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麦特兹锡恩先生解决了问题

在现代城市的世界中,人们很少有机会面对真正的大自然。人们可以工作上一整天,却不知道,更不关心今天是不是晴天。对在城市工作的人来说,官僚体制才是“大自然”,要是不知道,不介意大老板今天面对公司上下时是不是满脸微笑,人们几乎一个小时也过不下去。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太容易把官僚体制看成是一种“自然”的现象了,就像阳光会把冰凉的沙子晒热,或者蛆会吞噬腐烂的鱼。然而官僚体制总是开始于某种选择的过程,这绝不是自然选择。近来,大家听说有彼得定律存在,说官员的升迁之路终止于他们无法胜任工作的时候。再后来大家还听说有保罗定律,说在一个现代组织内部,工作难度会逐渐增大,直到每个官员都显得能力不足为止。尽管这些选拔过程的确存在,但它们不过是多种方式中的个别几例,来将某些特定的人置于权力之梯的某些特定的梯级上罢了。

从古时候开始,就有人在观察这些选拔过程了,他们总是带着或多或少的道德评判的意味。罗伯特·彭斯的诗作The Dean of the Faculty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在诗中,作者叙述了大学里由同事选出杰出人物的过程,这种做法现在仍在使用。在其中一节里,彭斯这样教育大学教师:

带着你们的荣耀,犹如一位君王
却让侍从目瞪口呆
他们越是无能
越能得到你们的青睐

换句话说,如果一位候选人缺乏职位所要求的能力,他就会格外听命于任命者。对詹妮特来说,这种想法可能没什么安慰作用,但对于该从哪里入手的确有些启发。

官僚机构的代表如机器人般静静地坐在桌子对面,等助手把包裹送过来。毫无疑问,就像某些大学学院院长、银行副总裁和其他中层干部一样,他被选出来正是因为能力不足。他在自己的工作范围内对上级负责,同时又不至于威胁到他们的职位。“这真的可能发生吗?”詹妮特想道,“灰脸男人连少了一份副本这么无关紧要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如果是这样,我应该找他的上司去告状了。”

“但是问题也许就来自他的上级呢?”詹妮特明白,有可能采用的是另一种选拔方式,即由上级选出自己的下属,选中的人能防止顾客逐级向上寻求帮助。如果下属没法制止顾客,上级就不得不放下手头的工作,自己来处理问题。“如果是这样,”詹妮特分析道,“那么灰脸男人之所以被出来,就是因为他能够表现得愚钝而且难对付。”

但是灰脸男人还有些无礼,至少由詹妮特的美式礼仪观来看是这样。如果一位官僚表现得不礼貌,也许该再把问题拓展一下:

这种无礼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可能是想恐吓我,让我不至于越级上告。不过另一方面,他也承担了风险,我有可能因此动怒,坚持把他的无礼举动上报给他的上司。”詹妮特想起她曾经读到过,大多数公务员会因为自己无权作出重大决定(比如给只有七份文书副本的签证放行)而恼怒,并因此变得无礼。之所以表现出无礼,是因为你让他们想起,他们在生活中处于仆从般的地位,甚至都不能满足你的合理要求。

詹妮特在考虑向上级告灰脸男人的状。这时她想,不管问题的根源在哪里,试着去找找更高层的人总是最好的办法。她可以礼貌地笑笑,坚决要求见比他高一级的人。这种办法能立刻让詹妮特进入波兰境内,因为灰脸男人害怕她去惊动上司。就算不能如愿,当她见到真正负责此事的官员之后,也就最终能入境。这个负责人是不是有礼貌,是不是很愚笨都没有关系,因为第八份副本并不会超越复印机的能力范围而制造出什么差错,詹妮特觉得,只要她能见到官僚机构里某位有一点点智慧的人,问题也就能解决了。

但是,如果整个管理系统中没有一个人有一点智慧怎么办?是不是存在这样的可能,所有关于波兰人的笑话都是真的?事情最糟糕会是什么样子?灰脸男人真的解决不了第八份副本的问题吗?他真的这么愚蠢吗?

