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页 | 為什麼要睡覺？：睡出健康與學習力、夢出創意的新科學

第16章二十一世紀的睡眠新願景

運用各種力量改造睡眠

如果說，現代人的缺乏睡眠就像一種實施在自我身上的緩慢安樂死，我們能怎麼辦？我在本書中已經勾勒出集體無眠的問題和原因，但有沒有解決辦法？我們該如何改變？

對我來說，要處理這個問題，包含兩個階段。首先必須了解，為什麼睡眠不足的問題似乎一直很頑強且難以改變？不加以了解，會導致問題繼續存在並惡化下去。其次，我們必須發展出一種結構化模式，從我們找到的每一個可能著力點，施以有效的改變。沒有一勞永逸的靈丹妙藥存在，畢竟導致整個社會睡眠不足的原因也是多重的。接下來，我將描繪出一幅屬於現代世界的睡眠新願景，可以說是透過各個層級的介入機會，也是逐一改善我們睡眠現況的路線圖，呈現於圖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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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合科技，改善個人睡眠

提升個人的睡眠量，可以透過被動和主動方式達成，主動方式需要個人主動下功夫，相較而言，被動方式更為理想，因為不需要個人特別費力。

以下是幾種可望實現的可能性，這些方法可以改善睡眠量和睡眠品質，都已受到科學證據的支持。

科技產品入侵居家和臥室，奪去我們珍貴的睡眠；我輩研究者大多如此主張，我也同意。本書討論過的證據，例如科技產品在夜間散放LED光的有害效應，就是一例。科學家因此呼籲數位科技要和睡眠保持距離，在這個日益數位化的世界中，還給睡眠原本的型態。

然而對這一點，我卻持反對態度。是的，在重返規律充足睡眠的意義上，睡眠的未來應該要回到過去，例如像一百年前那樣。但我認為與科技切割，甚至戰鬥，卻是錯的。從某方面來說，這場戰鬥正在節節敗退，我們不可能把科技的精靈塞回瓶子裡，而且也不需要。相反的，這應是我們可以利用的強大工具。我很確信，在未來三五年內，就會有價格合理且可以精確測量個人睡眠和近日節律的設備出現。屆時我們就可以把這類睡眠追蹤裝置納入睡眠的一部分，並和智慧家庭系統結合，調控環境溫度和燈光等。在我寫作的當下，已經有人開始做這樣的嘗試。

配合個人自然節律，調控臥室溫度

如此一來便展開了兩項令人興奮的可能發展。首先，這樣的工具可以比對各個臥室主人的睡眠狀態和溫度計測得的臥室溫度。睡眠追蹤裝置可以計算出臥室主人的生物生理狀態（當一個房間住有兩人以上時，可以利用平均值），再透過一般的機器學習演算法，經過一段時間後，就可讓家中的智慧控溫器學會每間臥室主人所需的最佳溫度。當然晚上睡得好不好，受許多不同因素影響，但溫度確實是其中之一。

不只如此，我們還可以規劃一種程式，讓夜間的溫度順應自然節律起伏，與每個人身體預期的環境溫度協調一致，而不是如同目前多數住宅和公寓的固定溫度設定。假以時日，我們可以揮別多數家庭永遠不變、沒有助益的恆溫環境，聰明配合不同臥室主人的近日節律，量身定做睡眠溫度環境。這樣的改變不需要個人的努力，就可以加速啟動睡眠，提升睡眠總時數，甚至加深全家人非快速動眼睡眠的品質（如第13章討論過的）。

把LED燈光變成解決方案

第二種被動方法和電燈有關。多數人在夜晚接受過量光照，尤其是數位產品散發的藍色LED光，阻礙褪黑激素的釋放，使睡眠時間延後。如果我們能把這個問題變成解決方法呢？很快的，我們將能夠為LED燈泡加上濾光功能，可以變化調整燈光的波長，只要一枚燈泡，就能包辦對褪黑激素較不具傷害性的溫暖黃光，到有力抑制褪黑激素的強烈藍光。

