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帝国中心

1879年7月8日是约翰?洛克菲勒的40岁生日,此时他已 名列全美20名首富之一,但可能是这个行列中名气最小的一位, 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不愿意抛头露面,同时还因为他住在克 利夫兰。有位编年史家说该城“最富有的人没什么丑闻,也不好 炫耀;那里的政治斗争不如其他地方那样激烈,而美国正是以此 闻名于世的。”换言之,克利夫兰是离群索居的富豪居住的理想 之地。洛克菲勒在其一生中,对媒体就其财富所做的“夸大”估 计向来嗤之以鼻;然而媒体往往低估了他真正拥有的财产。70 年代末,报界估计他的财产超过500万元,而当时仅标准石油公 司的股票就值1800万元,相当于1996年的2.65亿元。相比之 下,美国当时最富有的人范德比尔特将军在1877年去世时,留 下的遗产将近1亿元。

这一时期的洛克菲勒在照片中表现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神情。 他严肃时表情冷峻,面无笑容,眼神十分威严,不见丝毫的柔和 与欢乐。然而,他在福里斯特山私宅中拍摄的消闲照片里,却服 饰整洁、潇洒自如,对于这样一位手握重权的人而言,此时流露 出来的孩子气不由得令人感到惊异。他刮掉了络腮胡子,但仍然 留着红色的唇髭和一头浅棕色的头发。当时的富豪大贾们个个脑 满肠肥并以此为荣,洛克菲勒却痩得像条猎狗;当时爱炫耀自己 的财主们人人把戴大礼帽、挂表链奉为时尚,洛克菲勒平日的服 饰却和常人一样。尽管家里人经常提醒他去买身新衣服,因为他

身上的那套已经磨得发亮了。

洛克菲勒的健康状况一直很好,但由于标准石油公司日常管 理的巨大压力,他身上已经出现了一些过度疲劳的早期症状。 1878年,洛克菲勒在给伊莱扎的信中写道:“我现在天天吃芹 菜,因为我知道芹菜对神经很有益处。”他的同事纷纷劝他多度 假、少工作,尽管他后来说他当时已经处于半赋闲状态。他尽量 把下午的时间消磨在福里斯特山中,“享受伊利湖令人心矿神怡 的空气。”洛克菲勒对草药和其他民间疗法表现出强烈的兴趣, 还向一位助手建议,每天早餐前吃一片桔子皮会有助于戒烟。老 比尔对传统或其他药物的兴趣开始在他儿子身上表现出来,而且 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日俱增。

此时,洛克菲勒拥有了几乎美国所有的炼油厂和输油管道, 新闻界也终于意识到了他的存在,承认他是工业界的新贵。1878 年11月,洛克菲勒让《纽约太阳报》(NewYoASim)拍摄了有 史以来他第一幅发表于报刊的全身坐像。该报在文章中透露了洛 克菲勒本人拼命否认的远大抱负:“克利夫兰人说他的抱负是想 成为俄亥俄州的首富和全美十大最富有的人之一……。他完全有 理由说全国比他更加富有的人屈指可数。”这个有关他的第一篇 报道把他说成是一个沉默寡言、性格内向、办事有条不紊的人, 整篇文章充满了自相矛盾的地方。该记者说起洛克菲勒的经商才 能满是溢美之辞:“在克利夫兰、油田地区和纽约,认识或听说 过他的商人都认为他是全国最伟大的商业奇才之一。”然而该文 又认为,他取得的巨大成功得益于他与铁路部门达成的一个奇特

而又不光彩的交易 项众说纷纭却没有得到充分证据的协

议。没过1年,赫伯恩听证会便开始揭穿传闻已久的洛克菲勒与 铁路部门之间的交易,到了 80年代初,洛克菲勒已经远非当年 那样默默无闻,而是变得几乎路人皆知了。

1883年末洛克菲勒迁居到纽约市后,他的生活变得比以往 稍稍引人瞩目了些。1884年对美国来说是一个关键的年头:银 行纷纷倒闭,经济一片恐慌,格兰特将军的格兰特-沃德经纪行 寿终正寝。民主党改革派格罗弗?克利夫兰(Grover Cleveland,第 24任美国总统[1885- 1889]——译注)在总统选举中击败了腐 败的共和党候选人詹姆斯?布莱恩(James G. Blaine, 1830- 1893, 担任过众议院议长和国务卿——译注),多年以来第一次代表民 主党人入主白宫。

洛克菲勒早就对纽约充满向往,因为那里的煤油出口贸易十 分活跃,他每年冬天都要去住上一段时间。洛克菲勒对父亲四处 游逛的行为记忆犹新,很不愿意把塞迪和孩子扔在家里,便在 70年代中期一连两个冬天把他们安顿在第五大道的温莎饭店里。 杰伊?古尔德也经常来这家饭店住,策划公司的行动。从1877年 到1884年,洛克菲勒和家人来纽约时都住在第五大道的白金汉 饭店里,这是一家作为住所出租的旅馆,原址就是现在的萨克斯 百货商店的位置。洛克菲勒一家住的是一个大套间,面对圣帕特 里克大教堂,晚上,教堂巨大的彩色玻璃窗梦幻般地映在他们的 窗外。(小约翰最早的记忆之一是由于没向给他端饭的侍者道谢 而受到母亲的申斥)。1881年哈维?斯佩尔曼去世后,斯佩尔曼 姥姥和露特姨妈在这家旅馆的同一层楼上包了一套房间,并且和 洛克菲勒全家一同用餐。每年从春末直到秋初,大家都回福里斯 特山住,洛克菲勒则通过先进的电报机与驻纽约的办事处保持联 系o

为了做生意,洛克菲勒不得不搬到东海岸去。在那个长途管 道运输的年代里,大量的原油流向海边的炼油厂,推动着不断发 展的出口业务,使克利夫兰和其他内陆炼油中心地位下降。为了 满足旺盛的出口需求,标准石油公司在布鲁克林、贝永(Bay-

onne,在纽约州——译注)、费城和巴尔的摩到处兴建炼油厂, 使克利夫兰总部和其不断发展的纽约分部之间的潜在矛盾开始加 剧。一天,公司董事本杰明?布鲁斯特(Benjamin Brewster)对洛 克菲勒说,两个脑袋的牛只有在马戏团里才能看到,而这个联合 企业只需要一个头。“你不能在克利夫兰有个总部,在纽约还有 一个,”他对洛克菲勒说。“所以,要么你离开克利夫兰到纽约这 边来,要么我们都打起行李舍弃纽约去克利夫兰7

1883年底1884年初洛克菲勒和奥利弗?佩恩搬到纽约来时, 亨利?弗拉格勒已经在纽约呆了两年。洛克菲勒和塞迪尽管已经 非常富有,却仍然保持着简朴的生活方式,对家产守口如瓶。他 俩在一条僻静的大街上找了一处房子,用价值60万元的9处曼 哈顿地产换了第54西大街4号的一所四层褐砂石大宅子。那栋 房子上爬满了长青藤,两侧是草坪,后来改作现代艺术博物馆的 雕塑园。房子尽管宽敞、舒适,但对于像洛克菲勒这样的巨富而 言,却显得过于简朴,就像他们在克利夫兰的住所一样,巧妙地 掩饰了他家的真实情况。第五大道尽管闻名遐迩,却成了一条车 水马龙、人声鼎沸的通衢。小约翰失望地回忆道:“由于它是用 鹅卵石铺成的,我至今还能记得钢制的车轮辗过路面时发出的隆 隆声,简直吵极了。”与之相比,第54西大街则是一处隐蔽的住 所,紧靠埃尔金植物园北侧,那个植物园后来成了洛克菲勒中心 的一部分。洛克菲勒住处的对面是圣路加医院,医院外面有草坪 和花园,整条街花香馥郁、气氛宁静。

洛克菲勒买下的这所房子原来是美人阿拉贝拉?沃沙姆 (Arabella Woi^ham)的豪华闺楼,她对外宣称自己是铁路大王科 利斯?亨廷顿(Collis Huntington,1821 _ 1900,创建太平洋铁路公 司——译注)的侄女,而实际上是他的情妇。亨廷顿的妻子在 1883年末过世后,他决定和阿拉贝拉结婚,她有了正式的名分,

便卖掉了这所曾供他俩幽会的素净的褐砂石房子。想到洛克菲勒 得到的是他俩的爱巢,不由令人发笑。尽管那座房子的风格和他 自己的风格极不协调到了可笑的地步,但一向节俭的约翰…和 往常一样,保留了房子原来的样子。屋子里的布局处处暗示着放 纵和享乐:底层是阿拉贝拉的异国情调的摩尔式客厅,楼上有土 耳其浴室;豪华的大卧室设计成精致的英-日合璧式的风格,黑 檀木家具,带有华盖的特大号雪橇式床和华丽的银质镀金大吊 灯;凸窗下是一个隐密的土耳其式壁角,让人忍不住想透过挡在 外面的彩色玻璃屏风往里窥探。第54西大街4号楼里还挂着柯 罗(JeanB. C. Corct, 1796- 1875,法国风景画家——译注)、梅 索尼埃(Juste ~ Aurele Meissonier, 1693 - 1750,法国室内装饰 师——译注)、杜比尼(Charles-Francois Daubigny,1817 - 1878, 法国风景画家——译注)以及当时纽约暴发户家家流行的其他法 国画家的作品,无疑,这些都是阿拉贝拉留下的——很难想像一 向小心谨慎的洛克菲勒会买这样的东西。房子里面还有一些最先 进的设备,其中包括纽约第一部装在私宅中的电梯。洛克菲勒惟 一拿掉的东西是那些旧地毯,他通过当地的一所教堂把它们捐给 了穷人D

