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转败为胜

小学组全国象棋大赛 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1985 年 5 月 5 日

最后一轮。第一盘。赢者即可获得冠军头衔。我和对手单独坐在棋 桌旁,前面放了一台自动摄像机,将比赛过程传送至媒体、教练和酒店大 堂焦急等待的父母。此处聚集了全国500多名顶级的年轻棋手,他们也 为全国冠军而来,现在坐满了比赛大厅,气氛紧张异常。最后一局是宝座 也是囚所,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个人都梦想着能走到最后一步,但当 你真的到了决胜局,却发现自己那么孤独,颇有“高处不胜寒”的味道。 参赛的那一刻,我就成了竞相攻伐的对象。我知道,很多人会把矛头对着 我,用几个月的时间专门针对我来设计开局时极具威胁性的陷阱,让我 一开场就败下阵来。但我已经胜了前六位对手,只和了一局。和同龄人对 决时我觉得自己是不可战胜的,他们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让我始料未及的是,我的对手却是一个技艺超群的天才。他叫大 卫-阿内特。3岁时他就能记下纽约市地铁图;5岁就能做高中数学题; 6岁时他就成为全国一级棋手,同时也是著名的道尔顿学校的最佳棋手, 他的指导老师是校园象棋史上的传奇人物Svetozar Jovanovic,曾培养出 许多年轻的冠军。Jovanovic对大卫进行了系统、正规的象棋教育,并让他 有了战胜对手的竞争灵敏度。比赛结束后大卫和我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但现在,他就像是一个恐怖的金发小男孩,面部毫无表情。

比赛进行到第三步棋时,大卫做了个奇怪的决定,竟让我用马吃掉 他的王前兵。我应该花点时间找下有没有陷阱,但我没有,而是很快走了 一步。之后他就控制了局势,把后放入了一个险要的进攻位置,准备吃掉 无处可逃的马。我犯了个愚蠢的错误,而现在,这个聪明的小男孩对我的 王虎视眈眈,我不得不为胜败而战。

随着比赛的进行,我能看到8岁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坐在棋盘边, 汗流如河,鸡皮疙瘩起来了,心跳加速,邻近棋盘边其他选手嫉妒的目 光,整个比赛大厅死一般的静寂,众多濒临破碎的梦想。我不是超人,只 是一个小孩了,会因为做了可怕的噩梦而躲到父母卧室,现在却肩负着 重大的使命,此刻,失败似乎已成定局。

我原本可以做出选择,要么完全自我毁灭式进攻,要么放弃某些棋 子进行重组,然后再试着反攻。这一方法是我在华盛顿广场公园经常用 到的,但现在,和我决斗的小孩子对我来说是个陌生人。我曾是全国比赛 最被看好的人,对于这样的压力我唯有用“无人能敌”的自信来给自己打 气,对于伟大的棋手而言,自信是关键要素,但自信过度就会起反作用。 能走到这一步,说明我们两人都是极其聪明的人。我们把失败看作了虚 张的勇气下的癌症,当局势开始失去控制时,原有的信念瞬间倒塌。

比赛结束时,我人都呆了,距离自己首个全国冠军曾那么近,而现 在却让它从眼前溜走了。我是个失败者吗?我是否让父母失望了呢?是 否让公园里那些朋友、布鲁斯和学校里的朋友们失望了呢?我怎么就会失 败了呢?位置太高带来的另一个问题就是,失败的路会很长。在自己以及 周围人的眼中,我真的失败了吗?努力了这么久,除了获胜,还有没有别的 收获? 一个8岁的孩子很难处理这样沉重的问题,而幸运的是,在这样极 度紧张的时刻,我的家人有能力让我重新获得信心。我们外出钓鱼了。

在我尚未出世的时候,大海就成了我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了。 我妈妈怀孕五个月时,我们就到海上旅行,在10英尺长的湾流拖车上捕 获蓝色马林鱼。最早的时候,我家位于蚊子成群的南比米尼群岛上的小 港口,喂养海鳗,晚上拍臭虫并去追捕鲨鱼。