我們可以在居家環境全面改裝這樣的新式燈泡，所有燈泡都與智慧家庭系統相聯，再配合可以準確評估個人生物節律的睡眠追蹤裝置，這種燈泡（甚至其他可以聯網的LED螢幕裝置，如平版電腦）便可以得到指令，隨著夜晚的進展，根據個人（或多人平均值）的自然睡眠和清醒模式，讓家中的有害藍光逐漸減弱。甚至當一個人在不同房間移動時，適當的變化也可即時達成。同樣的，當一個房間內不只一個人時，智慧系統也可以快速根據眾人生物生理狀況的平均值來做調整。如此一來，透過可穿戴裝置把使用者的腦和身體狀態翻譯給智慧家庭網路，便可以協同調整光源，幫助褪黑激素的釋放（而非阻礙釋放），達到適合個人或所有人的最佳睡眠調整。這是一種個人化的睡眠醫療願景。

到了早晨，上述過程可以逆轉。現在可以讓室內環境充滿強有力的藍光，讓殘餘的褪黑激素消失。這會幫助我們更快醒來，更為清醒，每天早晨也更加清爽愉快。

如果有需要，我們甚至可以運用這套光源調控系統，在生物學上合理的範圍內，稍微改變一個人的睡眠節律（提前或延遲三十到四十分鐘以內），藉此逐漸把節律調得更早或更晚。舉例而言，如果你在星期三有一場特別早的會議，這個設備可以和你的線上行事曆同步，從星期一開始逐漸調移你的近日節律，把上床和起床時間稍微提前。如此一來，你星期三特別早起時就不會那麼痛苦，也不會對你的大腦和身體造成那麼多生物學上的折磨。這也可以幫助需要調整時差的人，而且只要透過散發LED光的個人攜帶式設備即可達成，像是手機、平板電腦、筆記型電腦。

事情還不止於居家環境或偶爾才經歷一次的時差。在車上也可以採用同樣的光線調節方法，幫助調整早晨通勤時的警覺程度。疲勞駕駛導致的事故，在早上（尤其是清晨）的發生率很高。何不讓清晨上班旅程的駕駛座上充滿藍光？當然亮度必須控制在不至於影響駕駛人或其他用路人的程度，但從第13章中，我們已經知道並不需要太多的光，就可以達到抑制褪黑激素釋放的效果，提升清醒程度。在這類問題最嚴重的高緯度地區，這個方法在冬天早晨會特別有幫助。在工作場所，幸運擁有自己辦公室的人，可以透過同樣的原理，配合辦公室使用者把光照節律個人化。但即使是小隔間辦公桌，情況其實和車中駕駛座相去不遠，光線變化也可以做個人化的調節。

NASA的燈泡讓太空人一夜好眠

這類改變實際上有多少助益，還需要驗證，但我可以告訴你來自NASA的一些數據（我自己在職業生涯早期，曾與他們進行過睡眠相關研究），我在前面提過他們十分在乎睡眠。國際太空站上的太空人大約以每小時兩萬八千公里的速度橫越太空，而且每九十到一百分鐘就繞地球一圈，因此他們經歷的是五十分鐘左右的「白天」與五十分鐘的「夜晚」。雖然太空人因此可以每二十四小時便欣賞到十六次日出與日落，卻徹底破壞他們睡眠與清醒的節律，造成嚴重的失眠和想嗜睡問題。

我們在地球上工作時犯了個錯誤，或許會被老闆斥責，但在真空世界漂浮的一個金屬容器中，置身於價值數億美元的任務和設備之間，一旦犯錯，後果絕對會更加嚴重許多許多倍。

為了對付這個問題，NASA在幾年前開始與大型電機公司合作，發展我前面描述的特殊燈泡。這種燈泡要安裝在太空站中，讓太空人沐浴在更像地球的二十四小時明暗週期中。隨著規律調控的環境光線，太空人的褪黑激素節律及睡眠節律變得非常規律，因此由疲勞導致的操作錯誤減少了。我必須承認的是，目前這種燈泡的發展成本，一顆約為三十萬美元。但現在有許多公司努力研發，試圖以相對非常便宜的成本製造這類燈泡。就在我寫到這裡時，第一代燈泡正要問市。當這種燈泡的價格能與標準燈泡競爭時，更多的可能性就會成真了。

知識就是力量，雖然還不夠

較主動的方法則需要每個人積極改變，因而會較難推動，由於人的習慣一旦養成，實在很難改變。試想你每年新年的自我期許，有哪些真的做到了？決定今年不再大吃大喝、要規律運動或戒菸，都是我們為了維持健康而期許自己做到的改變，卻幾乎沒有真正實現過。我們持續睡得太少，或許也是類似的情況。不過，我對幾個主動的方法抱以樂觀態度。

