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绪化让我们具有防卫性
【他人疏离我们,并不是因为“害羞”或“有所保留”,而是因为他们是针对我们靠近他们时的情绪做出反应。学会抵制不自觉的情绪化反应,可以让你更强韧,也可以改变你与他人的关系。保持开放、冷静,这是最困难的部分,尽你所能努力吧!】
我们之所以不听,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我们变得很情绪化!有时,说者的话触发了我们,让我们伤痛或气愤。而这些情绪启动了我们的自我防卫本能,因此也就阻断了了解的通道。情绪化的反应,如同打开开关,虽然电流通过,但你没有听到音乐,只得到一连串的电波干扰,那个干扰的电波就是“焦虑”。
“真正让你心烦的是什么事?”
也许对于我们来说,倾听时最难做到的,就是听到批评却不带任何情绪化反应。我们大多数人都认为,自己可以接受所谓的“建设性批评”。然而,我们相互也都认识那么一些做不到的人。
荆棘崖精神病院门诊的精神科同人,每个月会回顾一些病人的病历,以评定门诊所提供的治疗效果如何。这个听起来似乎不错的想法,在实际运作时,却变得越来越冗长又乏味。同人们不得不监督官僚体制,这大大压缩了思考病人所接受的医疗质量的时间。在最后一次会议中,同人们发现,有些被选出来讨论的病历是以前早就讨论过的。当主任向秘书提起这个情况时,秘书却说:“那么,你自己去找吧,我不能什么事都面面俱到。”她气呼呼地走出了会议室。
如果你认为这种反应在这个女人身上是很正常的,那么你也许会轻易地认定,她是那种不能忍受批评的过度敏感的人。然而,换个角度来看,如果你知道她并不是一个容易发脾气的人,那么你也许就会认为,她只是这一天过得不顺。你说对了。由于秘书助理生病请假了,为了准备要讨论的病历,她在开会的前一天晚上加班三个钟头,隔天又早来了两小时,当然她情绪会不太稳定。
当人们反常地反应过度时,我们通常会假设他们正为某件事而心烦。如果我们与他们一直有很好的关系,那我们会从轻发落他们,试图找出问题所在。但是对于那些常常有不适当反应的人呢?他们的人生就这么糟吗?
科琳娜是个很聪慧的女子,她从不允许自己犯错。她平时总是看《福布斯》《巴伦周刊》及《华尔街日报》。不过,她还看ESPN体育台,也看《体育新闻》。她尤其喜欢棒球,还为她所喜爱的队伍亚特兰大勇士队撰写了一篇新闻稿,在办公室内传阅,她自己非常享受这事。当勇士队的一个明星投手肩部受伤了,科琳娜写道:如果可以让一位替补投手上场,证明他足以胜任先发投手的话,就能一扫圈内人对这位投手的怀疑,那么这反而成了一件好事!科琳娜在电话里,把初稿念给堂弟德鲁听了。堂弟说,除了一个小缺点之外,其他都写得很棒。那位明星投手是在对匹兹堡队比赛时受的伤,不是像科琳娜所写的,对阵费城队。科琳娜很高兴及时弄清了事实,更正了她的错误。新闻稿出来之后,一位资深的同人告诉科琳娜,他很欣赏她所写的文章,但是投手应该是在对费城队时受的伤,而不是对匹兹堡队。
科琳娜因这个小错误而感到羞愧,心情一下就不好了。她哭了,为自己像傻瓜一样,甚至伤心到第二天也不能去上班。
她是个害羞的人,比较喜欢用写的,而不是用说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对于她而言,被倾听就是她所写的东西有人欣赏。写错了,让她十分羞愧。她不气堂弟提供了错误消息,她气自己没把事情弄清楚,觉得没脸见人。没有人喜欢犯错,但是科琳娜的反应是激烈了一些。
下面一个反应不当的例子,有关形式,而不是强度,大家可能更常见到。
雷尼是个尽责的丈夫,他供养家计,分担家务,也很融入家庭生活。他的妻子对他的唯一抱怨是:他太爱挑剔别人了。
引起我注意、让我觉得不寻常的是:雷尼的太太席拉对雷尼的埋怨照单全收,没有反驳,也没有抱怨。他仿佛就是上帝、主人,而迎合雷尼就是她的工作。雷尼说:“你在开车之前,要把车上的雪全部清除!”席拉很无力地回嘴说:“我正急着去找清理的工具啊!”雷尼反驳道:“你总是很忙啊!”席拉就投降了:“我想,你是对的!”
经验教会我,不要只听人们说出来的,也要去听他们没说出来的。我很快就发现,为什么席拉总是不敢抗辩了。有一次她说:“你不认为自己有点不公平吗?”雷尼马上发火,开始吼她:“你从来就没有听我说话,你不尊重我,你说你爱我,真是他妈的说谎!”