在成长的过程中,每当夏天一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管会出现 什么危机,不管我错过了什么比赛,我们都会去海边。我逐渐意识到了, 远离激烈竞争与压力的这些短期旅行已经成为,并将继续成为我取得成 功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海上的时光可以让我重新焕发生机,与家人 共同出游,与自然亲近,将诸事抛在脑后。在海上,我能够让我的意识与 思维远离比赛和训练,并对成长过程的下一站有新的创新性的想法。这 种旅行和奢侈的度假大有不同,事实上,它们就像是不间断的手工劳动, 在操纵室里大汗淋漓,哄劝一台老发电机恢复工作,在烈日下工作,在暴 风雨中努力让船不出问题,在大海中引航前行,时刻站在风口浪尖上。

航海生活也为表现生理学打下了极好的培训基础。在海上生活要 求一直集中精力,控制全盘,不敢大意。船总是弓大海一起摆动,在你的 脚下左右倾斜,要想生存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要踏上海浪的节拍,做好 准备,时刻迎接各种挑战。在海上,我学到了这样一点,其实只要一直用 心,所有的状况都可以处理应对的。另一方面,在远离陆地70英里处遭遇 危机,或游泳时遇到大鲨鱼,如果失去了冷静,那你就毫无生路可言了。

当初离开纽约的生活看起来像是在自杀一对手们总在上课,每个 周末都会相互切磋,而我却在船上乘风破浪。现在,这种生活方式已经持 续了很多年,并且对我颇为有效,因为再度归来,我会带回新的理念、充 足的精力与坚定的决心。在我需要的时候,大海总能为我疗伤,并赋予我 新的生机,而现在,一个8岁的小孩子身处这样一场危机中,我需要一场 海上之旅。

我的父母、妹妹和我乘坐家里24英尺长的潮落号离开劳德尔堡, 这是一艘很棒的老渔船,曾载着我们度过了很多夏季深海旅行,直至我 12岁那年,她搁浅并沉没。东南方向57英里处便是比米尼岛,这个小岛 让我有种家的感觉。在孩提时代,当她缓缓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当经历了 漫长的海洋航行后眼前奇迹般出现一排排树木,这些记忆仍清晰地留在 我的脑海巾,永不消逝。接着几周我们都没再讨论象棋,而是钓鱼、潜 水,在湾流处捕鱼,在美丽的南部美景中尽情呼吸。我又像一个小孩子一 样,和好朋友基尔和基诺在岛上追逐着,嬉闹着,连续几个小时看着风雨 飘摇的老港口,钓鱼线在水中晃动着,鱼在四周跃出水面。在下雨的夜 晚,妈妈和我会带着小狗布朗尼前往丛林,寻找大的地蟹。逃离了疯狂的 校园象棋赛,全家人恢复了普通人的身份,感情也比以前更加亲密。我曾 身受重创,但渐渐地,父母帮我重新燃起了对生命的热爱。

在痛苦的日子里,妈妈一直是我的精神支柱,为我承受着一切,直 至乌云散去。在我小的时候,她总会把她柔软的脸颊贴在我的脸上,提醒 我,我不用一直都这么坚强。我无须告诉她我的感觉,她什么都清楚。妈 妈是我所认识的最伟大的人。她是那么睿智、富于爱心、有激情,她独到 的见解直至今日仍让我受益匪浅。她安静却强大无比,总是无底限地支 持我,一心放在我身上,她一直鼓励我要随心而动,即使方向偏了或者追 求的目标有点古怪。同时,她也非常勇敢(这点有时会让我有些不满、在 深海里面对400磅重的鲨鱼,用渔网收那些跳跃着的蓝色马林鱼,驯服 重达2000磅、野性十足的雄马,制止街头斗殴,让爸爸和我始终意见一 致。在我们所经历的种种高峰与低谷中,她始终像一股平衡的力量在中 间起着作用:在低谷时她会鼓励我们,给我们打气;当我们野心太大已偏 离方向时,她又会适时地给予建议;当我流泪时,她又会给我们一个温暖 的拥抱。妈妈就是我心目中的英雄,没有她,所有的事都不会成为可能。 爸爸的性格则完全不同。他非常忠诚,感情丰富,有点古怪,是位很 慈爱、有责任感的父亲,从我出世的那一天起我们就一直是最要好的朋 友了。我不记得两个人有多长时间呆在一起,打篮球、踢足球、打棒球, 探索海平线,在成群的鱼儿上方寻找小鸟,一起到全球各地参加象棋比 赛,以及之后的武术比赛。从我6岁起,我们一直就是一个精英团队,我 们的这一组合源于共同的野心,以及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深厚的感情。不 管我们如何想保持自己的心态,但我们的感情却随着各种比赛结果而起 伏不定。对此我们也没有办法。赢得大的赛事后,一切都那么美好,连天 也是蓝的;而输掉比赛时,一切就变了样,连梦想都那么荒诞不经。