透過書籍、有趣的演講或電視節目對大眾進行睡眠教育，可以幫助我們對抗睡眠缺乏。我每學期都開一門睡眠科學課，教四百到五百名大學生，因此有親身體驗。我的學生在學期初和學期末都要填寫不具名的睡眠調查，經過一學期的課程後，他們呈現出的每晚睡眠量增加了四十二分鐘。聽起來不算什麼，卻相當於每週多了五小時，或每學期增加了七十五小時。

但是這還不夠。我相信這些學生有很大一部分，在第二年會復回到較短而不健康的睡眠習慣。就像光是講述垃圾食物導致肥胖的科學證據，並無法讓人捨棄餅乾，選擇花菜。知識本身是不夠的，需要更進一步的方法。

眼見為憑：看見自己的數據

有一種做法已經獲得證實，可以把健康的新習慣轉變為長久的生活方式，就是看見你自己的數據。心血管疾病的研究是一個好例子。如果病患擁有工具，可以自己在家中追蹤運動獲得的生理健康改善，例如運動期間同時監測血壓、在節食期間同時記錄身體質量指數、或在戒菸時同時用肺功能檢測工具來記錄肺活量，則有更高比例的人會持續執行這些計畫。一年後，甚至五年後再做追蹤，也發現有比較多人維持這些正向的生活方式和行為。這種自我量化，符合俗諺說的「眼見為憑」，可以確保我們長期遵從健康的習慣。

現在，能夠準確追蹤睡眠狀態的可穿戴數位裝置正在快速發展，因此我們也可以把自我量化的方法應用到睡眠上。智慧型手機可以作為蒐集個人各種健康數據的中心，這些數據包括身體活動（例如走路的步數和運動強度）、接受到的光照量、溫度、心跳、體重、食物、工作生產力或心情等。我們可以讓每個人親眼看到，自己的睡眠會是身心健康的預測因子。如果你穿戴這樣的裝置，很有可能會發現，在睡得較飽的隔天，自己會吃得比較少、也吃得比較健康；感到頭腦比較靈活、心情比較輕鬆、也比較積極樂觀；人際之間的互動比較順利；在較短時間完成較多工作。更進一步，你會發現，在一年之中睡比較多的月份，也比較少生病；你的體重、血壓、吃藥量都減少了；你的親密關係或婚姻滿意度，連帶的包括性生活都變得更好。

這樣的正向觀察，逐日逐月，終至逐年下來，所產生的推力可以扭轉許多人對睡眠的忽視，進而改善睡眠。我不會天真到以為這樣就會造成徹底的改變，但即使你的睡眠量每晚只增加了十五到二十分鐘，科學指出這已足以對壽命帶來顯著改變，而且可為全球經濟省下好幾兆美元，這裡就舉兩個好處。這很有可能是未來我們從「疾病照護」轉變為「健康照護」的最重要因子。疾病照護即治療，也就是我們現在正在做的；健康照護則是預防，目標是避免需要用到治療。預防遠勝於治療，而且長期下來節省的花費也很可觀。

預測分析：從現況預測未來

再更進一步，如果我們能夠從「分析」的方法（即這是你過去／現在的睡眠、這是你過去／現在的體重），改變為具前瞻性的「預測分析」（predictalytics）方法，又會如何？讓我用吸菸的例子來說明。有人設計了一種預測分析app，讓使用者一開始先用智慧型手機拍一張自己臉部的照片，然後這個app會問你平均一天抽幾根菸。根據吸菸如何影響外在健康特徵的科學了解，這些特徵包括眼袋、皺紋、牛皮癬、落髮、黃牙等，這個app預測你如果維持相同的吸煙量，在一年、兩年、五年、十年後，你的臉會變成什麼樣子。

同樣的方法可以應用在睡眠上，但包含更多層次：不只是外顯的模樣，還有內在的腦和身體健康狀況。例如，我們可以顯示，如果有人持續睡這麼少，那麼他們罹患阿茲海默症或某些癌症等疾病的風險（雖然不是決定性的）會如何升高。如果持續忽略睡眠，男性還可以看到睪丸縮小或睪固酮濃度下降的變化。相似的預測，也可以用來顯示體重增加、糖尿病或免疫力降低及感染的風險。

