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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倾听儿童与青少年

【只有当父母不再认为孩子是自己未完成的作品及手中待塑的陶土之后，才能开始真正听孩子说话。放下我们想控制、改造、操纵以及改善他们的这些企图，专心听他们说话。】

新科父母离开医院，带着自己的第一个小孩回到家里，那个他们自己创造出来的“微笑的奇迹”，让他们不禁想道：“现在，该做什么呢？我们又怎么知道该做些什么？”父母亲很快就会知道了，婴儿的需求很简单，哭声就是在提醒他们，并且压倒了一切。

一旦婴儿吃饱了，换了尿布，有了足够的睡眠，父母就会用拥抱或陪他玩来回应孩子。在这么小的年纪，倾听主要是去“读”孩子的心情，而不是把父母的情绪强加在孩子身上，就好像孩子是父母的延伸一样。

早在孩子会说话以前，他的父母就展现了他们倾听的能力。同样地，充满灵活性，乐于去反应，更具包容个体差异性的意愿，就叫作“敏锐度”。

父母亲具有同理的天赋

家长的同理心，也就是去了解孩子的感受并表现出来，搭建起了解的桥梁，让孩子可以与一位愿意倾听他、关心他的人产生联结，也因此肯定了孩子的感受是合理的。分享情绪经验是真正的联结最重要的特征。

如果有一个成天缠着你的小孩，就好像他是宇宙的中心，所有人都得围着他转，你不能忙自己的事，该怎么办？解决之道是：不要把“同情”误为“同理”。“同情”是感同身受，而不是“了解”。同情这种情绪，让我们能与他人一同承受，还会让父母亲去跟孩子谈感受，或是为孩子做些什么，但这并不是“同理”孩子。

倾听最大的障碍在于：因为别人告诉我们了，所以我们需要“做些什么”，不管是自我防卫、不同意，或解决别人的问题。父母亲都很喜欢给建议，仿佛这就是“家长”的岗位说明。但如果一位父亲对儿子晒伤的反应，是建议“你应该擦防晒乳液”，儿子就会感到被责怪，而不是被安慰。同样地，如果一个小女孩抱怨她没有朋友，母亲却告诉她：“如果你表现得友善一点，其他小朋友自然会对你友善。”那这个小女生的结论可能是：连母亲都不喜欢她！

心理学家使用“同理融入（empathic immersion）”一词，来形容治疗师了解当事人经验时那种“热情而聚焦的倾听”。这种比喻具有启发性，当然，也有点夸大。也许关于“同理”更好的比喻是，“握着某人的手”。两只紧握的手，自然还是单独的两只手，但它们相互接触，有彼此碰触的温暖与脉动。

作为更好的倾听者，父母亲应该少引导、多跟随。如果有个孩子表现出不愉快，一句简单的陈述，像是：“你觉得很糟，是不是？”比逼迫他解释自己的感受，更能让他觉得自己被了解。如果一个正在气头上的孩子说他想一个人待着，那就让他去吧，他也许需要时间让自己振作起来。如果某人不太能说出自己的感受，更同理的说法是：“这很难解释，对不对？”而不是去猜对方想说什么。一位替孩子说完想法的家长，所做的就是与“同理”完全相反的行为。

无法同理会削弱一个人的自尊，但又不在我们熟知的“虐待儿童”之列。这种“缺乏反应”的状态是默默进行的，却容易激起人们的怨恨。无法同理不会砸得稀烂、留下瘀伤，或是伤害孩子，它只会让孩子泄气而已。

而同理心让人焕发活力。“被听见”可以将我们从全神贯注于自我中解放出来，从而调动我们与周遭世界交流。如果没有得到足够的同理心，孩子长大之后就只会顾虑到自己，他们想引起注意的需求从未满足，就会继续增长。没被听见的孩子会持续封闭着，将自己关在内心的沉默对话里，因为太焦虑了，因此，也不得自由。

倾听年幼的孩子说话

被倾听创造了一种被关照的感受，不被倾听则会引起不安全感。然而，实际上，不被倾听的方式有很多，可能并不那么明显。下面是一些暗示，说明你没有在听孩子说话，不管事实上你多么关心他。

“小心！别碰那个！”

有些父母看起来似乎很用心，但他们更关心外在环境，胜过自己的孩子。他们徘徊在孩子身边，发出同情的声音，但是没有在听。他们的注意力放在桌子坚硬的边缘、地板上尖锐的东西、吹出冷风的通风口，或太烫嘴的食物上。他们担心太多东西了，因此，看起来很关心孩子。但是，他们太想让这个世界更安全，太焦虑了，以至于不能好好地分享孩子的经验。这些以“孩子为中心”的父母亲，几乎没有提供所谓的“主体间性”，即一般说的“沟通”。他们所传达的亲近只是一种幻觉。孩子永远被家长罩着，却没有得到倾听，因而就会变得很依赖别人，表现出来的，就是在独处时会不自在。这不是因为他们已习惯了亲密，而是因为他们承受着一种普遍的孤独感，这种感觉简直令人无法忍受，于是，他们就用一些肤浅的人际关系来分散这种痛苦。

“安静！去洗手！天哪！别碰你自己那个地方！”

比起“缺少调谐”，更常见的是“选择性调谐（selective attunement）”。也就是说，父母传达给孩子什么是可以分享的，以及什么是丢脸的。以这种方式，父母的渴望、害怕、禁忌及幻想，就会影响孩子的“自我系统（self-system）”。而孩子也确信，他是（或不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