我很清楚,在下棋时,爸爸的心始终和我在一起,但我也知道,不管 结果如何他都依然爱我。难怪有些心理学家会对父子之间如此深的相互 依赖关系有所不解,但当你在追逐顶级目标时,有时极限的限度也是需 要做出改变的。不断有大的比赛、气候变化与大的波动,这让我一直需要 新的能量与激励,让我之后再次有勇气拿起棋子。有一点是非常肯定的: 不管何时,爸爸都会在我身边百分百支持我。

在比米尼住了一个月,他坐不住了,为我和岛上最好的棋手安排了 一场比赛。他担心我这么久不下棋会手生,同时又心里痒痒的,想看我重 新拿起棋子的样子。我对这场比赛倒没什么兴趣,而更想拿线钓鱼,去潜 水捉龙虾。象棋对我来说仍是一种负担,但比米尼大赛这个想法听起来 倒没什么不妥,相反还挺好玩的。我们找到了他,并在酒吧里进行对决。 他一口金牙,胸前一条又粗又长的金链子一直垂到了棋盘上,看起来过 去曾贩过毒。我用了几分钟才进入状态,但接着,我整个人仿佛一下了活 过来了,对象棋的热爱又回来了。“战无不胜”的感觉重新回归,仿佛象 棋已成了我的一部分,无法抗拒。那个夏天,8岁的我多了一份坚强:我 不会输着走出去。

秋天回家时,布鲁斯正忙着赶各种书的合约,没有时间理会我。他 不断地翘我的课,让我感觉被人活生生地扇了耳光。我曾输了比赛,而现 在我的老师也不喜欢我了。即使真的见了面,他也是心不在焉,课程也变 得机械化,和以往的风格大不相同。或许他真的很忙,但我那时是一个急 需他帮助的孩子。

同时,我转学到了位于曼哈顿上东区知名的道尔顿学校。转学带来 的麻烦也不小,原来学校离家只有几个街区远,而现在需要坐很久的公 交车。我很想念原来学校的好朋友们,觉得与道尔顿这些富家子弟格格 不入。我记得第一次我们几个一起去一位新朋友位于市中心的公寓时, 我仿佛走进了一个宫殿。有门房、女仆,豪华屋顶上悬挂着漂亮的吊灯。 面对这一切我变得很困惑,开始在想我家是不是低人一等。当时我还要 求爸爸来接我时把车停在角落里,这样朋友们就不会看到我家那台旧的 绿色普利茅斯车。

当时的状况是一团糟。我的象棋生涯遭遇挫败,老师也不再喜欢我 了,我想念好朋友们,我家也没有门房或是一辆好车。最重要的是,我在 学校里喜欢的一个漂亮女生养成了一个习惯,总是拿她的鞋打我的头, 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直到很多年后她告诉我的〉这说明她在与我分享 我的种种想法与感觉。我是个处于转变过程中的孩子,需要有人帮助我 一起度过这一关。几周后,布鲁斯发现匆忙进行机械化的象棋分析并不 是我所需要的,所以他退了一步,重新恢复了原来的象棋生活。休息时我 们一起到外面踢会儿足球,又像几年前刚开始上课时那样大笑着,像平 常人一样交流着感情。