情况简直糟透了!我无法记得他所说的全部内容,因为坦白说,我也很生气。更糟的是,同样的事一再发生。如果席拉对雷尼说了什么挑剔他的话,他的反应总是太过激烈,以致别人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看过这两则故事之后,你也许料到了科琳娜及雷尼的共同感受是什么。但是很明显,他们反应的强度就当时的情况而言,是很不适当的。我也想提醒大家,这两件事也说明了,在书面上看,要比目睹现场情况简单多了。科琳娜的卑屈懊悔及雷尼的气愤,使得他们的对话无法倾听。又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我们反应得这么不得体呢?罪魁祸首是我们的长期记忆。
从上述的简单描述中,有些人可能会说,科琳娜没有安全感,雷尼则有未解决的侵害,因此而痛苦;有些人也许会说,科琳娜把怒气内化,而雷尼则发泄出来,这是两性的典型表现。事实上,这种说法太笼统了,也带有批判意味,就像无意义的教条一样。为了更精细地了解一个人的过度反应,我们需要了解是什么因素触发了这些反应。
听者的情绪化反应,要是看起来不恰当,那是因为我们看不见他脑中的记忆。
作为一位治疗师,当我看到某人反应“不恰当”时,我会反问自己:在什么情况下,这些反应会看起来恰当一些呢?当然,在我个人的生活中,我就像其他人一样,只顾生气。那么,只因为犯了一个小错,一个女人就觉得无望、没有价值,但是在什么情况下,这种反应是合理的呢?提示:我们大部分的人都能度过童年,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摆脱它。
科琳娜是四个孩子中的老幺,他们一家人不乏天赋,又有壮志。她的三个哥哥“总是妒忌别人,好胜心强”,也“从来没有爱过我”;父亲是个理性又冷漠的人;母亲则没什么成就,失意沮丧,酒又喝得太多。虽然是老幺,但是科琳娜从来没有享受到受宠的滋味,事实上,她是最被忽视的。早先,她认为自己之所以不受宠,是因为她不是一个完美的孩子,也就是说,不是一个温顺而平凡的孩子。所谓的“温顺”,就是不成为父母的负担;“平凡”就是不挑战她的兄长。兄长们可以接受她扮演的“乖乖女”角色,但是他们从不承认她的成就。他们自己不受认可后,就把怒气转向小妹,贬低她的成就,嘲弄她的错误。他们喊她“笨驴”“猪小妹”“蠢货”“智障”,即使科琳娜不小心说溜了嘴,也会引起他们嘲讽的大笑。多年以后,科琳娜仍然对羞辱十分敏感,即便只是犯了小错,她都会跌入失望的谷底。那个指出她错误的人,并没有说出“智障”这个字眼,但那正是她所听见的。
当你还是小孩时,你很难去反击别人;当你长大成人后,被人小看时;虽然反击也是有难度的,但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又是什么原因让雷尼对别人这么挑剔,却不能忍受别人的批评呢?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雷尼并没有受到过残酷的待遇。雷尼的父母很有修养,也很慈爱。然而,由于他们很少与外界接触,使得他们不管是对彼此或对孩子的期待都很高。当他们得不到他们所要的时,就会批评、抱怨。如果单单只是这个原因,那还不会让雷尼那么不能忍受别人的批评。他的父母虽然是天性善良的人,却从来没给过他一些同理心,让他感受到自己的价值。雷尼不曾拥有美好的记忆,也没有被人欣赏或认真对待,也不期待别人对他有更多的了解,他内心深处尤其恐惧无价值感。努力工作,为家庭奉献,阻止了这些感觉,然而,只要某人稍微说了一些让他害怕的话,像是他不好,就一发不可收拾!
以前我有一只灰白色的猫,名叫提娜。除了偶尔会凶猛地用它的爪子攻击人之外,大体说来,它是只很温顺的猫。这些攻击完全不是因挑衅而引发的,前一分钟,它可能还在享受主人抚摸它的头部,并发出“咕咕”的满足声,下一刻,你的手背上就有它抓的血印子了!我们后来带它去兽医那里,才知道它的臀部有一道旧伤口,也许是它年纪还小时因车祸受的伤。也因此,在我们看来是无关紧要的触摸,对于它而言,可能是很痛的!
羞耻感及没安全感,就像一道伤口,让我们对批评有强烈的反应。有些人是在自受伤的感觉中撤退,其他人则是采取攻击的方式。对丢脸很敏感的人,可能很小的一个批评都会让他火冒三丈。要想和这些人共同生活,的确很难。然而,对批评产生受伤及生气的反应,却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其间的差别只在于临界值的程度而已。
一般人在批评面前很脆弱,这也许跟我们普通人都渴望爱与赞同有关,我们真正想听的是我们好棒,有时候“不错”也是可以的!
我们对批评的敏感度也会因情境而不同。我们在批评中最容易受伤的,主要是在那些我们认为重要的事情上,像是我们的动机,或是我们创造力的产物,或是青春期(甚至稍微超过这一时期)时,我们所在意的外表。那些我们很在乎的人,来自他们的批评,更是让我们敏感。某个我们在意的人说了什么不对的话,给自我带来的那种刺痛,就像用针刺破气球一样。
该怎么听别人的抱怨?
在别人批评你时,你会打断他,不让他有机会说完吗?这么做是可以理解的,却也是非常没有建设性的方式,因为你剥夺了对方被倾听的机会。要知道,你不需要同意对方所说的,也可以听下去。
要避免自己的防卫性反应,就专注地听完整个抱怨吧,然后不带嘲讽地问道:“还有吗?”最后就对方在说什么,再说出你的理解。注意,你不是要重述对方所说的,而是要讲出对方试图要表达的。
为什么别人对我们抱怨?
在每个抱怨的背后,都是一个请求。听到那个请求,然后问问这是否正是对方所想的?你可以用接受或是反向提出请求的方式来回应,但主旨都是给予对方他所要求的。
什么事让我们难以容忍?
当你厘清为什么自己或别人会反应过度时,要记得“理解”这件事中的反讽之处,就是我们在多大程度上接受了自己,也就能在多大程度上接受他人。这也是为什么在被尊重的环境下长大的人,会是比较好的倾听者。然而,我们不必因此自我局限。如果我们学会尊重别人的感受,那么就能在这个过程中学会如何善待自己的感受。
我们不能容忍他人的地方,就是我们不能容忍自己的地方。
只要我们投射那些错误的想法,比如我们的部分自我是不够好的,因此,不值得被疼爱、被尊重及公平对待,我们就无法好好倾听别人说话。对人类尊严的广泛尊重,来自我们对自己的尊重,这也能反过来增进我们的自尊。容忍、认可自己及别人的感受,能协助我们去倾听,并了解那些必然隐藏在生气和悔恨背后的伤害。当没有人听见我们的感受时,我们的心灵就被压抑、扭曲了。
对话为什么变成了争论?