另一個例子，是根據個人前一週的睡眠量，來預測他們是否需要注射流感疫苗。你還記得第8章中談過，在注射流感疫苗前一週，如果每晚只睡四到六小時，產生的抗體反應只有所需的一半，而七小時或更長的睡眠會得到強有力的完整免疫反應。這裡的目標，是把個人即時睡眠情況與健康照護提供者及醫院結合起來，每週更新。透過提醒功能，軟體可以判定個人應該注射流感疫苗的最佳時機，使得預防接種達到最大效果。

免疫力的提升不僅作用在個人身上，還包括整個社群，因為這種方法可以發展出更好的「群體免疫效益」。很少人了解到，美國每年耗在流行性感冒的財政金額約為一千億美元（其中一百億美元是直接費用，九百億美元是工作生產力的損失）。即使這個軟體方案只稍微降低了流感的感染率，但因為能夠節省住院病人和門診病人對醫院的負擔，進而提升預防注射的效益，最後可以省下好幾億美元。由於避免了流感季節生病和請假的生產力損失，企業與整體經濟還可以省下更多錢（有數十億美元的潛力），並能補貼相關成本。

我們可以把這種方法放大到全球實施：只要有免疫接種和追蹤個人睡眠可能性的地方，就有機會讓健康照護系統、政府和企業省下大筆經費，而這背後的推動力都是為了提升人類生活的健康。

推廣睡眠教育

過去五週，我對美國及故鄉英國的同事、朋友、家人進行了一項非正式調查。調查對象還包括西班牙、希臘、澳洲、德國、以色列、日本、南韓和加拿大的朋友和同事。

我問他們，在成長過程中，從學校接受到什麼樣的健康教育。是否包含關於飲食健康的說明？98%的人說是，而且許多人仍然記得部分細節（即使有些飲食建議現在已經改變）。他們是否有接受到關於毒品、酒精、安全性行為、生育健康等方面的指導？87%的人說是。運動的重要是否在他們學校生活的某個階段留下印象，或者是否每週都規定要上體育課？是的，百分之百的人都確認這一點。

這不能算是科學資料集，但仍讓我們看到，某種形式的飲食、運動、健康相關的教育，似乎是世界教育計畫的一部分，已開發國家的多數兒童都會接受到這些教育。

當我問這群多樣性這麼高的人，他們是否曾接受過有關睡眠的教育？得到的答案同樣非常一致，只是方向相反，接受到任何有關睡眠的教材或資訊的人是0%。即使有些人描述了健康教育的內容，裡面卻沒有提到任何睡眠對身心健康的重要性。如果這些人具有代表性，就表示睡眠在兒童的教育中完全沒有地位。一代又一代，年輕心靈仍然對於睡眠不足的立即危險和長期傷害完全無知，而我認為這實在是個錯誤。

我十分願意與世界衛生組織合作，發展一套簡易的教學模組，可以在世界各地的學校實施。它可以根據不同年齡而有多樣化的形式，例如可以從網路上的卡通短片，實體桌遊或數位遊戲（甚至可以透過遊戲的參與，讓世界各地的人結交睡眠網友），或者幫助你探索睡眠祕密的數位媒體。選項有很多，都很容易在不同國家和文化間轉譯。

目標則是雙重的：首先改變這些兒童的生命，然後，藉由提升睡眠意識和睡眠習慣，讓他們在未來把健康睡眠的價值再傳給自己的小孩。如此一來，我們可以開啟重視睡眠的世代傳承，一代代接續下去，就像禮節和道德感的傳承一樣。從醫學上而言，未來的世代不只能夠享受較長的壽命，更重要的是擁有更長的健康壽命，免除我們已知由於長期睡眠不足而導致（不只是有關聯）的中老年疾病。這種睡眠教育所需的成本，相對於我們目前為全球睡眠缺乏付出的花費，只占很小的比例。如果你是某個機構、企業或個人慈善家，有興趣幫助這份願望和想法實現，非常歡迎與我聯繫。