我又开始回华盛顿广场公园和老朋友们一起下棋了,比赛不再是 件恐怖的事,我也再次找回了乐趣。之后,布鲁斯和我继续工作。我们深 入探寻象棋艺术的核心与精髓,分析各种复杂的中局和残局,研究经典 赛事,培养自己的技能和理解力。我们开始进行大量的设想练习,蒙着眼 睛进行比赛,不动棋子,只在脑海中进行长时间的走棋练习。

象棋现在已变得不同了。在夏天那几个月里,我曾质疑过很多事, 在决定强势回归时,我对象棋所做的承诺已远远超出了乐趣与荣誉,而 是热爱、苦痛与激情,激励自己不断跨越,不断提升。这听起来好像有点 荒谬,但我相信从8岁到9岁那一年是我生命中的转折点。我用辛勤的 练习来应对比赛的挫败与心灰意冷。我不断激励着自己,并为强大的意 志力所驱动着。小时候我就潜力无限。我只知道“获胜”二字,因为我比 其他小孩子都更优秀,与大人竞争时我也没有压力。现在,我有了失败的 经历。我输给了一个小孩子,同时还有其他很多小孩子,他们都是我强有 力的对手。

我仍是全国同龄中最高级别的棋手,凡是我参加的比寒,气氛马上 就会紧张起来。如果我取胜了,那没什么大不了,但如果我输了,天好像 立马就塌下来了。有一个男孩尤其要引起我的警惕。他叫杰夫“索亚,样 子有点吓人,个头矮小,经常光头、赤脚。他没有上过学,他爸爸让他每 天学12个小时的象棋。下棋时,杰夫会一直哼着“杀死他,杀死他,杀死 他”。他进攻性极强,很聪明,在棋桌旁威力无比。刚从夏季旅行归来,我 就来到曼哈顿象棋俱乐部找布鲁斯上课,而杰夫当时就坐在那边下棋。 他对我下了挑战书,我也接受了挑战。我当时不在状态,对这场比赛也没 抱太高的期望,那回他放了我鸽子。几个月后,我又回到曼哈顿,和他一 起对决,周围一大群人在观看。我击败他后,听到他坐在角落里哭了好几 个小时。这太可怕了。这是孩子之间可怕的对决,有点世界末日的感觉。 无数个下午,我都独自坐在房间里研究象棋。有时爸爸会故意分散 我的注意力,想带我出去踢足球或打篮球,但我哪儿都不去。有太多需要 我学习和思考的东西了。爸妈担心我对象棋太过着迷,爸爸甚至有时会告 诉我,如果我想放弃的话也是可以的。他们并不理解,我从没想过放弃。

随着全国比赛日益临近,我的训练强度也越来越大。我在公园比赛 中磨练技艺,从街头棋友那儿吸收了不少好的建议,并与布鲁斯进行了 更为认真的准备工作。我知道索亚只要是醒着的,就会抓紧每一分钟与 大师们交手,为这场比赛积极做着准备。他就像是一台机器,在快棋课上 消灭强大的成人对手,并以他的不屑〖上他们面子全失。一天他出现在公 园中,当时我正好不在,我所有的朋友都告诉他我比他更优秀。他听后大 笑说:“乔希根本不值一提。”他们不断嘲讽他,最终把他“轰”出了我的 领地。纽约象棋的围观者分成了两大阵营,他一队,我一队。这场比赛已 不再是两个孩子之间的比赛了。

全国赛再次在北卡罗来纳州夏洛特举行。我和父母、妹妹凯迪亚、 布鲁斯一起前往比赛地。这是布鲁斯首次陪我一起参赛。他的好胜心并 不强,看到孩子间在这么大的压力下拼得你死我活心里也非常挣扎。我 并没有怪他。我的三个好朋友也和他们的父母一起过来了。事实上,他们 并不是棋手,对他们来说这更像是在度假。而我则非常认真。我在一号棋 盘上比赛,再一次和其他孩子隔开了。父母在酒店大堂焦急地等待着,和 其他父母一样紧张地看着视频监视器上转播的比赛过程。第一轮有点难 度,但之后我横扫一片,拿下了前六场比赛。