对某人说的话产生情绪化的反应,正是让对话变成争论的首要原因。
如果你不清楚什么是情绪化的反应,那么可以留心观察自己的感受,好比你匆忙从浴室冲出来接电话,却发现是推销员打来的,那种气愤、恼怒,让你直想摔电话,这就是所谓的“情绪化反应”。这是不对或不合理的吗?不,当然不是,但正是这种感觉,在我们看重的关系中,使得倾听变得很困难,思绪难以厘清,想说的话也很难说出。
“直觉反应(reactivity)”就像小孩打断大人的谈话一样,并不是不好,而是时间不对。我们那种具有侵犯性的情绪需要安静下来,但是也需要事后被人听见。我们为什么有直觉反应?我们会有直觉反应的部分又是什么?而这些部分又是对什么有反应?破坏性感受是从我们内在心灵传出来的讯息,告诉了我们生命中一些必须改变或注意的事。我们的直觉反应会引导我们走向自己也不熟悉的部分,比如生气憎恨及害怕孤单的部分。
就像前面提到的,科琳娜告诉朋友,她觉得自己好蠢,竟把新闻稿给弄砸了,朋友也许会告诉她别担心,毕竟每个人都会犯错,不是吗?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当科琳娜犯了错,她仍会听到自己鲁莽的哥哥们嘲笑她是“笨驴”“智障”。她再次感受到自己这辈子一直在逃避的事实:她丑陋、愚蠢、没有人爱,也永远不会有人爱她!
雷尼总是批评别人,但是从来不能接受别人的批评。不过,要是你明白他内心深处也认为自己没价值、不重要之后,就不会觉得他的反应有那么不合理了。在他的内心里,有一个黑暗又丑陋的声音,让他急忙掩住耳朵,以免接触到自己的那一部分,否则,他觉得自己仍然像是父母眼前那个不够好的小男孩。
对于有些人(常常是母亲)来说,把好好的对话变成争论,不是因为他们内在的一些东西,而是他们不能忍受亲近之人的一些事。
我的一位病人,她不想听自己女儿生活中所发生的事,因为那实在是太烦人了。她的艾莉森在十五岁那年,就因卖淫被抓。不管做母亲的如何努力,她依然麻烦不断,嗑药,跟飙车族鬼混,每晚都是醉醺醺地回家!终于,在她十八岁那年,父母坚持要她搬出去找公寓住,他们在财务上支持了她一阵子,然后渐渐停止了付钱。艾莉森现在是酒吧女侍,尽管她有正经工作了,但她父母仍相信她没有改掉嗑药的恶习,而且还在偶尔从事色情交易。他们知道她偶尔仍因酒驾或行为不检而被逮捕,因为他们必须在半夜去监狱把她保释出来。当然,她母亲仍然爱她,但她也发现,自己必须借由较少的拜访,同时,不去听女儿生活细节的方式,来重新调整亲子之间的关系,因为自己听到这些事都很烦。
这位母亲的逃避做法,依据的是对自己弱点的正确评估,她要逃避的不只是担忧,还有自己的冲动,在听到女儿有麻烦的同时,她会忍不住想要改造女儿。她想劝告女儿停止嗑药、不要和危险人物鬼混(好像这些都是什么新点子),这种冲动干扰了她的倾听能力。如果她真的说出来了,反而会引起母女俩争吵。
直觉反应最糟的是,它有传染性。当焦虑从说者身上传到听者身上时,经由一系列的动作及反应,变得更加剧烈,最后造成情绪上的中断。这种中断动作也许很简单,你要做的只是走出房间。悲哀的是,你可能走出了另一个人的生命。同时,它也完全令人沮丧。
下一次,如果你不幸目睹两个人没有听见彼此说话,在互相争论时,注意是他们什么样的行为,让争论持续下去了。如果你是当事人之一的话,只需要注意对方在做什么,否则要注意的事就太多了。然后,也请注意,一旦其中一个肯放手了,争论又是如何结束的。在争执失控的逻辑里,当事人双方都觉得自己有必要扔出最后一句话。
世界之所以分裂,是因为我们都认为自己是对的。
在面对他人不同的立场时,我们能否抑制情绪性反应的冲动,决定了我们的倾听能力。为了减少或避免焦虑,我们越是感到自己有必要采取更多行动,在人际关系中就越是没有弹性。
在把焦点转向更令人焦虑的个人情境之前,我们先来看一个在公共场合比较常见的例子。下一次你去参加一场演说或观察一场记者会时,请注意那些具有敌意的问题。你会发现许多所谓的“问题”,并不是真正的问题,而只是想在修辞上证明说话的人是错的,听的人是对的。观察一下说话的人是怎么处理这些问题的。有些说话者会找出一些论点来附和,借此保持自己的镇静;而另一些说话者则变得具有防卫性,甚至反击!
如果说话者觉得,提问的人是要证明他是错的,而自己才是对的,通常就会自我防卫:“对不起,但你是不是忽略了……(你这个笨蛋)”但是,这种“听众”往往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他们只是要证明自己是对的。自我防卫的说话者会想反驳,事实上,是在贬低提问的人,好在对话中占上风,他会说出“不,事实上……(我是对的,你是错的)”这句话。在极少的情况下,一位聪明的说话者可以凭他的聪明才智,或是对某个领域的知识,成功地贬低一个有敌意的提问者。更常见的是,一个想说出观点的发问人,可能会因此觉得被人草草打发了,认为自己表达的机会被剥夺了。
对话双方,如果没有任何一方愿意打破这种反应循环的话,那么结果就是两人都很生气,都觉得自己被误解了。
如何减少争论
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反正我很讨厌争论。为什么有些人总是抱有与我们相反的意见呢?为了便于了解,我列出了一些人们发生争论的理由:
·他们记性不好:“我的老婆总是跟我争论谁说了什么,或没说什么,我希望可以记录我们的对话。我当然知道我说过什么,不是吗?”
·他们很自私:“我的男友坚持与他的父母一起共度圣诞节。为什么我们不能跟我的家人一起过圣诞节呢?”
