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詹妮特·贾沃斯基遇上了混蛋

在冷战中一次局势相对缓和的时候,詹妮特·贾沃斯基决定倾尽毕生积蓄,去波兰探望祖母。她一点一点完成了申请签证所必需的海量文书工作,填写了五份各自独立的表格,到公证处去了三趟,每次等待时间从三天到六周不等,自费拨打了四通长途电话,写了九封信,向两位译员支付了报酬。有好几次,詹妮特差点要放弃了。但她的祖母已经84岁高龄了,如果整个过程要重新来过,祖母很可能没法支撑到和詹妮特相见的那天。

詹妮特终于拿到了签证,她先乘飞机到苏黎世,再转机抵达华沙。因为要审查文件,詹妮特排了三次队。之后,她被推到一间灰色的房子里,面前坐着一位灰色皮肤的官员,身上的灰色制服与周围灰色的布置非常协调。时间大概已经过去了五分钟,那位官员还在翻检着抽屉里的文件,好像并没有看到詹妮特进门。然后,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开始研究助手为他摊放在桌上的文件。他充满怀疑地扫了扫签证照片和面前的詹妮特,问:“是贾沃斯基夫人吗?”

“是贾沃斯基小姐。”詹妮特尽量礼貌而友好地回答道。

灰脸男人清了清嗓子,好像在确认自己该如何从道德上评价一位未婚女士独自旅行的行为。随后他用食指指着,一行一行浏览文件上的内容。“啊,没错,贾沃斯基小姐,”他把椅子往后移了几英寸,双手扶着桌边,“贾沃斯基小姐,你此行来波兰的目的是什么呢?”

“我是来探望祖母的,她住在奥斯特鲁达。这在那张表格上写着了。”

“嗯,我看到了,贾沃斯基小姐。但是,因为你的资料不全,我想确认一下没有弄错什么。”

詹妮特开始觉得指尖刺痛,如果这种感觉蔓延到手臂上,她就会彻底被恐惧感笼罩。“资料不全?什么资料不全?”

“很明显,”他暂时松开桌边的手,摊开做了个手势,“每一页应该有八份经过公证的副本,”他又伸了伸另一只手,“而这里只有七份。”

灰脸男人又一次双手扶在桌子边上,往后靠了几厘米,好像在示意该詹妮特出招了。詹妮特强迫那阵刺痛从手腕回到指关节上,她知道自己碰到了问题。如果她因此而慌乱了,这个问题就永远也没法解决。詹妮特从小在美国长大,对波兰的官僚并不熟悉。尽管她怀疑,全世界所有的官僚都从属于同一种高级文化,但这只是一种猜想。詹妮特非常需要一点时间来想清楚自己的问题,同时了解更多的情况,于是,她尽可能平静地说:“天哪,另外一份材料跑哪儿去呢?我拿到签证的时候它还在,可能在我行李箱里,或者有没有可能是您的助手在拿材料来的路上把它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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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脸男人用波兰语厉声命令了他助手几句。助手一直在门边徘徊,詹妮特之前没有注意到他,但她现在意识到,助手在场的这个情况可能可以提示她,问题的根源在什么地方。灰脸男人有可能想索要贿赂,但助手在场时他没法这么做。当然,除了之前用过的个别单词,助手也许根本不会说英语。助手本人可能也参与索贿。但综合来看,问题不太可能来自这个方面。詹妮特想,那问题究竟来自哪里呢?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很容易把整个问题归结于“官僚主义”,它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就是耸耸肩说:“事情就是这样的。这就是自然规律,或者说是人的天性,我们没法改变它。”

来自于“人的天性”的问题是最糟糕的,因为有以下两方面原因。首先,因为问题的根源看起来很遥远,人们觉得无力解决问题。的确,人们常常把问题归因于天性,以逃避解决问题的责任。“暴饮暴食、渴求得不到的东西、虚报支出账目,这些都是人的天性使然。”

第二个原因在于天性本身总是无动于衷。当人们能把问题的根源归结到的身上,或者归结到一件真实的物品、一个真实的行为上的时候,总有机会找到可行的解决办法。通过接近问题的根源,了解这一根源诱发问题的原因,我们就可以消灭问题或找到办法减轻问题。但是天性的特点就是它自身不具有动力。如爱因斯坦所言:“人天性狡猾,但并无恶意。”正因为天性对人们和人们的问题漠不关心,它抛给人们的问题最难解决。

当詹妮特碰到签证问题时,她意识到自己想把这混乱的局面全归咎于“官僚主义”。如果她屈从于这种想法,那就是把整趟旅行能否成行,以及她的毕生积蓄,交给命运之手去掌控了。“命运”只是“天性”的别名而已,它是世界上所有不作为行为的头号借口。詹妮特可不愿冒这么大的险,她提出了重要的问题:

问题是从哪里来的?

以此为起点,詹妮特构想了多种可能性,比如:

 
  1. 是助手弄丢了第八份文件。

  2. 是她把文件放错了地方,或者她从来就没有拿到过第八份文件。

  3. 灰脸男人是个无能的官吏。

  4. 灰脸男人很能干,但在放她进入波兰探访祖母之前还有别的计划。

  5. 对于这样的状况,灰脸男人也无能为力,所以问题来自他某一个级别的上级。

詹妮特知道,这个单子还可以列得更长,但她至少将问题从“天性”的领域解脱出来,以一种建设性的眼光来看待它,并有可能采取关键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