选择性调谐决定了可被接受及不可被接受的行为。用玩具敲击地面弄得砰砰响，把自己弄得脏脏的，触碰自己是可以的吗？它也包括可以喜欢谁及可以不喜欢谁。比如对祖母生气是可以的吗？或有时候喜欢跟祖母玩而不跟妈妈玩，是可以的吗？当然，它也包括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与另一个人一起经历的内在情绪，不管是快乐、悲伤或是喜悦。在孩子稍微长大了，还能像小时候害怕时找父母哄他高兴一样，回头去找父母吗？

调谐从宽容到严苛的范围，决定了孩子是否觉得自己不错，是否有较多或较少范围的经验。

假设一个学步时期的孩子，正在快乐且兴奋地听着《彼得与狼》的故事，他深深被其中的音乐所感动，也很想知道母亲是否有同样的感觉。他抬头看时，妈妈回他一个微笑，她的眼睛发亮，而且还点着头。“是啊，她也是这么觉得！”借由这种“调谐”方式，孩子知道自己可以与人分享感受，它不是某个需要抑制的东西。他的感受被认同了，既然感受是他的一部分，那么他也被认同了。

“不要自己夸自己，这是不好的！”

父母除了刻意安排的教导之外，也会用反面的情绪反应塑造孩子的经验及行为。小孩子很自傲地向父母炫耀，父母却以没心情或没有兴趣的态度响应，这就像是在孩子健康的自恋上甩了一个大耳光！这是很可惜的！

孩子用炫耀以博取父母的赞同，并不只是表示他们能做什么而已，同时，也在表示他们希望自己成为怎么样的人，他们又有什么样的梦想。他们不小也不脆弱。哦，不，正好相反，他们是又大又强壮的！如果父母压制了这些很棒的梦想，只为了给别人什么好印象的话，那么孩子也许就会认为自己是没有价值的，或者他必须去成就什么大事业，别人才会注意到他。

你让一些负面的直觉反应表现出来时，想一想：你为什么这么苛刻或不赞成？你的孩子真的需要你告诉他什么不该做，还是说你更关心的是别人的看法？有时候，太早把一些社会礼仪灌输给孩子，就会践踏孩子的自尊。听听孩子是怎么说的吧！一个小女孩叫道：“我跳得比罗比高！”她不是瞧不起她的朋友，而是想要你的赞许，你为什么不给她呢？

你的告诫，从根本上来说，是在强迫孩子符合你的期望吗？

小女孩跑向母亲说：“妈咪，妈咪，你知道吗，我拼字得了A！”

“很好，亲爱的。”母亲说。她听起来是高兴的，但不是“很”高兴。

小女孩又试了一次：“有二十九个小朋友，我是第二高分呢！”

“那很好啊，甜心。”

这样的对话又持续了几分钟，小女孩很自傲、很兴奋，试着让母亲也高兴起来。母亲很高兴女儿表现得不错，但是她不希望女儿太执着于自己的成就，像她老爸一样。而小女孩一直坚持，母亲最后终于说：“不要自己夸自己，甜心，这是不好的！”

有那么一分钟，小女孩因这个刺激而颤抖起来。得到A是很棒的事，她跑回家来告诉母亲这个好消息，是为了“圆成”她的这个经验。你可以说她被误解了，但是实际情形更糟！孩子在寻求“被欣赏”的经验，她主动开口，展露自我，而一个失败的反应，就是给她的情绪迎头一击！

缺乏同理心的表达，可以是一些刻薄的话语，比如：“别像个小娃娃一样！”“别再吹牛了！”但即使只是单纯地缺乏热忱，也会伤害一个急于得到注意的小孩的心。孩子犯错后，很怕被我们发现。然而，真相揭露时，他们倔强的想法及意志力，就是在考验我们了。

“为什么我说的每一件事，你都要争论？”

没有什么比孩子不断的争论更让父母生气的了。“我一定要这么做吗？”“不公平！”“我不想要！”当然，还有：“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谁想整天都听到这些啊？

排除争论的最好方法，就是区分沟通的“表达性功能（expressive function）”与“工具性功能（instrumental function）”。让孩子抱怨，用倾听来表示出你的理解。如果你有最终决定权，倾听就不会太难。然而，一般的经验公式，像是“我了解，可是……”的效果不是很好。重述孩子所说的，或者告诉他们“我了解”，不足以让他们觉得被当成一回事。你需要让他们表达自己，而这也只有倾听才能办得到。

反应式倾听之所以有效，是因为它会让孩子说出自己的感受，鼓励他们谈论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情况允许的话，可以延后再做决定。越是鼓励孩子表达自己的想法，越是不在这些对话中定出条条框框，那么孩子就越愿意按照我们说的去做。

解除孩子抗阻，让他们按照我们说的去做，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答案是：你不需要解除孩子的抗阻。你只要接受“抗阻”也是孩子合理表达自己感受的方式之一，就可以了。

孩子的感受值得认真对待。他们不需要冗长的解释，企图对四岁的孩子解释为什么他要上床睡觉，这种良善美意其实是被误导了。解释这样的决定，暗示着这些决定“必须被证明是正当的”，从而也就留下了辩论的空间。但是，对于青少年而言，情况就不同了。向青少年解释规则，表示尊重他们渐渐成熟的地位。而年幼的孩子并不需要知道父母为什么定了规则，他们只需要知道“父母在掌控”就可以了。

耍赖

小孩子没得到想要的东西时就会耍赖。他们乞求或请求，直到自己得到想要的，或是让父母亲无路可退了才会停止。

向耍赖屈服，事实上，非常有效。“屈服”可以阻止无谓的纷扰，也会强化孩子继续做下去的想法。此外，因为孩子安静下来了，父母亲也会强化继续屈服的想法。心理学家称之为“负强化（negative reinforcement）”。“正强化（positive reinforcement）”是借由奖赏来增加行为次数。比如，鸽子压了杠杆之后，给它一颗饲料，孩子停止耍赖后，给他一块饼干，就是“正强化”的例子。“负强化”则是靠减少不舒服的刺激，像是鸽子压杆之后，就把对着它“呼呼”吹的强风给关掉了，家长为了得到安静，而屈服于耍赖的孩子，就是“负强化”的例子。