“也许我对官僚的看法是不公正的。并不是所有的选拔都由高层来进行。毕竟,灰脸男人应对和我一样的旅客的时间要远远长于他的上级。旅客对待他的方式肯定会对他产生影响。如果他面对我的问题和要求拒不妥协,也许这是因为之前有成千上万的旅客对他很粗鲁,把他当成一个阴郁的、机器人式的小公务员。也许才是问题的根源呢?”

“首先,”詹妮特拿定了主意,“我不会再把他当成阴郁男了。让我想想,可能可以叫他好心肠先生,如果能知道他的名字可能会更好!我抱怨过很多次,因为总是被人当成没有名字的人,或者被用数字来指代。但又有多少次,是我自己没去问给我提供服务的职员叫什么名字呢?”

詹妮特往前拉了拉自己的椅子,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保持着充满挑衅意味的坐姿。“先生……呃,抱歉,我一直没问您的名字。虽然我们家是从波兰移居美国的,但我不太熟悉波兰的人名。”

好心肠先生从文件中抬起头来,表情放松了下来,带点惊讶地回应道:“我姓麦特兹锡恩,贾沃斯基小姐,简•麦特兹锡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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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肩膀往前凑了凑,示意他愿意握手,詹妮特也想起了父亲告诉过她欧洲人自我介绍的规矩。她把手伸过桌子,说:“很高兴认识你,简。请叫我詹妮特。”

握手的时候,简·麦特兹锡恩第一次露出了微笑。詹妮特甚至怀疑麦特兹锡恩在波兰语中是不是笑脸相迎的意思,正是这个微笑鼓励她把对话继续下去。“我祖父的名字也是简,”她兴致勃勃地说,“我的名字是他给取的。二战后我父亲去了美国,当时祖父已经去世了。”

“啊,您的父亲是在波兰出生的?”

“对。他流亡到美国之后参军了,是一名飞行员。他在内布拉斯加州参加飞行训练时认了我母亲。我母亲一家是19世纪从波兰迁到美国的。所以父亲二战之后再也没有回过波兰。”

“真有趣。我哥哥也参加了空军,但他就没有您父亲那么幸运了。他的飞机被纳粹击落,我就成了家里的独子。我当时还没到入伍年龄,真想找机会为哥哥报仇。”

“说不定我父亲认识您的哥哥呢。我得把这事写信告诉他……”

这场对话都是关于简、詹妮特和她父亲的,本书没有必要再跟踪下去了。任何一位读者都能猜到第八份副本的问题会怎样解决,事实上问题的确解决了。如果礼貌地去和公务员接触,尊重对方的善心和能力,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就可以激发出对方的善心和能力。在像瑞士这样的国家,从他们不再投入与别国的战争开始,类似的情况就不断上演,这现在看起来已经是自然而然的事了。银行柜员会帮助你正确填写取款单,售货员会带着你绕过拐角找到还在出售断货商品的地方,还有,就像詹妮特在波兰所碰到的一样,签证官会自掏腰包,让你使用复印机准备第八份副本。只要你确认问题到底来自哪里,一切都会自然地发生。尤其是因为

大多数情况下,问题的根源在你自己身上。

后记

这一定是整本书中最让人失望的章节之一,所以本书加上了这样一段后记来鼓励你。当你发现,恶棍原来是英雄,而英雄,也就是你,原来是恶棍,一定觉得受到了一记重击。我们很抱歉,但必须至少得这么做一次。根据本书作者唐和杰瑞的经验,在53.27%的情况下,问题其实出在问题解决者自己身上,因此就这个问题写一章说教性的内容是合理的。看完了这些说教,你可以接着看看其他人有多么愚蠢,这一定是一条有助于道德升华和灵魂幸福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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