組織中的睡眠改造

讓我提供三個不同的例子，來看我們如何在工作場域和重要產業達成睡眠改造。

睡眠獎勵系統

第一是針對工作場所的員工。保險公司巨頭美國安泰保險有將近五萬名員工，他們建立了多睡覺可以獲得獎勵的途徑，藉由得到認證的睡眠追蹤裝置，以這些裝置蒐集的資料為評判標準。正如安泰執行長貝托里尼（Mark Bertolini）所說：「在工作現場能夠專心、做出更好的決定，對我們公司的基本面是非常重要的。」他更進一步表示：「如果你昏昏欲睡，就無法隨時反應。」他們的員工如果能連續二十晚都睡七小時以上，可以得到每晚二十五美元的嘉獎，直到總數達五百美元為止。

有些人或許會對貝托里尼的獎勵系統嗤之以鼻，但培養一種照顧員工整個人生（不管白天或夜晚）的職場新文化，不僅是仁慈的展現，在財務上也是審慎的做法。貝托里尼似乎明白，公司從睡眠充足的員工身上得到的淨收益是可觀的。對睡眠的投資會以各種形式得到回報，包括生產力、創造力、對工作的熱情、精力、效率，更不用說覺得快樂了，讓人想要在你的公司持續工作效力，這些都是不容否認的。貝托里尼的智慧有著實務面的肯定，超越了常見的錯誤觀念：在用完即丟的模式下，每日壓榨員工十六到十八小時。這只會讓他們消磨掉生產力、病假天數增加，且士氣低落、流動率高。

我全心贊同貝托里尼的想法，不過我自己會稍加修改。與其提供經濟上的獎勵，我們可以改為提供休假，或把休假作為選擇之一。比起少量的額外津貼，許多人更看重休假時間。我會建議一種「睡眠點數系統」，讓睡眠時間可以交換經濟獎勵或休假日數。不過至少會有一項附帶條件：睡眠點數系統不單純以一週或一個月的總時數來計算。正如我們已經學到的，持續睡眠對於身心健康是一樣重要的，也就是每晚規律擁有七到九小時睡眠機會，沒有週間的睡眠債和週末的試圖補償，。因此，你的「睡眠點數評分」會把睡眠總量和逐夜睡眠的持續性一起計算進去。

患有失眠的人不需要被懲罰。這種規律睡眠追蹤的方法反而可以幫助他們找出問題所在，還可以透過智慧型手機來實行認知行為治療。治療失眠症也可以成為獎勵系統的一部分，更加提升個人健康和生產力、創造力，並使企業更成功。

工作時間更有彈性

第二種改造想法與有彈性的工作排班有關。相對於較為固定的時間限制（如典型的朝九晚五），公司需要採用更有彈性的工作時間，形狀類似壓扁的倒U形。每個人必須在核心時段出現，例如中午十二點到下午三點，進行最重要的互動交流。然而在這段時間的前後兩側，則採取有彈性的做法，適應每個人的作息類型。

夜貓子型的人可以較晚（如中午）進入公司，持續工作到入夜，讓體力和精神都可以發揮在工作上。早鳥型的人則可以早來早走，不用經歷「標準」工作時間的最後幾小時，由於想睡而導致工作效率不佳。這麼做還有其他方面的好處，例如尖峰時間的交通，不管早晨或傍晚都可以紓解。省下的間接成本，如時間、金錢、壓力等，將不容小覷。

或許你的工作場所已經給予某種程度的彈性。然而在我的顧問經驗裡，或許這種機會曾被提出，但很少會被欣然接受，特別是在管理者和領導者的眼裡。阻礙更佳工作習慣（也就是聰明睡眠）的各種路障中，最難突破的似乎是教條和心態。

翻轉醫療照護中的睡眠觀念

從組織層次改變睡眠的第三個想法，與醫療有關。正如我們亟需把更多睡眠注入住院醫師的工作表，我們也需要重新徹底思考如何把睡眠納入病患的照護中。我可以用兩個具體的例子來說明這個想法。

例一：讓病人睡得更好

當你睡得愈少，或睡眠愈片段化時，對各種疼痛會愈敏感。人們最常經驗到持續明顯疼痛的地方，往往也是最難得到良好睡眠的地方：醫院。如果你不幸必須在醫院過夜，即使只有一晚，就會了解醫院之難睡。這個問題在加護病房加倍嚴重，病情最嚴重的人（也就是最需要睡眠幫助的人）在那裡接受照護，但四周設備發出不止息的嗶嗶聲和嗡嗡聲、零落的警告音，還有頻繁的檢查，都讓病人無法得到充分休息或大量睡眠。