儿童心理学家建议，父母亲应杜绝被耍赖的孩子所操纵。最有效的策略是忽视他，不予回应，不做强化。如果孩子在公共场所耍赖，不要责骂孩子，也不要跟他争论，只要将他带离现场就可以了。孩子学到的教训是：耍赖只会造成被排斥。

如果孩子在家耍赖，建议父母亲不需给予关注。他们只需要做自己的事，不用去说教，也不要小题大做，不然只会给对方争论的理由。“忽略”一个耍赖的孩子，不只是不跟孩子争论，而且还不能叹气或做出生气的表情，这些非语言讯息也是反应，而且同责怪一样，会让孩子持续耍赖。

如果你想要减少孩子耍赖的次数，那么“忽略他”是不错的忠告。消除任何行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做任何反应”。但是，你仅仅是想减少孩子耍赖的次数吗？

耍赖具有操控性，但它刚开始并不是这样的。最初，这只是孩子表达感受的方式，借由反应式倾听，你可以同理耍赖孩子的感受，然后将你们的互动由“缠斗”变为“对话”。

爱丽丝想跟母亲谈谈为父亲找一间疗养院的事，四岁的艾米却一直在干扰，也许她感受到了母亲的焦虑。爱丽丝叫她走开，自己去玩，但干扰还是持续不断。最后，爱丽丝发脾气了，打了艾米的屁股，赶她去睡觉。

可行的方式：爱丽丝想跟母亲谈谈为父亲找一间疗养院的事，四岁的艾米却一直在干扰，也许她也感受到了母亲的焦虑。爱丽丝叫她走开，自己去玩，但是没有效果。爱丽丝弯下身，把艾米抱起来问道：“怎么了，宝贝？”

“我为什么不能跟奶奶讲话？”艾米问。

“我知道，宝贝。你想要看奶奶。”然后她牵着艾米的手，走到摆玩具的地方，说：“十分钟之后，你可以带奶奶出去，让她看看你荡秋千。”

孩子耍赖不是要讨人嫌，他们有正当的理由。他们耍赖，是因为他们无法以更成熟的方式表达自己。他们觉得挫败失望，也累了，因为他们年纪太小。父母亲如果以惩罚的方式回应他们，像是说：“停止吵闹！”那么正好就给对方提供了很好的争论借口。如果父母忽视耍赖的孩子，他所传达的是：“你生气的时候，我不想听你说话。”或者，更糟的是：“我不想听你说话，除非你真的生气了！”

发脾气

当孩子不得不放弃去要求他们想要的，并感到沮丧时，“耍赖”就会升级成“发脾气”。现在，他们不再请求了，他们开始跺脚、声嘶力竭地大叫。

使性子的孩子可能是想为所欲为，他太生气了，以至于无法说出他的感受。在孩子陷于怒火中时，反应式倾听这个原则依然奏效，但你必须考虑到孩子已失去控制。首先，不要以争论的方式去回应孩子发脾气。其次，也不要一再重复最初触怒孩子的话，像是：“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也绝不要告诉正在发脾气的孩子“冷静下来”。

在处理发脾气的孩子时，记得：争论就像拔河。

“是啊，你就是会！”

“不，我不会！”

避免争论升级的方式，就是不要继续出言反对孩子，像是说：“我不在乎你做什么，反正我改变主意了。”也不要告诉孩子：“好好控制你自己。”而是先试着从认同孩子的感受开始。既然他可能因为太生气了，无法用言语说出自己的感受，那么你可以帮他：

“噢，你真的气疯了，是不是？”

注意要以“提问”的方式来陈述，这样就可以邀请孩子同意你的说法。但是，这也许不是个好主意，因为“邀请”某人同意，也留下了争论起来的可能性。更好的做法是：反映出孩子可能有的感受，而不问他是否同意。

“噢，你真的气疯了！”

我在这里建议的，看起来似乎违背了“提出问题，让人们详述自己的感受”这个原则。此外，“噢，你真的气疯了”又怎么算得上是反应式倾听呢？

反应式倾听的核心是“给予允许（permission giving）”，这个理念是允许孩子感受他们的感受，并表达出来给在乎他们的人知道。孩子正在发脾气时，不要问有关他们感受的问题，是因为他们已经太过激动，根本无法解释。此时，你反映出他们的感受，可以让孩子知道你了解，同时，他也得到了允许，可以详细谈谈，或是可以不同意你。

大部分正确的情感反映，末尾总带着感叹号。请试着大声说出来：“噢，你真的气疯了。”然后以加上感叹号的方式再说一次，看得出差别了吗？我的意思是说：“差别好大呀！”

反映一个发脾气孩子的感受，并不会奇迹般地让他冷静下来，但这会让他知道“你了解他的感受”。更重要的是，它可以避免与一个失控孩子陷入争论的拔河拉锯战。

为他们自己说话

孩子在五岁到十二岁之间，花了很多时间在学习规则。他们学会遵从身边人的期待，比如，老师、校长、餐厅服务人员、校车司机、足球教练、童子军领袖、教堂牧师，当然，还有父母亲。孩子在学龄期时，父母必须确保孩子早上准备好了去上学，晚上做完功课，换下了脏衣服，做了家务，关掉了计算机，好好刷牙，准时上床睡觉，等等。“争论”早就已经是规则之一了。