·他们无知:“上个星期,我们与三位求职者面谈。我认为其中一位无疑是最好的,当三分之二的委员投票赞成另外一位时,我的确吓到了!”
·他们是老古板:“我爸没有语音信箱,我常常要打好几通电话,才能告诉他一个很简单的消息。我建议他去装个答录机,他却说:‘我要那个干吗?’”
·他们很固执:“我的太太说我们应该再开一年旧车,再买新车。我提醒她,现在买新车比明年再买花的钱要少,但她坚持说,以长远的眼光来看,如果我们目前开的车可以再跑个25000英里的话,当然会比较便宜。”
·他们无知:“我的女儿想要去念大学里的创意写作。她压根儿就没想过,作家要维持生计有多么困难!”
·他们太情绪化:“我告诉我的男友说,我们每个星期为了去看对方,花费太多了,他却觉得受伤又生气!”
·他们太霸道:“我的丈夫几乎每晚坚持出去吃饭,我们为什么不能偶尔在家用餐呢?”
·他们没有真正听我们所说的:“每次我要男友做一些他不喜欢的家事,还说我们不需要马上就去做时,他从来就没有听到我说的那个‘不需要’,还总是没必要地乱生气!”
我们不难看出这些辩解的共同点,它们都强调一个事实:别人与我们争论,那都是他们的错。当然,把事情搞清楚是我们的责任。
坚持公平原则的人可能会想道:难道我们就从来不自私、固执或无知吗?那是因为我们所说的都是合理的!
当然,每个争论都有两个立场。但是,当我们与人争论时,我们会坚持重复自己的观点,而不去听对方的立场。
“反应式倾听(responsive listening)”是一个用来减少争论的技巧。在发表自己的想法之前,先听听另一方的故事。反应式倾听容许你从敌对的立场,也就是说,反射式地抗辩对方所说的,转为接受的立场,也就是说,暂时按捺住自己的感受,容许对方表达他的感受。反应式倾听是用来解决争论的。你在接下来的章节会看到:几乎在所有的情境下,反应式倾听都会让你改进倾听的能力。
反应式倾听
1.在发觉有争论迹象时,抑制住自己想反驳的冲动,专注地倾听对方的故事。
2.以不加防卫、不予反对的方式,邀请对方表达他的想法、感受与期望。
3.用自己的话重述对方的立场,说明你认为他想到与感受到的是什么。
4.请对方纠正你的印象,或更详细描述他的看法。
5.把自己的反应保留到稍后再说。在针对重要或有争议的议题时,等候一两天再说出自己的意见。在小事上,可停顿一下,询问对方愿不愿意听听你的意见。
在某人就方才你所说的事,开始与你争论时,你的第一个冲动就是解释或重申立场。然而,当两个人都坚持要说话时,没有任何一方是想要听的。
为了在争论激烈之前打破这个模式,提醒自己:在反应自己的感受之前,要先让对方说出他的感受。不要引发争论,用倾听让自己冷静下来。
争论就像乒乓球赛,需要靠两个人才可以让球赛继续。
要想真正听到另一个人在乎的事物,你必须搁置自己想要说的。如果你只是等着好做反应,是无法有效倾听的。这可能需要一些努力,然而,决定延搁反应,探索对方想的是什么,就是打破争论连锁效应的第一步。
“我不记得说过那些,但也许你是对的。在这种情况下,你想怎么做呢?”
什么时候争论不再是争论了,就是你不争论回去的时候。
在大部分人的期待中,争论各方往往聚焦在结果上,因此,你需要一点时间,让他们知道你真正有兴趣的,是了解他们的感受。在最初几次的场合里,你试着采用“反应式倾听”,但对方也许急着想要个解决办法。此时,要想有抗拒的能力,不让自己太快就被拖下去做决定,就要先做一个清晰的决定,首先聚焦在对方的感受上。
“我们需要每天晚上都出去吃饭吗?”
“亲爱的,你为什么不想出去用餐呢?”
别人不相信我们了解他们感受,原因之一是:我们没有让他们知道,我们听见了他们所说的。沉默是很暧昧的。用你自己的话重述对方的立场,是让他知道你在了解的最佳方式。不要随意地总结你所听到的,好像是对方已经说完了一样。如果可以,请对方做更详细的描述,好让你真正去了解。
“让我看看我是不是了解了,你不喜欢每天晚上出去用餐,是因为我们去的餐厅都没有蔬菜可选,你认为我们吃得不够健康?”
注意,这个重述是以问号做结束的。重点不在于传达你了解了,而是让对方知道你很努力地想要了解。
“反应式倾听”的第四步骤与第三步骤是直接相连的。我将它们分开,为的是要强调:让对方详述他的立场,这是很重要的。反应式倾听的重点不在于达成结论,或是中断讨论,而是容许对方说出自己的故事,并感受到你在倾听。对方说得越长,你就越可以避免争论的恶性循环。我们的目标是在“沟通”。
“我想我了解你所说的,但是我想确定一下是不是这样,你是指……”
“我不是很确定我了解你所说的,你是说……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多谈谈(你的立场),那么我就更清楚了。”
有时候,在表现出你了解对方不同意你的理由之后,你想做的是重申立场。这时,对话就从“了解”转移到“达成决定”了。此时,除非提到个人意见或倾向,否则任何想为自己立场辩护的尝试,都可能引来更多的争论。你只要说:“这就是我现在的感受。”接着如果需要达成决定,你们两人可协调出一个共同的意见,最好是将彼此的倾向纳入考虑。我也将在稍后谈到“协调”这个议题。
在对话中,尽可能分开你试着要了解的部分与你必须达成决定的部分,这是比较理想的做法。这么做,可以让对方感受到你在考虑他的立场,也让你有时间在较无压力的情况下,重新思考自己的方案。“反应式倾听”不是魔术,它不会减少不同意见间的差异,只是一种用来减少因不同意见而产生争论的方式。如果你明确你的目标是让对方说出意见并真正倾听,那你就会发现这是个非常有用的方法。
要鼓励听者去了解说者的感受,还有其他不同的方式。然而,大部分的方式是让对话尽快达成结论。
“我了解你的感受,但现在我想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
这个“是的,但是”的方式不是很有效。“反应式倾听”不是用来归总对话的,而是让对方开放自己说出来。即使你的目标只是让对方接受你的立场,给他机会谈谈他的观点,是让他愿意接纳其他看法的最好方式。只是敷衍地认可对方的感受,通常没有什么用。
在你试着同理对方的感受时,光说“我了解”并不是真的同理,这暗示着你早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既然你已经知道他的感受,那么根本就不需要再劳驾他说了!