對住院病房的職業健康研究顯示，噪音的分貝數相當於餐廳或酒吧，而且一天二十四小時持續。研究發現，有50%到80%的加護病房警示聲其實是不必要的，或是工作人員可以忽略的。更令人沮喪的是，對病人的試驗和檢查，並非都是必須在一定時間執行的，然而這些檢驗大多不管病人是否在睡覺仍得執行，時間常在下午病人自然午睡時，或一大早病人總算進入較實在的睡眠階段時。

難怪綜觀心臟、內科和外科加護病房的研究，都一致顯示病人睡眠狀況很差。病人受到吵雜和陌生的加護病房環境影響，必須花更久時間才能啟動睡眠，中間又會反覆醒來，深度較淺，整體的快速動眼睡眠也較少。更糟的是，和客觀數據比起來，醫師和護理師總是高估加護病房病人的睡眠時間。總的來說，醫院中病患的睡眠環境及睡眠量完全違反他們康復所需。

這是可以解決的。應該要能設計一種醫療照護系統，把病患的睡眠視為照護的核心，或至少給予相當的重視。在我自己的研究中，我們發現人腦中與疼痛有關的部位，在一夜的睡眠剝奪後，對令人不愉快的溫度刺激（當然不到造成傷害的程度）的敏感度提高42%，這是相較於完整健康的八小時睡眠而言。值得注意的有趣事實是，這些與疼痛相關的腦區，和麻醉藥（例如嗎啡）作用的區域是相同的。睡眠似乎是天然的鎮痛劑，缺乏睡眠時，腦會更劇烈的感受疼痛，當然也會更強烈的被這個人感覺到。順帶一提，嗎啡並不是理想的藥物，它有嚴重的安全問題，像是呼吸停止、依賴性、戒斷症狀，還有十分難受的副作用，包括噁心、失去食慾、冷汗、皮膚搔癢、以及泌尿和膀胱問題，更不用它說是一種妨礙自然睡眠的鎮靜劑。嗎啡也會改變其他藥物的作用，導致不良的交互效應。

從現在已經相當多的科學研究來推論，我們應該能夠透過睡眠條件的提升，來降低醫院中麻醉劑的使用。這又能降低安全風險、減輕副作用的嚴重程度、減少潛在的藥物交互效應。

改善病患的睡眠條件，不只可以減少藥物劑量，也可以提升病患的免疫系統。住院病人因此可以更有效的對抗發炎，加速術後的傷口癒合。復原速度加快，也表示住院時間可以縮短，減少健康照護開支，以及降低健康保險費率。沒有人願意在醫院待超過必要的時間，院方的行政人員也有同樣看法，而睡眠都可以幫上忙。

改善睡眠的解決方法不一定很複雜，有些方法很簡單也很便宜，且效果立即可見。我們可以從移除任何對病患非必要的設備和警告聲開始。其次，我們必須教育醫師、護理師、醫療行政人員關於良好睡眠的健康利益，幫助他們了解病人的睡眠必須受到重視。我們也可以在入院的標準表格中詢問病人平時的睡眠時間表，然後盡可能依據他們習慣的睡眠和清醒節律，來安排評估和測試的時間。如果我自然起床的時間是早上七點四十五分，當我在盲腸手術後復原期間，當然不想在早上六點半被吵起來。

還有其他簡單的做法嗎？當病患抵達病房時，提供他們耳塞和眼罩，就像長程飛行時航空公司贈送的旅行組。在夜晚使用非LED光源的較暗光線，白天使用亮光，這樣可以幫助病患維持強烈的近日節律和睡眠與清醒規律。這些做法都不昂貴，大部分都是明天就可以做到的，而每一樣都可以明顯對病患的睡眠有好處，我非常確定。

例二：改變早產兒病房的燈光

要維持早產兒的生命和健康，是個充滿危險的挑戰。體溫不穩定、呼吸窘迫、體重減輕、高感染率都可能導致心臟不穩定、神經發育障礙，以及死亡。在生命未成熟的這個階段，嬰兒原本應該要不分晝夜，把大部分時間都花在睡覺。然而，在多數新生兒加護病房，明亮的燈光經常徹夜不熄，白天時來自天花板的強烈光源又會穿透嬰兒薄薄的眼皮。想像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要試著在強光下睡覺，難怪嬰兒在這樣的條件下通常會睡眠不正常。在此值得重申睡眠剝奪對人類和大鼠的影響：無法維持核心體溫、心血管壓力變大、抑制呼吸，以及免疫系統崩潰。