当孩子挑战规则时，有些成人的反应就像是自己受到了攻击一样。权威型父母与老师通常期待孩子毫无疑问地遵从，争论就是公然冒犯了他们的权威。而一个想要有更多灵活性的孩子，可能无意挑战任何人的权威，他只是想有更多的自由而已。但是，如果成人坚持要“尊重他们的权威”，其意思是指“毫不迟疑地遵从”，那么孩子就会为了挑战规则，而被迫不尊重对方。因此，孩子为自己说话是正当的自我表达，还是攻击，全依成人如何“诠释”这个行为而定。

“为自己想要的挺身而出”，跟“不尊重”是两码事。如果父母与师长尊重孩子提出争议的权利，那么孩子就会尊重成人做决定的权利。然而，如果你不认为孩子的感受是正当的，那么孩子可能就会从为自己的观点“争论”，变成“挑战”你控制他们的权利。因此，即使时间上不是很方便，也要倾听孩子想说的，这就是在表示“尊重”。

针对家里有五岁到十二岁孩子的家庭，研究者发现：鼓励性的“施与受”，跟沟通技巧有关。权威型的父母亲，爱说“因为我说了算”，这阻碍了孩子做出反应，因此，带来了更多的口头争执。你可以带回家的课程是：倾听是双向的。

如果孩子并没有做他答应要做的事，则不要唠叨，而是去找出原因。

“我注意到你没有像你说过的那样，把功课拿给我看。”

“我忘了。”

“也许你有忘记的理由。是不是你讨厌做功课，还是你不喜欢拿给我看？”

同理心的维系

想到哭丧着脸的孩子，很难不触动我们。我们想把手臂搭在他们肩上，好好爱他们。我们明白他们的感受。但这里却是我们很容易搞混的地方。同理心是宽容的，因此，很容易被误解成说好话的一种方式。同理心是可亲的，但并不是指说一些很感性、很支持、很有帮助的话，或者其他什么好话。有些父母很可亲，但是他们所表达的爱是那么强烈，令人透不过气来，抑制了小孩子主动、创新的才能，这就绝不是同理心了。

父母亲若允许孩子侵犯两代间的界限，他们就不是“掌控的成人”，而是孩子的同侪与玩伴。这样一来，他们就失去了强调应有界限的权威，也失去了安慰与保护孩子的信用。比起说“是”，说“不”要更不顺耳，也因此，它常伴随着许多“言辞上的调味酱”，就像有人要让孩子吃青菜，就得在菜上盖上许多奶油或加盐一样。即使有人教这些父母怎么运用“金星勋章”或“思过椅”等管教方法，他们也不可能就此奇迹般地掌控一切了。

设定界限、执行规则这两项工作，如果在孩子还小时就开始了，就会从维持两代间的清楚界限中自然地延续下来。而这也允许了同理心的出现，并促进了同理心的发展。

当孩子还小时，同理心的最大阻碍是：父母之一并没有站在主控的地位。而孩子稍微长大些了，同理心最困难的部分是允许孩子做他们自己。大部分的父母在孩子还小时，可以同理孩子，他们对彼此的亲近也感到很自在。但是维持同理心，就是允许孩子分化，从而发展出他们自己的期许、兴趣及感受。孩子不只是可爱的或倔强的，他们是人，也有人的渴望，就如同你我一样，渴望被认真对待。

也许父母亲可以带来的最重要的转变是：从期待孩子成功，变为乐于跟孩子们在一起。现在就爱他们，享受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光，接受他们的模样。他们是与我们分开的不同个体，他们是他们自己。只有当父母不再认为孩子是自己未完成的作品，或手中待塑的陶土之后，才能真正开始听孩子说话。这么说，并不是指我们不应该限制孩子的行为—有时，加以限制，是为了我们自己的方便，也是为了他们好。一旦我们接受了他们是谁这个事实，不管怎样，我们都不必那么担心他们，从而放下我们想控制、改造、操纵以及改善他们的这些企图，专心听他们说话。

倾听青少年说话

父母不够专业的原因是：一旦你掌握了技巧，孩子却又长大了一些，又丢给你一大堆新的问题了。成功的父母学会改变他们的亲子形态，以适应孩子的成长。

玛莉莲几乎不敢相信，她的小男孩已经十五岁了。似乎才在不久之前，迪伦还跟着她在家里到处走，想跟她一起做每一件事，现在，他已经是一个瘦高的青少年了，不想跟她扯上任何关系。几乎是一夜之间，她的小男孩身高就突然拔高了，脸上冒出了胡楂，而且态度也不一样了。

迪伦仍然偶尔容许母亲陪伴在身边，但是他很难搭上话。前一分钟他们可能亲切地聊天，而下一刻，迪伦就退缩到抑郁的沉默里了。

迪伦不会公开与父母争论，就像许多青少年那样，但是父母越来越难跟他说话了。大部分时间，他所做的似乎只是喉咙发出轻微的咕噜声而已。

对于一个家庭来说，青少年这个阶段是公认的困难时期。大部分的青少年会经历一段叛逆期，借由反叛父母，来定义自己的独立。有些甚至会公然与父母争吵，而其他的就像迪伦一样，转入地下，把自己隐藏起来。

如果把家庭看作是一个转变中的系统，那么我们就可以看到青少年站在改变的前线。为了争取独立自主，他们想要挣脱捆绑他们的绳索，也想重新定义与父母亲的关系。冲突在所难免，因为父母想让改变的速度缓慢一些（“我还是你爸爸”），而青少年却想要加速（“你不相信我吗”）。