想象一下,如果你担心即将要做的口头报告,你对你的伴侣说,“亲爱的,你知道吗,我有点担心,不知道要怎么处理我一直在做的计划”,而他用肤浅的同情来说:“是啊,我了解你的意思。”就转过头去继续做他的事了,你的感受会如何?
事实上,当你试着表达你了解对方的感受时,更有用的方式是说:“我不了解。”
“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真的了解你的感受,你能不能解释给我听?”
“我想我了解你的感受,但是我不确定,你可以告诉我吗?”
说“我不确定你的感受”与“我知道你的感受”之间的区别,就是表现出有无兴趣倾听的区别。
“反应式倾听”的关键,不在于你抓住对方所说的重点进行重述,而在于让对方说话。说话本身是一种沟通行为,是我们要表达感受给某个在乎的人听,让我们觉得被了解,而不是听者的感受是否正确。如果谈话是真诚的,反应式倾听就可以避免争论,甚至进入对方的内在感受中。
以紧闭的心去倾听
倾听者如果急着想要避免冲突,也许就不会去听,因为他们太忙于保护自己了,所以,不能开放地去倾听别人要说的。同样地,听者如果想要说服说者挣脱不快感受或独立倾向,也听不到说者的想法,因为这可能具有威胁性。即使说者所说的值得一听,但他让别人觉得被批评或被误解的话,也就不会被人听见了。听者这时比较容易变得有防卫性,或者开始气愤、反击或退缩,使得倾听变成最不重要的一件事。如果对话的一方一直在想另一方的糟糕行径,最后,他们各自找别人抱怨,那么误解就永远不能消弭了。
很难处理的棘手问题
已婚夫妇最常见的沟通问题就是孩子、性及金钱。矛盾不在于观点的不同,而在于观点不同所引发的情绪化反应。即使两位当事人有同样的情绪反应,他们也可能以不同的方式表现:一位可能亟待理性分析;另一位则感到压抑,急需更真诚的情绪。每个人都对轻视、伤害及批评极为敏感,而有些人的雷达系统偏偏就是太好了,好得连讯号还没发射,就已经感受到了。
唐在与莎伦大吵过后,变得很冷漠。虽然过了一会儿之后,他冷静了下来,也试图补救。他为自己所说的话道歉,但是莎伦却从来不道歉。她要不接受唐的歉意,要不就是真正生气了,把唐的道歉当作一种许可的表示,也就是说,允许她说更多有关他让她生气的原因。唐最不喜欢的就是这句:“你总是这样,我恨死你了!”
最后,唐告诉莎伦,他真心为他们吵架觉得抱歉,他也看到了自己在争吵中扮演的角色,但真正困扰他的是:她从不道歉!“一切都是我的错,好像你在我们的问题里一点责任也没有,这是不公平的!”
莎伦就爆发了:“我应该说什么?‘你那么别扭是我的错?’‘很抱歉,你不喜欢我开车?’还是‘很抱歉,孩子生病了?’”这时,唐只有举手放弃,走出了房间。
是什么原因让某些人难以开口道歉?罪恶感而已。在莎伦的内心深处,她会为了两人关系出差错的每一件事而责怪自己。因为唐的心情不好,她责怪自己,如果她是个好太太,他就会很快乐;她怪自己在与唐的亲密行为中,不能更去享受那种亲密感,她必须有节制;她甚至会因孩子生病而责怪自己,如果她是个好母亲,那她的孩子就不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她来自一个擅长责备的家庭,任何人说的任何事,都可能会触动她内在的自责,结果造成她极度敏感。这就是过度反应的本质。
我们对暗暗自责的事特别敏感。
“为什么你就是不听我说?”
丈夫及太太常常抱怨,配偶从不听他们说话,而回家时,自己却宣称听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而“那件事”正是配偶早就告诉过他们的。
举例来说,当玛莉莲告诉丈夫,要去看一位朋友的推拿师,瞧瞧她背部的毛病时,丈夫却发起脾气来:“这么多年来,我不是一直叫你去看推拿师吗?现在你那个宝贝朋友伊丽莎白突然告诉你,你就听进去了?你怎么都不听我说话?”玛莉莲被丈夫的举动吓了一跳,一时之间不能言语。然而,即使她知道要说什么,她丈夫也不会乖乖地听她说完。他冲出去,摔上门。不久之后,她终于在自己心里回了丈夫好长的一段话,这也是我们大多数人所做的最佳反击。
的确,他告诉过她去看看推拿师,但是当时她并没有征询他的忠告。在她抱怨她背部的问题时,她想要的是同情,而不是忠告。他总是告诉她该怎么做,而他为什么就不能只是好好地听一下呢?
玛莉莲告诉我这件事时,我认为她的推断没错,也就是她要从丈夫那里得到同情,而不是忠告,但其中似乎还漏掉了什么。果然,问题是每当她丈夫想给建议的时候,总是用一种很急迫的、施压的方式,他那种焦虑是她的抱怨所激发的反应。她常常忽略他的忠告,不只是因为她不想要忠告,还因为那个忠告总是在很大的情绪压力下传达出来的,让她不免有防卫的反应。
讯息会被扭曲的典型原因,不是因为内容让我们听而不闻,而是内容所盛装的压力。说话人的急切或焦虑,在听的人看来,常常是一种压力,让他们觉得自己是错的,或要他们改变想法。缓和自己的反应,已经够不容易了,双方的关系则往往让反应更难以平抚!