进入最后一轮,只有杰夫丨索亚和我得了满分。在整个比赛过程中 我的对手要更强劲一点,所以如果我们是平局的话,我就获胜,但没人想 着以平局收场。

杰夫是我唯一担心的选手。有谣言说他、他的爸爸和妹妹在整个比 赛过程中都一直在他们的车里睡的。每轮间隙他都会坐在地板上,抱着 他瘦弱的腿,瞪着每个想和他说话的人。他很瞧不起其他小孩子,称他们 是“丑陋的废物”,只要他们一近身他就会嘲笑讽刺。他爸爸是个粗暴的 独裁主义者,以救世主自居,用他疯狂的精力与想法打造出了一台完美 的象棋机器。尽管我们从来没有私人交往,但我很尊重杰夫。他热爱象 棋,并且认真的程度无人能及。这场比赛注定了是场战斗。

杰夫执白子,略占先机(白棋先走、此前我曾做过很多白子开局的 准备练习,用黑子有点信心不足。他以大举进攻开局,以一场极其危险的 中兵进攻风暴直攻我的“王翼印度防御”。我此前从没见过这种棋路。他 的棋速很快,下的时候信心十足,使得我从一开局就身陷险境。他的中兵 方阵似乎要吞并我,比赛甚至还没开始我就被步步逼退。他有点趾高气 扬,似乎在嘲笑我,好像在说我没有这个资格和他一起坐在棋盘前。

似乎一开局我的胜算就微乎其微了。刚进入中局我就丢了一个兵, 之后我试着通过兑子来减缓他的进攻。这一招比较危险:当你棋子少时, 兑子会增加对手的优势,但我喜欢残局,并大力向这一安全地带挺进。在 兑后时,杰夫似乎在对我咆哮。他是个天生的杀手,现已扼住我的喉咙不 撒手了。

三个小时后,比赛大厅已空了下来,我们这时已进入了比赛的最后 关头。整个大厅只剩下我们两人,以及正在对酒店大堂做转播的电视摄 像机。在那儿,成百上千人聚在监视器旁,边看边想,哪个小孩子会成为 冠军,哪个小孩会失败。死一般的寂静让人窒息,或许这恰恰就是我的处 境。我只有一个马和5个兵,对他的象和6个兵。似乎已经没有希望了。 记得我当时一边挣扎于前一年伤心的经历,一边寻求出路,但根本无计 可施。我去洗手间大哭了一场,之后我洗了把脸,给自己打气,又回到了 棋桌旁。

当时我仿佛陷人黑暗的丛林,在灌木丛中动弹不得,饥饿、伤痛,突 然看到了一点亮光。我永远忘不了当时突然灵光一现的那一刻。在象棋 中,你经常会在出现转机前有一种感知。我整个人马上精神起来了,感官一下子敏感很多,就像是动物感觉到了有猎物在附近。这种感觉让我意 识到:对手棋局上有漏洞。紧接着我开始了探索之旅。我开始心算,考虑 下面的棋路。慢慢地,作战计划在我脑海里明朗化。我必须要把马拿下 来,放弃剩下的兵,这样下来最后棋盘上只剩下两个王了,这完全是一种 逆向思维。我所发现的拯救比赛的这些招数远远超出了我当时的年龄与 水平,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比赛最后以平局收场,我成了全国冠军。我晕乎乎地走出了比赛大 厅,被一大群小孩子和父母们簇拥着,他们沉迷在充满戏剧化的比赛当 中,现在都异常兴奋地围了过来。一位国际大师级的教练问我为什么在 中局做出这个决定,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象棋已经离我万里了,而 这一刻人性的某一面却让我非常震撼。我看到杰夫溜出人群,走到他爸 爸身边,他爸爸却冷冷地瞪着他,不许他靠近。多么令人心寒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