在孩子十二或十三岁时，不服从的早期征兆就出现了。青春期前期的孩子，开始为每一件事抗争，像是垮裤、短衫、刺青、饮食习惯、家务活、脏乱的房间、功课、手机、计算机、电视、限制级电影、派对等。我们一般会说，这些“努力”的结果如何，要看亲子之间沟通质量的好坏。这么说，从某个程度来说是对的，但是根本的问题在于“态度”。

问题不在于宵禁或服装，真正的问题是青少年在挑战管理家庭关系的规则。他们不想再被视为孩子一样，他们想以一般人的方式被对待。

作为父母亲，我们会透过自身经验的棱镜来看事情。但我们并不像现在的青少年那样有优势，我们当时可没有手机或计算机，父母亲也不会像我们这样花钱在孩子身上。现在青少年的处境好多了。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只等身体里奔窜着狂暴的荷尔蒙，然后突然就长高了，体形变了，毛发从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冒出来了。好吧，我不是说真的站在一边没事干。不过，他们刚刚高中毕业，也就是忙着思考要怎么过一辈子，拿到好成绩，做义工，谈恋爱再心碎，交朋友，失去朋友，还要从以前的小孩转变成大人。这会有多难？

青春期对全家来说，几乎是不能避免的困难变迁，但是我们也不必这么悲观。对每一位家人来说，它可能是愉快的，甚至令人兴奋的时光。青少年会为家庭带来新的流行、新的态度，以及新的信息，他们会让父母亲跟上时代的潮流，也时刻准备着行动起来。虽然有些父母亲有防卫反应，也拒绝孩子做任何改变，而其他家长则是很欢迎新鲜想法加入进来。

收手与放手

父母亲可能会犯一两个方向性的错误：太早也太轻易地放手让孩子离开，因此，失去了对孩子的支持与引导；或是抓得太紧或时间太长，因而成为孩子对抗的力量。弹性的界限能给青少年探索的空间，同时，也能保持沟通渠道的畅通。要怎样才能找到正确的平衡秘诀呢？倾听的效力惊人。

但倾听不是被动地接纳就可以了，也需要积极努力调谐，去倾听孩子所说的。这就是“联结”。

“我的孩子不再跟我说话了！”

“今天在学校过得如何？”

“很好。”

“你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

作为青少年的父母，最难过的一件事就是他们不再向你敞开自己的心门。大概在十一岁时，有些孩子开始慢慢从父母身边逃开，退回他们自己的世界里。十四岁左右，大部分的青少年对于父母而言，就是一个谜团。

青少年不跟父母亲说话，是因为他们并不期待父母会倾听自己。如果你预期对方会给你批评、质问或忠告，还会向对方开放吗？

不要窥探

最快遭到封锁的方法，就是问一些侦查式的问题。花时间与孩子相处，但是要有耐心，要一直等到贝壳开口为止。

青春期是对批评异常敏感的时期，因为此时发展的不只是“浮现的自我”，还有一个“蜕变的自我（changing self）”，不管是接受或拒绝，后者都很容易受到影响。青少年被暴露，也被局限在自己的身体里，脑海中盘旋着跟性有关的想法，要不然就是受欢迎程度、成功、自我实现、自我放任与自我否认等，他们也为此而烦恼。那青少年整天在学校都像是在公开展示，他们觉得自己随时都被检视着，怪不得他们对父母亲所说的特别敏感了。

如果他们预见他们的感受会被否认，那青少年就不愿意对父母开放了。

“不可能那么糟。”

“你太夸张了！”

“没有人这么刻薄。”

“你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才会让他有这样的反应！”

不只是语言可以表达“不接受”，改变话题、转转眼珠，或是完全忽略孩子的感受，这些也都表示“不接受”。

青少年在外面待到很晚时，他们在做什么？大部分的父母亲都很想知道答案。但是父母亲问了太多问题，却得到很少的答案，这是因为孩子并不喜欢被盘问。

“你做了什么？”

“谁在那里？”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你起初在那里做什么？”

同样地，这一类父母亲也会抱怨，因为孩子不愿意与他们分享朋友或是学校方面的事。

“你今天过得好吗？”

“你为什么待在房间里？”

“你为什么不去那个舞会？”

“你的朋友有没有人吸毒？”

“问问题有什么不对？”你反问道。没有不对，并不是因为问题太多，所以青少年不想说话，而是因为父母亲要孩子说出他们的感受，但他们本身却不想说起自己的感受。这样的感觉就像质问一样，而不是相互交流（mutual exchange）。

当你的孩子跟你说话时，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有没有让你想起，你的孩子跟你说话时在做什么？而你又在做什么？

你给了孩子全部的注意力吗？你有没有关掉电视或计算机？你放下报纸了吗？你们有没有眼神交会？

如果你只给孩子一半的注意力，你所传达出的他们对你的重要性有多少？

噢，你给孩子全部的注意力了？事实上，你很想他们跟你说话？但是当你接近他们时，你是用开放、接纳的态度吗？你准备好要听他们在想什么吗？或者你有没有逼他们谈谈你所想的事？

青少年有所保留的另外一种方式就是“沉默的争论”。

托德走进客厅，看到儿子丹尼尔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丹尼尔！”他说，“明天是丢垃圾的日子，可不可以请你在上床睡觉之前，把垃圾拿出去？”

“嗯嗯。”丹尼尔回道。

第二天傍晚，托德下班回到家，看到他昨晚放在那里的垃圾袋还在厨房，觉得很生气。他生气的原因不只是垃圾没有拿出去，更因为丹尼尔又破坏了与他的另一项协议。

事实上，很明显，托德并没有真正与儿子订下协议。他在丹尼尔看电视时要儿子做某件事，丹尼尔就随便应了一句，只要老爸不要烦他就好。丹尼尔也许并不是有意不把垃圾拿出去，但是他也没有真正承诺要这么做。