尽管第54西大街上绿树成行,实际上洛克菲勒选择的却是 镀金时代纽约城中最骄奢淫逸的所在。在马克?吐温称之为“狂 热、喧嚣、繁华的19世纪”中累积的财富如今大部分都集中在 曼哈顿。麇集在老城中华盛顿广场和格拉莫西公园周围的纽约旧 曰精英们,面对城外那些代表南北战争后从铁路、钢铁和石油生 意中积累起来的财富的华屋广厦不寒而栗。在第五大道靠近洛克 菲勒家的一端,富人们华丽俗气的殿堂楼阁鳞次栉比,一直绵延 到城郊——其中最令人叹为观止当属第51大街威廉?范德比 尔特和第58大街小科尼利厄斯?范德比尔特(二人均为老范德比

尔特将军的儿子——译注)那两座髙耸人云的府第。

随着标准石油公司把总部移到纽约,这一带很快成了公司董 事的聚集之地。在这次公司大搬迁中,一辆普尔曼式豪华车厢一 下子就从克利夫兰拉来了 28名高级经理,他们被直接送到圣詹 姆斯饭店,由威廉和约翰分别在饭店里设晨宴和晚宴款待他们。 约翰喜欢在车站迎接新到的公司成员,帮助他们寻找住处。不 久,洛克菲勒家靠近第五大道的地方就住满了标准石油公司的 人。亨利?弗拉格勒住在第54大街的东南角,威廉?洛克菲勒住 在同一条街的东北角,与本杰明?布鲁斯特比邻而居。威廉的生 活方式与他哥哥的禁欲主义生活方式大相径庭,他那些孩子是在 一种更加轻松自由的气氛中长大的,这很让约翰的孩子感到嫉 妒。小约翰说:“我们这些孩子没有他们有的那些东西,而且我 们也注意到了这些区别。他们有充满欢乐的社交活动,经常参加 舞会,让我们羡慕得不得了。”烕廉不想借债盖房,就把价值5 万元的标准石油股票卖给了约翰,尽管哥哥诚心实意地劝他留着 那些股票。烕廉鲁莽的决定清楚地表明了兄弟俩在对待财富的态 度上有着巨大的差别。

约翰在纽约并没有沾染上大都市的习气,而是仍然对过 去在克利夫兰的业余爱好一往情深,每年冬天都要在屋旁的空地 上浇一个大冰场。每天早晨,好奇的行人总能看到这位美国石油 大亨身穿大衣、头戴礼帽、漆皮靴子上面绑着冰刀,在马蹄型冰 场上平静地滑着冰。洛克菲勒十分喜爱这项运动,在家中做了许 多架子,可供几十位客人存放遛冰鞋。

洛克菲勒对于19世纪80年代纽约上层社会风行的购置游, 热持抵制态度,他自己既不买船也没有私人火车车厢;尽管如 此,他对养在第55西大街21号那座装有暖气设备的马厩中的骏 马却不惜重金。每天下午下班后,他都要套上他那几匹黑骟马,

汇人到中央公园熙熙攘攘的香车宝马当中,时常与弟弟威廉赛上 一圈,身边还坐着兴奋不已的小约翰。洛克菲勒十分喜爱赛马, 有一次对儿子说:“昨天我跑了 4回,两天加起来一共跑了大约 80英里。你说我是不是个干劲十足的年轻人?”小约翰曾经描述 过他父亲跑马的风格,简直就是他驾驭标准石油公司时那种自 信、谨慎作风的写照:

如果马乱了步法或是桀骜不驯,换了别人多数会大发脾气: 父亲却从不这样。如果有匹马容易受惊或是不听话,父亲总是能 沉住气,耐心、安静地安抚它,直到它安稳下来。我经常看到他 驾着马车飞快地穿过中央公园;他在车道两边来往的车辆中间穿 行,而且总是稍稍偏左一些。他对我解释说,这样是为了开出路 来,但要在右侧留有足够的余地,一旦迎面而来的车辆没能及时 让出空来,可以仍然有足够的地方穿过去。

洛克菲勒从来没有让纽约搞得晕头转向过,总是远离那些举 办豪华宴会和化装舞会,频频光顾戏院、歌剧院和夜总会的上层 人物。他对纵情享乐毫无兴趣,很难想像洛克菲勒会去同那些叼 着雪茄、大腹便便的先生们和身穿华贵皮衣、珠光宝气的女士们 周旋。报界也注意到洛克菲勒一概不参加各种社交活动。一家刊 物写道:“他从不宴请显贵,他家也从不向娱乐活动开放,他在 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恪守不抛头露面的原则。”他虽然加入了联 邦同盟俱乐部(Union League Club),却对阿斯特(John J. Astor, 美国皮毛商、大富豪——译注)和范德比尔特家族的那种奢华生 活不以为然。1882年,塞迪提出要一辆新的四轮马车,约翰吃 惊地瞪着她说,除非把旧的卖掉,否则他几乎无法支付买新车的 费用。在日常起居上,洛克菲勒仍然喜欢早晨吃面包、喝牛奶,

晚上吃一纸袋苹果。每天早晨上班前,由理发师在梳妆室里给他 修脸,然后他准时急急走下褐砂石门廊,花5分钱在第六大道搭 乘高架火车到市中心去。他的脑子老是转个不停,火车一路颠簸 开往华尔街时,他用铅笔在衬衫袖口上匆匆地记下想到的事情, 然后几乎像探在空气垫上一样,准时在钟敲9下时悄没声地溜进 标准石油公司大楼。“我从来没有见过有谁像洛克菲勒先生那样 悄悄走进办公室,”洛克菲勒的私人秘书乔治?罗杰斯说:“他就 像披了隐身衣似的。”

1883年底,标准石油公司开始在曼哈顿岛最南端逐步购置 地产,用以建造新的总部大楼,大楼将屹立在草地球场旁亚历山 大?汉密尔顿(Alexander Hamilton,1755 - 1804,美国革命时期著 名领袖之一,曾任华盛顿的秘书,美国独立后担任财政部长—— 译注)私邸的原址上,俯瞰百老汇。原先威廉在珀尔大街的两处 办公地点早已容不下整个公司,搬到百老汇44号那栋不起眼的 房子里办公也已经3年了。1885年5月1日,标准石油公司搬进 了耗资将近100万元的新总部,这是一幢气势恢宏的九层花岗岩 大楼,像一座不可攻克的堡垒。大楼外面没有挂标准石油公司的 名称,只有街牌号码——百老汇26号,它很快就成为世界上最 著名的商务地址,成了这个石油托拉斯的缩写,使人联想到它的 神秘、权势和效率。标准石油公司如今已是美国首屈一指的企 业,触角伸入铁路、银行和其他行业,形成了一个盘根错节的迷 宫。这座新建筑引起众多议论的主要原因是其所象征的权势,而 非其新古典主义建筑风格本身。一位记者说:“许多要人认为百 老汇26号是世上最危险可怕的地方——是海盗的洞穴,商业杀 手的老巢。”然而,在其他方面十分清醒的作家却似乎为洛克菲 勒的这个冷漠显赫的权力中心所倾倒:

在新世界这个第一大城市中最主要的通衢南端坐落着一疃高 大、简朴的玄武石建筑,它像监狱一般坚固,像教堂尖顶一样高 耸,令人望而生畏的冷峻外表使过往行人显得渺不足道,对在它 冷漠的檐角上轻浮地飞舞的夕晖更是蹙眉相向。人们指指它那一 道道威严的大门,飞快地瞥一眼头顶上一排排无动于衷的窗户, 随即捅捅自己的同伴,匆匆而过,那情素就像中世纪的西班牙人 路过宗教审判所一样。这座建筑就是百老汇26号大楼Q

能够从警惕的门卫眼皮底下溜进大楼的记者会发现,大楼里 面的世界与它森严的外观大不一样——四处是卷盖式红木办公 桌,地上铺着暗黄色地毯,气派庄严高雅。人们本能地压低声音 讨论事情——这种压抑的气氛反映了洛克菲勒本人的个性。洛克 菲勒的办公室朝向东南,可以看到纽约港壮观的景色。一名记者 评论:“那里没有忙碌和喧闹。人们洽谈的生意可能数以百万元 计,而谈判却以一种平静、有条不紊、显然不带感情色彩的方式 进行着。”办公室具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安全特点,落地式玻璃隔 断直达天花板,遮掩着里面进行的各种活动。每个门上都装有特 殊的保密暗锁,来人必须知道如何用拇指和食指扭动锁边,才能 拧动把手,这样,非法闯入者会突然间被困在一个所有的门似乎 都上了锁的迷宫之中——这是典型的洛克菲勒风格。

在这个新总部里,标准石油公司的要员们仍然保持着一种多 年前就建立起来的惯例。每天中午,执行委员会的成员都聚集在 顶层的一个房间中共进午餐,房间里装点着打猎和钓鱼捕获的动 物标本,从窗口可以看到港湾的全景,那气派十分适合这个全球 性商业帝国。在标准石油公司内部,没有比被邀请到那张长桌旁 用餐更能表明自己是否受到器重了。董事们头戴丝质礼帽,身着 长礼服,戴着手套来到这个房间,按照固定的座位落座。洛克菲

勒一向假惺悍地表示谦虚,把上首的坐位让给最常反对自己的查 尔斯?普拉特,因为他在这伙人当中年龄最大。弗拉格尔坐在普 拉特的右侧,紧接着是洛克菲勒,然后是阿奇博尔德。尽管这种 庵次安排掩饰不了洛克菲勒独一无二的地位,但他能和同事们不 分彼此地坐在一起,这很能说明他高明的管理手段。哲学家赫伯 特?斯宾塞(Herbert Spenc^,1820-1903,英国哲学家、社会学 家——译注)曾经说过:“尽管商业合伙制各成员的权力从理论 上说可能是平等的,但这种体制很快就会变成一种同盟,其中有 一个合伙人的权力被大家默认为比其他任何一个合伙人的权力都 大,甚至比所有其他合伙人加在一起的权力还要大。“

