益：它还想方设法损 害对手的商业利益。洛克菲勒的卷宗还表明，埃默里曾一度准备 把自己的公司卖给标准石油公司，换取后者价值75万元的股 份——这种伪善的举动只会使洛克菲勒对批评他的人原本模糊的 看法更加清晰。
另一个满腹怨恨的敌人是乔治?赖斯，他是佛蒙特州人，在 俄亥俄州的玛丽埃塔独自开了一家炼油厂。他长着一个斗牛狗般 的面孔，精力充沛，在同标准石油公司的撕杀中发展了起来。赖 斯让标准石油公司不公平的手段气得半死，于是专门与洛克菲勒 作对。他多次挑起针对标准石油公司的法律调查，并于1881年 出版了一本题为《黑死病》的小册子，收集了各种报纸无情揭露 标准石油公司的文章。对洛克菲勒来说，赖斯不过是个敲诈勒索 者。“他热中于騷扰、阻挠和妨碍标准石油公司的利益，一心想 借此把他那个不起眼的炼油厂的股份卖出去……。这就是关于乔 治?赖斯的全部事实。”说句公道话，赖斯确实再三向洛克菲勒勒 索钱财，为卖他的一个炼油厂狮子大开口，要价25万元，而洛 克菲勒的估价仅仅是2.5万元。为了赶走这个讨厌的家伙，洛克 菲勒和他的同事们对他恩威并施。汤普森上校向洛克菲勒报告 说：“[赖斯〗承认最好还是和我们友好相处，假装心甘情愿地同 我们达成协议。但从他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里和他说出的每个字 里，我都能觉出他是想敲我们一笔。”赖斯还游说联邦政府对标 准石油公司接受铁路回扣的问题进行调查。
赖斯坚持认为标准石油公司使出了各种阴谋诡计来对付他，
洛克菲勒却嘲笑说，那只不过是头脑发热的胡言乱语。“我们可 以想像一下，标准石油公司怎么可能用21英寸口径的大炮去打 蚊子呢?”但是，他的案卷却显示这门大炮确实朝赖斯开过火。 克利夫兰-玛丽埃塔铁路公司是赖斯炼油厂的生命线，丹尼尔? 奥戴在1885年和这家铁路公司达成了一笔交易，后者同意收标 准石油公司每桶10美分的运费，而收赖斯和其他独立合伙人的 费用却是35美分。标准石油公司再次使用了收受回扣的无耻手 段，让铁路公司为赖斯每运送一桶油就要付给它25美分。为了 强行达成这笔交易，奥戴赤裸裸地警告这家铁路公司说，如果它 不答应这样做，标准石油公司就会建一条和它竞争的输油管，把 它挤出铁路业。在一次不多见的败诉官司中，赖斯迫使标准石油 公司终止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合同，并且赔偿他250元的损失费。
赖斯以他特有的勇气，试图同标准石油公司的两个最难对付 的子公司——切斯-卡利公司和沃特斯-皮尔斯公司作对，销售 他自己生产的煤油。洛克菲勒一接到有关赖斯运进哪怕是一丁点 煤油的报告，就会命令当地的标准石油公司代理采取一切必要的 手段来阻止他。1885年，?蒂尔福德告诉洛克菲勒说：“在 切斯_卡利公司的地盘里，我们已经尽了一切努力把赖斯驱逐出 去。正在派推销员上路，一站一站地推销石油，在赖斯有可能卖 油的每一个城镇里同他展开竞争。”无论赖斯的煤油在哪个小村 庄里出现，洛克菲勒都能知道。“我们已经把赖斯彻底赶出了阿 拉巴马州的安尼斯顿，并且觉得很快就能把他赶出伯明翰，”切 斯-卡利公司的财务主管向蒂尔福德报告说。“但是，能取得这 一成果全凭着我们把产品价格压得极低，这样往往会给公司带来 亏损，而且这种亏损现象会持续很长时间。”只要是对他的帝国 形成威胁，哪怕再小洛克菲勒也不会放过。
埃默里、赖斯和其他反对洛克菲勒的人如果能在石油业里做