虽然有些青少年不会公然与父母亲争论，但是他们也不会去做被要求的事。他们之所以同意，只是为了避免被烦。他们的“好吧”并不是真正的“好吧，我会去做”，而是“好吧，我听到了，现在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沉默的争论

你可以认得出“沉默的争论”的模式，也就是说，青少年不会做你期待他做的事，而且一般说来，他们会逃避与你讨论的机会。当你质问他时，沉默的争论者会说：“我忘了。”或者说：“好吧，我等一下会去做。”

当某人一直没有做到你期待他做的事时，那么可以很确定“他根本不想做”。这里能明显看出的是，已经发生这么多次了。但比较不明显的是：沉默的争论者常常“忘记”，是因为他们并不认为“真正需要”去做某件事，或者他们不认为要他们做是公平的。要想搞清楚，方法只有一个：问清楚！

“我好像总是要提醒你去割草，你会不会是讨厌割草？”

“我要你早上铺床，你认为不公平吗？”

“你一直没办法找到时间做功课，我猜你一定有很好的理由。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对这件事的感受。”

在生意场上，反应式倾听是克服抗拒最有力的工具。如果你想说服某人相信某件事，最好的策略，就是先让他表达他不愿意的所有原因。一旦你听完他考虑的因素，这些原因就不再是“沉默的障碍”，就不会阻碍对方听你的想法了。

你可以运用同样的策略，克服来自孩子的抗拒行为。但是你真的想像对付敌手那样，以智取的方式来对付孩子吗？或者你只想真诚地听听孩子的想法？你愿意考虑一下他们所说的“公平”吗？

在母女关系中，青春期的女孩最看重的是什么呢？研究者发现：女儿很愿意母亲倾听她的想法，并分享母亲自己的感受，使关系演变成“施与受”的结果。在有机会表达她的想法之后，女儿也更愿意听听母亲的建议。

有些青少年在形容父母是“专横”的同时，也用“顽固”来描述自己：“我们不想承认对方是对的。我是说，她也许是对的，我也许会相信她说的，但是我嘴上不会讲出来。”

反应式倾听正好可以克服这种“准备好要抗拒掌控”的态度。青少年如果有机会参与协调的过程，就更愿意为协议好的事一起合作。但是，倘若父母亲并非真的愿意妥协，青少年很快就会发现，所谓的“协调”，只是另一桩骗局，是父母亲施加个人意愿的另一个诡计。

“如果你周一要交的功课没做完，星期天就不能去溜冰。”

这不是一个契约，因为其中没有妥协的余地。

“如果你要去溜冰，那你对你的功课有什么打算？”

“我回来之后再做。”

“你从溜冰场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餐时间了。”

“好吧。在我们去溜冰之前，我就把功课做完如何？那么我就可以去了？”

“当然，这很好。”

为什么达成一个显而易见的解决方法，需要这么麻烦啊？因为要让孩子提议。如果是家长擅自做决定，青少年就会生气，也不太会有动力去遵守。

当讨论快要变成争吵的时候，家长可以在争吵爆发之前，使用反应式倾听。但是，要知道何时从“协调”转为单纯的倾听，而且全程保持冷静，就非常不容易了。更好的策略是“主动反应（proactive）”，而不是“被动反应（reactive）”，不要等到协议破裂了才采取行动。父母亲可以规避许多争论，只要在问题出现之前，先发起讨论来制定家庭规则。

拨出时间跟孩子在一起，鼓励他们提出要求或抱怨，这种主动的方式会营造出不一样的氛围。

避免争夺控制权的战争

我们常常听说，现在的孩子不尊重权威，他们与父母争论，对老师说话不礼貌。是谁教会孩子争论的？是那些卷入不必要的“控制权战争”的成人。

“你是对的！”

大多数人能理解，青少年的叛逆是正常的，但是成人的我们，会首要依孩子与我们的关系来诠释孩子的经验。父母如果认为青春期的孩子是“反抗的”，就会把他们为独立自主所做的努力与倔强混为一谈。大部分的青少年有很强的意志力，不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他们的努力，不是为了去反抗自己的父母，而是想要得到尊重与自由。他们到底要努力多久，他们的行为又会有多极端，主要是要看顽固的父母抗拒的程度如何。父母不认同孩子的声音，主要是为了维持自己的掌控力。

太多父母因为害怕而不敢说“你是对的”，他们担心一旦孩子“对了”，就表示他们自己“错了”；也担心孩子“赢了”，就表示自己“输了”。而事实正好相反！

女孩如果没有赢得“穿什么上学”的主控权，也许会试着在离开家门后，以化浓妆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如果她不能赢得胜利，也许就会让冲突更白热化，比如故意晚归、与母亲对吼，或者用抽烟、入店行窃、嗑药的方式来反抗父母。进行鲁莽的试验、制造不安的人际关系，全都是为了证明她有权做主自己的人生。听她的不就成了吗？何必弄得这么复杂呢？

青少年最常抱怨的，是父母不听他们说话。青少年对别人的不尊重特别敏感，他们要求得到像别人一样的待遇，并有表达自己意见的权利。父母常常不了解情况，就以对待幼小孩子的权威态度，对已进入青春期的孩子说话，这样自然就挑起了青少年的情绪。他们那种“粗鲁”的反应，是在抗拒对方“以瞧不起的方式”对待自己。父母可以避免让这种白热化的争论演变成权利之争，只要能容许孩子表达他们所想的权利，即便是他们用了父母不喜欢的语言。

不要上当

你如何避免被青少年的笑话所激怒？就像鱼如何避免上钩一样——不碰那个诱饵。

不碰那个诱饵？说的比唱的好听！你面对的可是一个满口贬抑之词的“鉴赏家”啊！这种技巧是青少年与朋友对骂时发展出来的，他们学会了用贬低别人来保护自己。但是当青少年用挖苦或嘲弄的方式来对待父母时，他们通常并不是那个意思。