外人很少知道洛克菲勒最大的特长之一是管理不同的助手, 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他说:“我一生取得成功的主要原因是,信 赖别人并能使别人也信赖我。”他爱用拿破仑打比方,认为拿破 仑如果没有手下那些元帅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洛克菲勒从不独 断专行,总是迅速地把权力交给手下,自己只是和颜悦色地稍许 过问一下,以不易觉察的方式在他的帝国里实行自己的意志。幵 会的时候,洛克菲勒具有一种逆作用:他越是不说话,越显得有 威力。他生来会利用这种神秘力量,使自己不受琐碎小事的干 扰。一名董事回忆道:“我记得大家开董事会时一冲动起来就大 声叫骂,或是做出威胁性手势,只有洛克菲勒仍然彬彬有礼,始 终控制着局面。”他午餐后要在沙发上打个盹。“我现在好像还能 看见他的样子,” 一位经理回忆道:“他在董事会上靠在躺椅上, 闭着眼睛,但什么都漏不掉。他时不时地睁开眼睛,说出自己的 看法。”

洛克菲勒极其重视公司内部的和谐,常常在争执不下的部门 首脑之间进行调解。他不爱多说话,总是在听宾大家的意见后才 表达自己的看法,而且经常做出折中的方案以维护团结。他总是

谨慎地将自己的决定以建议或提问的方式表达出来。即使是在早 年间。他每天都同弟弟威廉以及哈克尼斯、弗拉格勒和佩恩等人 一边吃午饭一边讨论问题。尽管公司不断扩大,他仍然在大家意 见一致后才行事,从不在董事会成员反对的情况下采取重大行 动。由于所有的想法都必须通过那些有主见的人一致同意这一 关,所以标准石油公司很少有重大的失误。正如洛克菲勒所说的 m: “我们在行动之前一定要确保正确无误,而且事先安排好 对付各种情况的应急准备。”

尽管洛克菲勒不时与查尔斯?普拉特、亨利?罗杰斯以及其他 人发生争执,公司里却没有那种气急败坏的纷争和上下级之间的 嫉妒,而这两者通常都是由巨大的权力引起的。至少,按照洛克 菲勒说法,董事们——那些由公司纽带绑在一起的昔日的对 手——是出于一种近乎神秘的信仰走到一起来的。在洛克菲勒看 来,董事们对彼此的信任说明了他们团结一心,同时证明了他们 道德高尚:“心术不正的家伙不可能像标准石油公司的人那样团 结得如此长久。”领导权的连续性使那些爱四处窥探的记者和政 府调查人员无功而返,他们一直未能从连续四十年控制着这个石 油帝国的志同道合者的坚固阵营中找到突破口。

鉴于公司结构错综复杂,合伙人之间的团结显得尤其令人瞩 目。公司由许多分散在各地的分支机构拼凑而成,各个企业名义 上独立于总部,而实际上都听从百老汇26号发出的号令。由于 当时还没有一部联邦公司法,洛克菲勒与其他商人一样,不得不 应付一大堆限制性法律,这些法律令跨州经营的公司简直无法生 存。洛克菲勒说:“由于联邦政府自身的形式所限,在某一州成 立的公司在其他州就是外来公司,这迫使商人们在其生意所在的 某些或许多州里通过法人代表另行组建公司。”这种限制逼得商 界领袖们想方设法避开法律,促使他们去收买政客和立法机构;

洛克菲勒对政治玩世不恭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即源于此。标准石 油公司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全国性的经营组织,因此,这种过时的 法律构架促使他作了无数的调整来适应环境。如果说洛克菲勒正 确地认识到这种不公平的法律体系是一种障碍的话,也正是这个 体系激发了他的创造性。

洛克菲勒的第一项主要创见是在1879年私下执行的一份具 有独创性的委托协议。依照公司的营业执照,俄亥俄州的标准石 油公司不能在其他州拥有公司,于是它指派3个中层经理——迈 伦?基思、乔治+?切斯特和乔治维拉斯——作为在俄亥 俄州以外众多分公司中持股的受托人。他们收到股息后,依据俄 亥俄州标准石油公司的37位投资人在母公司持股比例,将这些 股息分给他们个人。(标准石油公司的3.5万股股票中,洛克菲 勒持有将近9000股,相当于弗拉格勒、哈克尼斯以及普拉特或 佩恩所持股份总合的3倍。)这种草草拼凑的安排使洛克菲勒可 以发誓说,俄亥俄州的标准石油公司在州外不拥有任何资产,尽 管他实际上控制着宾夕法尼亚、纽约、新泽西和马里兰等州的绝 大多数输油管道和炼油厂。从法律上讲,拥有这些产业的是那几 位受托人。

1879年的这项协议,作为一种权宜之计只持续了 3年。1881 年,由于宾夕法尼亚州试图向俄亥俄的标准石油公司在宾州的产 业征税,洛克菲勒害怕其他州可能会以此为先例也向他征税。与 此同时,洛克菲勒新近并购了许多输油管道公司和炼油厂,因而 不得不拼命在这些众多分散的企业之间进行政策协调。此时所需 的是对各项业务进行合理化改进并加以引导,以提高经营效率。 策划这一阶段工作的智囊是一位和蔼可亲、又矮又胖的律师,名 叫塞缪尔?多德(Samuel C. T. Dodd),他同时还是基督教长老会 的一位长老e此人胖得出奇,有个爱开玩笑的人说他的身高、腰

宽和厚度都是一个尺寸。多德从1881年到1905年一直是标准石 油公司的首席律师,还是公司主要的谋士和新闻发布人。他既是 个出色的律师,又是个智多星。多德是宾夕法尼亚州富兰克林一 个木匠的儿子,过去曾是泰特斯维尔一位直言不讳、情趣高尚的 居民,酷爱古典文学,业余时间还写点诗歌。颇具讽剌意味的 是,作为1872年宾夕法尼亚州立宪大会上一名民主党成员,多 德曾因痛斥洛克菲勒和改造南方公司收取回扣而引起人们的关 注,同时也被铁路方面视作眼中钉。多德进入标准石油公司的过 程使他得以对洛克菲勒的诡计有深入的了解。1878年,两个名 叫泰勒和萨特菲尔德的炼油商聘请多德与表面上属于范德格里夫 特和福尔曼的联合管道公司打官司。由于多德也是雅各布?范德 格里夫特船长的律师,他在这个案子中同时代表双方。有一回, 范德格里夫特向多德坦白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事实:联合管道公司 完全属于标准石油公司。按照当事人的指令,多德去克利夫兰起 草一份令双方都满意的和解协议。他回忆道:

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约翰.D?洛克菲勒,他是一个非常 讨人喜欢、风庹翩翩、谦恭有礼的人,但思考问题时拖拖拉拉, 谈判时对每一点都极为挑剔。一天,他希望在拟定的合同中加上 某一条款,但遭到了我的反对,他有点生气,用讽刺的口吻对我 说:“多德先生,你经常在案子中代表双方当亊人吗?”我说: “这种情况并不多见,洛克菲勒先生。但是如果双方都想找一个 诚实的律师,我随时准备这样做。”这话似乎把他逗乐了,于是 我们很快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1879年洛克菲勒聘用多德时,多德提出既不要加薪也不要 什么头衔,但要保证他诚实正直的人格。多德的薪水相对偏低

(每年绝不会超过2.5万元),但他拒绝了洛克菲勒让他持有标 准石油公司股票的请求,他的解释是,持股可能有损于他在法律 问题上做出的判断;由于这个原因,多德一直没有成为标准石油 公司的董事。多德还强调说,他永远也不会改变自己对铁路回扣 是不正确的既定看法。对于所有这些条件,洛克菲勒轻松地答应 了——可能过于轻松了点。正如我们后来将看到的那样,洛克菲 勒多年来一直在标准石油公司与铁路的关系上欺骗多德,以至于 人们不得不认为多德是自愿受他愚弄的,因为这样做既合法又使 自己摆脱所有的怀疑。自从多德受聘于洛克菲勒以来,他在油溪 一带的老客户都和他断绝了往来。面对这些批评者,多德耸耸肩 m: “正如牧师们所说的那样,如果他们想多要点薪水,那似 乎就是上帝的旨意。”洛克菲勒这样赞扬多德道:“没有比他更公 正的人了……。他是个既可爱又忠诚可靠的人。”在许多反托拉斯 听证会上,洛克菲勒总是先看看令人敬畏的多德,等他点头表示 同意后才回答问题。

多德在撰写既从文字上符合法律条文又在精神上回避法律的 文件方面是个奇才。那场基思-切斯特-维拉斯闹剧露焰之后, 多德研究了能使标准石油公司在扩展业务的同时保持大权在握的 各种新型组织结构。由于公司的主要董事分散居住在不同的城市 里^大多数住在克利夫兰、纽约、匹兹堡、费城和巴尔的 摩——这种情况妨碍了公司进行密切的协调。多德突然想到了将 各州的公司合并为州际大集团的办法,第一步是在拥有主要业务 的各州分别建立一家独立的标准石油公司。于是,纽约标准石油 公司在1882年8月1日成立,由威廉?洛克菲勒出任总裁。4天 以后,约翰成了新成立的新泽西州标准石油公司的总裁。采取这 种手段是为了防止各州向标准石油公司在该州际之外的产业征 税。多德意识到各独立公司需要有各自的董事会,同时也考虑了