出小小的进展，就必定得在公众舆论的法庭上引起轩然大波，因 为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很有影响力的游说集团。他们为记者们不 断提供消息，在那些记者当中，最英勇善战的当属一个名叫亨利 ?德马雷斯特?劳埃德（Henry Demarest Lloyd)的富有而文雅的新 闻记者。他是一个荷兰新教牧师的儿子，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之 后取得了纽约州的律师资格，后来又成了《芝加哥论坛报》的业 主之一、富有的布罗斯家族的贵婿。劳埃德在1878年开始撰写 针对标准石油公司的措辞尖刻的社论，以华丽动人的文采抓住了 公众的想像力。他充分利用了控告洛克菲勒的纽约赫伯恩听证会 和费城诉讼案中披露的大量内情。在1881年3月的《大西洋月 刊》上，杂志主编威廉?迪恩?霍威尔斯（William Dean Howells， 1837-1920,美国小说家、评论家——译注）刊登了劳埃德关于 标准石油公司的笔锋辛辣的报道，题为《一个大垄断家的故事》。 这是在这家发行量很大的著名杂志上发表的第一篇严肃揭露该公 司的文章，影响很大，引起了轰动，为此这期杂志一连印了 6 次。
在劳埃德看来，标准石油公司的实力关键在于它同铁路的秘 密联盟，许多托拉斯企业就是通过这种联盟发展起来。他虽然承 认标准石油公司的“庞大规模是合理的”，但又说这只能使它因 钻了道德方面的空子而更应受到责难。“他们强大的经商能力原 本可以保证标准石油公司经营者们获得成功，可是他们实现垄断 的手段却是和铁路公司秘密同谋。”劳埃德通过猛烈抨击威廉-H ?范德比尔特、杰伊?古尔德、汤姆?斯科特和科利斯?亨廷顿，再 加上对标准石油公司的指责，掀起了一场广泛的铁路改革运动。 他还把公众的注意力集中到约翰①?洛克菲勒身上，认定他是托 拉斯垄断的化身，并推测说在前一年挣钱比他多的只有威廉? + 范德比尔特。
劳埃德是一个不严谨的记者，在他的报道中有许多不实之 处。有一次他竟说洛克菲勒在克利夫兰拥有一家面粉店。不过， 他写得一手简洁漂亮的好文章，对政治和文化理解得十分透彻。 有一次他大笔一挥，巧妙地把文章写成了一个关于消费者的小 说。他在文章的幵头这样写道：“在使用煤油的4000万消费者 中，很少有人知道煤油的生产、制造和出口及其在国内外的价格 多少年来都是由一家公司控制的——它就是标准石油公司。”在 劳埃德看来，这条“章鱼”——是他使这个绰号变得尽人皆知 的——不仅仅是对自由竞争和公平经商的威胁，它还危及到美国 的民主本身。他指控标准石油公司操纵了两个参议员，并且在哈 里斯堡大肆行贿，使自己能“在宾夕法尼亚州议会里畅行无阻， 就差提炼它了。”劳埃德是个运用语言的高手，他在蛊惑人心的 结尾部分宣称：“美国可以引以自豪并深感满足的是，它为世界 培育了有史以来最成功、最狡诈、最卑鄙的垄断企业。”
这篇文章让全国的读者认识了洛克菲勒，并且使制定反托拉
斯法列入首要的改革议程。劳埃德提议设立一个联邦政府机构以
统一铁路运费，他提前6年就预见到了制定“州际商业法规”的
必要性。如果说劳埃德的攻击预示着以后要发生的一切，洛克菲
勒的一言不发也表明了他今后会采取的态度。洛克菲勒相信后人
会证明他是对的，他后来解释说：“我当时把精力全都放在扩大、
发展和完善公司的业务上了，没工夫去和那些造谣生事的家伙吵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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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克菲勒和当时的许多商业巨头——其中包括J_p?摩根、 安德鲁?梅隆、詹姆斯?斯蒂尔曼、亨利?克莱?弗里克（Heniy Clay Frick, 1849—1919,美国企业家，靠经营炼焦业起家——译 注）和乔治?贝克——都对新闻界深恶痛绝，他把对公司矢志 不渝的忠诚看得比其他良心上的要求都重要。他最喜欢说的口头
^i: “在标准石油公司工作就要一言不发、埋头苦干。”在 1888年反托拉斯浪潮高涨之际，洛克菲勒对一位牧师说：“我们 一向按这样的原则行事：最好是埋头干自己的事，不去理会那些 报纸，因为我是这样认为的，如果我们是对的，他们总不能永远 伤害我们，如果我们是错的，他们的话再正确也改变不了事实。” 洛克菲勒声称并不担心与记者谈话会暴露自己的不端行为，而是 怕无意间泄露了商业秘密。他反问道：“除了告诉全世界我们是 怎样成功的以外，我们还能说些什么呢?”