倾听者的难处
我们都碰到过一些听者,他们的情绪化反应使他们具有防卫性或想争论,因而听不进我们所说的。同样地,说者的情绪也是妨碍倾听的一个重要障碍。说话时带着高亢的情绪,会让听者很不安,他们自然也就很难听得进去什么了。
有些人不明白自己的语调是多么具有压迫性及挑衅意味,他们就像魔鬼牙医一样,向你猛扑过来!
我们最听不进去的,是那些不理会我们情绪、以独裁的方式对待我们的人。倍感压力的说者,也许不知道自己给人的印象如何,但是他那种紧急、焦虑的说话语气及手势,或每每句末就来个“对吗?”(隐然是在恳求别人的同意),让我们有一种被逼到墙角的感觉。
一种充满紧张的气氛
说者与听者之间的情绪气氛,与他们相互了解的程度有很大的关系。如果气氛平和,特别是向来如此,听者通常可以了解说者想要表达的意思。如果空气中有焦虑的成分,甚至只是一种紧张的感觉,那么听者可能都会因为太过紧张而听不进去。听者担心会受到责难、被迫改变,或证明自己是错。说者一旦以一种发泄情绪的方式,触发了听者这样的情绪,而让听者觉得没有退路的话,那他说的话就不会被听见了,即使他有很重要的事要传达也没用。难以启齿的事该“怎么说”,通常就是决定对方有没有听到的关键。
一段关系里的情绪状态,不只依赖于每个人表达的方式,也要看每个人保持他自我的“分化(differentiated)”程度而定。
“分化的个体”是成熟又自主的个人,明白自己与别人的界限在哪里。在情绪上不能分化的关系中,焦虑就很容易传染开来,而当事人对彼此的反应就更剧烈,特别是在一些“烫手”的话题上。
对有些夫妇来说,“钱”是个很棘手的话题,一提起“钱”这个字眼,就能看到漫天飞的火星了!一位不能与自己女儿分化开来的母亲,在听到孩子反驳说“我不爱你”时,就会觉得受到了威胁,她也许会放弃自己坚持的原则,或者卷入以“但是我爱你……”开头、毫无目的的争论之中。而更为分化的父母,不会因为子女的抗议而受到威胁。这种父母会拉长适度的距离,了解所谓的“我不爱你”,只是指“我气你不让我做我想做的事”。区分自己所想的和自己所感受的,在做自己的同时,也尊重别人有权利做他们自己,这样,就可以实现“分化”。
当人与人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糊时,个体之间的情绪就容易互相感染,说者的任何激动情绪几乎都会让听者有所反应。在“分化性”降低时,个体化(individuality)就模糊起来了,而情绪化的反应就更为强烈了。弱分化以及反应过度的人,容易在情绪上需求过多,或是回避。
一位“独立自主”的丈夫也许能察觉到“依赖他的”妻子的情绪反应,却看不见自己的情绪反应。他看得见她的“依赖”,是因为她直接展露出来了。而当他想独处,她又不肯放手时,他就发火了:“你怎么这么依赖我!你为什么不去找一些自己的嗜好?不要总缠着我!”她哭了,指责他太自私,而他却认为是她不成熟。她是那么依赖他,连他的抱怨都会让她歇斯底里。但他没有看见的是:他多么依赖她能对他有积极正面的感觉啊。因此,他听不出她的抱怨,事实上,就是她在表达自己的感受。他把她所说的,听作威胁和约束,为此大发脾气,也深深陷入一种理所当然的气愤之中,因为他认为自己的妻子就是没有办法对他不做情绪化的反应。
盖尔需要和里昂谈一谈,请他帮忙家事。她知道这是个恼火的问题,因为他们俩的成长环境都教导他们“家事是太太该做的事”。可是,他们两人都在工作,孩子又需要照顾,这个家是供不起家庭主妇这种“奢侈品”的。在开始新工作三个月以来,盖尔一直不敢要求里昂协助家务,因为她不想引发战争。但是,她发现要在孩子饿坏以前,把晚餐弄好是不太可能的,她必须找他商量了。
那天晚上吃过饭后,盖尔告诉里昂,她觉得自己现在有工作,又要负责做饭、清理一切,这是很不公平的。在她说话的同时,积累了三个月的气愤及挫折就倾泻而出了。
里昂知道自己没有分担家务,于是听着盖尔说他不帮忙让她很是受伤。但是,当盖尔说到自己做了多少,他什么也没做的时候,她说话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有压迫感。她的手在半空中挥舞着,好像她说话的速度赶不上她的感受一样,里昂就越听越烦了。
刚开始时是一个合理的要求,后来却变成了长篇大论。里昂再也听不下去了,也没有意愿要合作,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攻击,而且产生了防卫心理:“你为什么每件事都这么一直说个不停?你为什么那么夸张?你什么事都做了,而我一件也没做吗?在这个家里,谁在真正赚钱养家?”
就是这样,盖尔突然大哭,里昂再也受不了了,冲出房间摔上门,留盖尔一个人在客厅里哭着。她觉得好不公平,里昂真的太自私了,一点也不关心她!