如何避免权力分散。多德解释道,解决的方法是“各公司可以用 同一个名字、同一个办公室、通过同一个执行委员会来共同管 理。在实行过程中,把公司股票交给受托人,由受托人开具在信 托财产里拥有股份的证明书,通过这些证明书表明各人在不同股 票红利中应得的份额。这样一来,就能把公司股票变成了普通 股。”正如多德所指出的那样,把股票这样精心调换后,形成的 不是各公司的联合体而是持股人的联合体,这将确保各公司在不 违反法律的情况下统一步调。

多德和弗拉格勒起草了新的标准石油公司委托协议,具体时 间是1882年1月2日。对于这项产生了一个拥有7000万元资产、 控制着美国90%炼油厂和输油管道的企业的巧妙安排,公众一 无所知,直到6年后的一次反托拉斯听证会上,它才不小心被曝 了光。根据这项协议,成立了一个由9名住在纽约的受托人组成 的董事会——就是每天中午在百老汇26号共进午餐的那些人。 如今我们可以把它叫做控股公司,但在当时看来像是一个虚构的 实体,因为其存在缺乏任何真正的法律依据。它尽管掌管着无限 的权力,却无法做生意、签合同和记帐。它掌握着俄亥俄州标准 石油公司和其他40家公司的股份——其中26家是合资,14家是 独资——并有权任命这些公司的管理人员和董事。在持股人当 中,拥有权力和财富比例最大的仍然是洛克菲勒,他拥有超过 1/3的信托证明,总价值约为1900万元。来自克利夫兰的5名成 员——约翰与威廉?洛克菲勒、弗拉格勒、佩恩和哈克尼斯—— 仍然保持在股份上占压倒多数,并且在最高层中形成了一个共同 买卖其他公司股份的小团体。

随着这个托拉斯的形成,第一次出现了有价证券,对标准石 油公司的文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洛克菲勒不仅敦促手下持有股 票,自己也通过持股随时可获取大量的金钱。随着这一控股现象

的普及,整个组织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有助于击败 竞争对手和政府调査人员的团队精神。雇员们由于能拿到巨额资 本收益和红利,把标准石油公司的经营看成是一场圣战。洛克菲 勒希望这种托拉斯能够成为以雇员共同拥有公司为标志的民众资 本主义的样板。“我会让每个人都成为资本家,包括男人、女人 和孩子。”他说。“我要让每个人都节约自己的收人,不乱花钱; 让他们拥有工业,拥有铁路公司,拥有电报公司。”

标准石油公司的改组在很多方面预示了 19世纪后期其他主 要美国商业组织的发展轨迹:从自由竞争发展到松散联合的卡特 尔、再发展成严密的托拉斯组织。1882年协议形成的托拉斯概 念与工业垄断异曲同工。在19世纪80年代,美国、英国和德国 的许多行业都纷纷实行全行业联营,但这一联营的倡导者们发 现,他们很难防止各成员相互欺骗和秘密降价的行为。就在这 时,标准石油公司想出了以执行权和管理指导为基础的集中控制 的方法。此后一段时间内,有那么多公司照搬了这种模式,以致 于人们完全可以夸张地说,1882年的标准石油公司委托协议直 接导致了 8年后谢尔曼反托拉斯法案的产生。

洛克菲勒在美国工商界是个独一无二的人物:既是天生的第 一代创业型企业家,又是扩展企业的第二代分析型管理者。他不 是那种白手起家而后很快又脱离自家企业的商业巨头。正是由于 这个原因,他的一生预示了即将在20世纪出现的管理资本主义c 洛克菲勒需要他人的协作,因为他对公司的所有权从未超过 1/3c在创建了一个无比复杂的庞大帝国之后,洛克菲勒精明地 意识到,自己必须同企业合为一体。很多人都注意到洛克菲勒很 少说“我”,除非是在开玩笑的时候。他在谈到标准石油公司时 更喜欢使用第一人称复数。“不要说我应该做这做那”,他教导同. 事们说。“要说我们应该做什么。千万别忘了我们是合作伙伴;

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共同利益。”洛克菲勒喜欢 直言不讳的同事,讨厌软骨头的马屁精;只要人们所提的不同意 见不是出于个人利益,他总是持欢迎态度。标准石油公司的经理 们尽管以虚张声势、作风强硬而著称,在互相协商时却往往态度 和蔼、郑重其事。克利夫兰?阿莫利(Cleveland Amory)谈到他们 时说:“在美国大亨当中,没有比这伙人在公众场合更面目可憎、 更神气活现而私下里更温和、更腼腆的了。”洛克菲勒通过创立 新的工业模式,在一个推崇发明家而忽视管理者的时代里留下了 自己的印记。他创建了世界上第一批多国公司中的一个,在世界 各地销售煤油,并且为下个世纪奠定了一种企业模式,但这不见 得是他最大的成就。他说:“我们的国家正处于从农业向大规模 制造业和商业转变的过渡时期,我们在前进过程中必须不断创造 新方法和新机器。”无论对洛克菲勒的品行有怎样的争议,经济 学家和历史学家们说起他在建立现代公司制度方面所起的作用时 都异口同声地加以赞扬。尽管面临诸多法律障碍,洛克菲勒仍然 可以将许多截然不同的公司融合成天衣无缝的整体。在洛克菲勒 手中,一个原本可能笨拙无比的机构变成了有效的工具。标准石 油公司在工业规划和大规模生产方面处于领先地位,采用了原本 在这个纯粹自由竞争的阶段很难取得的规模经济。在洛克菲勒的 指导下,这个托拉斯组织在提高煤油品质、开发副产品、削减包 装和运输成本以及全球分销石油制品方面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进 展。一位传记作者评论道:“必须承认,洛克菲勒是美国历史上 最伟大的工商管理者Z —位石油史专家对这一判断表示赞同: “在建立石油业的过程中,洛克菲勒是惟一一个最重要的人物, 尽管人们仍有争议,但他在美国工业发展史和现代公司制度的形 成进程中也占有同样重要的地位。”

将众多下属企业统一到一起的诀窍是标准石油公司独创的委

员会制度,其内在核心是执行委员会。该委员会虽然只向第一线 主管人员提出行动建议,但仍然保留了相当大的权力,超过 5000元的开支和每月超过50元的加薪都必须得到他们的批准, 这使得他们可以推延任何一个下属单位的发展速度。执行委员会 下设一整套专门委员会,分别负责运输、输油管道管理、国内贸 易、出口贸易、生产制造、采购,等等。这些专门委员会使从事 相同业务的分支机构的质量得以标准化,便于管理人员相互交换 意见、统一经营步骤。洛克菲勒评价这项创新时说:“如果一群 人是制造方面的专业人员,他们就是被选拔出来的专家,每天必 须开会研究不断出现的新老问题。所有由受托人控股的各个不同 的公司都可以得到他们调查研究的成果。”通过实行委员会制度, 标准石油公司创造了一个自给自足的天地,管理着制造工业用 酸、化工产品、桶板、油桶、灯芯、油泵甚至油罐车的众多工 厂。标准石油公司关闭了 30多家陈旧过时的炼油厂,在克利夫 兰、贝永和费城的3家巨型炼油厂里集中生产超过世界总产量 1/4的煤油。

委员会制度是一项富有创意的改革,它将不同成员公司的政 策融为一体,同时又不剥夺它们各自的自主权。我们必须记住, 标准石油公司仍然是一个联合体,只是部分地拥有大多数子公 司。尽管洛克菲勒承诺赋予各地的业主自行经营工厂的权力,但 如果实行由上而下的等级制度,则可能会束缚他们;委员会制度 在向他们提供总体指导的同时也激发了他们的干劲。委员会通过 交流经营业绩数字,鼓励他们竞相创造纪录并予以奖励,以此在 各地方公司之间倡导竞争。这一点至关重要,因为没有竞争机制 的垄断企业很容易堕落成缺乏活力的庞然大物。正如洛克菲勒所 说的那样,相反,“刺激各下属公司为自身的利益而做出最佳表 现,将使它们在竞争中积极努力、富于进取心。”

多年来,洛克菲勒一直试图将自己从细枝末节中解脱出来, 因而他称赞委员会制度使他成了第五只车轮——闲置起来了。他 从不参加某一个委员会的会议,但有时会以他独特的方式随时出 现在委员会首脑的聚会上。有位委员会成员回忆道:

我在公司不同部门的首脑聚会上经常见到洛克菲勒先生,他 仔细听取每个人的意见,自己却一言不发。他可能会在沙发上面 伸伸懒腰说:“我有点累了,不过大家请继续开下去,我知道你 们想做出决定。”他时不时会闭上眼睛,但从不错过任何一个意 见。他会只道声再见便离去,但第二天再次来到会上时,已经将 整个提议全部领悟并且得到了答案——而且他总是能够想出正确 的答案。

尽管标准石油公司鼓励互相合作并允许有能力的经理行使权 力,洛克菲勒却一直保持着无可比拟的影响力。同事们忙于疯狂 购买豪华住宅和欧洲艺术品的时候,洛克菲勒却在节俭度日。他 对标准石油公司充满信心,别的董事只要肯卖股票,他都乐于买 @。“噢,那时我简直成了他们倒垃圾的地方,”他有一次笑 道。他持有的股份之多无人可与之相比,这给他的意见增加了额 外的份量。

除了持股数目巨大之外,洛克菲勒还拥有非同寻常的个人魅 力。他对待同事从不过分亲热,也不会粗暴无礼,更不会轻浮无 礼。他这种政治家般的镇静令人感到敬畏。一位记者在1905年 说:“无论你是怎样一个不为外界所动的人,在洛克菲勒先生面 前都会感受到他身上那种令人自惭形秽的力量。”洛克菲勒身上 似乎总是有一种高深莫测的威力。阿奇博尔德承认:“洛克菲勒 总是比我们其他人看得远一些——因此他总是能预计到即将发生