我们总是很难抵御这些尖酸刻薄的话语攻击，毕竟他们很少越过最后的警戒线。为什么青少年不能有话直说呢？因为他们担心父母亲的反应。

如果你的青少年孩子对你无礼怎么办？你可以反击、走开，或是谈谈这件事。当有人伤害你时，最直接的说法是：“很痛！”但是记得，你是父（母）亲，比起避免反击，你可以做更多。你可以使用反应式倾听，找出你孩子嘲讽评论背后的东西。

“你觉得我不公平吗？”

“我做了什么，让你这样对我？”

你必须说服孩子，让他相信你是真的想听到这些问题的答案。愿意倾听孩子的父（母）亲，即使在面对很难处理的事情时，也可以较好地处理无法避免的亲子争论场面。

认可分开的需要

青少年与父母之间缺乏沟通的一个主要原因是，父母接受不了一个不可避免的事实：孩子要长大，就必须与年长的一代分开。批评父母，是青少年的工作。以前他们尊崇父母是不会犯错的巨人，而现在却瞧不起父母，并且视父母为无事不错的守旧派。这种轻视的态度，是家庭进化及自我发展的自然阶段，也是成为自己的必要过程。

听到青春期的孩子批评每件事、每个人，也许不是很愉快，但这是建立自尊的必经过程。父母批评孩子太过挑剔，就是用汽油救火，只会把情形弄得更糟。

父母越没有弹性，青春期的孩子就越反抗。太多的贬低，会让孩子的自尊受损，也逼得他们反对父母。有些人是那么以父母为耻，因此，他们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努力让自己“不要像他们”，结果他们太忙着“不要像自己的父母”，也就没有空做自己了。

在找寻“为人”新楷模的过程中，青少年常常抓住自家以外的人为学习对象。他可以是任何人，只要他与家人不同就可以了，也许这个人比他的父母更愿意把孩子当一回事。当这种情形发生时，孩子听父母说话的能力就会打折扣，虽然他们仍然开放了一个公平的渠道给父母。如果父母亲可以冷静地听，并对孩子要说的话表示了开放与接纳，然而，孩子却没有同样的反应，那么父母可以说：“你对我不公平！”孩子也许就会开始听了。青少年尊重公平，特别是“双向”的公平。

打破彼此的敌对

父母与青春期的孩子无法倾听彼此的原因之一是：他们都只听得到对方反对自己的声音。想要被尊重及渴望自由的青少年，如果只期待着受到批评及控制，那他们就会捂住耳朵，不听父母说话。他们也会做出反射性反应，不是抗拒，就是被动地遵从。造成冲突的，不是亲子之间的互动，而是他们各自“诠释”互动的意义使然。

“很抱歉，我对她吼了，但是她对我所说的事毫不尊重！”

“好，我说谎了。但是我父母从不让我做什么。”

当父母亲认为他们青春期的孩子是“反抗的”，那他们就有了所谓的“视野狭窄”（tunnel vision），导致他们只注意到，也只记得那些吻合“叛逆少年”故事情节的事件。因此，如果一位父亲认为儿子“自私”“不负责任”，就会记得他儿子没有做家务、喝酒被逮到的情况，而忘了儿子自愿除草或协助准备晚餐的事。每一件儿子违规的事，都会让这位父亲更确定“儿子真的不负责任”。反过来说，那个儿子也会深深记得父亲不愿意载他去商场、跟朋友去派对的情况，因此他就慢慢地发展出“我永远不能让父亲满意”的故事，使他不再在乎父亲的想法。父子两人卡在这样的循环里，就不单单是“控制”与“反抗”的问题，而是只注意到控制或反抗的事件。

这种封闭又僵化的故事结构，让父母亲与青少年对彼此极其敏感，进而很快就会争吵起来。

马莎十五岁的儿子约翰逊想在朋友家过一晚，但是彼此的家长都没有碰过面。

“我不要你去一个我们不认识的人家里过夜，你早就知道，问都不用问。”马莎很气愤地护卫她的决定，好像儿子的要求是一个自私、不考虑任何合理期待的行为。

约翰逊的脸涨红了，他早就准备着开战了，可以肯定的是，战场就在这里。“为什么不行？”他说，“我今天放学后会带他过来，这样你就可以看到他了，如果这对你是这么重要的话。”现在，马莎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母亲说的理由是什么，约翰逊已经准备好要驳倒了。

马莎真的说不出理由，现在，儿子“粗鲁”的又一行径让她快气疯了，因此，她只能唾沫横飞地乱说：“因为我不要你这么做，这就是理由！”

“妈！搞什么，你真是不可理喻！”

“让我静一静，我累了。”马莎说，她的双颊泛红，“因为我不想等你最后一刻才告诉我，就是这样而已。”

“我为什么不能见我的朋友！”约翰逊痛苦地抱怨道，“我不想在这里。”

注意到这场争论是如何受到“以偏概全（totalizing views）”影响的：母子彼此都只看到了对方一系列“挫折”反应。约翰逊生气的原因，不只是因为母亲不让他在朋友家过夜，他气的是母亲“从不让他做什么事”，母亲是“全然不公平的”。父母亲不都是这样吗？

同样地，马莎不只是因为约翰逊想去朋友家过夜而生气，她气的是儿子“很粗鲁”“很自私”“要求很多”“不尊重别人”。青少年不都是这样吗？

当父母亲只聚焦在令他们失望的事情上，就会将孩子简化为刻板印象的样子。孩子不想做你要他做的事，在定义上，就是“顽固”，对不对？父母亲认为孩子“顽固”“不负责任”，就像这是他们“全部个体”的存在一样，反过来，也会被孩子视为“不公平”“要求太多”！当这种情形发生时，双方都受了许多委屈，就好像在攒什么礼券一样，为的是什么？