有时候,说者的情绪会引发听者的焦虑,使得听者不太能像说者所想的那样,接纳说者所要传达的。当轮到你说话时,特别是两人之间关系一向紧张的情况下,能让对方听进去的最好方法是:先让自己的情绪降温,即使你没有犯责怪起对方这种错误,但以一种焦虑或压迫的方式表达自己时,对方也会觉得受攻击。然而问题是,有时候,这真的很难做到。
我们没有意识到自己语调的影响力,是因为我们听到的,是我们感觉起来如何,而不是我们听起来如何。
艾尔莎觉得很烦,因为杰总是在她提出的每件事上持相反的立场。这是很平常的抱怨,因为大部分议题的复杂程度,都能分出正反两个立场:当某个人指出一个看法时,我们自然而然会想到另一面。问题是,我们说“杯子是半空的”,却被指出“不,杯子是半满的”,这并不好受。杰总是站在相反的立场,艾尔莎不只觉得他不同意她的看法,也觉得自己被否定了。
有一次,她认为邻居前廊的栏杆做得不好,可能会倒下来伤到别人。杰看看屋顶,部分屋顶还是完好的,他说:“我不认为如此,我觉得还好。”艾尔莎试着告诉他:“我讨厌你不同意我说的每一件事。”这时,杰觉得自己被攻击了,他反驳道:“难道我就一定要同意你说的每一件事吗?”就像很多夫妻一样,他们讨论事情时,没有提高音调,却也没有听见对方说的话。
艾尔莎了解杰的感受,要他同意她所说的一切是不公平的,但这也不是她想要的啊。她只是要他明白她的感受而已,而他“好像”听到了她说的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你说那个走廊的栏杆好像要坏了,而我不认为如此,那我又怎么知道你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感受,我所要做的,只是去了解而已?你不告诉我,我又怎么会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杰很难听进艾尔莎的话,原因之一是:她常带着强烈的焦虑情绪来表达,即使是清楚又有意义的讯息,也充满了紧张的情绪,因此,杰只对她的焦虑做了反应,而不是对她所说的内容。因为不被了解,所以,艾尔莎的话就成了对方想防范的东西。
艾尔莎之所以变得很激动,也提高了声音,是因为她已经压抑了很久,希望一吐为快。但是一旦她开始焦虑不安,杰就变得神经紧张了。比起艾尔莎试图告诉她的话,他更清楚自己的胃部开始不舒服了。当她告诉他因为他总是持反对态度,带给她多大的困扰时,让他变得有防卫性的,是她所传达的气愤,而不是她真正想说的内容。
即使两人都努力试过了,但艾尔莎和杰总是无法在激烈的讨论中听见彼此要说的话。只有在我打断他们,和他们一对一交谈时,两人才能在没有防卫反应的情况下,听听对方说了些什么。后来我才发现,原来艾尔莎的父亲严格要求孩子遵守他的原则,却贬低孩子的看法。而艾尔莎与杰都想起了艾尔莎的哥哥,他对很细微的不同意见的习惯反应,就像是宣战一样:“你最好同意我,否则就是在反对我!”
杰和艾尔莎与许多亲密伴侣一样,时不时也会因为没被对方听到而失望。如果你想被听见,想想自己的情绪及焦虑程度如何。或者当你谈一些特定的事情时,自己又会有多少情绪在翻搅。听的人是针对情绪做反应的,如果你可以减少自己情绪的强度,那么即使话题很不容易被听进去,也能让别人听见你说的话。记住:比起你“说的内容”,你“怎么说”更能决定你是否会被听见。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总是较能接受自己阅读的东西,而不是人们说的话(至少我是这么希望的)。
让我们再看看杰及艾尔莎互动的情形。杰不太能听进妻子说的话,因为她总是带着焦虑的情绪在表达,她用的句子好像狂风中的旗子一样,直接甩在他的脸上,她的声音让他觉得心痛,所以他就退缩了。他听到的声音,并非来自当初他坠入情网时那个甜美又热情的女孩子,而是长久以来那个令人刺耳的回音。那个在听妻子说话的“他”,不是强大又爱妻子的部分,而是“小男孩”的部分,那个小男孩无法忍受一个刺耳又强势的声音告诉他,他不能出去玩,他必须整个下午都关在屋内,被家事活埋掉。
但是,被美杜莎(Medusa,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男人一看她就会变成石头)变成石头的,是那个男人,还是在他们心中的“小男孩”呢?
受伤的感觉和中断的沟通
作为一位家庭治疗师,人们常常向我咨询如何处理关系僵局。太太抱怨丈夫不关心她们的感受,丈夫抱怨太太唠叨,父母抱怨孩子回避他们,兄弟姐妹觉得自己在家中被不公平地排挤,成年后的子女惋惜他们不能同自己父母亲近。这些人之中,有许多人是独自来找治疗师的,因为他们关心的人拒绝谈论那个问题。
迈克尔的妹妹苏珊历经了一场痛苦又丑恶的离婚事件之后,搬到美国西岸去了。她从洛杉矶打电话来时,她的前夫正好路过迈克尔的住处,便接起了电话。苏珊很生气,她觉得自己被出卖了,因此,不再与迈克尔说话。
苏珊不回迈克尔的电话,这让他很心烦,于是,他第二天就搭机去加州,要跟苏珊把事情说清楚。但是当他抵达时,她正好出城去度周末了,因为她没有准备好要与迈克尔谈话。迈克尔脸都绿了!他可以理解她为什么生气,但是他又没有做错什么!而他千里迢迢飞来加州找她,她又拒不见面,他认为这简直不可原谅!