的事情。”标准石油公司的另一位高级经理爱德华?贝德福德 (EdwaM T. Bedford)高度评价洛克菲勒道:“洛克菲勒先生确实 是一位超人。他不但能从宏观上预见到一种新的商业体系,并且 拥有在似乎不可克服的困难面前将之付诸实践的耐心、勇气和胆 略,他那种信心十足、坚持不懈地追求自己目标的劲头实在令人 叹服。”

他在级别较低的员工面前举止得体、平易近人,听到他们发 牢骚从不发怒。每个员工每年都有一次见执行委员会的机会,为 自己争取加薪。在这种场合,洛克菲勒的表现总是令人感到愉 快。一名雇员回忆道:“如果?罗杰斯生硬地说他已经听够 了,我们没有理由要求加薪,洛克菲勒先生就会说:‘噢,给他 一次机会吧。’”但是,这种温和态度只是做做表面文章而已,因 为洛克菲勒尽管有时会愿意支付比现行水平高出10%或20%的 工资,却从不赞成成立工会,也不喜欢雇员们组织起来进行抗 议。

洛克菲勒在标准石油公司之所以能说了算,最后一个原因是 他擅长解决那些远远超出他自身能力的问题。他认为总会有时间 思考问题,也总会有时间付诸行动的。他遇到问题后总是深思熟 虑,用很长时间静静地等待计划成熟。然而,一旦做出了决定, 他就不再为疑虑所困扰,而是以一种始终不渝的信念按自己的想 法做下去。不幸的是,他一旦处于这种状态,就会对批评意见置 若罔闻。他就像一枚炮弹,一旦发射出去,绝不会半途停下来, 而是永不回头,永不转向。

面对曼哈顿种种肮脏的诱惑,洛克菲勒家成了举行教会活 动、禁酒会议和彻夜祷告的安静的岛屿。洛克菲勒一家害怕受到 大城市种种邪恶现象的影响,下定决心不喝酒、不玩牌、不吸

烟、不跳舞,仍然只与趣味相同的人来往。人们对标准石油公司 的非议越多,洛克菲勒的家庭生活就越是循规蹈矩。

洛克菲勒一家的表现证明,约翰?卫斯理(John Wesley, 1703- 1791,英国新教布道家,卫斯理宗创始人,曾去北美传 教——译注)的名言“财富越多的地方,宗教的成分就越少”并 非完全正确。洛克菲勒全家的行为还解答了约翰?亚当斯(John Adams, 1735 - 1826,美国第2任总统,《独立宣言》起草人之

译注)在1819年向托马斯?杰斐逊(Tliomas Jefferson,1743

-1826,美国第3任总统,《独立宣言》主要起草人——译注) 提出的问题:“你能告诉我怎样防止富裕产生奢侈吗?你能告诉 我如何防止奢侈导致人们意志薄弱、酗酒、挥霍、作恶和办蠢事 吗?”约翰和塞迪担心财富会影响他们的道德观念,便更加积极 地投身于教堂活动和禁酒运动。1883年,约翰成了妇女基督教 禁酒联合会的顾问委员会成员,该组织致力于修订俄亥俄州宪 法,使制造和销售烈酒成为非法行为。尽管这一努力最终不了了 之,他后来却成了俄亥俄州反酒馆联盟的主要捐赠人,并且越来 越积极地从事这项事业。他大声疾呼:“我担心,如果不在全国 开展一次大规模的禁酒运动,对国家可能贻患无穷。”在这一时 期开展的其他他所赞同的运动当中,洛克菲勒向奋兴布道家德怀 特?穆迪(DwightL. Moody, 1837- 1899,美国新教奋兴布道会领

袖之 译注)提供了大量的资金并且敦促亨利?弗拉格勒也

仿效他。

洛克菲勒全家离幵克利夫兰之前,一些朋友问塞迪她的孩子 为什么没有受洗,这个问题一直在塞迪的心头萦绕。她开始和孩 子一起频繁地举行祈祷会,让4个孩子中的3个——艾尔塔(12 岁)、伊迪丝(11岁)和约翰(9岁)——在1883年10月28日 同时受了洗,这是在他们搬到纽约之前的最后一个星期日。后

来,塞迪记下了她的感受:“那是一副美丽而又动人的景象,就 在早晨做完礼拜后——浸礼池周围摆放着植物和鲜花,头顶上还 悬挂着一只鸽子。”由于全家每年夏天都要回克利夫兰住,约翰 和塞迪便在欧几里德大道浸礼会教堂保留了座位。他们一搬到曼 哈顿就加入了第五大道浸礼会教堂,并且从马萨诸塞州斯普林菲 尔德请来威廉?方斯(William H. P. Faunce)牧师主持教务。洛 克菲勒一家从未想过要换一个社会名声更加显赫的教派。“大多 数美国人有了钱以后都会去攀附离家最近的圣公会教堂,” H-L- 门肯后来说道。“洛克菲勒一家却始终追随美国内地最早的教会, 并且从不为此感到低人一等。”他们可能觉得自己不适应高教会 派的富丽堂皇和繁文缛节。

洛克菲勒的孩子们在家里受了多年教育后终于开始试探着摆 脱那个常常令他们感到窒息的家庭环境了。洛克菲勒解释说,他 在家里教育孩子是因为那几年他要在纽约和克利夫兰两头住,但 也有可能是他想让孩子们远离那些禁区。此外,贝西、艾尔塔和 伊迪丝此时正在韦斯特切斯特县的拉伊女子学校上学,负责管教 她们的是一位莱夫太太,她原名叫苏珊?拉蒙特,曾在奥韦戈教 过少年时代的洛克菲勒。这3个女孩尽管是美国首富之一的后代 和继承人,却似乎老是缺这少那的。一位她们当年的密友回忆 道:

这几个孩子的零花钱很少。一天我们在买东西时,伊迪丝偷 偷告诉我她心中最大的愿望是能有一件丝绸内衣,但是“妈妈如 果听到我提这个要求会不高兴的。”艾尔塔想要一顶礼帽配她的 骑马装。她好言相求了几个月才得到了帽子,还戴着它照了张 相……。接下来,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又变成了马靴。

伊迪丝对衣服简直着了迷,渴望得到时髦的服装和珠宝,全 然不顾这同她父母的价值观是背道而驰的。

洛克菲勒避口不谈金钱,认为这样有失体面,因而不让孩子 们知道他有如此巨大的财富。贝西在80年代中期进了瓦瑟学院 后——她是家中惟一上了大学的女儿——有一次和几个同学上街 给她们最爱戴的老师买圣诞节礼物。她们在曼哈顿一家商店里发 现了一件称心如意的礼物:一张标价为100元的书桌。贝西和同 学们只带了 75块钱,便问店主是不是可以迟几天补上那25元。 店主同意了,条件是找一位纽约商人提供担保。“我父亲就是个 商人,”贝西胆怯地说。“他可以为我们作保。” “你父亲是谁?” 店主问,“他是洛克菲勒先生,”她说。“约翰…?洛克菲勒,他 是做石油生意的。”店主惊讶得透不过气来:“约翰①?洛克菲勒 是你父亲!”店主立刻答应送货,但贝西认为他改变主意只是为 了取悦于她们。小约翰也到了告别家庭教师的时候,他进了纽约 语言学校,后来去了 ON?道格拉斯办的一所学校,然后又去了 时髦的卡特勒学校,在那儿上学的有阿尔伯特?米尔班克(Albert Milbank)、科尼利厄斯?布利斯(Cornelius N. Bliss)和小科尼利 厄斯?范德比尔特。小洛克菲勒每天早晨沿着人行道步行去学校, 却看到家境不如自己的同学都坐着漂亮的马车从身旁辚辚而过。 他尽管对自己的智商估计偏低,却是个聪慧、听话的孩子,总是 能得高分,而且总有许多事情要做,很少有闲暇的时间。不做作 业的时候,他要经常练小提琴,还在交响乐团第一小提琴手理查 德?阿诺德那里上了 8年的小提琴课。小约翰从没挨过打,也没 受过惩罚,却得忍受塞迪对他不断进行的宗教教育。与之相比, 父亲则几乎总是有趣得多。为了取悦父母和其他有权势的大人, 小约翰对待事情总是过于严肃,十分害怕犯错误。洛克菲勒的孩 子们头脑里经常被灌输这么多的责任,他们却没有发疯,这实在

称得上是个小小的奇迹。然而,他们的确在心理和肉体上出现过 许多症状。小约翰第一年进卡特勒学校时只有13岁,他的平均 成绩达到了 98.1分,只是由于用功过度几近神经崩溃。这艘弱 小的船只承载了太多的期望,他终于不堪重负而病倒了。洛克菲 勒开出的是维多利亚时代传统的药方:繁重的户外劳动。1887 年底,小约翰和妈妈在福里斯特山过冬,他拼命干活,劈柴火 (每考得[木材层积单位,相当于约3.6立方米——译注]15美 分)、砸石头、烧荒、扫树叶,以此把精神压力从身上排除掉。 小约翰喜欢这段独占母爱、远离纽约刻板生活的短暂时光。他在 给父亲的信中谈到了冰天雪地的冬天里的忧郁之美和在月光下坐 雪橇,下午推着坐在木椅上的塞迪在结冰的湖上滑冰的情景。小 约翰在山上过完冬天后重新焕发了活力,他在卡特勒学校读完第 二年又转到了一所专门为他开办的学校。约翰和威廉?洛克菲勒 同一位很有才华的教师约翰?布朗宁商定,由他办一所只有两 个班级的微型布朗宁学校,其中的一个班是专为小约翰办的,另 一个则是专为威廉的儿子珀西设立的。这所学校从一开始就是洛 克菲勒的产业,建在第55西大街的一座他们家族拥有的褐砂石 房子里,约翰和威廉向布朗宁支付薪水,并拥有筛选申请入学者 的权力。从一开始,学校就强调动手能力和经典学科并重,充满 平等主义精神。芝加哥收割机制造商内蒂?福勒?麦考密克家族 (Nettie Fowler McComiick)把两个儿子哈罗德和斯坦利也送来上 学,这25名学生中还包括威廉在康涅狄格州格林威治的房地产 的经理的两个儿子。布郎宁学校是约翰…防止他的孩子产生骄 傲情绪,不知不觉地染上游手好闲和挥霍成性的恶习的又一个尝 试。小约翰在1887—1888年冬天从福里斯特山寄给父亲的信表 明,他母亲也正从一场疾病中康复。他对一个朋友说:“尽管和 家里其他人呆在一起是件很愉快的事,但是想到这样对妈妈有这