父母一般认为青少年“懒惰”，这是完全扭曲的看法吗？不，的确许多青少年在家是很懒惰的，这是因为在“家”这个场所里，他们可以自然表现出依赖或是孩子气的部分。青少年独立与体贴的一面，通常表现在家以外的地方，不是父母亲可以看到的。

那个孩子怎么了？

在青少年似乎表现得很不合理的时候，想想“父母亲如何看待这些行为才能让它们看起来合理”，可能会有帮助。

找一个你跟孩子都比较放松的时间，问问你的孩子：“你是不是像……一样看待我？”如果那个孩子够勇敢，给了你一个诚实的答案，那你可以试着说：“很抱歉，也许我需要好好努力。”

我们已经看到，青少年的叛逆与父母亲的掌控有关，也看到“控制—叛逆”的循环是因为亲子两代用“对立的刻板印象”来看对方而造成的。因此，我们已经从“责怪”青少年“叛逆”而与我们发生冲突，到慢慢看见这些挣扎是“人际模式”中的一部分。我们首先看到“行为”，然后进入“认知”的部分，从而了解到我们的“行为”建立在我们的“预期”之上。

“爸，拜托，可以借我车吗？我答应你在十点半以前回到家。”

本来准备说“不”的爸爸，停顿了一下，想到这个情况，就像自己在这个年纪时周末夜晚急需一辆车的情形。带着很多的同理去了解青少年是怎么一回事之后，他叫道：“噢，天哪！”然后就把儿子铐住，锁在了床边。

定型的故事模式只会激起敌意，要打破它虽不容易，但也并非不可能。要打破“以偏概全”，就要问问你自己：对方希望他人认为自己是怎样的人？他希望别人怎么看待他？一旦你开始这么想了，你就会从比较合理的角度来看待别人的行为。

一定程度的掌控

只是倾听青少年的观点，并不一定能减少冲突。除非你愿意输一点，这样才可能会赢。换句话说，只有放弃掌控一切的想法，父母才可能对青少年保持一定程度的掌控。而且，因为对象是青少年，所以，你也只能希望可以有“一定程度”的掌控而已。

那些父母亲根本不希望孩子做的事，像抽烟、喝酒、性行为、逃学、跟不良的人鬼混，不管父母亲怎么说，大部分的青少年都想尝试一下。事实上，情况还更复杂一些。

青少年的家长早已经是孩子的一部分，以一种发展中的“良心”的形式。这个内在的声音从现在开始，会在青少年做决定时发挥影响力。然而，如果父母亲仍然在做掌控或处罚，那么这种影响力就不会有所发挥。青少年只有在没有人严密监控、告诉他们该做什么的时候，才会思考对错的问题。

在自主与联结之间取得平衡

尽管青少年会反对父母，并热切地追寻成年的冒险活动，但他们仍然需要家人。

青少年需要父母听他们的困扰、希望及抱负，即使有些是遥不可及的梦想。父母表现得越宽容，越能保持开放态度听孩子说话，也就越有可能与孩子维持联结。

“我不想上大学。”

（在数到十之后，而且是在心中用汉字写出来哦！）“听起来很有趣，那么你想做什么呢？”

青少年在了解他们可以不同意父母的看法或与父母争论之后，就能分辨传统上对家庭生活的看法（没有冲突），以及更实际的看法（有冲突与对抗），并认识到处理彼此间的差异，也是健康关系的一部分。

青春期的男孩子，仍然期待父母的支持及了解，但更重要的是，他们想要有独立的自由。另外，青春期的女孩子，常常有更复杂及矛盾的人际关系，特别是与母亲的关系。莎朗·瑞奇是卡罗尔·吉莉根“青少年女子关系世界研究小组”的成员之一，她发现母亲如果依赖女儿，就会令女儿很困扰，也使得母亲更加难以接受女儿独立的事实。女儿要母亲支持她们，但是也要信任她们，接受她们的独立，以她们的选择为荣。但是我们一再地听到女孩报告说，她们与母亲在一起时不快乐，并形容母亲是很差劲儿的听众。莎朗·瑞奇指出：

“这些女孩形容她们认为母亲没有在听她们说话时，她们接收到两种讯息：她们的母亲不在乎而且也不支持自己，她们的意见不重要。”

研究小组的一个女孩子说：“我觉得，我不太想让她知道我太多的事。我不是说每件事都会保密，而是更想做自己，不是她企图塑造的我。因此，有很多事我没告诉她，因为我早就知道她会说些什么……我不想听。”

觉得自己没有被倾听的青少年，会在一种很气愤的悔恨情绪中突然爆发，然后就退缩到沉默和隐秘之中，这是他们所知道的用来保护他们脆弱、独特的声音及自己的最好方法。在试着保护自己、避免糟糕感受时，青少年也许会切断可以改善关系的最重要方式—沟通。

没有被倾听而离家的青少年，并没有真正获得自由。为了保护自己而维持的距离，让他们有一种幻觉，认为他们已经长大了，但这只是一种幻觉。

许多家庭有困扰，不是因为人们哪里不对劲儿了，而是因为他们都卡在那里了。家庭比个人更抗拒改变，因为把他们合在一起的结构，需要依靠家中每个成员的行动来支撑，这就是为什么这个系统会如此顽固。我们不能忘记的是，即使家庭像系统般在运作，但其中仍然是“个人”在行动，而家庭里的成员，诚如你所见，有时是很勇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