修补一段破裂关系的第一步,就是了解彼此的观点。试着了解对方可能有的感受,然后说出来,并请他说得更详细一些。除非你能了解对方的立场,否则,他是不太会对你开放的。他也许看起来好像在听,但却没有听进去。
当你展现出最少的防卫和批评,以及愿意耐心倾听的态度时,你就获得了理解的能力,也同时为自己赢得了相对的待遇。
迈克尔想向妹妹道歉,但他也不是真心想这么做,毕竟他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因此,虽然他说很抱歉让苏珊生气了,却只想加上一句“我没有做错”的话。然而,某人觉得受委屈了,为自己的行为找任何正当理由,不管那个理由是多么无辜或友善,都让你无法了解对方的感受。苏珊不见他这件事让他很生气,但是苏珊的直觉猜准了,他企图弥补的动作,带给她“必须原谅他”的压力。如果苏珊不那么烦躁的话,也许迈克尔想弥合两人嫌隙的努力就会奏效。然而,当某人真正受了伤,她唯一想听的是真心的道歉,而不是带有自我辩护意味的道歉。谦卑最伟大的功课,也许就是学会说“抱歉,我伤害了你”,而不为自己的无辜辩护。
我在几个月之中只见过迈克尔三次。第一次晤谈时,我犯了自己刚刚正在纠正的错误:我没有试图了解他气愤的感受,而是建议他主动联系妹妹。由于他觉得自己已经这么做了,而且还被赶走了,他拒绝再接受我的建议。
我们的第二次晤谈是在五个月之后,他的生活如意,对与妹妹之间的嫌隙也释然了,时空的因素软化了他的气愤,而他也准备好接受建议,以弥补他及苏珊间的裂隙。我建议他写一封信给苏珊,以传达出自己了解她受的伤害及被出卖的感觉,然后说对不起。我提醒他,那封信必须去掉会使这封信无效的两个因素:不要表明或暗示他在为自己辩护;也不要表明或暗示妹妹必须对他的道歉采取任何行动。这必须是无条件的道歉,“我很抱歉伤了你的心!”不多不少。我也警告他,他妹妹的第一个反应可能是生气,而这种反应,也是我们在道了歉之后比较难接受的。他说他了解,也能接受即将发生的事。
在迈克尔写信给妹妹的四天之后,他收到了苏珊的回信,上面说当她的前夫在她自己哥哥家接电话时,她觉得被出卖了,迈克尔怎么会那么迟钝?接着,苏珊的语气就缓和多了,她提到自己在加州的工作,以及新的朋友,也问起迈克尔最近的情况。自此之后,他们相处融洽。
“他从来不跟我说!”
当某些人似乎对你有所保留,或抗拒你想与他们亲近的一切努力时,你又怎么能好好地倾听呢?
我们在与他人的关系中保持沉默,是因为不想受到伤害。内向的人终其一生活在“保持心理距离”的防护气泡内,并不是因为他不需要别人的注意,而是因为他不让自己感受到那个需要。在那个有保护系统的“监牢”里,他用其他的事占满自己。他一直很忙,忙着阅读、思考,在自己脑袋内进行冗长的对话,而那个小小的空间内,没有其他人可以来捣乱。如同许多受刑人一样,他可以在自己有限及受保护的例行工作中安然自处,反倒是“假释”,也就是进入有其他人及各种情绪的广大世界的想法,吓坏了他!
虽然你关爱的人在情绪上的缄默很让人沮丧,但是沉默者本身并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他们觉得自己很脆弱,还容易受伤害。别人对我们有所保留,是想试着隔绝自己对批评或拒绝的过度敏感。但是,这也不能全赖他们。在试图接近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时,我们通常会发展出一种“追逐者—疏离者”式的互动关系。
追逐者与疏离者
亲密伴侣间最常见的沟通方式之一是:追逐者与疏离者的互动方式。
你也许已注意到,去追逐疏离者,只会让疏离者倍觉压力,而更加疏远你,这是一种伴侣间的舞蹈,一个前进,一个后退。这种“追逐者—疏离者”的互动关系是由情绪化的反应所推动的,是两个参与者的互动。他人疏离我们,并不只是因为“害羞”或“有所保留”,他们是针对我们靠近他们的压力来做反应。我甚至可以听到有人在抗议:“我没有对什么施压啊,他就是不肯开放嘛!”
我们很少能感受到我们加诸他人身上的情绪压力,我们感受到的只是别人对这些情绪压力的反应。不想跟我们谈话的人,也许的确比一般人沉默,但他们的退缩并不是习惯,而是一种反应方式。
不幸的是,我们倾听时最难搞定的,偏偏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包括我们的配偶、父母、子女、上司或同事。他们会激起我们的过度反应,主要是因为我们的需求赋予了他们极大的权力,以此来满足我们或挫败我们。当我们试着去倾听,或是需要被听见,却总是失败时,我们可能就会放弃。
面对令人焦虑的冲突,能测试你的成熟度。如果你有勇气面对挑战,厘清事实真相,它就会让你更坚强。但是,如果你陷入情绪性反应及防卫性动作时,它就会让你更脆弱。接触他人,继续做自己的同时,也让别人做他们自己,学会抵制不自觉的情绪化反应,可以让你更强韧,也可以改变你与他人的关系。保持开放、冷静,这是最困难的部分,尽你所能地努力吧!
也许你觉得这些是不用多说的,像是要好好倾听,要抗拒过度反应的冲动,这只是因为你站在客观立场上,这么做,确实是不言自明的。但是,亲身经历其中,当你感觉到要把话说出来的压力,或不想听某人说的内容时,“客观”可就供不应求了,而情绪马上就取而代之,从而掌控一切。
练习
成为更好的倾听者
1.在接下来的这一周里,练习“反应式倾听”两次。第一次是与某个容易谈话的人练习,你也许不用平息争论,只是运用反应式倾听,让对方说得比平常多一些。第二次是找个容易与你争论起来的人,事先计划好使用反应式倾听,以避免说出你的争议点(至少保留到一天之后)。
2.下面的方法,可以测试你在“追逐者—疏离者”关系中的弹性,请先试一周。如果你是个“追逐者”,那么试着退后一点,看看会发生什么事。其间,不要将情绪写在脸上,或者采取消极抵抗,你只需要多花些时间独处。如果你是个“疏离者”,那么试着在追求者有机会靠近你之前,先提议某种彼此都喜欢的活动。
注意:这些实验不会造成关系模式上的永久改变,只是协助你开发让自己更具弹性的可能性而已。
3.练习处理批评。找一个场合引发别人的批评,提早计划如何做反应,而不要有防卫表现。只是倾听,不要争论,让批评者说更多,然后让对方明白你如何理解你所听到的内容,邀请对方详述,或是修正你所理解的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