么大的好处——她现在真的好多了,睡得香,感觉也好多了—— 就是和其他人分开过,我们也很高兴。”塞迪的身体一直很弱, 此时已开始出现种种每况愈下的迹象,表明最终她将一病不起。 她喜欢和丈夫一起驱车出行,同他共享滑冰的快乐,但坚持不了 多一会儿。“她身体不够强壮……经受不住太多的运动。”她的儿 子说。对于约翰…?洛克菲勒的传记作家来说,传主生平中最令 他无可奈何的空白是塞迪如何从一个聪明、机智的女孩转变成一 个毫无幽默感、修女般虔诚的女人的。人们搞不懂,这位高中毕 业时曾代表学生致辞,在奥里德学院担任过文学编辑的,活泼好 强的年轻女子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塞迪在80年代她40多岁时写 的信里,充斥着虔诚的宗教言辞和没完没了的陈辞滥调,她也变 得越来越无懈可击,从而显得有点不真实了。一家杂志评论说: “要找到一个能给约翰? D ?洛克菲勒太太挑出毛病的人是件难事, 因为洛克菲勒太太几乎把一生都献给了宗教和公益事业。”她张 口说的全是些崇高的想法,不断地感谢上帝,从不屑于对人说三 道四,也不讲无礼的话。这难道又是一个聪慧的维多丽亚时代妇 女由于生活选择太少,为了排遣无聊和自我保护而抑郁成疾并沉 湎于宗教信仰的例子吗?她所处时代的社会传统显然赞成这种把 自己的活动范围限制在家庭和教堂里的做法。但是,人们同时也 怀疑,她这种自我封闭的宗教狂热难道不是对围绕标准石油公司 的那些巨大非议做出的反应吗?这个长着一对褐色眼睛、性情温 和的女人崇拜自己的丈夫,并且打心眼里相信他是个好人,但又 对那些加之于丈夫身上的指控感到烦恼。我们从洛克菲勒的两个 同事那里得知,塞迪有时希望丈夫能回击对他的攻击,而不是对 其置之不理。从19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初,洛克菲勒在给塞 迪的信中透露了许多有关自己商业交易方面的事,包括改造南方 公司风波。但是到了 80年代,他的信突然变得空洞无物,全是

些有关天气的套话,不再有商业方面的消息了。总的来说,洛克 菲勒一直让家人远离标准石油公司的事务,只有一个令人惊奇的 例外。有时候他会在吃早饭时大声朗读他从办公室收到的大量古 怪离奇的谩骂信中挑出来的一些样本。他这样做可能是想让家人 知道自己所受到的威胁,或是想淡化那些非议。除此之外,他总 是避口不谈任何哪怕多少有一点争议的事情。宗教狂热是不是塞 迪用来抵挡那些针对她丈夫的恶毒攻击的一块刀枪不人的盾牌 呢?约翰对禁酒和其他社会事务所表现的自我道德标榜是不是为 了表白自己的德行,安抚自己的良心呢?这都是些很有趣的问 题,但洛克菲勒和他的家人都百般回避这些问题,从不做任何评 论加以澄清。洛克菲勒婚烟生活的某些方面——那些晚上在卧室 中私下谈到的关于标准石油公司的一些重要事情——对外人很可 能永远是个谜。

洛克菲勒对他是个足不出户的工作狂的说法总是感到不快, 但是他的确是在搬到纽约,过了 40岁后才开始出国旅行的。洛 克菲勒是个顽固的乡巴佬,对异域风情不感兴趣,从不去亚洲、 非洲、拉丁美洲和其他标准石油公司有业务的偏远地区。对他来 说,旅行的目的不是去朝拜那些异域风光,而是把自己的文化原 封不动地传递过去。他总是带着一位牧师(通常是爱德华?贾德 森或奥古斯都?斯特朗)和一名医生(通常是汉密尔顿?比格)同 行,以照料他的精神和健康。洛克菲勒尽管从未拥有过私人专用 车厢,铁路方面却在他需要时在州际列车上为他挂上一节专用车 厢,用以国内旅行。这些豪华的车厢一分为六,包括厨房、储藏 室、观景室、休息室和卧房。列车在大平原上飞驰而过时,一家 人兴高采烈地唱着赞美诗,或者让孩子们练琴。每天早晨由牧师 带领读一个小时的圣经,挨个讲解基督教教义中的八大至福。洛

克菲勒在安排行程时,总要保证每个星期日能够到达一所浸礼会 教堂,他尤其喜欢去黑人教堂,走后经常留下一大笔捐赠。他最 喜欢的是在路上找到一个气氛良好、热烈的帐篷聚会——对于一 个一向将宗教视为崇高经历的人来说,这才是真正的休假。

1883年,洛克菲勒和亨利?弗拉格勒一同去了佛罗里达州的 杰克逊?维尔和圣奥古斯丁,与安德鲁?安德森医生(Dr. Andrew Anderson)和烟草业巨头乔治?洛里拉德(Geoi^e P. LoriUani) 一 起研究了该州的经济前景。第二年,洛克菲勒全家南下亚特兰 大,然后西行去了新奥尔良,最后去了洛杉矶和旧金山。两年 后,他们又去了黄石公园,然后取道芝加哥返回。在这一点上, 甚至连洛克菲勒本人也感到奇怪自己是否永远也离不开美国大 陆。他告诉本杰明?布鲁斯特:“我可能永远也不会和家人一起去 欧洲了,尽管我们一直期待着能在一两年内去一次。我非常渴望 能对我们生活的这块可爱的土地有更多的了解。” 1887年6月1 曰,洛克菲勒一家终于有了机会,他们启程去欧洲度假3个月, 标准石油公司的经理们乘坐一艘拖船向他们挥手告别。大家一定 觉得如释重负,因为他们担心他在标准石油公司不知疲倦地苦干 会损害他的健康。洛克菲勒花了好长时间才摆脱对标准石油公司 难分难解的的心情,在海上航行中放松一下自己。可是,距英国 南安普敦还有460海里的时候,他终于无法放下对石油的惦念, 发了个电报给乔治?罗杰斯说:“我发现我实在急于了解生意上的 事。” 1个月后,他从柏林发电报恳求道:“你能否从执行委员会 那里给我搜集更多有关当前生意的信息。我急于得到任何一丁点 消息。”南北战争以后,大批美国人涌到欧洲度假,由于无知在 海外出了不少洋相。他们粗俗不堪,却爱炫耀自己,加上夜郎自 大的狂妄,常常被当时的作家大加模仿和嘲弄。洛克菲勒一家给 欧洲人留下的印象一定是毫无情调、不通人情,外语说得磕磕巴

巴、十分别扭。洛克菲勒决不吃欧洲人那一套,这种环境只能使 他那种朴实的风格更加突出。在伦敦,他在著名的皮卡迪利广场 旁的一家旅店订了一个房间,这样全家就可以毫无遮挡地观看维 多利亚女王登基50周年的庆典。当女王乘坐着一辆华丽无比的 金色马车急驶而过时,他们都兴奋地瞪大了眼睛。一家人到达法 国后,约翰十分小心,惟恐会有一些厉害的家伙欺骗他或是利用 他那种美国人的天真。他不会讲法语,因而知道自己看上去像个 软弱可欺的乡巴佬。他一度怀疑——事实的确如此——导游在敲 诈他们。他有礼貌地解雇了导游,亲自掌管旅途的花销,仔细研 究厚厚一叠看不明白的帐单。小约翰对父亲试图搞懂一张法国支 票的情景作了出色的描述:

我现在好像还能看到他那副样子。他从头到尾琢磨一份份长 长的法国帐单,对每一项内容都认真加以研究,其中许多东西都 是他无法理解的。“Pmilets!(法语:鸡肉——译注)”他叫道, “Poulets是什么,约翰?”要么是:“Bougies (法语:蜡烛——译 注),Bougies^Bougie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此这般逐条研究下 去。父亲从不愿意付他不知道所含内容是否全都正确的帐单。对 某些人来说,对小事这样斤斤计较可能显得很吝啬,但对父亲而 言,这是生活准则的具体体现。

另一位旅伴还记得,洛克菲勒全家坐在罗马一家旅店的小餐 室里,等着一家之长仔细剖析一周的帐单,试图确定他们是否真 的如这些狡猾的外国人所说的那样吃了两只整鸡:

洛克菲勒先生听大家讨论了一会儿,然后静静地说:“我能 轻而易举地解决这个问题。约翰,你是不是吃了一只鸡腿?” “是 的。” “艾尔塔,你吃了鸡腿吗?” “是的。” “好的,夫人,我想我 记得你吃了一只腿,对吗?” “是的,”夫人说。“我自己也吃了一 只。鸡没有长三只腿的,所以帐单是对的。”我至今还能记得那