我們何不以讓嬰兒獲得最大睡眠量為目標，來設計新生兒加護病房和照護系統，利用大自然已經完美發展的睡眠當作救命工具？就在過去幾個月，我們在幾個新生兒加護病房的初步研究有了如下發現：在白天調暗燈光、晚上近乎全暗的條件下，嬰兒睡眠的穩定性、時間和品質都提升了。因此，相較於睡眠未得到優先考量的早產兒，睡眠充足的早產兒體重高出50%到60%，也觀察到明顯較高的血氧濃度。更棒的是，這些睡得好的早產兒，可以提早五週出院！

在未開發國家實行這個策略，並不用花大錢改變照明，只要加上一層深色的塑膠片就可以，費用不到一美元，但會有明顯的減光效益，使得嬰兒的睡眠穩定、得到加強。即使是簡單到睡覺前幫你的寶寶洗澡（但不是在深夜，我看過有人這樣做），也能夠促進好眠。這些是可以在全球的方法。

我必須補充，我們需要以類似的有效方法，讓睡眠在世界各地的小兒科病房成為兒童的優先考量。

公共政策和社會的改變

在社會這個最高層次，我們需要更有力的公共活動，給予大眾睡眠教育。比起舉辦數不清的活動，喚醒大眾對於毒品或酒駕事故的意識，我們只花了在整個大眾運輸安全預算中的一丁點，來警告人們疲勞駕駛的危險。事實上，疲勞駕駛造成更多車禍，超過喝酒或吸毒引起的車禍，而且死亡率更高。政府如果向大眾宣導，每年可以挽救數十萬條生命。經費來源很簡單，就是減少疲勞駕駛意外而省下的健康照護和急救服務費用。對個人來說，當然也會幫助降低健康保險和行車保險費率。

起訴疲勞駕駛，是另一個可以著手之處。美國有些州對睡眠剝奪相關的行車致死是會判刑的，不過這當然比血液酒精濃度更難判定。基於我自己與幾個汽車大廠的合作，我可以告訴各位，不久我們便會有車內的智慧科技，可以從駕駛的反應、眼睛、駕駛行為、車禍的型態，幫助了解典型疲勞駕駛車禍的「特徵」。這些科技再結合個人歷史（特別是當睡眠追蹤裝置變得更為普及時），我們便有可能發展出測量睡眠剝奪的設備，就類似酒測設備一樣。

我知道有一些人並不喜歡聽到這樣的消息。但是如果你曾因疲勞駕駛事故而失去所愛的人，你就不會如此。幸運的是，汽車的半自動駕駛功能也可以幫助我們避免這樣的問題。汽車可以運用同樣的疲勞特徵來提升監視能力，必要時，可以把人類駕駛手中的掌控權，挪一些給自動駕駛功能。

從最高層次改變整個社會，既不是件小事，也不容易。然而我們可以借用其他健康領域已經獲得成功的方法，來改善整個社會的睡眠狀態。我在此只提出一個例子。

在美國，如果你加入健身房，許多健康保險公司會提供保險優惠。試想增加睡眠量的好處，我們何不制定類似的獎勵系統，來促進更多更穩定的睡眠？健康保險公司可以先審核市售常用的睡眠追蹤裝置，而你作為投保人，可以把自己的睡眠信用分數上傳到健康照護提供者的資料庫中。根據按比例的層級系統，以及根據不同年齡層所設定的合理門檻，你會發現睡眠信用提高時，保費會變低，而且是每月變動的。像運動一樣，這也能幫助提升社會整體的健康，降低健康照護的花費，讓人們擁有更長的壽命和更健康的生活。

即使個人付出的保費較低，健康保險公司仍會有獲利，因為投保人的醫療花費會顯著減少，而讓保險公司得到較高的利潤。這是多贏的局面。當然，就像健身房的會員，有些人一開始會興致勃勃加以利用，後來就中斷，而有些人會想辦法欺瞞這套準確的睡眠評估系統。然而，即使睡眠量真正提升的人只有50%到60%，也能省下數千萬到數億美元的醫療費用，更不用說能挽救數十萬人的生命了。