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记者企图打入标准石油公司内部，但往往 以失败告终。1882年，《纽约太阳报》派了一名记者去克利夫兰 调查洛克菲勒，他无法接近这位大人物，却被包围在他身边的层 层保密措施弄得目瞪口呆。更让他吃惊的是，他虽然强行采访了 标准石油公司的数百名雇员，那些人却个个三缄其口，这都是受 了洛克菲勒处世哲学影响的结果。即便是对那些态度友好的记 者，洛克菲勒也从没给过他们一张自己在油田或炼油厂拍的照 片。哪怕只是为了登载在最最无关紧要的杂志中页上，洛克菲勒 也不让摄影师进他的家门。他这样让人难得一见反而引起了公众 的兴趣。我们不应对洛克菲勒如此保持沉默感到吃惊。他是个独 往独来的人，并不需要外人的赞扬，况且他为人极其谨慎，不愿 在新闻访谈中亮出自己的观点。
到了 19世纪80年代，面对激烈的政治打击，标准石油公司 再也无法对新闻界采取一概不予理睬的态度。一贯猛烈抨击标准 石油公司的《石油城钻井报》在1885年被范德格里夫特船长的 一位熟人买下来后，范德格里夫特把一个名叫帕特里克?博伊尔 的拥戴标准石油公司的人安插到该报当编辑。1887年前后，标 准石油公司又雇了一家叫詹宁斯出版公司的新闻社，专门在俄亥 俄州各家报纸上刊登伪装成独立制作的赞扬性广告。不久，标准
石油公司就有选择地与其他杂志进行了合作。《哈泼周刊》在 1889年刊登的洛克菲勒的小传就首先经过了阿奇博尔德的彻底 审查。洛克菲勒在接受为数不多的釆访时，一向表现得十分庄 重、有礼。1890年，《世界报》的一名记者这样描述洛克菲勒 道，他“有一张睿智、和蕩的脸，皮肤白皙，浅棕色的头发和胡 须有几处稍带灰白，高高的鼻梁，嘴巴长得恰到好处，而且富于 表情。”第二年，另一个原本以为要硬着头皮去见一个杀人魔王 的记者是这样说洛克菲勒的：“他为人谦逊而不张扬，举止文雅 却丝毫没有在百万富翁身上常见的虚荣这类赞扬性的报道本 应使洛克菲勒注意到两个重要的事实：第一，即使是心怀敌意的 记者也有可能改变态度；第二，他在处理公众关系方面的天赋比 起他赚钱的能耐毫不逊色。
在最严厉的指责当中，有一些来自标准石油公司内部，那些 人感到被人孤立，认为公司的强硬策略有违基督教的原则。在 70年代，洛克菲勒招聘了一个矮矮胖胖、留着络腮胡子的年轻 人，叫威廉?杰伊?库克，此人是洛克菲勒在克利夫兰基督教青年 会结交的朋友杰伊?库克的侄孙。小库克以前是个批发商，在标 准石油公司受到了重用，很快被提升为托莱多分公司的一名经 理。3年后，他突然辞职，原因是无法调和标准石油公司的销售 策略与自己基督教信仰之间的矛盾。俄亥俄州标准石油公司的日 志含蓄地写道：“在消灭竞争对手问题上，他的观点与洛克菲勒 先生相左。”遗憾的是，我们无从得知，对这位虔诚的下属的变 节行为，洛克菲勒作何反应。
标准石油公司史上最不同寻常的忏悔恐怕要数威廉?沃登 在1887年5月24日写给洛克菲勒的那封恳切动人的信了。沃登 是公司最高层人物之一，他在给洛克菲勒的这封让人看后难以忘 怀的信中，为公司在公众心目中造成的令人厌恶的形象感到悲哀
不已：
我们取得了商业史上前所未有的成功，全世界都知道我们的 名字，可是没人羨慕我们在公众当中的形象。别人认为我们是一 切邪恶、冷酷、压迫、残忍行为的象征（但我们觉得这样说是不 公正的），他们对我们投以白眼，轻蔑地朝我们指指点点。尽管 有些好人恭维我们，那只是为了我们的钱。我们也为此指责他 们，这更让人觉得我们冷酷。写到这儿我感到很难受，因为我一 直希望在商业生活中有一个让别人尊重的位置。我们当中谁都不 会选择现在这样的名声。我们都希望那些令人尊敬的人尊敬我 们、喜欢我们、祝福我们。
为了缓解石油生产商们对标准石油公司的敌视态度，沃登提 出了一个分享利润的计划，他还要求洛克菲勒仔细考虑他的信：
请不要放下这封信，也不要把它扔在一旁，好好想一想，和 洛克菲勒夫人谈一谈这封信——她是个最最高尚的人。她如果能 看到公众改变态度，她的丈夫受到尊敬和祝福，该有多高兴啊！ 但愿惟有他的智慧[原文如此]能使我们在心中爱自己的同胞， 并且在这个时候指引您……D为了人民，为了劳动人民做出这样 的努力，整个世界看了都会为之感到欣喜的。
沃登的信与众不同，充满了戏剧色彩，就像是临终忏悔。它 同时也证实了，塞迪?洛克菲勒因为越来越多的人指责她的丈夫 而感到极其不安。那么，洛克菲勒是怎样回复这封勇敢而又深思 熟虑的信的呢？他在与全家去欧洲之前，以忙于准备出门为借口 回了一封措词平淡的短信：“我没能早点给你回信，”他在接到信
一周后写道，“也没能仔细考虑，但一定不会忘记信中所说的 话。”用一封措辞温和的短信来缓和紧张局势是洛克菲勒的拿手 好戏，而且也没有证据表明他就这个话题是否和沃登再次交换过 JaL o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