家人的表情,回想起洛克菲勒先生的语调,他是如此平静而又独 特地解决了这个小小的争议。

小约翰长大一些后,他得到大人的授权负责付小费和帐单。 他后来称这是一种极好的商业训练。

无庸赘言,洛克菲勒很瞧不起欧洲的音乐厅,他把旅途中大 部分时间用来拜谒教堂,或是游览美丽的景点。洛克菲勒起初拒 绝谒见教皇,后来因为听说这可能会让标准石油公司里信奉天主 教的工人感到高兴而改变了主意。那时的洛克菲勒仍然是个具有 超群耐力的人,他和小约翰一起去瑞士的泽尔马特精神饱满地爬 了一次山,他的体力让儿子十分吃惊。在这次欧洲之行中,洛克 菲勒还能有时间读书。在巴黎,他被刘易斯?华莱士(Lewis Wallace, 1827—1905,美国作家,其代表作〈本?赫尔〉写的是基督 降临的故事——译注)的《本?赫尔》给迷住了,在去意大利维 苏威火山的路上又迷上了爱德华?布尔沃-利顿(Edward Bulwer -Lytton, 1803-1873,英国政治家、小说家——译注)的《庞 贝的末日》。不过,他不可能在一种幻想中停留太久。他此时已 经如此闻名,从一座城市抵达另一座城市时,无不受到当地报纸 的欢迎,离奇古怪和乞怜求助的信件也开始尾随而至。一路上有 那么多信件堆积到旅店里,他最后不得不买了一辆卡车把这些信 带回去。洛克菲勒把每一封信都留到回家后再看一遍,这证明他 有完全彻底的责任心。自己的声望和恶名在一个由标准石油公司 主宰的世界中传播得如此广泛,走到哪里也摆脱不了,对于这个 去欧洲做短暂休息的人来说,意识到这一点肯定令他大为吃惊。 面对众多上门求告的人,洛克菲勒试图用扩大捐赠来与他不断增 加的收入保持同步,捐赠的款项从1881年的6.1万元增加到3 年后的11.9万元,几乎翻了一番。他密切关注着接受其善款的 人,直接过问他们的进展,尽管这样做给人的印象多少有点僵硬

刻板。即便报界骂他是作恶多端的商人,这个具有矛盾个性的人 仍然在花钱方面尽量表现得明智一些,并且发现对善举进行监督 要比管理业务更难。在洛克菲勒最初涉足慈善事业时,全家一起 参与判断捐款的用途,孩子们有时还去旁听重要的会议。早餐前 的感恩祷告刚一结束,洛克菲勒就抽出一个塞满了从世界各地寄 来的求告信的夹子,把材料分给孩子,让他们作进一步的研究。 在这一点上,他对孩子从不厚此薄彼而引起他们不满,而是让4 个孩子平等地参与处理他的财产。洛克菲勒有什么新的善举,往 往交给他那位杰出的慈善部门主管弗雷德里克?盖茨(Frederick T. Gates)去办理,此人在90年代初刚刚进入公司。不过,洛克 菲勒在80年代就已经制定了一些有关捐赠的基本原则,其中有 许多产生于他经商以来长期奉行的观念。比如,他像其他工业家 一样,担心慈善行为会助长依赖情绪,反而使受助者更加贫困。 洛克菲勒全家在纽约过第一个感恩节时,他陪家人参观了曼哈顿 南部有名的“五点”贫民窟。洛克菲勒赞扬了一个收容无家可归 者的机构,却讽刺了 “给所有找上门来的流浪汉一口饭吃的政 策。我的印象是他们一年中只做这么一次。我却要给他们活干, 让他们自谋生路。”另一个与他一贯行为不同的地方是,洛克菲 勒极为关心19世纪末伴随工业化、城市化和移民而来的贫困现 象。洛克菲勒并不想在来世中寻求庇护,他同样强调今生的救 赎,并且敦促一名牧师深入到“拥挤在鲍沃里(Bowery,纽约的 一个穷人聚居区——译注)一带的大众中去,同他们生活在一 起,为他们建一座教堂。”从1882年开始,洛克菲勒一直向爱德 华?贾德森(Edward Judson)担任牧师的教堂认捐,因为此人履 行了洛克菲勒关于牧羊人应该和羊群(即牧师与教徒——译注) 同在的信念。爱德华是艾多奈拉姆?贾德森(Adoniramjudson)最 小的儿子,老贾德森在19世纪浸礼会派教徒中是个圣徒式的人

物,他使緬甸人皈依了基督教,并且把圣经翻译成缅文。爱德华 ?贾德森放弃了新泽西州一个富有的教区,接管了曼哈顿第15西 大街的伯里亚浸礼会教堂,在穷苦的意大利移民中传教。他支持 把社会工作同精神慰藉相结合的社会福音派,说服了洛克菲勒向 一个名叫“新鲜空气和清凉的水”的基金会捐款,使贫苦的移民 每年夏天能去乡下休息两周。

贾德森是第54西大街餐桌上的常客,他说服洛克菲勒支持 他建立一个综合性宗教中心的想法,这个宗教中心把城市教堂和 街坊文教馆的职责融为一体,满足教众在精神和肉体两方面的需 要。1892年,人们在华盛顿广场建起了令人瞩目的贾德森纪念 教堂,使这一想法得以实现。这座宏伟的建筑由麦金-米德-怀 特公司(McKim,Mead and White,其中麦金曾参加修订首都华盛 顿的规划——译注)设计,风格是希腊罗马式的,彩色玻璃由约 翰?拉法吉(John La Farge,1836 - 1910,美国画家——译注)绘 制。在该建筑最初费用的25.6万元中,洛克菲勒捐赠了 4万元。 该教堂既是社区中心又是做礼拜的场所,向穷人提供了从日间托 儿所到缝纫课在内的诸多服务。洛克菲勒无疑是当时最有实力的 浸礼会非神职教徒,他的慷慨捐赠早已引起了不同社会等级之间 的严重分歧——这在一个多数为劳动人民的教派中毫不足怪。80 年代末,贾德森向洛克菲勒讲述了在费城召开的一次浸礼会派牧 师会议上发生的事情,在会上,“有人对标准石油公司进行了非 常浅薄和不明智的……猛烈的、含沙射影的攻击,”迫使另一位 牧师作了一场“勇敢而令人难忘的演讲,”为洛克菲勒辩护。在 接下来的20年里,随着浸礼会教徒们试图弄清这位慷慨的石油 巨子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给他们派来的,这种争论变得日益甚嚣 尘上。

洛克菲勒留给慈善事业最重要的概念是与小规模零星捐款相

对的大宗捐赠。作为19世纪80年代初克利夫兰最富有的慈善 家,洛克菲勒已经觉得被蜂拥而至的求助浪潮压得喘不过气来 了。1881年,他向克利夫兰威尔逊大街浸礼会教堂的乔治?金牧 师致歉道:“我未作答复的部分原因是,我过去对各种慈善事业 承担了如此之多的责任,使我觉得几乎难以应付。”对洛克菲勒 来说,赚钱和捐钱的紧迫感来自一个共同的宗教动机,而且他对 待捐赠的态度极为严肃——他对一位朋友说:“令我越来越感到 满意的是,没有一位教徒在上帝使他富裕之后不向人捐助的。”

值得一提的是,洛克菲勒在1882年捐助了一所黑人女子学 校,一举两得地实现了他所关心的两件事,因为在当时,人们对 黑人和妇女能否接受高等教育持怀疑态度。洛克菲勒对于教育的 兴趣由来已久,他多年来一直向俄亥俄州的浸礼会学校——丹尼 森大学捐款。在80年代和90年代,由于他向印第安大学(即现 在的巴科尼学院)慷慨解囊,这所大学位于现在的俄克拉荷马 州,由A?G?巴科尼创办,该校把第一座主要建筑命名为洛克菲 勒楼。南北战争期间,洛克菲勒的捐助对象包括黑人牧师、教 堂、孤儿院和聋哑人团体。他从未放弃过对黑人福利事业的关切 ——这在当时的商人当中是很不同寻常的。当索菲亚?帕卡德和 哈里特?贾尔斯再次进人洛克菲勒的生活时,他的浸礼会派平等 主义思想已经使他完全准备好投身于一项新的事业。洛克菲勒夫 妇是在蜜月旅行中路经奥里德学院作短暂停留时第一次遇到帕卡 德和贾尔斯的,当时这两位女士是学院新来的教师。她俩关心贫 苦黑人的悲惨境遇,把这项工作当成她们浸礼会福音工作的一部 分。南北战争之后,浸礼会派教徒率先为获得解放的奴隶建教 堂,教他们读圣经,因而在黑人社区中发展得比任何其他教派都 迅猛。帕卡德在1878年被任命为新成立的全美妇女浸礼会家庭 布道协会负责联络的秘书后,拥有了推动黑人教育事业的有效手

段。两年后,帕卡德和贾尔斯实地考察了南方的黑人学校,对黑 人妇女缺乏教育设施的现象感到十分震惊,并且发现了一个尤为 引人注目的空白:黑人人口最多的佐治亚州竟然没有一所为黑人 妇女开办的高等教育机构。为了改变这一现状,她俩在1881年 开办了一所面向青年黑人妇女的学校——学生当中有许多人生在 奴隶制时期,至今仍一字不识。学校办在亚特兰大教友浸礼会教 堂潮湿破旧的地下室里,命名为亚特兰大浸礼会女子学院,第一 个班招收了 11个学生,大多数都已经当了母亲。这两位娴淑端 庄的新英格兰女子胆敢进人这个饱受种族矛盾困扰的南方地区, 实在是一种勇敢的行为。1882年6月,帕卡德和贾尔斯来到克利 夫兰,向威尔逊大街浸礼会教堂的信徒们请求捐助。由于斯佩尔 曼全家40年来一直积极支持废奴运动和各种黑人事业,加上前 不久故去的哈维?斯佩尔曼曾是全美自由人联盟大会执行委员会 成员,金牧师强烈地预感到洛克菲勒夫妇会对帕卡德和贾尔斯的 呼吁做出热烈的响应,便向两位女士保证,如果她们到他的教堂 来,他就把约翰和塞迪?洛克菲勒带到听众席上。帕卡德和贾尔 斯都身穿老处女式的简朴服装,但两人仅在这一点上相同。帕卡 德个子高高,长着一对蓝眼睛,活泼机敏,有很好的管理才能, 稍稍年轻一些的贾尔斯则看上去腼腆温和、举止文雅。那天晚上 她们在一场感人肺腑的讲演中描述了她们的150名学生——其中 有许多人目不识丁但求知若渴——挤在潮湿的教堂地下室里学习 的景象。雨水顺着墙壁滴下来,在泥泞的地板上汇成污浊的水 洼,帕卡德和贾尔斯有时要站在水洼里每天给十一二个班上课; 有的班级甚至挤在以前用来C煤的满是尘土的地方学习。学生们 呼吸着充满烟尘的空气,为了避开头上的取暖管道,不得不跪着 在木板凳上写字。教箅术的时候,帕卡德和贾尔斯把小木棍放在 板凳上让学生数。一开始,大多数妇女只能得到一本圣经、一个

本子和一支铅笔,由于光线非常差,学生们根本无法在雨天读 书。这场动人的演说简直可以把石头感动得流泪,洛克菲勒一家 都听呆了。哈里特?贾尔斯回忆道:“就在那次会面后,洛克菲勒 先生开始对教育产生了兴趣。当募捐箱传到洛克菲勒手中的时 候,他把兜里的钱全捐了出来,还[向我们]提出了颇具他个人 特色的问题:‘你们会坚持下去吗?’接着又说:‘如果你们能坚 持下去,我会为你们做更多的事。’”洛克菲勒当场保证再捐赠 250元作为建房基金。令这两位老师大为吃惊的是,洛克菲勒第 二天下午带了三辆马车又来了,把她们接到福里斯特山上奉为上 宾,用马车拉着她们四处游览。洛克菲勒尽管不擅社交,却在这 两位女士的鼓舞下不遗余力地支持黑人的教育事业。一位研究洛 克菲勒慈善活动的编年史学者说:“在洛克菲勒的档案中,用于 黑人福利事业方面的捐资几乎多于用在其他任何方面的捐赠。” 与其他慈善项目不同的是,亚特兰大的黑人女子学院成了洛克菲 勒的家族事务,除了他以外,斯佩尔曼家的人——他妻子、妻姊 和岳母都伸出了援助之手。洛克菲勒在黑人教育和福利事业方面 表现出了罕见的热情。“请诚恳地向黑人表明我对他们的同情和 关注,并且转告他们,我希望他们除了从书本上获取知识之外, 还要努力学习干各种工作,并且要比其他任何阶层的人干得都 强,”洛克菲勒在80年代末写给一位牧师朋友的信中这样说道。 由于洛克菲勒在信中用的是亲近的口气,索菲亚?帕卡德在回信 时也一直称他为“亲爱的兄弟”或“亲爱的朋友。”洛克菲勒在 百忙之中总能抽出时间给帕卡德和贾尔斯写信或者寄一些颇具心 思的小礼物给她们,为她们鼓气。洛克菲勒对亚特兰大这所学校 的支持起初很谨慎,但渐渐地一发而不可收了。1882年末,这 所学校买下了原来是联邦占领军驻地的9英亩土地和5座房子。 到了 1883年年末,这所迅速发展的学校已经招收了 450名学生,

但由于兵营的资产抵押即将到期,学校瀕临财政危机。于是,帕 卡德和贾尔斯恳请洛克菲勒捐助一笔钱,以保证学校能够有一个 永久立足之地:“给学校起个名字吧:如果您愿意就叫它洛克菲 勒学院,或者您如果觉得合适,就以您贤妻的闺名给它命名,或 者其他任何您觉得合适的名字。”洛克菲勒尽管偿还了 5000元的 债务,却谦恭地拒绝使用他的名字。他同意使用斯佩尔曼这个名 字,这是向他的姻亲恰如其分地表达敬意的方式。于是,斯佩尔 曼学校诞生了,1924年又更名为斯佩尔曼学院。后来它发展成 为美国最受尊敬的黑人女子学校之一,在众多声名显赫的校友当 中,有小马丁 ?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Jr., 1929—1968,美 国黑人牧师,著名民权运动领袖,后遇刺身亡——译注)的母亲 和祖母。1884年4月11日,洛克菲勒和家人坐火车去亚特兰大 参加学校成立3周年的庆祝活动,450名挤在小教堂里的学生见 到了她们的资助人。洛克菲勒很喜欢黑人圣歌和灵歌,这回听了 个够。唱过开场赞美诗后,索菲亚?帕卡德宣布:“感谢主让我能 够在有生之年看到今天的情景。”在一连串简短的发言中,塞迪? 洛克菲勒赞扬歌曲具有使人获得解放的力量,她姐姐露特追忆了 她们的父亲为废奴事业所做的工作,她们的母亲则讲述了斯佩尔 曼家过去如何成为地下交通网的一个中转站。洛克菲勒几乎从不 在公开场合演讲,但他这次讲话却毫不做作、雄辩有力:“你们 心中希望将这所学校办成一个人们信赖的学校。上帝将通过这些 小小开端去成就一番大事业。感谢上帝让我来到这里。”洛克菲 勒说完落座后,在经久不息的欢呼声和一片赞美上帝的“和散 那”声中,这所学校被宣布更名为斯佩尔曼学校。作为洛克菲勒 今后从事慈善事业的一个范本,斯佩尔曼学院的一些情况尤其值 得注意。洛克菲勒采取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措施,他捐助足够的钱 使各种项目得以开展起来,但又不致于过多,以避免今后筹措不

到资金。1886年,学校的洛克菲勒楼经他捐赠得以建成,其中 包括宿舍和一所漂亮的小教堂。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洛克菲勒又 捐了 11英亩的地,并出资再建一些宿舍、一个洗衣房、一个餐 厅和许许多多其他建筑物,以构成一个美丽、优雅的校园。他有 一次评价提交给他的一座新楼的建筑规划说:“我的建议是,建 筑面积宁可现在看起来过剩也不要显得不足。我认为入学的黑人 数量将会很大。”在90年代,洛克菲勒派自己的园林设计师去重 新规划校园,并且亲自为其选择树木和灌木的种类。然而,尽管 有洛克菲勒的热情支持,帕卡德和贾尔斯多年来却不得不苦苦经 营,把学校办下去。洛克菲勒原本用一张支票就可以永远地解除 她们的烦恼,但他却想避免她们过度依赖于他,并且让她们因始 终把握不住他的意图而另谋出路。他尽管在斯佩尔曼学校的受托 人理事会里短期挂过职,却喜欢多少与之保持一点距离,做出神 秘莫测的姿态,从不过早透露他的计划。洛克菲勒从事慈善事业 的另一个主要原则是听取专家的意见。洛克菲勒给斯佩尔曼学校 的许多捐赠都是通过亨利?莫尔豪斯博士进行的,此人是美国 浸礼会家庭布道协会的专职秘书,该组织在洛克菲勒为教育所作 的大笔捐赠方面发挥了越来越关的渠道作用。面对过多的募捐请 求,洛克菲勒在1883年12月24日写信向莫尔豪斯求教,为了 “避免让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找他,是否可以“通过家庭布 道协会捐赠所有的款项”,这样对他来说也许“更有利于这项事 业。”弗雷德里克?盖茨后来因采取这种通过掩护性组织捐款 并分配到各地的明智有效的方法而受到赞誉,但这个主意早就在 洛克菲勒的头脑中生根了。人们还可以看到,在最初那些年里, 洛克菲勒在他逐步形成对等捐款概念的过程中,运用捐赠来激发 别人共同合作。比如,他在1886年答应给莫尔豪斯3万元,希 望这笔钱能带动人们为一项总共为15万元的基金集资。洛克菲

勒倾向能人当政,反对贵族统治,所以赞同为少数民族提供受教 育的机会。斯佩尔曼学校教授护理、教学方法、印刷和其他实用 的技能,但是其核心是把青年黑人妇女培养成虔诚的基督徒。首 批毕业生中有一些人作为传教士去了刚果。几年之后,帕卡德和 贾尔斯告诉洛克菲勒说:“上帝在精神上和物质上一直在保佑着 我们的学校,一些[学生]从一开学就开始了基督徒的生活。我 们相信,黑人和我们国家的救赎都有赖于对这些今后将成为母亲 和教育者的女子进行的基督教教育。”在最初几年里,斯佩尔曼 学校在学生中鼓励模仿维多利亚式的文雅举止,培养了一些平日 戴帽子和手套、受到良好教育的年轻女士。与此同时,学校充分 体现了布克?华盛顿(Booker T. Washington, 1856—1915,奴隶出 身的美国黑人教育家——译注)所推崇的务实、创业的精神,华 盛顿是阿拉巴马州塔斯基吉学院的校长,主张对黑人进行职业教 育。没过多久,这种黑人教育方式就被杜波依斯(W. E. B. Du Bois, 1868—1963,美国黑人领袖、作家——译注)和其他批评 者指责为徒劳无益之举,是给黑人的赏赐,他们认为黑人有能力 接受和白人一样的高等教育,职业训练只能使黑人注定庸庸碌碌 地度过一生。但是,斯佩尔曼学院无论起初有怎样的缺憾,最终 还是发展成了美国最受赞誉的黑人女子学校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